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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蜕变(40) 或者,我该叫你一声朱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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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厌”两字落下, 向阳脑中浮起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瘦得能清晰瞧出骨头轮廓,但眼神却极为凶悍的脸。

    她记得,初见那张脸, 是在一个冬日的傍晚。

    那天她放了早学, 家里保姆请假回乡下了,家里没人做饭。她便从学校折去福利院, 打算等她妈下班了再一起回去。

    学校离福利院不算远,但也要走十来分钟的路程,那天天气实在太冷,她懒得走那么长,就选了一条僻静平常没什么人走的小道。

    走到一半, 途经一个小型垃圾场时,忽听垃圾车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一开始,向阳还以为是老鼠, 捏着鼻子想快步离开, 但没走几步, 又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变成了咀嚼声。

    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目光往垃圾场那边看去, 顿时就吓了一跳。

    一个脏兮兮的东西正伏在垃圾场旁, 咬开一袋别人吃不完打包好的剩菜, 狼吞虎咽地吃着。

    向阳走近了,才发觉那脏兮兮的东西不是什么动物,而是一个小孩。

    一个衣衫单薄身形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蓬头垢面分不清性别的小孩。

    她的脚步声,让小孩惊觉地护着那袋剩菜飞快往里缩, 整个人几乎埋进垃圾里, 只露出一张瘦得只剩下一双洞大眼睛的脸。

    她往前走一步,那小孩的眼神瞬间变得凶狠警惕,犹如一只孤狼, 只要她一靠近,他就会扑上来咬她。

    于是向阳只好停在原地,无声和那小孩对峙了片刻,最后是她妥协,慢慢往后退,离开了那个垃圾场。

    走出那条小道,她去买了几个烤红薯和一盒炒饭,想拿给那小孩吃。

    不料,她折回去时,看到的却是小孩已经倒在垃圾堆旁。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袋剩菜。

    她忙把人背到马路外,打车送去医院,又联系了她妈赶来,母女两人在医院里等了一个多小时。

    那时,她以为那小孩是饿晕过去的。

    后来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说小孩其实是被冷的。

    天寒地冻,小孩身上就穿了件单衣和一件破洞的长裤。

    幸好她及时把人送到医院,不然活不过当晚。

    第二天一早,那小孩才醒来。

    但那时候,向阳正在学校上课,没来得及去看一眼,那小孩就悄悄走了。后来她从她妈口中得知那小孩是有家人的。

    至于家在哪里,家人为何放任他不管,却是问不出来。

    向阳关心小孩的状况,连着又去那条小道找过几次,但再没有看到。

    直到隔了小半个月,她去明悦奶奶的面馆吃馄饨,在附近的垃圾桶旁,又再次看见了他。

    大概是认出了她,小孩没像第一次那样露出凶狠防备的目光,只是护着自己刚翻出来的一个馒头,转过身,就飞快从她视线里消失了。

    也是那次,她从明悦奶奶口中得知这小孩叫朱厌,他母亲不堪忍受他父亲的家暴,在一个夜晚杀了他父亲后自杀,留下他一人,跟着伯父生活。但他伯父一家也不是善茬,变卖了他家的房子,却不肯收留他,也不许左邻街坊救济,只让他在老街这一带像条流浪狗一样觅食。

    她回家后,把这事情告诉她妈。

    她妈二话不说就出门去找人了。

    那时候,她家还是有些关系的,办点事情不用太费力气。只过两天,她妈就告诉她,那小孩已经接到福利院里了。

    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小孩,在福利院里将养了两年,才有了同龄人该有的个子和血肉,一张脸也恢复了本来的漂亮精致。

    只是那股已经刻在骨子里的狠戾,在眼里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所以福利院里的那一群小孩,都不爱跟他玩。

    就连福利院里的工作人员,偶尔也会在私下里议论他性格过于孤僻怪异,担心以后他长大了会危害社会。

    时隔多年,那个满脸写着阴翳狠戾的朱厌,竟长成了如今眉目疏朗的顾时砚。向阳有些不敢置信。

    这两人的样子,在她脑里,实在难以重合成一个人。

    明悦奶奶看出她的惊诧,笑眯眯地道:“这十年来,这孩子应该过得很好。”

    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被带去了陌生的地方,长大后却再没有一丝过往的阴霾,说明这些年他身边的人都是充满善意和爱意的。

    纵使这个解释听起来很合理,向阳一时间也还是难以接受朱厌和顾时砚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朱厌在福利院那两年,她一直拿他当亲弟弟看待。

    而现在他是顾时砚,她是以女人的眼光来看待他。

    眼下,这两人忽然变成了一个人。

    向阳心中隐约生出一种乱.伦的荒唐感。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顾时砚在雨中撑伞慢步走来,都没有淡下去。

    向阳站起身,看着顾时砚低头迈步进来,将没收的雨伞放在门外。

    明悦奶奶拢着手放在小火炉烘,笑问一句:“是来吃面,还是接人呐?”

    “已经吃过了。”顾时砚说,看了眼向阳,“我来接人。”

    “行,那我就不起火了。”明悦奶奶目送两人出门,叮嘱了句:“雨天路滑,慢点走。”

    雨势这时已经变小了,又像向阳刚出家门那会,漫天飘着牛毛细雨。

    顾时砚撑着伞,都挪到她头上来,自己完全暴露在外,肩头和发梢落了一片细密的雨珠。

    向阳低着头,没发觉。

    她心中觉得变扭,不知拿什么心情来面对他。

    两人沉默走了一段,她才后知后觉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你姑姑给林薇打了电话,说你和家人吵了一架。林薇没打通你电话,便找我了。”顾时砚道,“挂了电话,正好明悦奶奶给我发了消息,说你在这里吃面。”

    他有分寸地没问向阳是因什么和家人吵起来,竟严重到负气离家。而向阳也没解释的意思,只拿出手机看了看。

    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怪不得林薇打不通她的电话。

    走出街口,顾时砚的车就停在路边。他撑着雨伞,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时,向阳忽然就停下来,往后退了两步,站在伞外,面色平静地看着他,说:“你先去忙工作吧,不用管我。”

    顾时砚本能地把伞又撑回她头上,说了句:“我先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向阳说。

    那儿已经不是她的家。

    或者说,她的家在弟弟走失那天就已经散了。

    顾时砚低下头,试图从她脸上捕捉一点悲伤或者难过的痕迹。

    但都没有。

    向阳这人,平时温柔得像春风,很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即便是负气离家后的此刻,她也依旧是平静温和的。

    如果没有林薇那通电话,顾时砚压根猜不出她此时的心情应当是很难过的。

    “那你先到我那儿呆两天。”他说。

    “谢谢。”向阳却又往后退了一步,摇头拒绝:“不必麻烦你,我去住酒店就行。”

    她疏远客套的这一声“谢谢”以及往后退的这一步,着实太伤人。顾时砚心中忽然涌出一股无望,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席卷四肢百骸,让他通身温度都跟着凉了下来。

    “向阳。”他连名带姓地喊她,“我是你男朋友。你有什么事可以随便麻烦我,不用这么客气。”

    但向阳仍是坚持道:“我住酒店更自在一些,没那么累。”

    顾时砚抓着伞柄的手不自觉攥紧,冷白的皮肤凸起几条青筋。

    下了雨,车和行人都寥寥,周围静悄悄的。

    因此他也放轻了声音,问:“你平时应付我,是不是很累?”

    向阳一顿,抬眼,对上顾时砚那双似乎沾了湿意的眸子。

    那一刻,她是想否认的,想说她只是心绪有些乱想自己一个人静静,但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又听他道:“一段恋爱关系应该亲密无间的,可你从未对我坦诚。兴许你是碍于我的身份,在我死皮赖脸的纠缠时,只能不得不硬起头皮应付敷衍。其实不必这样,你如果真的不喜欢,可以直接说,我不会为难你。”

    坦诚两字像一根刺,一下扎破了她心里那个气球,这些年里被她压下来的负面情绪通通都逃了出来,让她不受控制地冷了脸。

    隔着绵绵雨帘,她哂然道:“你跟我谈坦诚,不觉得心虚吗?我曾经很不明白,我身上哪里值得你费尽心思接近,我以为是男人所谓的自尊心作祟,你这样身份的人,应该容不得别人拒绝你。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来报恩的。”

    “因为我曾经救了你,所以你因爱生恩,千里迢迢从北市回来,对我纠缠不休又百般讨好,既是报恩也是追爱,我说得对吗顾时砚?”她故意把话说得轻佻,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或者,我该叫你一声朱厌?”

    “朱厌”两字一出,顾时砚的脸果然白了几分,喉结滚了滚,却半晌挤不出一句话。

    他甚至不敢问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心虚至此。

    向阳短促地笑了一声,有些咄咄逼人地问:“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现在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一二?”

    语气里,满是嘲讽。

    顾时砚眼中波涛翻涌,他想过要和向阳吵一架,但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展开。

    想让向阳跟他说几句真话的目的达到了,但结果却和预期截然相反。

    但向阳说得确实没错,他隐瞒自己的过去,又因恩生爱,接近她的动机确实不纯粹。

    他纵有千言万语,却不能为自己辩解。

    豆大般的雨点,在这时候忽然如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砸下来。顾时砚眼中的波澜沉了下去,平静得宛如一汪深潭。

    他走到她身前,为她撑着伞,低下头时,一滴雨擦着他的右眼角落了下来。

    “先上车,我送你去酒店。”

    既不生气,也没有动怒的迹象。

    向阳怔怔望着他,忽然就发觉自己看不懂他了。

    但雨下得太急,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沉默地随他上车。

    后来向阳再想起这一天,才发觉自己其实是在迁怒。

    她压抑十年的情绪,因为心怀愧疚,没法跟家里人发泄,只好借着顾时砚竟然是朱厌的这事来发作。明知道自己疏离的态度有多伤人,她仍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和顾时砚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线。

    同时,那也是和她的过去划上一条线,越过这条线,她才有勇气抛下身上的所有枷锁,孤注一掷朝前走。

    而这一天的最后,顾时砚送她到酒店,给她留了一把伞。

    “天气预报说这两天都下雨,别淋着。”

    他自己却淋着雨漫步离开,踩碎了一地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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