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茧衣(06)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
听到程琴被送医院, 饶是寻子再心切,向天则也还是退了票,带着向萍和向阳急匆匆赶去医院。
三人到医院时, 已经是半小时后。
程琴已经醒来, 单独在一间病房里,双目无神地望着, 嘴里正在叨叨地念着什么。
向天则轻轻推开门,开了一条细缝,听见她说的是:“星星回家吃饭了,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炸鸡。”
向天则听得一怔,他身后的向萍则忍不住咋舌:“这好好的, 嫂子怎么突然又犯毛病了?”
路奶奶的儿子和儿媳一直都守在病房外,听到这话,便将情况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妈看见向太太倒在你们家门口, 你们家里没人, 就让我们帮忙送医院来了。刚到医院, 向太太就醒了, 医生给她做了一遍检查, 身上没有什么外伤, 其他情况需要你们家属本人找医生了解。”
“这次多亏你们,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向天则一脸感激。送走路家夫妻后,他才对向阳说:“你进去陪陪你妈,我和你姑姑去问问医生什么情况。”
向阳说好, 推开门走进病房里, 站在床尾处,轻声喊道:“妈——”
程琴躺在病床上,双手双脚被绑着, 以免情绪失控会做出伤人自残的过激行为。
她没理向阳,只是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依旧重复念着那句:“星星回家吃饭了,妈妈做了你最爱吃的炸鸡。”
弟弟程觅走失的那天,是在傍晚,那时候程琴正在厨房里做饭。
在走失的前一刻,程觅在客厅里曾朝程琴喊过一句:“妈妈,我今晚可以吃炸鸡吗?”
炸鸡这类食物,在家长眼里都是垃圾食品,自然不会让孩子多吃。她一口拒绝了程觅的请求。
后来程觅走失,家里人久寻未果,程琴因为压力过大而精神崩溃,一度神志混乱,嘴里念念不停的就是这两句话。
这种精神崩溃的状态持续将近半年的时间,程琴无法工作,甚至连正常的生活都需要人照料。
那时候,向阳读高三,即将面临高考,原本还想再去寻子的向天则为了女儿能够安心复习,只得将找程觅的事放在一边,专注照顾程琴,公司的业务也没精力再管。
直到向阳还有一个月就高考时,程琴忽然就好了。
像没事人一样,早起做早餐,记起来女儿快高考,还催她吃完快点去上学,抓紧时间复习。
那以后,程琴就再也没失态过,只是把工作辞了,在家安心照顾丈夫和女儿的起居。
时隔多年,向阳都快忘了家里曾有过那么艰难的一段时光。
谁能想到程琴今日会突然故态复萌。
明明早上出门前,人还是好好的。
向阳在病房里等了将近半小时,向天则和向萍才踱步进来。
向天则道:“查不出原因,可能是我们不在家的时候,你妈碰到了什么事,受了刺激。医生建议住院一周观察情况,我在这里守着,你回家给你妈拿点换洗的衣服过来。”
向阳到家的时候,已近中午。
隔壁家的路奶奶听到她开门的声响,忙从家里出来,隔着道铁栅栏,一脸关切地问她:“阳阳,你妈妈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只是需要住院观察一下情况。”向阳勉强撑起一个笑脸,“今天多亏有您,不然我妈可能真出事了。”
“咱们当了几十年的邻居,还客气啥。”路奶奶探了探身子,说:“上午你们家来了客人,是个年轻的俊小伙,手上提了不少东西。但没坐多久,他就走了。之后你妈在你家院子里转了两圈,想出门的时候就晕过去了。”
向阳不由一怔,正要问路奶奶她口中那个俊小伙长什么样,路奶奶已先一步道:“那个小伙子看着面熟,很像最近经常送你回家的那个。哎哟,我老人家眼花,当时也看不清楚,你回头自己打电话问问。”
最近常送自己回家的人,除了顾时砚,也没别人了。
可顾时砚不是回北市过年了吗?
这时候怎么会在黎城?
向阳心里疑惑,对路奶奶道过谢后,便进了屋。
家里和往常无异,什么东西都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看不出来有一点异样,更看不出来有人来过的痕迹。
向阳环视一圈,还是将心头的疑虑放下,去她妈的衣帽间里,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服,装进袋子里。
随后她拎着衣袋准备出门赶往医院,一只脚跨出了门口,想起自己手机还没拿,便又收回脚步,转而往客厅走去。
没记错的话,手机是落在客厅的沙发上了。
但向阳走进客厅,才发现背靠着隔断镂空屏风的那张沙发上,放着好几盒东西。
因为有屏风遮挡,所以她刚才进屋打量时,便没有发觉这几盒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一些人参、虫草一类的食补药材。看盒上的外包装,都是北市一个百年老店那儿买的。那个百年老店,做的是高端生意,需得托些人脉才能买到。
向阳眉头微蹙,看样子,还真是顾时砚来了。
手机就倒扣着放在几个礼盒边上,她拿起来,想了想,还是拨通了顾时砚的电话。
顾时砚此时正在明悦家里。
十分钟前,他敲开明悦家的门,坐在客厅看电视的明悦一抬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大过年的,老板竟携贵礼亲自来家拜访,怎么想都是件让人觉得惊悚的事情。
明悦兢兢业业,站在自家不足十平方的小客厅里,支着一张僵硬笑脸招呼老板,连呼吸都不敢放重,生怕惊着这位贵客。
好在明悦奶奶很快端着瓜果点心出来,支开她,说了句:“这是奶奶店里的常客,你去忙你的吧。”
常客?
明悦心生狐疑,这位爷可是出了名的挑嘴,山珍海味都嫌腻,怎么会吃得进那简陋昏暗的厨房里煮出来的馄饨小面?
但看老板对奶奶的态度十分尊敬客气,不像是作假,明悦也只好转身进房间,将顾时砚竟然来她家拜年的消息,告诉了男友陈余。
房门关得严实,但隔音效果并不好,因而明悦奶奶说话时放低了声音,一如往常慈眉笑目地说:“过年这么忙,怎么还赶到我这儿来?”
顾时砚笑了笑,应声说了句:“不忙。”
要是此时明悦在,肯定又要吓一跳。这个被她暗地里称为冷面小阎王的老板,什么时候露出过这么一张面目温和的笑脸。
但此时顾时砚不止面目温和,语气也同样温和地闲话家常起来:“家里今年给我放了假,不用我出门应酬,随我自由活动。”
明悦奶奶望着他,眼神柔软,如同看着自家孙儿,笑呵呵地点头说:“那就好,看来你现在的家里人都待你很好,那我就放心了。”
一个多月前顾时砚第一次上她那小面馆时,她就认出这个让人眼前的年轻小伙子是谁。
这片区域,如今属于旧城区,住的人鱼龙混杂,但治安却很好,除了十几年前发生过的那起命案外,几乎没有什么小偷小摸邻里相争的事儿。
而那起命案,说起来,其实也是件家事,牵连不到外人——长期遭受家暴的女主人把男主人杀了,再吞药自尽,留下一个年仅八岁的孩子。
而顾时砚就是那个被留下八岁的孩子。
父母死后,他原本是跟着伯父一家生活,谁知他那伯父一家子也都不是厚道人,占了他家房子卖掉,却没收留他,也不准旁人接济。
他流落街头,靠捡别人丢掉的剩饭剩菜来果腹,明悦奶奶实在看不过去,曾经收留过他一段时间。
后来被他伯父知道,威胁着要砸明悦奶奶的小面馆,他生怕连累到明悦奶奶,就悄悄走了。
他走的时候正值寒冬,明悦奶奶一度担心他会冻死街头,直到后来听说他进了市福利院,才放下心。
再后来,又听说他被一对有钱夫妇带去北市生活,明悦奶奶还曾一度担心他会在新家里过得不好。
如今见他眼神明朗言谈举止大方,没了小时候的阴沉寡言,明悦奶奶才真的相信这个苦命的孩子遇到了好人家。
“家里人对你好,你要知恩图报,可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我听悦悦说你年前给她发好几万的年终奖,悦悦才工作几个月,你得公私分明,不要因为过去我帮了你的事情就对她特殊待遇。”明悦奶奶年纪大了,絮叨起来没完。
顾时砚却是好耐心地解释:“她工作能力不错,之前发现一个项目合同的不妥之处,给公司止损了几百万,才给她发的丰厚奖金。”
一老一少正说着话,顾时砚搁在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摸出手机,在看到是向阳来电的刹那,唇角就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待走出明悦家狭小的客厅,拐到门外走道的窗边,顾时砚才满怀欣喜地按下接听键。
但接通电话的刹那,他偏偏还要故作矜持,用稍显冷淡的语气应了一声:“喂?”
哪知向阳比他更冷淡,连寻常的问候都省去,开门见山地问:“你上午来我家了?”
顾时砚下意识地答了声是。
向阳又问:“你来我家做什么?”
她的语气过冷又透着明显的戒备,顾时砚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满腔喜悦喜悉数淡去。
“我从北市给你家里人带了些东西,本想今天拿给你。”顾时砚解释,“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妈接了,让我直接去你家就行。”
向阳的语气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缓和些许,仍是淡淡的,听不出一点情绪:“你和我妈说了什么?”
这话听着像在质问。
顾时砚刚才还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此时已经抿成直线。
他缓着声道:“我在你家坐了几分钟,你妈便说家里有事,我就起身告辞了。时间短,我当时只来得及说几句拜年的祝福。”
向阳没应声,她的目光落在了沙发上——在那几盒食补药材底下,压着一台未拆封的游戏机。
没听到向阳的回应,顾时砚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抱歉,没提前告诉你我回黎城了。”
他没提前告诉向阳,其实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如今从她态度来看,惊是有的,但喜却是全无。
向阳的注意力却还在游戏机上,拧着眉问了句:“我家有台游戏机,也是你带过来的?”
“是。给你弟带的,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都喜欢打游戏吧。”顾时砚说着,语气有些不确定起来。
他刚进向阳家门的时候,程琴还是很殷勤的,甚至是以一副相看女婿的态度来对待他的。
只是没说几句话,程琴忽然脸色一变,就起身送客了。
顾时砚认真回想了下,程琴起身送客是在听到他说的那句话后——“程觅也不在家吗?我带了台游戏机过来,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都喜欢。”
难道是游戏机送错了?
这念头一起,顾时砚忽然醍醐灌醒。
程觅今年十七,算算年纪正是读高三的时候,他却给人送游戏机,难怪当家长的要把他扫地出门。
他在这边刚想明白,手机那头的向阳,脸色却在瞬间冷了下来。
“我弟弟?”她语速缓慢,一字一句地问:“我从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你怎么知道我有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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