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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头,手肘支在天台边,弓着背:“钱还得拿来买房子。”
“不用买!” 孔星河说,“我上大学肯定就住校了,上了大学我就有时间出去打工,我这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钱你可以存起来租个大点儿的房子,舒舒服服住个几年,我算过了,肯定够,而且还能攒下一笔,等我毕业了,咱们就去贷款买个大房子!”
他规划起未来来滔滔不绝,搭在天台边的两条腿晃来晃去,整个身子也往外晃,严飞在这时扶了一下他的腰,说:“小心点儿。”
孔星河不晃了,冲他笑,夕阳余晖照着两个人的侧脸。楼颖看到严飞额角的长发被风吹拂,飘过孔星河眼前。
严飞看着他,忽然直起身,大手严肃地一拍他的腰,说:“下来吧。”
孔星河没下来:“没事儿,我坐了多少年了,稳得很,不会掉下去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楼下,下面的世界小小的,像那种乐高拼成的模型,他没玩过,但见到过。邻居们激情讨论的声音经过层层过滤,听起来和隔了几公里的大都市的车水马龙没有区别,孔星河毫不害怕地说,“再说我掉下去,你肯定会拉住我的。”
他回过头来,看着谭阵。楼颖皱了下眉,不对,是看着严飞。是孔星河在那样看严飞。
严飞也看着他,视线端详着小自己三岁的少年的肩膀和腿:“以前拉得住,现在不一定了。”
“怎么会?” 孔星河用更夸张的眼神上下打量严飞,“你看你这手臂,强壮有力!你看你这腿,稳得一比!你看你这腰,公狗——”
“喂!!” 严飞飞快地截住他,气得笑起来。
孔星河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说错了说错了!” 他的脸上有一抹酡红。
“你哪儿学的这些词啊?”
“就听他们成天瞎说的呗……”
镜头拉远,孔星河还是坐在那里,不时往后倒一倒,而严飞的手一直没有离开他。
天台上晾晒着五颜六色的床单,风一吹,这儿的天空都好像是彩色的。
15 第 15 章
章节阅读, 一场全民见证的失控,*Taylor Swift - Love Story 翻译来自百度百科
介平安老爱拍一些挑战观众接受力的题材,他喜欢发掘大都会里不光鲜亮丽的角落,镜头永远对准那些粗粝的、市井的、甚至不堪入目的细节,像是《稳定结构》里那栋破破烂烂的筒子楼。也有一些电影爱好者和毒舌影评人说他作为一名导演,极度缺乏美感,说他热衷耗子视角,阴间滤镜。
谭阵要拍《稳定结构》的消息一传出,大家都喜闻乐见看介平安能把谭阵糟蹋成什么样,果不其然谭阵在这部片子里光环全无,后期甚至连下巴上的一圈青茬都要被保留,楼颖听盛野说,在片场介平安甚至嫌谭阵头发太干净了,在地上抹了一把灰直接擦到谭阵头发上。谭阵的助理说谭阵下巴上的胡茬已经影响颜值了,要求修剪一下,被介平安爆粗骂跑了。他就是要拍谭阵顶着大太阳,领口一圈汗,头发出油的狼狈样子,谭阵要洗手,他拦着不让洗,要重新扎一下头发,他拦着不让扎。
后来连盛野都受不了,在视频里和她抱怨:“难怪这片子他要请谭阵哥呢,除了谭阵哥这样脾气好到炸的明星,谁受得了他!”
要不是谭阵长得确实帅,用耗子视角和阴间滤镜也达不到毁掉他颜值的效果,估计这片子一上映就要被谭阵的粉丝喷。
但如若不是介平安这样的严要求,也不会有这样真实的严飞。
楼颖记得有一个场景里严飞洗手,他洗手的动作已经全然不见那日谭阵的影子,没有了清洗手腕的动作,连腕上戴表的那个位置都被妆盖住,看不到戴过腕表的痕迹。他洗得快而用力,水溅湿他的胸口,他恍若未觉。
楼颖此前只看过介平安一部片子,是和生病的盛闫峰一块儿去看的,就是那部《地下乐队生存实录》,影评人评价的所谓耗子视角和阴间滤镜,虽说夸张了一点,倒也不算无中生有,那片子取景拍摄大半都在晚上,拍的是地下乐队,还真兢兢业业地拍出了 “地下” 的样子。
但《稳定结构》是稍显不同的,镜头一切到孔星河,就青春明媚得不像介平安拍出来的。孔星河是优等生,但是人缘好,他会帮人作弊,靠这个赚点儿小钱,寒暑假会给邻里的小孩补课,也能赚一些,一般不大的开销,他都尽量不找严飞。每天孔星河骑着那辆单车上下学,耳机里永远放着喜欢的歌,那些歌声夹在吵闹的市井背景音里,像一条隐形的小溪,涤荡着人们的视觉、听觉。
楼颖记得孔星河最后一次骑着单车的那个长镜头,少年骑车的背影沿着朝霞之下的街道远去,班卓琴的伴奏中,歌声还在唱着:
So I sneak out to the garden to see you
于是,我偷偷地到公园去见你
We keep quiet cause we're dead if they knew
我们保持低调因为被他们知道的话我们就死定了
So close your eyes
所以请闭上你的眼睛
Escape this town for a little while*
从这个城逃出去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 *
……
然后突然 “砰” 的一声,歌声戛然而止。白衬衣的少年和自行车倒在了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歌声没有了,画面里只留下一片死寂的朝霞。
明明银幕画面是静止的,但那一刻楼颖觉得那片天好像都跟着一震,颠倒了角度。
***
孔星河的病确诊后,严飞辞掉了餐馆的工作,开始跑外卖。有一个片段,是谭阵在狂风暴雨中送外卖,结果车子在雨水中打滑,翻倒在路边,那一下车子几乎被水花淹没,放映厅里所有人应该都和她一样提起了一颗心,因为下一秒就看见一大股红色从谭阵小腿裤管下渗出,混流进一地雨水里。谭阵爬起来,只低头看了一眼受伤的小腿就没再管它,他扶起车,查看车后的外卖,外卖奇迹般的好好的,只面上那一盒漏了些油出来。
那一单送到后,客户打开发现口袋里漏了油,盖子上也有油,便质问他,谭阵喘息着解释路上车子磕碰了一下,但食物没受影响,然而客户并不买账:“那我怎么知道你不是打翻了给我重放进去的?你这样让我怎么吃?!”
谭阵看了那盒烧烤片刻,说:“要不这单我退给您吧。”
客户想了想,挑眉说:“那行吧。”
谭阵拿出手机时,客户转身将烧烤提进了屋,谭阵看了他一眼,说:“烧烤我要带走。”
客户顿时火了:“你凭什么带走?!你自己送成这个样子,我没投诉你算好了!”
“不是你自己说这个样子也不能吃了吗。” 谭阵平静地回道。
“是…… 是啊!” 客户气急败坏,“我是不能吃了啊,我给别人吃不行啊?!”
谭阵面无表情收起手机:“你给别人吃,那这单我就不退了。”
客户开始破口大骂,把那盒烧烤拎出来,直接扔在了谭阵身上:“拿去吧穷鬼!那几个钱我也不要了,送给你当棺材本!”
他骂得太大声,隔壁的房门都打开了,一对父子探头出来,大人不耐烦地问这么晚了在吵什么,那男孩却看到了谭阵的腿,惊呼:“啊呀他流血了!”
这下所有人才注意到地上的血迹。
刹那间楼颖好像明白了介平安为什么执着于让谭阵出演严飞。因为只有谭阵来演这个角色,才会产生如此巨大而揪心的反差,会让银幕前每一个观众扼腕感慨,为什么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一个是现实中的大明星,另一个却苟延残喘地生活。
严飞就是在那天在医院的急诊处邂逅女主角谢丽的,谢丽是一名实习护士,为他包扎伤口时还掉了眼泪,她说不是因为严飞,是因为严飞让她想起了自己。她说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严飞临走时谢丽叮嘱他伤口还需要来上药,严飞只点了下头,谢丽像是猜出他的想法,追出去,喊住他,对他说:“你一定要回来上药,你这个伤口有点深,需要处理的,” 她压低声,说,“你来了就直接来找我,我帮你处理伤口和包扎,不收你钱。”
严飞的脸色当时有些不好,这个女孩的话戳中了他的痛处,他说了声:“不用了。”
***
严飞的处境,孔星河都看在眼里,他和严飞说不想去学校了,严飞没同意。连在医院里听到噩耗时都没有掉一滴泪的孔星河,在那个夜晚彻底崩溃了,他喊道:“我现在再去学校还有什么意义!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的手就不能动了,腿也不能走了!”
严飞握着他的肩膀,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孔星河,但你的人生不能够断在这里,医生说过,运气好你还能活五年,六年,就是七年八年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我现在就让你一个人待在家里,你就会胡思乱想,会觉得什么都没意义了。去学校有什么意义,我也不知道,但你现在还能走,还能跑,还有时间,他们都在经历的事,你要让它就断在这里吗?你要放弃考大学,放弃和我一起攒钱换新房子吗?”
坐在床边的孔星河埋着头哽咽,他的背蜷缩着,像一件缩了水的,皱巴巴的衣服:“我都不敢去想这些……”
“你可以的,” 严飞沉声道,“这个病并没有剥夺你做梦的权利。”
孔星河摇着头,泣不成声:“可我一个都实现不了啊……”
“不是实现不了,只是有点难,” 严飞说,“但梦本来就是这样的。” 他蹲下来,抬头看着哭泣的少年,“就像我,我小时候也梦想过有一天我妈会来找我,把我带走,我想过变得有钱,想过有一个幸福的家,我想着这些事,我不管它实不实现得了,我也要去想,你的梦难道比我的更难实现吗?”
孔星河抬起头,脸上泪水不停往下掉,他看着这个同一个妈妈所生的哥哥,这可能是母亲在这个世界上无意间留给他的最好的馈赠。
“我好怕啊,” 他说,嘴唇簌簌颤抖,“我好怕啊哥……”
严飞靠过去,将自己的额头靠在孔星河额头上,低声道:“不怕,哥在这里。”
“我怕我拖累你,我怕你嫌弃我……”
“不会的,不会的孔星河,你相信我。”
他们靠在一起,皮肤相贴,呼吸纠缠,镜头里有什么呼之欲出,但所有人都沉浸在悲伤里,每个人都选择了视而不见。
筒子楼的居民又等了几轮春夏秋冬,房子依然不见要拆,而孔星河的病情在坚持了快两年后还是恶化了,他的双腿不能再行走,只能依靠轮椅。
上下轮椅的时候严飞有时会帮他,楼颖看到那些盛野被谭阵抱起来的镜头,在清晨,在夜晚,在大雪天,在酷暑天,隔着彼此温暖的衣物,亦或者滚烫的皮肤贴着彼此。他们起初会说话,会开玩笑,会打趣,后来两个人都不再说话,这样的镜头总是沉默而缓慢,但又执着而反复地进行着。
其实到这时已经有什么在警告她了,但她还是说服自己这是孔星河和严飞,这是在拍电影,是导演要让他们这样演的,而放过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某个念头。
谢丽代替生病以前的孔星河,成为了这部片子里的暖色。孔星河不能再骑着单车驰骋了,他的世界静止了,他在这个静止的世界里观察着自己的哥哥,也观察这个走进严飞生命中的女孩。他说出来的话变少了,但没有说出来的话像海一样狂涨着。每一句内心独白,都是对哥哥和谢丽满满的祝福,只是每一句都让人伤感。
有一天早上孔星河独自醒来,严飞跟谢丽去城郊进货了,屋里只有他一个人。片子里拍得很隐晦,依稀还被剪掉了一些镜头,但影院里大家还是看出来了,孔星河晨 bo 了,他坐在床上,没有办法去任何地方,腿已经大半失去知觉,那里却有了反应。镜头里他一个人久久地坐在床上,低头垂泪,明明是这么少儿不宜的情景,却因为或许是人生中的最后一次,让放映厅里弥漫着低沉的哭声。
楼颖也哭了,看盛野的话剧时她也哭过,可是果然谭阵没有说错,电影的镜头语言给她完全不同的体验,她难过极了,为孔星河难过,为严飞难过,为盛野难过,也为谭阵难过,难怪盛野很难走出来,连她都快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了。
16 第 16 章
筒子楼的住户们终于等来了拆迁办的入驻,唯有孔星河没有等到。在影片快结束时,他选择了以一种体面的方式离开了这个世界。
那天从电影院走出来的观众,没有一个脸上是干的。也不知道孔星河的离开对严飞而言到底是解脱还是痛苦,楼颖始终忘不掉严飞看到孔星河手写遗书时的那一幕,应该没有一个观众曾经见谭阵在剧中这样痛哭过,谭阵是矜持而克制的,而银幕中的严飞蜷缩在墙角,哭到完全不顾形象。他整个人像坍塌了,只一个人的哭声,就淹没了放映厅所有观众的抽泣。
孔星河以自己希望的方式结束生命,严飞一定是理解的,他的崩溃流泪,只是积累了这么多年,不敢在孔星河面前表现出来的情感,在这一刻最终而毫无保留的释放,给那个再也听不见他的哭声,再也不会挂念他这个哥哥的 “弟弟”。
这是严飞故事的落幕,却是谭阵电影生涯的起飞。在这短短不足五分钟的一镜中,他从一个克制的流量演员谭阵,变成了后来的年轻影帝谭阵。
对盛野来说同样如此,孔星河的生命终结在了大银幕中,扮演孔星河的他却得到了命运的垂青,第一次 “触电” 便拿下了最佳新人。
荣誉加身后,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制片、导演找来,发来的剧本多到看都看不完,得靠西媛先帮他筛一遍。要不是盛野进了这个圈子,楼颖都不知道原来娱乐圈一年到头居然有这么多片子在拍,可是真正能与观众见面的,一年里也没有几部。
拿到各种剧本和策划案后,盛野都会打电话问谭阵的意见,他有时候拒绝别人只因为谭阵的一句话。楼颖记得当时有位姓何的制片人,特别有诚意,大老远的还登门拜访,结果她和盛野恰巧不在家,害人家扑了两次空,搞得她都蛮不好意思,就让盛野抽点儿时间去见见对方。
盛野听她说完也很为难,说:“谭阵哥不建议我接这个片子。”
她纳闷:“为什么不建议啊?”
盛野犹豫了一下:“说是他们班底不是很好,喜欢炒作一些负面新闻,太急功近利。”
楼颖听得有点吃惊,倒不是吃惊对方的班底和炒作手段,而是吃惊谭阵竟然会这么直接和盛野说,她印象里谭阵是不可能说这种话的。
她也知道谭阵不会害盛野,想了想,说:“那你也去和人家见个面,听人家说一下,再当面拒绝比较好吧。”
盛野拗不过她,就说那我打个电话去说吧。母子二人坐在沙发上,她坐一旁听盛野讲电话,对方嗓门很大,在手机那头苦口婆心说着:“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啊,你现在有片约在身吗?没有的话为什么不试试呢?那个剧本发给你看过你也觉得不错的吧。”
盛野没有提谭阵,只是说剧本虽然不错,但是角色不是他想尝试的类型。
“哎,小野啊,我和你说句大实话,你可别介意啊。”
盛野连连点头:“不介意的,您说。”
“你现在虽然有最佳新人奖,但也是个新人,你不能太挑了,你应该趁机增加曝光率,不然时机过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盛野边听边点头,末了仍是十分坚定地道:“谢谢您,不过我还是想再等等,我还是想拍自己真正想拍的东西。”
挂完电话盛野还煞有介事地皱着眉头,像在咂么刚才的对话,楼颖问他想什么呢,盛野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谭阵哥说得没错,我感觉他们真的有点急功近利。”
楼颖啼笑皆非。
她知道盛野不在乎红不红,他只是想拍戏,但还是担心万一被对方说对了,等到最后真的一场空呢?听西媛说,盛野已经连续推掉两部不错的剧了,她这个当妈的为他捏着汗,他自己反倒无所谓似的。
得承认,她对谭阵的信赖,那段时间也有过动摇,觉得盛野是不是不该太听谭阵的。
西媛也和她谈过,在电话那头委婉地同她讲:“阿姨,我就直说了吧,谭阵在大众眼里确实是大明星,有光环,但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说白了他也只是一名演员,他是有一些资源和人脉,但你也不想想,找他拍片的那都是哪个级别的导演制片啊,在谭阵和盛野之间人家更倾向于谁,对吧这很明显吧?就算谭阵真的能给盛野介绍一些资源,那也不够啊,盛野未来不可能处处都靠谭阵,他不也得积累自己的人脉资源啊?我觉得盛野和谭阵关系好这件事本来挺好的,毕竟人脉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也不是多少人起步就有谭阵这种级别的引路人,但问题是他不能全听谭阵的啊,他今天拍戏认识了谭阵,未来拍别的戏还会遇到别的前辈演员,他不能把自己的路堵死了啊!”
西媛找她沟通,她当然懂西媛的意思,只是一边是盛野的经纪人,肯定是为盛野着想的,一边是盛野崇拜的对象,向她保证过会保护盛野,她自己也拿不准了,后来又找介平安沟通了一番。介平安听完她转述的西媛的话,在电话那头气到口糊:“胡说八道!嫂子,谭阵是对的,他是过来人,那些经纪人看到的都是利益,什么片子火就拍什么,拍到后来我跟你说拍到你怀疑人生,谭阵就这样搞过啊,后来你看他被人骂什么,骂花瓶,那些片子逻辑都不能自洽,人物都立不起来,谁来演不是演成花瓶?谭阵多不容易才转了大银幕,盛野起点这么高,可千万不要走回头路……”
楼颖听介平安和她叨叨了一番,挂了电话,感觉都没啥用。介平安,谭阵,盛野,这三个人都是一路的,她又看向电视柜上的盛闫峰,这四个人都是一路的,他们是艺术家,而西媛是个商人,她自己是个凡人。
盛野接连推掉几个剧本后,十分幸运地接到了一部亲情题材的电影,是一部轻喜剧。据说本子本来是发给谭阵的,但谭阵没有档期,又觉得那个剧本很好,就向导演推荐了盛野。盛野后来去见了导演,导演直言觉得他的形象和谭阵不是一挂的,言下之意不太适合,但因为谭阵说 “他来演这个角色会比我好”,导演还是决定给盛野上妆后试下戏。
盛野回来说起这次试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男主他们一开始定的谭阵哥啊,我心想我怎么接得了他的角色,我们外形差太远了吧,我和徐导说这个角色我能演,但我肯定演不出谭阵哥的感觉,他们就说按我自己的来,我就演了一遍谭阵哥给我说的那段戏。”
“然后呢?” 她问。
盛野蹲地上给杰克逊挠着肚皮:“徐导把我夸了一顿,也不知道是不是客气,但我看他和王制片在那儿讨论的样子,基本没戏了吧。” 他一脸的想不通,“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就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能进组。”
“这不是好事吗,你高兴点儿啊。”
“我高兴啊,” 盛野笑了笑,“但我就是觉得他们导演制片…… 怎么这么随便呢?感觉他俩就是划了石头剪刀布后决定用我的。”
楼颖笑得不行。
后来这部贺岁档开拍,谭阵还来客串了一个角色,据说是友情出演,没收一分钱。等到戏都杀青了,盛野才知道,其实试戏后导演就对他很满意,但是制片王总还是更希望是谭阵来演,两个人在那儿进行了一番 “但是谭阵没档期啊”“我们可以为他调档期啊”“我真的觉得盛野比谭阵合适”“谭阵是影帝啊”“谭阵自己都说盛野更合适”“盛野是很好,但谭阵是票房保证啊” 的唇枪舌战。
杀青宴上喝完酒徐导什么都和他说了,拍着他的肩膀:“他是制片人,也是拉投资的,我还是得听他的,所以当时就让你回去了,后来我们又去找了谭阵,我们问他经纪人他什么时候有档期,我们可以把拍摄时间调到下半年,结果谭阵亲自请我们吃了顿饭。我以前也没怎么接触过谭阵,哎呀巨星真的是巨星,他就是那种…… 你听他说话都老舒服,老王后来同意由你来主演,因为谭阵说他可以在片子里友情出演。” 说到这儿抽了口烟,压低声说,“他那经纪人瞧着还不是很高兴呢,也是,我们和谭阵又不熟,横竖都赚不到影帝的友情出演啊。”
盛野回来和她说起这件事,说要不是徐导,他都不知道谭阵哥为他做了这些。她既吃惊又感动,隐隐还有些惭愧,谭阵真的一点都没有和盛野提过友情出演的事,他甚至连盛野的情绪都照顾到了。
而之前那部被拒掉的剧,宣传海报刚出来就被爆出抄袭,楼颖不免庆幸,也渐渐觉得盛闫峰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谭阵是这个娱乐圈里难得的清流,有他看护盛野,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
17 第 17 章
起初一切都很顺利,甚至是太顺利了一点儿,盛野的片约、通告越来越多,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整个小区的人都认识了他,楼颖感到了一点点成名带来的不便,偶尔盛野回来,陪她去趟超市,都会被认出来,后来不得不学着戴口罩,她也开始从超市,从车站的各种广告上看到自己儿子的面孔。
在超市看见盛野代言的产品,不管什么她都会顺手拿一件。骄傲是有的,但也有些寂寞,因为更多时候也就是这些被她买来放在购物篮里的盛野在陪自己。
明明事业在上升,但她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盛野越来越不快乐。有一段时间他变得很少和她交流,以往不管是拍戏还是跑通告,盛野总有说不完的趣事和她分享,而现在他似乎更习惯在家不去谈工作上的事。
她也知道娱乐圈总会有些风风雨雨,担心盛野冲得太快,太过顺遂,经历得少了,突逢是非挫折,反而会承受不来。
那天一起坐沙发上看电视,她见盛野抱着垫子靠着沙发背,眼睛盯着屏幕,心却根本没在,忍不住问:“怎么了?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盛野回过神,坐起来,放下沙发垫,笑了一下:“没事儿,都是些小事儿,不值一提的。”
“什么事儿啊,不能和我说吗?” 她问。
盛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对着她,说:“妈,你答应我,不要去看什么娱乐圈八卦,也别在手机上搜我的名字。”
他这么一说,楼颖反倒紧张了:“到底什么事啊?”
“真的都是小事,就是……” 盛野沉了口气,“就是有人骂我。”
“骂你什么?”
盛野喉咙扯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无非就是那些呗,演得烂啊之类的……”
楼颖稍微宽了点儿心:“哪个艺人都有人骂的,你少看点儿这些,多看看好的。论挨骂,你挨得过那些大明星吗?人家谭阵挨骂没你多?”
往常提起谭阵,盛野都会有反应的,但那天他既没有笑,也没有打开话匣,只迟缓地点了点头,说了声 “对”。
“你要是觉得和我不好说,就和谭阵交流一下吧,” 楼颖说,“别什么都闷在心里。”
这次盛野连 “对” 也没说,只轻飘飘点了下头。
***
楼颖劝过他,要是觉得累了,扛不住了,就停一下。盛野总是和她说,没觉得累,有戏拍,有工作接挺好的,闲下来反而会东想西想。
她那时太过低估了他那句 “东想西想”。
有一天盛野喝得特别醉,是谭阵开车送他回来的,那天是星期天,她刚从超市买菜回来,在楼下冷不丁看到谭阵的车,起初还以为只是同款车,直到车门推开,戴着墨镜的谭阵走下车来。
尽管隔得不算近,谭阵还戴着墨镜,但明星身上都有气场,他一下车都没转身她就知道这是谭阵。但谭阵没注意到她,他径直绕过车头,拉开副驾的车门,楼颖见他探身进去——他几乎是把副驾上醉得不省人事的盛野捞出来的。
见到盛野她惊讶不已,急忙上前扶人,谭阵愣了一下,看见是她,才松开了紧抓在盛野肩膀上的手,让她能扶着。
她闻到盛野身上酒味和呕吐过的味道:“怎么了啊这是,喝这么多?”
这句话只是条件反射,并不是要找谭阵要什么说法,然而还是听见谭阵说:“…… 我没看住他,不小心让他多喝了点儿。”
他嗓音罕见的有些哑,带着很深的歉疚。她闻声抬头,谭阵戴的墨镜颜色很深,遮住了他的表情,她那时也顾不上看他的表情。
她并不怪谭阵,但心里着实不解,盛野很少喝酒,他几乎不会主动喝酒,而且当时还是白天,她记得是下午,靠近傍晚的时候。至今她都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盛野还把谭阵的奔驰大 G 都吐花了,她扶着盛野对谭阵道了声歉。
谭阵回头看了一眼车门,副驾车门那块已经花得不成样子,黑色的车子,看着特别明显。楼颖从谭阵的侧面看见他似乎是皱眉了,她也觉得抱歉,想把满身酒气的盛野扶过来靠着自己,但盛野身体偏了偏又靠回了谭阵身上,耍赖似的。
盛野一倒回去,谭阵立刻回头,抬手一把搂在他腰上,把人稳住。盛野把头埋在谭阵肩膀上的动作让楼颖看得很尴尬,然而更尴尬的是下一秒谭阵就这么弯腰把盛野打横抱了起来。
她都怔住了,看着谭阵抱着盛野往前走,就好像她这个母亲一下子成了外人。
好在那天是星期天,上下楼的人不多,谭阵抱着盛野进了电梯,她赶忙按了关门。
上了楼进了屋,她连鞋都没换,回头招呼谭阵:“不用换鞋了你直接进来吧……”
“他卧室在……”
“这边!”
谭阵将盛野放床上那个动作,让她蓦地想起了《稳定结构》,想起严飞抱着孔星河的那些镜头,心里曾涌起过一丝不适,但又被谭阵顺手解开盛野领口扣子的温柔冲淡了。
谭阵那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他应该是要去出席什么场合,衬衫领口下方还戴着一条很细的银色吊坠,他放下盛野起身时楼颖才看见谭阵的衬衣竟然都被吐花了,忙去洗手间拿了条毛巾给谭阵,说:“对不起啊,” 然后终于问出来,“他怎么喝这么多?”
谭阵低头擦了两下衬衫就放弃了,说:“他今天有些不开心,阿姨你多开导他一下。”
她接过他递回的毛巾,茫然点头。
谭阵看了一会儿床上的盛野,他朝床边走近了一步,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垂眸说:“那我走了,盛野。”
他声音低沉,“盛野” 两个字几乎被卷进气息里,听不真切,楼颖感到一种莫名的动容,可能是谭阵说话的语气、音调,太像电影里那个谭阵了。
谭阵转过身离开了卧室,她追出去,说:“太麻烦你了,还亲自送他回来。” 她不知道盛野和谭阵的关系究竟有多好,但对她来说谭阵依然是一个有距离感的电影明星。
谭阵停下来,越过她看向卧室的方向,说:“不麻烦,” 他声音里甚至有一丝丝她当时没察觉出的愧疚,低沉而温柔,“真的不麻烦,您不要这么说。”
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她直到今天才抓到蛛丝马迹。
盛野是在隔天的大清早醒来的,她听见他起床的动静,放心不下,也跟着起来,卧室和客厅都没人。外面天刚蒙蒙亮,盛野穿着睡衣,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在往楼下看。她拿了件外套过去给他披上。
还没等她开口,盛野便低声说:“妈,你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好吗?我一会儿就好了。”
她点点头离开了。
并没有真的走开,她只是离开了阳台,站在客厅的角落,远远地看着盛野,披着一件毛衣的单薄背影沐浴在清冷的蓝色雾霭中。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能一瞬不瞬地关注着他。
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盛野像变了一个人,生命中好像只剩下演戏。偶尔他在家休息,看到电视里的谭阵,还是会目不转睛看着,但表情却不太一样,不再带着微笑和憧憬,而是死水一潭。
18 第 18 章
陈博涵开车来了 A 大,他曾经陪谭阵来过这里几次,来接谭阡,每次谭阵下通告或者戏杀青,只要顺道,都会过来接谭阡,姐弟二人加上他这个经纪人,还有助理小刘和司机小章,几个人一起吃个饭。
不过那些时候开车的都不是他,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失眠了一夜的缘故,在校道上转着转着有点找不到文学院的方向了。
停下来问了一下路边的学生,女生抬手给他指了路,陈博涵说了声 “谢谢”,车窗升起,车子缓缓往前驶的时候,两个女生渐行渐远的聊天声也飘进来,他依稀听见了“谭阵”“估计没希望了” 这样的字眼。
坠机的新闻经过一天的发酵,已经从一种全民震惊变成了全民哀悼的氛围。陈博涵知道自己应该第一时间去慰问谭阵的父母,但是昨晚给吴靓打去电话,被提示对方关机了。
谭阵的妈妈当年生谭阵时已经三十六岁,算高龄产妇了,生下谭阵后就大病了一场,后来心脏一直不太好,陈博涵每次面对她都有股说不出的压力,更何况眼下,他都不知要如何和谭妈妈解释谭阵不在巴厘岛的事,电话打不通他反而松了口气。
至于谭阵的父亲……
谭阵的父亲他都没怎么接触过,只知道是 A 大历史学院的教授,属于那种学术带头人级别的学者,陈博涵只见过他两面,一次在谭阵妈妈的生日宴上,一次在医院。谭孟生是那种一看就不太好相处的长辈,大谭阵妈妈吴靓十多岁,他一露面,大家不自觉就会有些拘谨。陈博涵总觉得谭阵的父亲和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谭阵的爷爷那就更加是不可说的存在,连谭阵自己都很少谈到他爷爷。
好在谭阵有个姐姐,陈博涵更情愿面对这个大谭阵八岁的姐姐。
稍微了解一下谭阵的家族,他都替谭阵和谭阡感到窒息。可能也正因为这样,谭阵和谭阡的感情更深厚,陈博涵看谭阵和谭阡相处,总觉得他俩才像是家人,谭阵只有在谭阡面前是放松的,谭阡也如此。谭阵飞机失事,他甚至无法共情谭阵的母亲,第一个想到竟是谭阡。
来之前他给谭阡打过电话,手机没关机,但也没人接听,谭阡是文学院的讲师,他记得她今天有课,就直接开车过来了。
到了文学院大楼,没找到谭阡人,去办公室问了问,才被告知谭阡请假了。
“不过她刚走没一会儿。” 被询问的老师说。
另一个老师也说:“我刚上来看见她车还在呢,应该还没走吧。”
陈博涵道了谢,追下楼,A 大很大,他开着车在校园里绕了一圈,居然真的找到了谭阡,她果然还没走,一个人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发呆。
陈博涵沉了口气走过去,这一刻他特别理解谭阡,换做自己是她,这时候也会更情愿待在这里吧。
走到谭阡旁边坐下时,谭阡看见他有一点意外。陈博涵问她:“你还好吗?”
谭阡的脸色看着显然是不好的,她已经三十七岁了,比他还大几岁,但看不怎么出来,一身文静的书卷气。陈博涵记得她至今还单身,她和谭阵一样,身上有一种矛盾的气质。
谭阡没抱什么希望地问他:“你有什么消息吗?”
陈博涵摇头,望着湖面:“没有,还在搜救。我就是来看看你。” 又问,“你家里怎么样?”
谭阡叹了口气,没有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对不起啊,” 陈博涵愧疚地道,“我还跟你妈妈说……”
“我知道,不怪你。” 谭阡说,“我刚就在想,其实你也不过是个被他蒙在鼓里的人罢了。”
陈博涵迟钝地听出那个 “他” 是在指谭阵,有些惊讶:“你是知道什么吗?”
谭阡苦笑:“他那些秘密,我好像都是知道的吧……”
陈博涵按捺不住地问:“他和你说过什么?”
谭阡摇头:“没有,他什么都没和我说。”
谭阵没和她说过,但她都感觉得出来,从谭阵带盛野来家里那次她就感觉出来了,谭阵对盛野的各种情绪,想法,那里面有欣赏,有惺惺相惜,有知己之情,但在这些之后,还有藏得很深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他只是掩饰得很好,谭阵善于掩饰这些,所有被认为不体面的情感。
那天连母亲父亲都没有察觉,她却看出来了,谭阵格外在意父母对盛野的看法,他对母亲说盛野之前也是话剧演员,看到母亲眼睛一亮时脸上那份暗藏的庆幸就像一个醒目的信号,他太想从母亲那里得到正面的反馈了,即使母亲最终也不可能同意他离经叛道的冲动,但哪怕只有一点点认可,他都愿意为之竭尽全力。
那样还肯为了什么义无反顾,不顾一切的谭阵,她好久没有看到了。
那天谭阵和父亲说盛野是 CTR 电影学院里历届文化课的最高分,还说盛野读过父亲的著作。盛野确实读过父亲的书,但那本书她后来才知道是谭阵在盛野生日的时候送给盛野的,谭阵应该是很清楚只要是自己送的东西,盛野就算不明其意也一定会认真看完。
她看着自己的弟弟这样努力取悦,真的取悦到了那个难取悦的挑剔的父亲。那天谭阵甚至放盛野和他们那个难搞的父亲在书房里聊天,盛野借口出来上厕所,很明显已经在向他求助了,一向很体贴的谭阵却和他说:“你再多陪他聊聊吧。”
盛野说我怕会露馅的。谭阵说就这一次,他是我爸爸,为了我努努力。
他眼睛里那种温柔和企盼,盛野根本无法拒绝,就这么硬着头皮又进了书房。
如今谭阡再回味那日,父亲是真的看得起盛野吗?还是只当是遇到一个看过他的书的读者,刚好是谭阵的朋友,心情不错便给了个好评呢?
但那个好评是与喜欢与否无关的,父亲最分得清这个,更何况父亲一向不喜欢演艺圈的人。她知道谭阵是在做无用功,却不忍心叫他清醒。
谭阵那天就一直等在书房外的露台,抽着一根烟,哪里也没去。谭阵会抽烟,可能会跌破很多人的眼镜,他看起来都不像是会抽烟的人,你离他再近也不可能从他身上闻到一丁点烟味,陈博涵给谭阵立的人设是完美偶像,人们也普遍笃信谭阵不会有人设崩塌的一天,哪怕是谭阵的黑,也不得不承认,谭阵将完美偶像四个字 “演绎” 得空前绝后。
只有她知道谭阵高中时就开始抽烟了,他并不常抽,会抽烟也不是因为叛逆,更不是为了耍帅,只有熬不住的时候谭阵才会抽烟,他会注意不让任何人看见,也不会让任何人闻到他身上的烟味,抽的也大多是七星之类的淡烟,按他自己的话,他只是觉得 “这个东西真的能让我放松”。
母亲一直以为谭阵是从 CTR 毕业,进入演艺圈后才开始吸烟的,那时自然是能接受的了。然而谭阵远比他们想象中早熟,她有时都觉得他不像是弟弟,不敢相信谭阵竟然小她八岁。
那天她拿了杯咖啡上来给谭阵,看谭阵喝着抹茶拿铁,估计喝不出滋味,明明受罪的是盛野,那画面看着却像是他在渡劫似的,吹着冷风反复搓着手掌,不时往书房的方向看一眼,她要是不上来陪他讲讲话,谭阵那样子大概真的会显得古怪。
但不管怎样,那天的确是谭阵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在家里待得最开心的一天。他一腔幻想,含苞待放,尚未破灭。
19 第 19 章
那天等到夜深了,爸妈都睡下了,谭阡才叫上谭阵和盛野,三个人在露台上聊天。
大半夜的,三楼顶的露台会有点凉,盛野一坐下就不自觉打了个激灵,谭阵起身说:“我去拿件衣服给你。”
谭阵走后露台上就剩下她和盛野,盛野问她:“谭阡姐,你的名字是哪个阡啊?”
谭阡就说是纵横阡陌的阡,还说:“我们名字挺有缘的。”
盛野笑起来,说:“对,我刚就想说!”
他这时已经放松了许多,比刚在书房如坐针毡的样子好不知道多少,笑都多了。
两个人又聊到电影,谭阡问:“你们那部电影大概什么时候上映啊?”
盛野无意识地撇嘴:“我也不知道,说是要等过审。”
作为主演,他看起来好像比观众还迫切想看它上映,谭阡想。她也好奇会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以往谭阵的那些电影上映前都不会产生这种好奇,但今天见到盛野,还有那个守在父亲书房外的谭阵,真的让她太好奇了。
盛野说上映前要保密,但还是和她说了挺多,说他和谭阵演兄弟,连同母异父都说了,说他们很穷,住那种破旧的筒子楼,不过也有天台 blablabla 的,讲得多了才像是想起来,严肃地说:“姐,你别对别人说啊。”
谭阡笑起来:“那你一口气和我说这么多。”
盛野也有点不好意思,给自己找补:“你是谭阵哥的姐姐,感觉你们感情特别好,他在片场经常通电话的人就是你了,我觉得你们之间也不会有秘密吧。”
她别的没听出来,但听出来在片场时盛野一定经常观察谭阵。
后来谭阵拿衣服上来,盛野伸手想接,谭阵经过他座位时顺手披在了他肩膀上,他披得很随意,两只手还在盛野肩膀上轻轻拍了一下,示意他不用起来,然后问他们:“在聊什么啊。”
谭阡默不作声看在眼里,好像是很随意很自然的小动作,但就是太过随意自然了。
那之后她和盛野说了些谭阵小时候的事,还一起看了家里的相册,盛野看到谭阵小时候的照片目不转睛,还抬头对比长大版的谭阵,然后感慨:“谭阵哥你从小就是这个完美王子的样子啊!”
这么赤裸裸的赞美听得她一阵好笑,换一个人说出来怕就变了味了,但盛野就是有那种毫不矫饰的真诚的说服力,谭阡第一眼见他就觉得他像那种小动物,坐在客厅里陪他们姐弟和父母吃饭聊天时像那种随时会受惊的小松鼠,但放松以后笑起来就像狗狗,有特别单纯干净的眼神。
她说:“是啊,他从小就很乖,他都没有叛逆期的。”
谭阵估计是想说不是的,但是对上盛野倾慕不已的目光,就没说了。
从小到大,长辈赞许的目光也好,同龄人羡慕的眼神也好,对谭阵来说已经司空见惯,别人这般夸他,他除了礼貌和谦虚外,也不会有别的反应。但谭阡看得出来,谭阵格外受用盛野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他是享受的。
盛野甚至拿起手机,问她:“我可以把这张拍下来吗?”
说的是那张谭阵十岁时穿着一套黑色小西装,像个贵族小少爷的那张照片,谭阡笑道:“你问照片的主人啊,干嘛问我?”
盛野就又转头看向谭阵,都没开口问,只眼睛亮亮地看过去,谭阵就像无法招架似的点了头。
盛野那天拍了很多谭阵小时候的照片,拍到后面谭阵都好笑又无奈:“你想干嘛啊?”
“不干嘛,我就收藏起来,” 盛野笑,“我男神的童年照嘛。”
后半句刚说两个字谭阡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差点儿以为他要说男朋友。
谭阵哭笑不得:“婴儿照就不要拍了吧。”
盛野还是低头拍照,笑着点头:“要的要的,谭阵宝宝!”
她在旁边听得笑出声,谭阵看向她,一脸没辙。
盛野左看右看那张婴儿照,爱不释手地说:“好想捏一下啊……”
谭阵就看着他,眼睛里是难以形容的温柔,谭阡总感觉要是自己不在场,没准谭阵真的就让盛野捏了,捏成年版的谭阵。
最后盛野拍够了,把相册合起来,谭阵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别放网上啊。”
盛野说不会的,私藏。
谭阵又说那别弄丢手机。
盛野一边看手机一边说:“其实很可爱啦,就算弄丢了也没什么吧。”
谭阵眼睛都睁大了一下,谭阡竟然从他脸上看出了那种 “你怎么可以这样” 的少年样的嗔怪,但盛野一看他,一露出那种 “对不起啊”“你不要生气啊” 的哄人的眼神,谭阵就破功了,说:“拍了这么多,下次拿你自己的童年照来交换吧。”
盛野笑着应允:“没问题,那下次你来我家吧!”
谭阵说了声 “好”,他几乎没有犹豫,像是在做条件反射。
谭阡在旁边喝着摩卡陪他们聊天,大多数时候她更乐于听他俩说话。其实那时这两个人之间就已经有一种第三人插不进去的氛围了。那氛围很淡,是因为不管是谭阵还是盛野,都是非常会照顾他人情绪的人。
盛野问她:“谭阡姐,楼下那台钢琴是真的可以弹的吗?”
她点头:“当然啊。” 又觉得好笑,谁家没事摆那么大一台假钢琴占地方啊,“我和他小时候都学过钢琴,要不是现在晚了,就让他弹给你听了。”
“你真的会弹啊?” 盛野目瞪口呆看向谭阵,言语中是掩饰不住的崇拜,“我记得在《创造爱情》里你弹过钢琴,原来那都是真弹吗?”
谭阵向后靠着藤椅,含笑看着他,说:“我还会拉二胡。”
盛野大概是看不出谭阵是不是在逗他,就看向她,她从旁佐证:“对。”
谭阵成年后几乎没和人提过自己会拉二胡的事,艺考时被问及特长时他也只回答了会弹钢琴,哪怕二胡是更加分的选项。因为小时候学拉二胡那段时光对谭阵来说不算什么特别愉快的经历,他是因为爷爷喜欢听二胡才会学二胡的。他那时学很多东西,大多不是为他自己,不是迎合这个人的喜好,就是满足那个人的要求。所以她着实没想到对着盛野,谭阵竟然主动提起了二胡。
盛野一脸 “你怎么什么都会” 的崇拜,把她和谭阵都看笑了。
但作为姐姐,她感觉得出来,大三岁的谭阵才是那个对盛野倾慕不已的人,她不懂表演,但之前谭阵就和他提起过盛野,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堪称天才的年轻演员,第一次感受到表演原来可以怎样酣畅淋漓。他说:“他太棒了。”
只一句话,语气如此克制,她都感受到了他为那个堪称天才的年轻演员惊为天人。
盛野好像和他们姐弟有缘,她和谭阵一样喜欢他。那天盛野去客房休息后,她问谭阵:“你好久没带朋友来家里了,这个盛野很特别吗?”
谭阵说:“你觉得呢?”
他问的时候眼里都是藏不住的甜蜜情绪,这样的谭阵她好多年没见着了,只记得当年他终于求得父母首肯,同意他报考表演专业时,他眼里也是同样的明亮。
谭阵往盛野的房间看去,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爸妈好像都很喜欢他。”
谭阡全都看在眼里,他的奢望、幻想,想劝他清醒,想说那根本不可能,但那天的谭阵看着太过幸福,她舍不得做打碎他梦的那个人。
于是只能祈祷这只是谭阵和盛野之间一段短暂的心动,很快就会淡去,毕竟她清楚谭阵的性取向,未来他一定还会遇到真爱的女子,共度余生,而盛野只是个意外。
***
第二天谭阡起得很早,拉开房门却看到谭阵起得比他们所有人都早,他正从楼梯上来,没有注意到她,正好盛野的房门开了,客房在她卧室的斜对面,靠近楼梯。刚刚睡醒的盛野拉开房门走出来,就和谭阵撞了个正着。刚起床的两个人,在楼道里注视着彼此,他们身上没有妆容,没有光环,除了她,再没有镜头对准他们。
盛野很低地说了声:“你起这么早啊……”
谭阵只是说:“你其实可以多睡会儿。”
盛野说:“我怕伯父伯母都早起。”
谭阵说:“没关系,在那之前我会叫你的。”
只是这么几句对话,都叫她感受到了还没来得及清楚表达却已经满溢的爱意。她的弟弟,二十六岁的谭阵,就像个陷入热恋的少年。
20 第 20 章
湖面波光粼粼,谭阡又想起了新闻里的搜救画面,海面上也是这样粼粼的金光。她喜欢大海,海纳百川,博大包容,有那么多写大海的歌,写海浪声让人平静,写海能带走烦恼,带走悲伤,但海也带走了她的弟弟,她不知道以后看见大海时还会不会想起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陈博涵来见她,他是来请罪的,满脸写着愧疚,可谁又有资格怪他呢?陈博涵应该是除了父母以外,谭阵防得最死的一个人,连家人都不知道的事,要怎么去怪一个外人。
“我以为他们即使有过什么,也早就过去了。” 谭阡说,“毕竟都三年了。我没想到他在我面前都能伪装得这么好。”
陈博涵心情即震惊又复杂,安慰她:“也许不是你想的那样。”
谭阡沉沉叹息:“那是怎样?他们只是碰巧在一架飞机上吗?你信吗?”
陈博涵沉默。
谭阡问:“夏倩的事谭阵知道吗?”
陈博涵只得说:“我之前和他提过,不过我也不知道他那时心里怎么想的。” 现在自然都知道了。
谭阡说:“这件事不能让我爸妈知道。”
陈博涵点头:“当然,我懂。”
陈博涵如此善解人意,谭阡却只觉得荒谬,仿佛连外人都知道,对他们这个家族来说,谭阵与夏倩联手演的这一出荒唐戏,是一件比谭阵去世都更严重的事。
“你呢?” 陈博涵问她,“你还好吧?”
谭阡点点头:“我挺好的,就是小区那儿好多记者扎堆,不太想回去。”
记者不过是借口,蓝田郡的物业管理水平是一流的,记者不太可能堵到家门口,偶尔那么一两个溜进来在别墅外打转的,打个电话给保安也会立刻被驱逐。她最不想面对的不是记者,只是真话说出来未免太可悲,但她真的受不了家里难耐的气氛,如果只是全然的悲伤也就罢了,可那里面还夹着难堪和迁怒。
但家还是得回的,陈博涵说要送她,大概是担心她的状态,谭阡婉拒了。陈博涵说:“那些记者可能认得你的车。”
“你的车他们不也认得吗?” 谭阡说,她提起挎包,她都想好了,“放心,我坐出租车回去。”
***
蓝田郡的大门外沿路停满了车,往常虽然也有车停在外面,但今时今日这番车马如龙的情景,委实令人叹为观止。
出租车躲过记者的镜头进了小区,谭阡放空自己看着窗外,景色越是熟悉,她心里越是堵得慌。不想沾家,但没办法。
“是这儿吗?”
司机回头叫她,她回过神,坐起身来:“对,谢谢。”
付了钱下了车,朝别墅大门走去,却迎面撞见一位意想不到的访客。
介平安转身看见她也有些意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说:“我想来看望一下你妈妈,但你们家阿姨说她不在家。” 吃了闭门羹,这位名导演显得有些尴尬,“你是谭阵的姐姐谭阡吧,我是介平安,以前和你妈妈是一个剧团的。”
对谭阡来说这些过往早就不是秘密,所以看到介平安她虽然意外,但并不吃惊。
《稳定结构》上映那天是她陪母亲一起去看的首映场,母亲本来心情很好,她去取票回来,却见母亲盯着电影海报在看,表情有些晦暗。她走过去,听见母亲说:“导演是介平安吗?”
像是在问她,又像是自言自语。
她有点诧异母亲这么问,介平安作为导演在业内虽说名气不菲,但绝非那种报出名号便让人如雷贯耳的大导演,母亲平时都不怎么关注娱乐圈,连隋轻驰她一度都只认得名字认不得人,更别提介平安了。但眼下她却从母亲的语气里品出了几分熟稔,纳闷地问:“妈你知道介平安吗?”
母亲摇了摇头,什么都没再说。
电影开场,当谭阵以一副落拓的半长发造型出镜时,谭阡有些警惕地看向身边的座位,母亲的神色果然不太好。
谭阵在这部电影里毁形象毁得有目共睹,观众的惊奇伴随着母亲的难堪,但谭阡还是万万没想到它会是这样一部电影,会是这样一对兄弟。当不知道第几次,银幕上出现谭阵抱起双腿瘫痪的盛野的画面时,母亲终于受不了,铁青着脸起身离席了,她也只好跟了出去。
她没有问母亲离席的原因,回去的车上她们谁都没有说话,但其实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电影里那些镜头,触到了她们的底线。
介平安的功力真的了得,几乎没有一处逾越的画面,但谭阵抱起盛野的每一个镜头,都看得人心乱如麻。观众屏息的氛围更加深了这份心乱,好像每个人都心照不宣,每个人都愿意为了这对兄弟守口如瓶。
那些不对劲涌来时,谭阡起初觉得是因为盛野的神情举止中透着对谭阵的依恋,也努力说服自己,都是情有可原的,这是弟弟对哥哥的依恋,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相依为命的兄弟。就算…… 就算盛野在拍戏时对谭阵有过短暂的心动,那也只盛野单方面的多情,不能说明什么。
是单方面的吧,当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后,就会忍不住又去看谭阵,会想从谭阵身上求证,不知不觉被导演牵着鼻子走。而谭阵的眼神又总是藏在他低垂的眉眼下,藏在灯光打下的阴影中,人们想要捕捉他的情绪总被他不动声色地避开,观众就只能去别处寻找,于是摄影机又拍谭阵的手,他抓着盛野的手,抱住盛野的手,安抚盛野的手…… 那只手竟也看得人脸红心跳,如同谭阵的第二张脸。
谭阵的一双手从小就比同龄人更大一些,小时候还因为这个被钢琴班的老师看好,因为手指一打开就能比同龄人多跨两三个琴键,而这一次介平安让观众看到,假如手真的是人的第二张脸,那么谭阵的情绪在他拥有的这一双比寻常人更宽大的手上,只会更无所遁形。
他扶住孔星河的腰时,打开的手掌就像鹰的翅膀,有美好又坚定的弧线,他抓住孔星河的手腕,你会觉得那只右手像扎得很深的树根,谁都没法让它松开,他把孔星河从轮椅上抱起来,那一双手蓄满他身体全部的力量,去承受孔星河身体的重量,他将孔星河慢慢放下,手背贴着对方身体离开的轨迹都像在诉说某种情绪……
如果她只是个来观影的外人就好了,她会承认这些镜头真的都是美的。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她忽然醒了,迷迷糊糊听到母亲在阳台上讲电话,情绪有些激动,她有点担心,拉开卧室阳台的门,母亲的卧室在她斜上方,门一拉开,声音顿时清晰起来,她才听见那竟然是在给介平安打电话。
母亲居然认识介平安吗?
那一通电话俨然是在指责,母亲的声音被别墅四周的寂静凸显得有些尖利,她说:“你为什么要让谭阵拍这种片子?你是要毁了他吗?”
母亲不喜欢谭阵以这种形象拍这种暧昧的片子,不是不可以理解,但这样的反应未免有些过激,而母亲认识介导的事家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情,那谭阵知道吗,谭阡不禁想。
介导几乎没插上话,在一连串的发难后,母亲终于沉下声来,质问电话那头的人:“我第一次见那孩子就觉得面熟,他到底是谁?”
这句话冷静得像一句讯问。不知道介导说了什么,母亲一下就沉默了,这阵沉默最终被一声哽咽打断,谭阡听见母亲抽噎着说:“都这么多年了,你们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我是对不住他,但是这一切和我儿子没关系吧?”
她听得震惊不已,抬头看去,母亲撑着露台扶手的身影起伏颤抖着。
21 第 21 章
《稳定结构》刚上映那段时间,谭阵都在配合剧组的宣传通告,没怎么回过家,谭阡担心他对母亲的态度没有心理准备,提前给他发了条微信,也不敢说太多,斟酌许久,最后只委婉地写了句:妈看了电影,有点不开心。
谭阵一直没有回那条微信,但谭阡知道他肯定看到了,也明白了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唯一聊以安慰的,是父亲没看过这部电影,父亲从来不看谭阵的电影,连电视剧都只是偶尔陪母亲看看。但不看不代表他不在乎,谭阵刚开始拍戏时,接的每一个本子都要先交给母亲过目。谭阡知道母亲是怕万一谭阵拍什么不合适的内容被父亲在电视上看到。谭阵从二十岁起拍第一部电视剧,本子从来中规中矩,没有出过错,更没出过格,这几年谭阵的事业步入正轨,节节攀升,糟烂的本子也不可能来找他,母亲的精力也有些不济,才终于彻底放手,没再过问过剧本的事。
可想而知《稳定结构》对母亲来说是个多么巨大的雷。
更何况还有介导这一层暧昧不清的关系……
谭阵回来那天是个周末,一大早阿姨就买了菜过来做饭,也知道谭阵今天回来。谭阵每次回家母亲都会让阿姨做几道他爱吃的菜,结果今天阿姨在厨房准备的时候,母亲忽然说:“陈姐,你做完午饭就回去吧。”
陈姨有点诧异,谭阡也愣了一下。陈姨说:“不是今天小阵回来吗,晚饭……”
母亲生硬地打断她:“晚饭我们出去吃。”
陈姨点点头 “哦” 了一声,虽然觉得古怪,但在这种明星家当保姆,她也是知道有些事不便多问的。
谭阵是下午快六点时回来的,当时天色已经有点暗,暮色四合,风雨欲来。谭阡看见车子的车灯从落地窗外掠过,而母亲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一言不发。
然后是开门声,电视剧里的声音盖过了谭阵换鞋进来的那一点动静。
谭阵进屋后往她们这边看了一眼,又望向厨房和饭厅,然后走过来放下车钥匙,问了句:“还没吃饭吗?”
他声音比电视剧里正在说话的一男一女低太多,过于冷静沉稳。谭阡太想打破这种窒息的氛围,便说:“妈说今天出去吃。” 说完看向沙发另一侧。
母亲没有说话,也没有看站在沙发旁的谭阵,而是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关小了电视声,头也不抬地说:“坐下来,我有话要问你。”
谭阵走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伸手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
母亲看着他早有准备的沉稳模样,质问道:“你为什么拍这种片子?”
谭阡紧张地看向谭阵,谭阵好似心里已经有数,很平静地道:“你去看过了吗,这是部好片子。”
母亲根本听不进去:“我和你说过要小心挑本子,你为什么会接这种剧本?!”
谭阵抬眸看她,说:“这片子我演得很投入,口碑和评价都很好,我不知道哪里让你不满意,如果你欣赏不了,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
母亲冷不丁撞上他这样的反应,竟语塞了。谭阡觉得有一丝讽刺,这个了不起的家族教给谭阵的那些教养、礼仪、无时无刻不能抛弃的沉稳和冷静,如今全返还在了母亲自己身上。
母亲涨红了脸,几乎有些恼羞:“你还问我哪里不满意,你在里面是个什么样子?!”
谭阵沉声道:“是穷苦的人应该有的样子。”
窗外响起一道遥远的雷声,绵绵不断地传来。谭阡第一次见谭阵以如此不卑不亢却坚定不移的态度和母亲对话,对父母长辈谭阵一向从不忤逆,但此时此刻她却从谭阵这么平静的语调中听到了他内心的隐雷。
母亲显然也听出来了,她冷冷地反问:“穷苦人家的兄弟都是你们这样的吗?”
雷声短暂地平息下来,客厅里一瞬静得像墓地。
半晌后,谭阵松开嘴唇,说:“我们演得很好。”
“不要跟我说我们!” 母亲暴怒地高声打断他,仿佛害怕去听那两个字。
谭阵蹙眉,他是真的被母亲这样的态度伤到了,问她:“你为什么这么生气,我那次带他来时你说你喜欢他。”
谭阡忍不住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她这个弟弟到底是有多天真?
母亲痛苦烦躁地按住额头:“我哪里知道你们…… 你们拍这种不清不楚的戏!”
谭阵躬身朝前,看向她,说:“妈,我想拍这样的电影,它让我感觉到很真实很释放,你如果认真看了,应该支持我。”
母亲抬头睨着他:“谭阵,你忘了你当初要报考电影学院时和我保证过什么,你说你什么都会听我的,我才会支持你,我用了多少时间说服你爸爸,我对他保证过什么,你现在是全忘了吗?要是你爸知道你拍这种片子,还有你爷爷…… 你要怎么跟他们解释?!你现在居然和我说你想拍这样的片子,这世界上是没有别的好片子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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