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车里静下来，针落可闻。

    没有羞涩，也没有激动，发完那句话，喻婧没有着落的心仿佛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轻轻放下。

    屏幕的亮光映出她的脸，血色悄然恢复，微红的眼底漫上希望的水光。

    原来被人坚定的选择，是如此开心的一件事。

    她把手机按在心口，闭上眼去感受。薄薄的胸腔里好像被人塞进一只小雀，它在里面欢快地跳舞。

    司机突兀的声音打断了她的遐想：“到了。”

    喻婧掀开眼皮，看向窗外。

    流光溢彩，闪烁的灯牌，快捷酒店的名字做得浮夸又显眼。

    M市这座小城到了晚上极其冷清，路上几乎没什么车流，虽然喻婧选了离家最远最偏的这家，但还是很快就到了。

    手指勾住口罩边缘调整了一下，喻婧身体坐直，藏好心底那份雀跃，摘下乱成麻绳的耳机，问：“多少钱？”

    司机瞄一眼表盘：“五十二。微信、支付宝还是现金？”

    “微信吧。”喻婧扫他递过来的二维码，付款，下车拿行李。

    就在她打开后备箱时，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上跳跃的“姐姐”两个字，伴着月光清晰落入眼帘，喻婧瞳孔微震，心跳漏了半拍。

    她下意识想先接电话。

    司机却在前面催：“这里不能停太久，你快点啊。”

    喻婧看看震响的手机，又看向伸长脖子催促她的司机，决定还是先把行李弄下来。

    箱子里基本都是换洗的衣服，不算重，但不知道轮子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喻婧有点费劲，使劲一拉，“砰”的一声，行李箱底部重重砸在水泥地板上。

    她忙用手去托，结果不小心碰到手机，没拿稳甩了出去。

    ……完蛋！

    顾不得检查行李箱有没有砸坏，喻婧压下后备箱的盖子，低头寻找，看到了掉在出租车后轮前的手机。

    她失声尖叫：“师傅先别开！”

    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司机已经把门窗紧锁听不到她喊的什么，急着去拉下一个客人，油门一踩，车轮从机身上碾压过去。

    车尾气喷了她一脸，喻婧没感觉似的，跑过去捡起手机，看到被碾成蜘蛛网状的屏幕，心碎一地。

    她长久地按住开机键，屏幕一片死寂。

    开不了机，电话也打不进来。

    喻婧捏着报废的手机欲哭无泪，气那个急吼吼的司机，更气自己粗心。为什么她不先把手机放包里？为什么她要用那么大的劲儿！

    大晚上被逼跑出来，手机又摔坏了，简直祸不单行。喻婧站在原地茫然四顾，视线扫过醒目的酒店标识，暂时恢复一丝冷静。

    她调整好心态朝酒店大门走去。

    一瘦一胖两个男人并肩往外走，旋转门狭窄，喻婧忙闪到一边等他们先出来。

    但那两男的好像没注意到她，边走边交流。瘦的那个说：“姓梁的小娘们儿警惕得很，让来酒店就是不肯。”

    胖的看上去像是瘦的领导，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语气不屑：“一个十八线还敢跟我谈条件，我要是个Alpha，分分钟给她办了！等会儿吃饭的时候你多灌她几杯，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一个女Omega。”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瘦的从衣兜里摸出一根针管似的东西，压低声音：“这好东西一针下去，我保证她浪到发情。”

    胖的瞅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心照不宣地笑了。

    喻婧没听清他们具体说了什么，凭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她从暗处出来，看着那两个笑容猥琐的人开车走了，眉头深深拧起。

    自己都落魄成这样了，喻婧也没心思去多管其他人的闲事，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她推着行李箱进入大厅，办完入住手续，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问：“这附近有手机店吗？”

    前台想了一下，抱歉地说：“好像没有，最近的商场离这里也要十几分钟的车程。”

    十几分钟不算久，但就怕等她过去时人家商场门都关了。

    喻婧心里一阵失落，不甘心地看了眼那部被摧毁得不忍直视的手机，呼出一口闷气，抬眸，对服务员挤出一抹笑：“谢谢。”

    前台：“不客气。”

    为了省钱喻婧只要了个小房间，狭窄的空间只有一张小床，她环顾一圈，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座机，计上心来。

    拿起话筒，喻婧凭着记忆，拨打那个存在脑子里的新鲜号码。

    可是拨不出去。

    座机旁边贴着文字说明，喻婧凑近一看，上面解释说座机只能打内线，打外线需要通过电台先开通服务。

    她打到前台咨询。

    一番倒腾后，前台通知她座机可以正常使用了。

    喻婧抓着话筒，突然胆怯。

    她不像之前那么果断，咬着手指犹豫好久，到底还是没忍住，一个个数字戳下去。

    十一个数字拨完，语音却提示她占线。

    喻婧牙尖磨了磨唇瓣，不死心地又打了一遍。这回终于能打通了。

    忙音听得人抓心挠肝的难受，她心里默数时间。

    数了不到三下。

    “喂？”

    熟悉的清冷直击耳膜，喻婧心口被撞了一下，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怕被人听到似的，小声说：“是我。”

    那头的人静了静，认出她的声音，立刻换了个轻快又舒缓的语调：“婧婧？”

    “嗯。”喻婧松开被咬出齿痕的手指，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刚刚手机摔坏了，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

    ”明烛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我打了很久都没打通，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就是……跟你说一声……没别的了。”一句简单的话喻婧说得磕磕绊绊。

    不久前才发了那样一条让人误会的消息，现在又迫不及待给她打电话，喻婧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明烛刚刚打给她是想说什么？会不会借机说些让她脸红心跳的话？

    喻婧忐忑地等待。

    明烛却很正经地问：“小叶说你回家了，为什么你是在酒店里？”

    喻婧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在酒店？”

    “你打过来时来电显示了酒店的名字。”明烛顿了顿，没有戏谑，也没有暧昧，语气里只有不确定和担忧：“婧婧，你真的没事吗？”

    喻婧心里那些荡漾的情绪归于无痕，抿抿唇，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啊。”

    “你今晚有点反常。”明烛一针见血地说。

    “……有吗？”喻婧自己没有意识到。

    “晚上不回家住酒店，突然发消息说想我。”明烛声音徐徐，克制着分寸，“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喻婧哑然失语。

    明明她们看不到彼此，只隔着微弱的电流，喻婧没想到她竟然如此敏锐，只凭一些小细节就窥到了自己极力想要掩饰的低落心情。

    喻婧心中难以言喻。

    等待的时间太长，明烛平稳的呼吸略微变急，语速也快了起来：“婧婧，听得到我说什么吗？”

    “听得到。”家里那些糟心事喻婧却不想提，她晃了会儿神，避重就轻地说：“家里有个熊孩子，太吵了，所以我就来酒店了。”

    明烛似乎是在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假成分，沉默一阵，没有继续往下探究，岔开话题：“这家酒店安全吗？”

    喻婧象征性地打量了一圈，说：“全国连锁三星级酒店，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

    明烛没住过那家酒店，听她语气轻快，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你一个女孩子住酒店要十分小心，锁好门，不管谁敲门都不要乱开门，晚上能不出去就不要出去。”

    喻婧感觉她把自己当小孩子了，不过听她唠叨这些也不觉得烦，从善如流地说：“我知道。”

    “晚上睡觉会怕吗？”

    喻婧很早出来混，吃过不少苦，一个人住酒店这种事早就习惯，但是被她这么一问，突然就不想那么坚强了，红唇一抿，弱弱地说：“有一点。”

    明烛忘了她之前在鬼屋淡定睡着的事，听着少女绵软的声音，恨不得从电话里钻过去陪她……但这显然不现实。

    “害怕的话，我们聊聊天吧。”明烛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喻婧摸摸因为撒谎变得滚烫的耳朵，舔了舔唇，说：“聊什么啊？”

    明烛不是个健谈的人，话头起得十分生硬：“我还没去过M市，漂亮吗？”

    “……”看得出她很努力在找话题了，喻婧憋着笑，清清嗓子，配合地说：“M市很小，跟B市没得比，不过这里节奏慢，挺适合生活的。”

    于是她们两个漫无边际地聊了起来，从地理环境聊到天气，又从天气聊到美食。基本是明烛抛出一个问题，喻婧能发散地说上几分钟。

    酒店的床很软，喻婧说着说着就躺下了，躺着躺着忍不住打起哈欠。

    被明烛捕捉到：“困了？”

    “嗯……”昨晚没休息好，在那个家也没睡好，明烛嗓音太温柔，喻婧被催眠得又开始犯困了。可是她感觉还没聊够，一看时间不早了，又不想耽误明烛休息，有些不舍地说：“挂了吧，我要洗澡睡觉了。”

    明烛略微沉吟，说：“现在还怕吗？”

    喻婧有点心虚：“不怕了。”

    明烛好像也不舍得挂断，顿了数秒，问她：“机票买了吗？”

    喻婧才想起来：“还没呢。”

    “买好了记得跟我说一声。”

    是要亲自来接自己吗？喻婧心跳突然变快，庆幸对方看不到彼此，矜持地“嗯”了声。

    “那……”明烛像是故意拖着尾音延长时间，缓缓说出：“明天见。”

    “拜拜。”

    “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喻婧才发现她们两个黏黏糊糊打了一个多小时。房间冷冷清清，她摆弄着那台座机，感觉心里某个地方空荡荡的。

    手机坏了，想提前订机票或者高铁票都订不了，喻婧心里有了主意，电话打到前台，前台说可以帮订，不过要收一点手续费。

    喻婧将“能省则省”的原则抛诸脑后，让前台立刻帮她订一张明天的机票。前台问她要证件号码，还询问她想要订哪个时间段的。电话说不清，喻婧干脆挂了电话，挎着包包去找前台。

    她有种归心似箭的急迫感，打开房门，直奔电梯。

    电梯一上一下，喻婧守在上行的那部电梯前，等了几秒，门开。

    浓浓的酒精味扑面而来，喻婧捂着鼻子往旁边闪，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两男一女三个人，怔住。

    一胖一瘦两个男的，竟然是她在酒店门口碰到的那两人。

    此时他们扶着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女人从电梯里出来，凌乱的头发挡住了女人的脸。

    喻婧想起这两男的之前鬼鬼祟祟的样子，下意识多看了眼被他们扶住的女人。

    瘦男人觉察到她的目光，忙把喝醉的女人的头往下按了按，凶狠地瞪她：“看什么看？”

    喻婧被怼得皱起眉，但也不想惹事，生生忍下这口气。

    她移开目光，想事不关己地走向电梯。

    “放开我……”

    女人微弱的声音飘进耳朵，正要踏进电梯的喻婧脚步一顿，转过身，狐疑地看着渐渐远离的那三道背影。

    这声音好熟悉。

    两个男人互相递了个眼色，夹紧女人加快脚步，来到一间房门前。瘦的刷卡开门，胖的抱着喝醉的女人想把人弄进去。

    女人惊醒过来，两只手扒着门板开始反抗：“你们想做什么？放开我，我要回去。”

    两个男的置若罔闻。

    站在走廊中间窥视的喻婧呆住了，震惊地盯住女人的脸。

    难怪觉得声音这么熟悉，原来是梁恬！

    梁恬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身体本能到感觉到危险，张嘴想要呼救：“救——唔——”

    瘦子忙捂住她的嘴。

    胖子被她吵得不耐烦，一脚踢开房门：“弄进去再说。”

    两个男的生拉硬拽地把梁恬拖进房间，扔抹布似的丢到床上。

    胖子骑在梁恬身上，骂了声“裱子”，附身压下来。

    “走开，不要碰我！”梁恬挣扎着。

    瘦子见他老板一副急不可耐的饥渴样，想起门还没关，走过去要关门，却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放开她！”喻婧冲着床上即将行动的胖子大喊一声。

    瘦子没料到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反应过来时喻婧已经冲进来，他被吓一跳。当发现对方只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女人，瘦子立刻不怕了，威胁她说：“你谁啊？我劝你最好少管闲事。”

    梁恬听到有人来救她挣扎得更厉害了，两只脚乱蹬，正好踢到胖子裤裆，胖子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捂着档从床上滚落。

    瘦子见状忙要去扶胖子。

    梁恬衣衫不整地爬起来，喻婧趁机拉她一把。

    “别让她们跑了！”胖子捂着裤裆忍痛命令。

    瘦子只好撇下胖子去拦人。

    喻婧一只手抓着梁恬，看到瘦子扑过来，条件反射地扯下包包砸过去，正中瘦子脑门。

    瘦子只抓到她口罩，吃疼地抱住头。

    喻婧也顾不得脸曝光，想趁乱和梁恬一起跑掉，松开锁扣的包包里突然掉出一个圆柱状的东西，顺着地板骨碌碌滚到胖子脚下。

    胖子以为可以当武器，顺势捡起来。

    喻婧脸色煞白，甩开梁恬的手要去抢。

    瘦子拦住她，被她暴露的脸震住，觉得她十分眼熟，又想不起来名字：“你不是跟明烛炒CP的那个谁吗？”

    梁恬也看到了喻婧的脸，又惊又喜，但是没有出声。

    瘦子探寻的盯着喻婧的脸，说：“既然大家都是熟人，有话好好说嘛。”

    喻婧跟他们没什么好说的，眼里死死盯着嗓子手里的东西。

    胖子痛得起不来，举起那根东西看了一会儿，疑惑出声：“这是阻隔剂？”

    瘦子看过去。

    喻婧脸又白了一个度。

    胖子捡到的正是她随身携带的阻隔剂，为了避免露馅，她把上面的包装给撕了。

    虽然上面没了“Omega专用”这样的字眼，喻婧还是担心被看穿。可是她也不敢贸然上去抢了，不然更让人起疑。

    瘦子似乎对她有些了解，目光审视她：“原来你已经分化了。”

    喻婧脑子一片浆糊，忘了自己是来救人，此时此刻面对的是怎么危险的境地。

    梁恬趁他们对峙时偷偷挪向房门。

    胖子眼尖发现了，捂着档部想要爬起来：“别让那娘们儿跑了！”

    瘦子注意力从喻婧身上转移，冲过去想阻止梁恬。

    喻婧恍然回神，忙扑过去拖住瘦子。

    梁恬在喻婧的钳制下成功打开房门。她害怕急了，拢着破碎的衣服连滚带爬地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哆哆嗦嗦掏出手机拨打110：“我要报警。”

    ……

    “叮咚——”

    手机短促地响了一声，明烛忙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手机。

    她以为是喻婧订好了机票告知她，解了锁才发现不是喻婧。

    周琪：“你看热搜了吗？喻婧出大事了！”

    明烛脸上慵懒的笑意倏然褪去，登陆微博，点开热搜，眼前一黑。

    热搜第一挂着一个火爆的话题：#喻婧意图强行标志Omega被警方带走#。

    作者有话要说： 吐血，写了好几个版本都不满意……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