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前两天下的雪化的差不多了，马路上都是融雪剂造成的黑泥。

    俞星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碎冰碴，心里发怵：“你说的这个兜风，它完全安全吗？”

    “肯定不能说那么死，你怕了？”叶扬一边笑他一边戴头盔，“看你信不信我了。”

    俞星缓慢地后仰，想说还真不太信，我又没见过你骑摩托。

    说起来浪漫，真玩起来谁能保证摔到哪儿？

    但叶扬好像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不由分说给他套上了头盔：“别怕。搂着我。”

    俞星没等他话音落下就搂紧了，两腿紧紧夹着车身，叶扬在前面都能感觉到他的紧张。

    “慢点儿开。”俞星的手指不安地乱动，怀疑道，“你真会开？”

    “不会，这不拿你练手吗。”叶扬闭着眼瞎说，抓着他的手让他别乱动，招呼也没打一声就启动了引擎。

    “啊！”

    果不其然听到后面一声惊呼，叶扬笑得松开了他的手。

    “你还笑！”俞星感觉得叶扬的小腹微微颤抖，这才意识到他在笑，“门牙摔掉了你可得给我治啊！”

    “没问题，就按医生家属治。”说完不待他反应过来，“准备好，走了！”

    “哎等等等……”

    后面无力的阻拦一下子飘散在风里，似乎伴着不知是谁的笑声。

    骑摩托这个东西就像坐海盗船过山车一样，看着惊险刺激，真正做起来才知道真的爽。

    俞星慢慢放松了环着叶扬腰的手，到最后只是虚虚搭着一点儿边，让叶扬知道他没松手。

    他看着自己送叶扬那件旧得快掉渣的大衣，被风灌满了又瘪下去，瘪下去又蓬起来，忽然觉得心里静得不行。

    头盔虽说能遮风，但声音是遮不住的。

    落叶被长长的扫帚卷起又落下，小孩子在薄薄一层冰上跳跃摔倒，眼前人的大衣与呼啸而过的风打架。

    这些自然的声音，安静得他想要闭上眼睛。

    明明吵闹，却远远胜过暗无天日的绝望寂静。

    跟着风，好像过往的那些卑微，那些犹豫，那些怯懦，都被人从身体里抽出来，逐渐碎在风里。

    一点儿踪迹也寻不着了。

    说是要闭眼，

    哪里舍得呢？

    眼前这人真的带他在风里驰骋，硬朗的五官被风吹着显得更冷厉，却总在与他对视时柔和下来。

    盯着看都不够，哪里舍得闭眼呢。

    也不知道叶扬翘了多少班，几天不见就能上手，还开得这么帅。

    叶扬应该是真的很喜欢骑摩托吧，他都闻到抑制不住散发出来的绿茶香味了。

    俞星忽然想笑，四年前他被那个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叶大医生吸引，四年后再次为这个耍着帅的天涯浪子魅惑。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大声喊出来自己的心意，想要更亲昵地抱一抱他，想要抛弃一切顾虑跟他在一起。

    可他多么胆小啊，他只敢搂紧了在人家耳边吐出一声气音：

    “叶扬，我喜欢你。”

    不知开了多久，俞星怀疑是不是没油了叶扬才肯停下来的时候，忽然一个急刹。

    巨大的惯性使他一下子前仰在叶扬背上，贴得严丝合缝：“……你不会撞着人了吧？”

    “没有。”叶扬把头盔摘了下来，甩了甩微微汗湿的头发，“就是突然想要这样停一下。”

    “……干嘛？”俞星有不好的预感，刚抛出疑问就想收回去，“不，我不问了。”

    叶扬偏不如他的意，觍着个脸笑：“为了让你像刚才那样摔在我背上。”

    “闭嘴！”

    叶扬干脆不给他多骂几句的机会，手一拧直接开了出去。

    俞星还哪顾得上骂人，只来得及庆幸自己刚才没摘下头盔。

    这一次直接开回了俞星住处，即使戴着头盔也被风吹得脸僵。

    俞星一跳下车就跑进屋里开了空调，摊在沙发上不动弹。

    叶扬停好摩托才进来：“怎么舍得开空调了？”

    “冻死我了，再不开都快春天了。”俞星节俭，不到三九天极少开空调，“况且又不是我家，嘿嘿。”

    叶扬脱了大衣很仔细地叠好，自然得像是自己家里：“吃饭了吗？给你做点儿？”

    俞星想起他之前邀请自己去他家里暂住，原以为只是随口一说：“你真会做饭？”

    “当然了，不学点我吃什么。”叶扬说着夸张地叹了口气，“上大学的时候本来一直有人做，可惜后来被我弄丢了。”

    俞星脸一红，这是说他呢。

    虽说是

    在追他，可这攻势也太迅猛了，刚兜完风又要给他做饭，万一弄个烛光晚餐什么的，把持不住了怎么办？

    “看看有什么啊……这什么肉？有条鱼……再炒个菜……”

    一边听着叶扬一个人自言自语，一边眼睛乱瞟。

    嗯，云姨这房子虽然不住，绿萝倒长得很好，不像他家都被叶扬薅秃了……其实也不是很饿，刚吃了那么多薯片……不过兜完风就像没吃似的……云姨什么时候开始戴这种素色的帽子了，没见她戴过，怎么扔这儿了……

    俞星盯着那顶淡蓝色的女士帽看了半天，确认这不是云姨的风格。

    那就是陈慧落在这里的……陈阿姨。

    一想到陈慧跟自己说的那两件事儿，这一下午的完美好心情又打了折扣。

    该怎么开口呢……

    做饭这事儿，叶扬还真的没有吹牛。

    不到一个小时，三菜一汤端上桌，叶扬问：“怎么不叫采静和小竹下来吃饭？”

    “不是给我做的吗？”俞星狡黠地笑，说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味儿，“原来属于我的东西，也要分享给别人。”

    叶扬看他一眼，回厨房去盛饭。

    这眼神可笑死他了，俞星冲他背影喊：“带着阳阳和他同学玩儿去了，不知道疯到几点才回呢。”

    叶扬这才正眼瞧他：“阳阳放假了？”

    俞星又作妖撅起嘴：“你只关心阳阳，都不问我为什么不去玩。”

    “……那你怎么不去玩呀，星星？”叶扬撑着头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话。

    作妖是他，等人家配合了害羞的也是他：“你少来，谁让你瞎叫的。”

    “那叫什么？”叶扬观察着他的表情，总觉得他有心事，希望跟自己想得一样，“……闪闪？”

    俞星果然一愣，却没做出他所料想的激烈反应。

    反倒只是用筷子戳了一会儿饭粒，然后突然开启了新的话题：“我后妈，你知道吧？”

    叶扬听完皱起了眉：“所以你说……你后妈有个弟弟？”

    俞星显然没想到他会从这个角度切入：“是啊，大学刚毕业吧，我也不太清楚。”

    “叫什么名字？”叶扬还不死心。

    “陈宇。”

    的确是小陈的名字没错。

    没想到真有这么巧……可他已经在温

    哲那儿回绝过了，难道是温哲嫌麻烦不给人治？

    俞星大概是以为他皱着眉不想答应，又说：“陈阿姨说，已经让她弟帮着找过一个医生，但那好像也是个大学生，她不满意，就想要挂个专家号。”

    “不过你倒也不用考虑我，实在忙的话我去推掉，你不用担心。”

    叶扬看着他，都这么说了他怎么可能让他为难：“没问题，我闲得天天玩车。”

    倒也没有闲到那个程度，都是他从海绵里挤出时间玩的。

    约好了的是一点，俞星在五院门口站了半个小时，也没等到陈慧的影子。

    十分钟前刚打过电话，陈慧说还有五分钟到。

    果然，只过了区区五个五分钟，俞星就看见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面前。

    陈慧从上面下来，提着精致的小皮包，完全没有迟到了的自觉：“呀，小星这么早就来啦？”

    俞星忍着火，知道讲道理也没用：“不早了，进去吧。”

    约的是周末，几台电梯都人满为患，好不容易挤上一趟还超了重。

    下了两个男alpha，电梯门刚要关上，陈慧却忽然惊叫一声把俞星拉了下来。

    “你知不知道我们已经……”俞星忍无可忍不想再忍，叶扬已经在上面等了他们一个小时了。

    “这不是程医生嘛！哎呀，真巧真巧，小星快来跟程医生打个招呼！”

    似乎是陈慧处理更年期情绪反常时的医生，俞星压根不想看，只听见陈慧对人家一通感谢，却没听到那个“程医生”说什么话。

    “程医生，我今天是来看牙的，您要是不急，晚上我跟我儿子请您吃个饭？”

    俞星听到“儿子”二字觉得掉了一身鸡皮疙瘩，刚要回头催促几句，目光瞥到那位程医生却猛然顿住。

    无边的黑暗、寂静，角落里成堆的薯片袋，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儿……

    分不清是回忆还是现实，俞星眼前一黑，冷汗顺着额角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