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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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如墨, 明月高悬,秋树染霜, 折射出琉璃光泽。
林昀熹沐浴后早早屏退侍婢,躺卧在床。
奔忙一整日,她总算能获片刻安宁, 慢慢接纳惊人的身世之谜。
与呈现于梦境中的过往截然不同,这一回,她感受到亲人的温度和力量。
如渺远不可及的幻境,却又真真切切。
随着仆役各自入房的掩门声、低语声逐渐停歇, 她紧拥暖衾, 凝神静听。
——今夜宋思锐定来寻她,且不会太晚。
果然,翻墙时衣袍翩飞的轻响稍纵即逝, 那人如魅影潜入, 推门拨帘, 除下外衫,脱掉鞋袜,快速钻进被窝。
一连串动作,驾轻就熟。
“章鱼……”
林昀熹先往里挪出空位,待他躺平后, 又绕臂至他肩头, 拥向小别数日的温实。
顿了顿,她悄声嗫嚅:“我能不能……陪我娘住一段时日?”
宋思锐回抱她的动作微微一僵。
他忽而后悔,日暮那刻, 以“和父兄商量”为由,既没答应让林夫人面见晋王,还顺带把林昀熹叼回晋王府。
徒增了这对母女的折磨与思念。
可他北行数日,至今无机会单独聊一聊,岂可轻易放她回林夫人身边?
掩盖做贼心虚之状,他故作镇静:“这事儿,总得和父王打声招呼。至于你娘的安危,你且不必担心,我已派人进驻周边宅院。崔夫人充其量只是暂避观察,按理说不致伤害孪生姐姐。”
“她对我娘的伤害还不够?”
“我知你动怒,但当务之急,还是该趁北域战事刚结束,朝野内外一片欢贺,乘热打铁,先处理你爹的案子,还有……你的记忆。”
“娘说,我被人下了蛊毒,得想法子找到下蛊之人。”
皎皎月华透窗,清晰映照宋思锐侧面的轮廓,踟蹰,犯难,唯独无震惊。
林昀熹试探发问:“你早就知晓?”
“我猜的……哎唷!”
被她突如其来用“蟹钳”掐了一把,宋思锐禁不住呼出声。
“你、你小点声!”林昀熹恼羞成怒,“被人发觉你跑我这儿,我脸往哪儿搁?”
“那你轻点掐……”宋思锐哭笑不得,“你可记得,在岛上时,都是你溜到我屋里的?”
“……我?我怎么可能!”
“你有何事做不出?嚷嚷着要用贝壳做风铃,害我辛辛苦苦给你弄了九十九串……最后你嫌吵,又舍不得拆,经常夜闯我那儿……”
他唇畔含悦,补充道:“其实,我还挺怀念你主动的时刻。”
林昀熹嘴上嘀咕着“不信”,心里则觉得,过去的自己无法无天,没准儿真做得出来。
殊不知,宋思锐刻意漏掉“她躺床榻,他睡地板”的细节。
两小无猜,纵有亲昵之时,亦未及风月。
静默良晌,宋思锐问道:“你和林伯母在马车商量了什么?”
“没,笙茹就在车门外,我俩没声张。可我看得出,娘虽和阿微相处多年,这回真失望透彻了。”
“也对,一来并非亲生,二来那人无所担当,三来更把家族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换谁不心寒?再说,兴许她觉得,崔夫人自会相护,犯不着她操闲心。”
林昀熹犹豫半晌:“可我总觉得,小姨不像谋划者。她当初和霍七公子谋划,一心要将我赎离教坊,似乎之后才发觉我是被替换的……”
至少,在酒楼雅间里密谈,崔夫人还装模作样打翻茶杯,以此确认她臂上胎记。
宋思锐并不在场,无从判断:“她演戏演了十几年,把林家和崔家上下骗得团团转……以你这小脑瓜子,大概很难辨别她是否在故弄玄虚。”
“哟!拐弯抹角笑我笨!”她佯作恼怒,掐了他一下。
宋思锐反倒因这不轻不重的一夹而紧绷全身,急忙换回正经话题:“你爹的案子,我已查到,皇陵坍塌处存在人为痕迹,不排除有人故意毁坏。”
“当真?”
“反正……数桩罪罚来得太过凑巧,不管怎样,即便他老人家没法官复原职,起码能免去流放的孤苦。”
宋思锐语意带喜,隐约透出点不安。
他最担心的,莫过于最后查出陷害的幕后凶手当中,包括自己的父亲。
毕竟兄长一夜间从云端跌入谷底,晋王会否下狠手算计多年老友,不得而知。
林昀熹满心热切期许,手指拨弄着他中衣系带,温声哄道:“你替我说说情,让我尽快搬去我娘那儿呗!王爷曾说,只要我不闹事,等圣谕舆论平息,会放我走的。你替我作证,是你逼迫我在先,我力拒无果……”
“呵呵,我不光要亲手把你送出去,还得负荆请罪,将罪名包揽在身?”
宋思锐倾身一覆,借身体重量锢住她,居高临下挑笑道:“不如,我先‘逼迫’你,你展现一下,何谓‘力拒无果’?”
说罢,他低头,予以她一记绵蜜轻琢,如春风缱绻人间。
笑眸于夜色中流淌明灭星河。
“嗯……重点在于,‘无果’。”
正当林昀熹启唇回应时,他突然急且狠地衔住她的唇,卷过她的齿,吞噬她的一呼一吸,仿佛要攫取她全部的气力。
她因这份少有的霸道而心颤魂抖,哪有“力拒”痕迹?
将人碾成柔绵一团,宋思锐尝到得逞意味,自觉再继续下去怕要把持不住,心不甘情不愿地放过她。
岂料他的小螃蟹野望渐炽,又试图哄他允准她搬离王府,开始了他所怀念的“主动”。
她指腹隔棉质中衣来来回回画着圈,寸寸挪移,恰似章鱼捕捉猎物时的柔韧缓慢,探手入怀,潜解罗带。
“你竟偷学了我的章鱼大法?”
宋思锐笑语哼哼,既盼她停止,又期待她进一步探索。
林昀熹檀唇滑过他腮边未来得及刮去的须根,四肢如触须慢缠。
明明秋夜冷凉,汗意氤氲令人颠狂的气息。
空气中无端腾起一股躁意。
宋思锐于呼吸渐促之际,卸去粘黏中单,身和心再度叠于其上,十指相扣,抵死相缠。
两唇绸缪,攻守兼备,魂迷而魄扬。
让宋思锐尴尬的事终究发生了。
竭力从沉沦边缘撤退,他翻身下床,闷声道:“我、我去冲个澡。”
“……?”
林昀熹目视他赤着肩膊奔出里卧,依稀猜到方才的异样源自何处,不由得羞红了脸。
···
处于外间另一端的浴室内,烛火未燃,水声时断时续。
这世上有些火气,易窜起,难浇灭,教宋思锐窘迫难当。
他羞愤地望向右手,正自犹疑,忽闻听荷苑外脚步声细碎,当即周身一凉。
“姐……”
门外传来傅千凝委屈的轻唤。
林昀熹忆及让她跑腿一事,火速从怯赧中回神,边整理蓬乱寝衣,边着急发问:“你没事吧?”
因夜静更深,傅千凝唯恐被人听了去,干脆推门而入,迳直闯进里卧。
林昀熹于昏暗中细辨她衣裙上无血迹,方舒了口气,悄声问:“情况如何?”
“别提了!我顺着崔家马车轮印子追到城外,不巧崔夫人停车于城墙下,像是在等人……我生怕露了行迹,当机立断跃上一株大树……”她越说越气,龇牙怒目,“你猜怎么着?那个萧一鸣!居然也躲在树上!”
林昀熹只能怪自己和宋思锐心有灵犀却缺乏沟通,真让那二人撞上了个正着。
弱光下,傅千凝俏脸红透,所幸无人觉察。
她为掩饰不自在的羞愤,负气啐道:“晦气,真晦气!害我把人跟丢了!”
“后来呢?你们打了一架?”
林昀熹还道他俩因私仇而忘却追踪,导致空手而归。
“那倒没……”
傅千凝嗫嗫嚅嚅,心道,比打一架还糟糕!
“想来,是天意。”
林昀熹深觉崔夫人运气太好,每回仅差一步。
傅千凝忸怩立在房中,脑海回闪藏身老树枝桠内的一幕。
其时日已西沉,秋树枝叶已无盛夏那般浓密,她选择的最佳落脚点正正位于树身之侧。
那苍蓝色武服的男子全神皆备,乍一见她,几欲惊呼。
她何尝不是被他吓一大跳?张口瞬间,被宽大手掌捂住了嘴。
与此同时,那家伙探出另一手臂,将她拖至身畔。
如拎猴子似的。
傅千凝气炸。
于是,在萧一鸣启齿欲言时,她果断“以捂还捂”,同样用手心摁住他口鼻。
此举本是怄气,偏生崔夫人马车先行,却留下两名护卫原地等待。
树上二人久候多时,以奇怪姿态半蹲半坐于横枝,双双捂紧对方的唇,互不相让。
随着夜幕拉开,城内喧嚣未泯,城外渐趋宁静。
崔夫人的护卫迟迟未离,在分外静谧的环境下,傅千凝更不能轻举妄动,奈何腿脚酸涩,不得不借萧一鸣臂膀之力稳住重心。
如此一来,她对他形成近乎于投怀送抱的势态。
他纯粹的男子热息冲入她鼻息,令她神思似灌了姜汤般热辣;贴合在鼻唇上的微糙大手略带颤意,如烧炭灼人。
天地间,除了西风萧瑟,枝叶摇动,更有紊乱呼吸声,及起起伏伏的心跳声。
傅千凝莫名从中体会到一丁点类似羞涩的意味。
她恨恨瞪视萧一鸣,恰恰撞入他暗带异彩的眼眸里。
目光相接的刹那,如有难以言述的悸动掠过,转瞬即逝。
傅千凝心肝无故一颤,暗自磨牙切齿。
——堂堂傅家四姑娘,东海七十二岛的四岛主,竟然被一大男人揪住近半个时辰,还不敢动弹!
想杀人灭口的心都有。
···
“阿凝……?”
见傅千凝傻愣愣立在房内,纹丝未移,半字不吐,林昀熹疑心她饿懵了,遂捧出一盒绿豆糕。
傅千凝犹自置身于烈火焚烧,无心进食,唯有以憋屈控诉掩饰窘态。
“那、那那个坏蛋!怎么那么讨厌啊!他竟敢嘲讽我!说我一姑娘家,不知羞耻,巴巴地追着他跑!我快气死了!你,你明儿必须给我作证!当众的!明言是你让我跑这趟!我受不了被人冤枉!”
她胡乱跺脚,意欲拍桌泄愤,又恐闹出动静惹人注意,索性扑向满床被衾,手舞足蹈,一阵猛捶。
林昀熹柔声细语安抚,自觉词穷。
未料傅千凝于悲愤间顺手抓起一件宽大的白色上衫,咒骂声消停。
“嗯?这是何物?”
“……”
这下轮到林昀熹无地自容,恰似煮熟的螃蟹。
支吾少顷,她只好低声招认:“你哥的衣裳,要不……先让他穿上?”
傅千凝圆睁双眼,俯首窥探床底:“他人呢?”
“他、他在洗澡。”
林昀熹烧着耳朵,接过那件遗留竹兰清芬的中衣。
傅千凝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由乱糟糟的床榻上滑落在地,双手捂脸,忿然挤出一句。
“啊啊啊!你俩……才真叫‘不知羞耻’啊!”
作者有话要说: 熹熹:喵?我俩啥也没干啊!
章鱼:阿凝,你知道得太多。
·
呜呜,千丝左手食指受伤了,打字龟速又容易摁错键……今天份有些短小,请大家轻点拍。
感谢木昜 投出2个地雷,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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