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林杳：张姨，介绍一下——……

    辉煌明亮的剧院内, 掌声虽然依旧热烈，但相比起刚开始，显然已经稀疏了许多。连续16首不同风格的曲子听下来, 就算再喜欢，观众们多少已经有点疲倦。

    评委席上坐着的十位评委, 神色也都有了些倦怠。

    坐在第三排的师闲山, 倒是精神劲十足，趁着评委打分和选手下场的空档, 笑眯眯地对云思慎道：“这丫头抽中了压轴，倒是个好意头。”

    云思慎也认同地点头, “应该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师长风这小子今晚还算可以。”师闲山嘴上嫌弃着，脸上却乐开了花，“平时弹《十面埋伏》的时候软绵绵的，今天倒是杀气十足, 看来是认真了。就是不知道杳杳今晚能不能也像他这样超常发挥。”

    跟师闲山一样瞬间打起精神来的, 还有舞台右侧选手家属区中，今天下午刚从风川赶到乐兴的福利院众人, 以及昨天刚跟林杳碰了一面的陆行他们。

    张姨紧张地把手机举起来，调了半天角度, 然后推了把小胖，“你往后靠靠, 挡住舞台了，快！”

    205斤的小胖吸了一口气，收紧下巴，尽量往后贴住了椅背。

    张姨这才满意，“哎，行了！”

    话音刚落, 一束追光忽的落到舞台左侧。细细的光束中，有细小的尘埃轻扬，像是凭空升起的水雾。

    叮铃——

    铃铛轻响。

    来人莲步轻移，一步迈入了这光雾中。

    第一眼，便似天边朝霞落入人间。

    浅粉色与浅紫色相交晕染的长衫缥缈如烟，外罩的比甲是比长衫颜色更淡一些的粉色，绣着生动精致的白牡丹。马面似乎有两层，外层是薄如蝉翼般的白纱，内层则是浅金色的仿妆花云锦。

    随着林杳的走动，灯光渐次打开。

    薄纱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漂亮的闪光，再加上浅金色马面的辉映，像极了半掩在霞云后，将出未出的一缕金光。

    家属区里，袁圆激动得无声尖叫，一下掐住了赵梦的胳膊，“卧——！！”

    “嘘！”虽然袁圆的声音已经克制得足够小了，可赵梦还是猛地捂住她的嘴，用气声道：“稳住，不要给林总丢脸啊！”

    袁圆赶紧点头，在赵梦松开手后，立马就迫不及待地也用气声道：“这真的是我们家汉服吗？！林总真他妈牛逼啊！”

    赵梦：“……你们宣传部表达惊讶的水平，就这？”

    “文化水平就这样了，没办法。”袁圆摊手，“而且我不是搞文案的，我只负责拍照啊！”

    袁圆说着，这才终于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终极目的——她是来拍摄的啊！

    可是观众席里不好举相机，所以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举起了手机。

    而此时，舞台上，林杳已经走到场中站定，抱琴俯身，行礼时步摇上挂着的小铃铛碰在一起，再次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声。

    坐下时，她的目光自底下黑压压一片的观众席上扫过，仅一眼，便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想找的人。

    台下的男人一身深蓝色的西装，坐姿算不上端正，甚至有些懒散，可与之相反，他的目光却专注得过分。

    深黑色的眼瞳如一团深不可测的漩涡，包裹着温柔的外衣，引人深陷。但是在某一瞬间，会让人觉得这样的专注与温柔深邃执拗得过于危险。

    大概就是这样特殊的注视，才让林杳第一时间找到了云思慎。

    唯一的、让她觉得危险，却不会想着逃离的视线。

    林杳遥遥望着云思慎，忍不住灿然一笑。

    她自上台始神色也一直淡淡的，冷得像是踩着云雾的神仙，可此时此刻突然这么缱绻温柔地一笑，天上仙顷刻间就掉进了万丈红尘中。

    观众席上。

    云思慎眼底眸色猝然一暗。

    然后——第一声琴音响了。

    缠绵悱恻、诉尽情意的《凤求凰》如滚烫的熔浆，奔腾着把云思慎包裹在其中。血液、骨髓、五脏六腑，随着曲调的变换起伏，腾地一声全部烧了起来！

    云思慎受不住地闭眼，而后纵容着这种陌生的、难以控制的灼热在心底疯了一般地燃烧。

    台上。

    林杳同样慢慢闭上眼，放任自己的情绪顺着琴音倾泻而出，爱意一览无余，手上拨弄琴弦的动作更加自如。

    铮——

    终于，在最后一声旖旎不舍的散音中，曲子缓缓收束，抵达了结尾。

    林杳缓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起身谢幕。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时，再次与他隔空相视。她站在光芒万丈的舞台上，被千万人注视着，可盛满星光与柔情的眼底，只装着他一个人。

    云思慎呼吸一滞。

    只是还没等他压抑不住冲动，当场就想起身的时候，旁边师闲山突然问道：“好听吗？”

    不等云思慎回答，师闲山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啧啧出声，揶揄道：“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爱玩花样。”

    云思慎破天荒地感觉到了一点点的不好意思，低低咳了一声。

    林杳的《凤求凰》堪称完美，到最后果不其然拿下了全场最高分，轻松斩获松石奖冠军。

    师长风则以一分之差屈居第二。

    在“松石奖史上最年轻的冠亚军”和“林杳&师长风”窜上热搜的时候，乐兴大剧院内，观众们正陆续退场。

    而布景精致的舞台上，参赛选手们正在合影留念，其中最亮眼的，当然还是手捧冠军奖杯的林杳。

    “大家往右边站站，那位穿黑衣服的大哥，眼睛看我——哎，对！”举着相机，自觉充当了摄像师的袁园一边指挥着，一边快速摁下快门键。

    咔擦一声，时间瞬间定格在镜头中。

    袁园伸手比了个OK的手势。

    保持姿势到近乎僵硬的众人顿时一哄而上，围着她去看相机里的照片。

    “哎，拍得真好！”张姨第一个赞叹道，然后主动拿出手机亮出了二维码，“小袁——是小袁吧？咱俩加个微信，到时候你把照片都发我一份可不可以呀？”

    “当然可以！”林总喊‘姨’的人，袁圆可丝毫不敢怠慢，“不过微信可能发不了那么多，等过两天我把照片都整理打包好，发到您邮箱去，怎么样？”

    “邮箱啊？”张姨想了下，高兴地点头：“也行！”

    小胖在旁边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脸，“那个，听说你们都会什么PS是不是？那到时候能不能把我P得瘦一点呀？”

    袁圆噗呲一笑，“行行行，没问题！”

    福利院这次除了张姨和小胖，还有林岁也跟着过来了，此时趁着张姨和小胖都围过去看照片了，林杳看向站着没动的林岁，笑问道：“菡姐回风川了吗？”

    京都的事情早结束了，可在那之后，林杳突然之间又联系不到林菡了，这才忍不住去问林岁。

    “没呢。”林岁还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大的舞台上，动作多少有点拘谨，听到林杳这么问，连忙解释道：“菡姐肯定是忙着什么重要的事儿，要不然今天晚上肯定会来的！”

    “我哪儿会在意这个呀。”林杳笑着推了林岁一下，然后把重死人了的奖杯丢他怀里，“行了，帮我拿回风川给奶奶。还有，要是奶奶问起菡姐来，你就说她跟我去玩儿了。”

    “又跟你去玩儿啊？”林岁小心翼翼地抱着奖杯，听到林杳如此随便的理由，不由得苦了脸，“这理由是不是太假了？”

    “反正在我联系上菡姐之前，”林杳拍了下林岁的肩，对他委以重任：“奶奶问起你就这么说吧。”

    她说着，心底不由得思量起来。

    近几年，林菡总是会莫名其妙失踪一段时间，虽然她和林菡彼此之间都心照不宣地不过多干涉对方的秘密，可终究还是会有点担心。

    就在这时，林杳余光瞥到一抹深蓝色。

    她下意识扭头，追寻着望过去。

    就见云思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舞台下。

    当林杳看过去的时候，他突然挑眉一笑，冲她伸出了一只手。

    “好吧，”林岁郑重地点头，表示一定会努力的，“我知道的——”

    可他点头点到一半，就发现林杳突然越过他，朝他后面走去。

    林岁不明所以地跟着转身，然后就看到林杳走到了舞台边缘。

    “杳姐，你——杳姐！！”

    在林岁的惊叫中，林杳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舞台！

    舞台不算高，离地面也只有1米多高，可架不住林杳是张开双手，面朝下地往下面扑啊！

    林岁这一声惊恐的大喊，同时也把其他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卧槽！”

    很快，在一片卧槽声中，林杳轻飘飘的就像一朵云一样，被台下的云思慎稳稳捧住。

    惊慌的抽气声瞬间变成了起哄声。

    舞台上拿着摄像机的袁园更是激动不已地摁下快门。

    “这么相信我啊。”云思慎毫不费力地抱住林杳，愉悦出声，“真不怕摔了？”

    “不怕！”林杳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得意又笃定地笑道：“你肯定会接住我的！”

    正说着，一阵电话铃声就突然响了起来。

    林杳拍拍云思慎的手，示意他松开些，然后从腰间挂着的流苏小包里拿出了手机。

    看了眼来电显示，她眼一亮，连忙接通，“奶奶！”

    边说着，她又拍了云思慎一下，指了个方向，然后就整个人放松地趴在云思慎肩上，专注于跟奶奶打电话了。

    “奶奶，你看到了吗？我拿冠军啦，厉不厉害！”

    “我刚跟张姨他们拍了好多照片，回去让她给您看，然后我让他们把奖杯给你带回去好不好？”

    “对呀，我待会儿还要去开庆功宴呢……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喝酒的……”

    院长奶奶毕竟年纪已经大了，加上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聊了几句后，林杳就敏锐地听出了她声音里的困意，顿时不敢再继续聊了，忙着催她去睡觉。

    一通电话打完，云思慎正好把她抱回了舞台上。

    刚收起手机，林杳就被黑着脸赶过来的张姨弹了一脑门，“你这孩子，这么高的台子啊，这你都敢往下跳！你这是想吓死谁呀！”

    “哎呀，那我肯定是知道摔不着才往下跳的嘛！”林杳捂着脑门，连忙转移话题，“张姨，你们是明天就回去，还是在乐兴玩两天？要不玩两天再回去吧，费用我全包了！”

    “这事儿待会儿再说，你先下来呀！你赖在人家怀里跟我说话，像个什么样子！”张姨窒息，觉得真是要命了！

    要抱，那私底下自己可以抱个够嘛！但是在众目睽睽，大庭广众之下，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可以这么不矜持呀！

    林杳也觉得差不多了，于是不再刺激张姨，顺从地从云思慎怀里跳了下来。

    不过紧跟着，她就反手牵住了云思慎的手，然后认真地道：“张姨，介绍一下——我男朋友，云思慎！”

    几乎是她出声的同时，张姨正好也在跟云思慎道谢：“真是谢谢你，杳杳性子偶尔就是这么疯，没有吓到——”

    “对，我——”林杳举起了她跟云思慎十指交握的手，再次申明道：“谈恋爱啦！”

    “唉哟行了行了，知道了！”张姨一脸的受不了，可之后再看向云思慎的时候，目光显然更加慈祥了，“阿姨也是第一次见你，没来得及准备什么，阿姨做的饭还是不错的，什么时候有空，就跟杳杳一起回来吃顿饭吧。”

    半晌没有回答。

    张姨：“？呃——”

    林杳连忙把手伸到背后，狠狠拧了下云思慎的胳膊。

    “好！”云思慎瞬间回神，郑重点头，“我一定会好好准备的！”

    “哦，哦。”张姨虽然觉得云思慎的反应有点奇怪，但也没想太多，继续笑着道：“那我们就等你来了！”

    说完，又扭头看向林杳，“你们之后是不是还要去什么庆功宴？赶紧去吧，不用管我们了，我们待会儿自己回酒店就好了。”

    云思慎这回反应倒是迅速了，立即就道：“我让云龙送你们回去吧？”

    “好！”不等张姨开口，林杳就抢先答应了，“张姨，就让云龙送你们回去吧——现在晚了，也不好打车。”

    张姨：“那你们怎么办？”

    “阿慎也有车啊！”林杳晃了晃跟云思慎十指相扣的那只手，冲他眨眼睛，“对吧？”

    20分钟后。

    幽蓝色跑车呼啸着穿越车流，直奔南山会所。

    车外灯红酒绿，而车内却昏暗一片。

    静谧的空间中，唯有呼吸声清晰可闻。

    过了好一会儿，车厢内才响起云思慎克制的声音。

    “杳杳，你刚刚——不是在开玩笑吧？”

    林杳感觉到自己被越攥越紧的右手，忍不住地笑问：“《凤求凰》好听吗？”

    “好听。”

    云思慎不假思索地回道。

    “那——”林杳把脸侧过来。

    跑车驶入盘山路，在进入隧道的那一瞬间，隧道灯将昏沉的车厢照亮了。

    在忽然大亮的车内，林杳狡黠地眨了下眼睛，“那我喊的‘男朋友’，好听吗？”

    “……好听。”云思慎的声音哑了。

    “那——”林杳凑过去，在云思慎脸上亲了一口，“既然这么好听，你答不答应啊？”

    前方黑漆漆的隧道口若隐若现，明暗交替的那一刹那，云思慎一手圈住林杳的腰不让她起身离开，一手压住了她的后脑勺。

    呼——

    跑车几乎快成了一道虚影，从隧道中冲出。

    重新陷入黑暗的空间内，气温猝然升高，热气熏得人心神摇曳，理智全无。

    林杳的喘息声渐渐变得不稳，她呜咽了一声，终于受不了地掐了云思慎一下。

    车内被遗忘多时的车灯，终于被打开。

    林杳跪坐在云思慎腿上，微微偏过头，枕着他的左肩微微喘息着。

    云思慎一下一下地抚着林杳颤抖着的脊背，抬手握住林杳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拇指轻柔地擦过她红润的唇珠，忽然道：“现在是22:58。”

    “嗯？”林杳清醒了一下，“啊对，还有两分钟庆功宴就开始了……”

    “还有两分钟，仙后座流星雨就会降临地球——还去什么庆功宴？”云思慎亲昵地抵住林杳的额头，眼底笑意温柔，轻声蛊惑道：“女朋友，你不想看吗？千年难得一遇的极大。”

    游离在轨道中的星际尘埃无意间闯入地球，数万光年的孤寂在这一时刻燃烧殆尽，最后化为一片盛大的流星雨。

    而我与你遇见时的心情，便是如此的盛大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