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林杳：很难不说一句人才济……

    礼堂是密封式的结构, 开了暖气，光线又被刻意调暗了，实在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最好场所。而且乐协的开营典礼历年来都是跟着老套路走, 先是春令营的总负责人致辞激励一番，然后就是负责行政事务的主任讲规矩。絮絮叨叨的实在让人犯困。

    特别是旁边就有一个睡得香甜的人, 元宵打了个哈欠, 怀疑自己是不是也被林杳传染了。

    就在她脑袋一点一点，就要跟着睡过去的时候, 一阵几乎要掀翻屋顶的掌声豁然响起。

    元宵被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来, 便见台上神色严肃的男人抬手把话筒递给了旁边的女人。

    “她竟然也要发言吗……”元宵一下子理解了刚刚那阵掌声是怎么回事了。

    蔡妍灀的长相是典型的东方美人，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眼, 眼角下一滴红泪更是整张脸的点睛之笔。因为常年浸淫在古乐中, 所以气质出尘，乍一看确实很有仙气。

    “谢谢徐老师。”

    蔡妍灀接过话筒, 微微一笑，嗓音清丽婉转, 就像夏日沁凉的山泉。

    “也感谢台下诸位同学对我的喜爱。”

    周围克制不住地又响起了几声低呼。

    但很快，礼堂内又迅速安静了下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我曾经也是你们其中的一员。”蔡妍灀轻声一笑，感慨道：“如今转眼四年过去，我又回到了这里，看到你们，就像是看到了曾经的我一样……”

    她轻声细语地讲了几件曾经参加春令营时发生的趣事, 而后自然过渡到了关于乐感的训练上。

    元宵本来听得漫不经心，但关于乐感训练这一部分，仅仅只听了个开头，她神色就忍不住正经起来了，甚至点开手机备忘录，把一些东西记了下来。

    “当然，我们也不否认，有些人天生乐感就比常人要高，哪怕不经过系统训练，也能轻易地达到我们辛辛苦苦训练了十几年的效果。”

    元宵敲着键盘的动作一顿，她皱了皱眉，看向蔡妍灀。

    虽然是这样的意思没错，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句话的表达多少有点挑拨矛盾的嫌疑吧？

    “我曾经就见到过这样一个人。”蔡妍灀的目光从三四排的位子上划过，唇角弧度又往上提了提，“她在之前的14年从来没有碰过七弦琴，可就在看完一场演奏的半个小时后，就把那场演奏完美复制了下来。”

    在满场惊讶的目光中，蔡妍灀佯装突然想起来般，目光停在了三四排的位子上。

    “我记得，这位小天才也参加了今年的春令营，虽然有点迟了，不过还是让我很惊喜。她就在1班。”

    从一定概率来说，坐在这里的300名学生都可以被冠以“天才”之名，更别提从天才中选天才的1班，但是被蔡妍灀承认的天才，意义却完全不一样。

    全场注意的目光瞬间全部汇聚到了三四排的位子上。

    1班的学员们，忍不住默默，默默地坐直了。

    但也只是表面上的端庄，实际上私底下不知道多热闹。

    ——兄弟，早就听说你乐感好，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半小时完美复制，牛啊！

    ——姐妹，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你不是说你以前就见过蔡老师吗？

    ——蔡老师亲口认定的天才，未来乐协之光就是你啊！

    “她的名字就叫做林杳。小杳，站起来让大家认识一下你吧。”

    整个礼堂安静了一会儿，又突然热闹了起来。

    “昨晚！昨晚那个！”

    “噢噢噢，我说怎么这名字这么耳熟。”

    “不是说她跟杜蓉心有矛盾吗？蔡妍灀这么夸她，杜蓉心脸都青了！”

    “所以她究竟是谁啊……”

    “1班就在那里，到时候看站起来的是谁就知道啦！”

    ……

    底下热情的吃瓜群众已经把昨晚的瓜翻来覆去的又吃了一遍了，却还是没有人站起来。

    半分钟过去了。

    但时间慢得好像过去了半个小时。

    突然陷入寂静的礼堂内，不管是谁，都察觉到了一种莫名奇怪的气氛。

    第一排座位上，1班的班主任莫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拧着眉，摸出手机在班群里发了个消息。

    ——@林杳，你没来开会？

    “嗯？难道她没来参加开营典礼吗？！”台上，蔡妍灀小小地惊讶了一下，“那真是遗憾啊。”

    蔡妍灀目光滑过坐在第一排上的几位脸色不是很好的老师，缓缓一笑，继续道：“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要不然我想她不会不——”

    她的话音一顿。

    “原来林杳同学不是没来，只是坐得比较后啊。”蔡妍灀眼睑一颤，脸上的神情温柔得无可挑剔，“大家可以往后看看，林杳同学，长得很漂亮呢。”

    确实漂亮。

    黑丝如瀑，肌肤赛雪，双眼似蒙着一层水雾，让人看不真切眼底神色。

    似天光破晓时涌起大雾的森林，神秘莫测。

    她站在昏暗的光线中垂眼看他们，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偶尔瞥了人间一眼。

    几乎所有第一次看见林杳的人，都被惊艳到了。

    实际上。

    刚被元宵叫醒，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林杳揩了下被哈欠刺激出来的眼泪：？？？啊？什么？夸我漂亮？

    “谢谢。”

    “不客气。”蔡妍灀眼尾上挑，目光直直钉入林杳的眼中，“我想林同学能够鼓起勇气，打算重新开始学习乐器已经很不容易了，虽然时间确实有点晚了，不过我想依照林杳同学的天赋，应该很快就会赶上在座诸位同学的，加油哦！有什么需要的话，都可以来找我。”

    蔡妍灀轻笑，说出最后一句话。

    “毕竟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呢。”

    似遗憾，似怀念。

    窃窃私语的声音再次不受控制地响起。

    同一起跑线上的人，如今一个在台上高高在上荣誉满身，一个却还在参加入门级别的春令营，对比实在太过强烈。

    蔡妍灀：“小杳，我们真的是太久没见了，不如——”

    林杳：“不要，不想，没空。”

    蔡妍灀：……

    蔡妍灀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

    “你是觉得我给你带来了困扰吗？真的很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林杳：“哦。”

    蔡妍灀：“我的意思是，我很看好你，觉得你是大家的榜样。”

    林杳：“嗯。”

    蔡妍灀：“接下来的一个月，希望你能跟大家一起好好相处呢。”

    林杳：“哦。”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林杳敷衍至极的态度了。

    蔡妍灀脸上的笑意渐收。

    “小杳，”她装作疑惑不解地歪了下头，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呀？”

    “切。”杜蓉心看不下去了，直接嗤笑一声，插嘴道：“堂姐，你好心好意想提携人家，人家可不领情呢。”

    蔡妍灀：“蓉心！”

    杜蓉心：“我说的难道有错吗？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就目中无人，眼高于顶——”

    蔡妍灀似乎是被吓到了，语气一下子严肃起来，呵斥道：“你在说什么呢？！你还记得你坐在哪里吗！”

    这句话的本意是提醒杜蓉心坐在台上，应当注意言辞和举止，完全没有错。

    可是偏偏，林杳噗呲一声笑了。

    杜蓉心喉咙一哽，怒气值瞬间飙升，假怒一下子变成了真怒：“你笑个屁？！”

    林杳这下不敷衍了，认认真真地道：“哎，没错，就是笑个屁。”

    你们可不就是个屁。

    杜蓉心从林杳眼里看懂了这一句话，脑子被气得一蒙，拍案而起就想着开骂。

    可就在下一秒，蔡妍灀在身旁看了她一眼。

    “杜蓉心。”

    这句话说出来，还不如前头两句来得重。

    可偏偏，杜蓉心就跟被掐住了什么命门似的，所有的脏话狠话全都哽住了。

    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就这么坐下来了，明天还不知道传出多难听的话来！

    杜蓉心喘着粗气，猛地把面前的名牌给摔了出去。

    “这个会，爱谁开谁开！”

    转身就走。

    闹到这份上，今天的开营典礼是怎么也没办法继续开下去了。

    坐在蔡妍灀身边，国字脸的中年男人从头到尾，没有半点神情变化，只是在杜蓉心转身离场的时候，扭头示意了一眼主持人。

    本来蔡妍灀的讲话就已经是最后一项议程了，可谁曾想最后局面会闹得这般尴尬。原本准备好了的结束语肯定不能用了，主持人只能即兴发挥，临时编了一段先缓解尴尬。也不敢多说，三言两语就说完，然后让各班有序退场了。

    乐协2060年春令营的开营典礼，就这么草草收场。

    林杳补了一觉，又看了个笑话，高高兴兴地就拉着元宵走人。她们本来就坐在最后一排，离门口最近，自然也就是最早离开的人。

    以至于让后来特意从这儿经过的人扑了个空。

    学员们一列接一列地涌出大门口，在踏出大门的那一瞬间，就跟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一下子闹哄哄的吵得差点把天都翻了。

    而礼堂内。

    蔡妍灀面色苍白地笑了笑，自觉地道歉：“对不起，蓉心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从坐下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的师长风，突然开口，“蔡老师这种喜欢在公开场合上处理私事的习惯，以后还是改改吧。”

    说完，长身如玉的男人，理了下长袖，直接起身离开。

    蔡妍灀神色一下子更淡了。

    “是我不对。”

    “长风这小子不会说话。”国字脸的严肃男人看着蔡妍灀，语气还是温和的，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情过多责备她，“妍灀啊，你不要介意。”

    他身前摆着的名牌，端端正正地写着两个字：徐正。

    蔡妍灀低落地垂下头，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长风哥哥说得没错，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情，我看到小杳真的太高兴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可能是我太笨了吧，是我不会说话才是。”

    徐正点了点头，“不算什么大事，只不过当着这么多学生的面闹成这样，着实有点难看了。虽然你是无心之失，但是该给的处分，还是要给的——这个你没意见吧？我们总不能让学生觉得，乐协没规矩。”

    “徐主任。”另一端，董昭远皱着眉说话了，“就算是要处分，也该是处分林杳吧？要不是她在那里装模作样，蓉心也不至于被气成这样子。”

    “背一个处分已经是轻的了。”徐正在这一方面没得商量，“你们与其在这里关心处分的问题，还不如关心关心刚才有没有学员拍照或者录视频吧。”

    “有又怎么样。”董昭远不以为然，“让他们删了不就行了。”

    徐正于是不再多言，只道：“那就你去处理吧。”

    说着，也起身离开了。

    偌大一个礼堂，就这么只剩下蔡妍灀和董昭远两个人。

    蔡妍灀依旧垂着头，眼圈泛红，“昭远哥，我真的好难受，我怎么什么事都办不好啊，还连累了蓉心。”

    “怎么是你连累了她呢？”董昭远心疼不已，连忙过去，扶住了蔡妍灀的肩道：“这件事不怪你，怪只怪那个林杳太气人，也怪蓉心太冲动，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蔡妍灀顺势靠进了董昭远的怀里，感激道：“谢谢你，昭远哥。”

    美人吐气如兰，撩拨得董昭远心神摇曳，自然没有发现，枕在他肩上的蔡妍灀，脸上哪里还有什么自责难过。

    她偏头瞧着地上砸坏了的名牌，满意地勾起了唇。

    下午开始正式上课。

    因为不是每个学员学的乐器都是一样的，所以只有公共理论课是班级课，至于练习课则实行走班制。

    下午的三点到六点就是练习时间，每周都会有不同的老师过来指导。今天七弦琴的练习课，指导老师正好是1班的班主任莫晴。

    学琴的人多，琴室自然也是挤挤攘攘一大群人。

    林杳就坐在最后一排，案几上放着个泡着红枣枸杞桂圆的保温杯，一手揣着袋元宵的小熊饼干，一手给云思慎回信息，还挺高兴。

    慎独：春令营怎么样？

    深林人不知：伙食挺好，风景不错。

    慎独：人呢？

    林杳本来还想说也就那样。

    可就在她打字的时候，旁边一圈小女生可能是聊嗨了，渐渐控制不住声量，说话声一下子就清晰地传到了耳边。

    “听说处分下来后，杜蓉心就闹着不干了，还是蔡老师给劝回来的，好像也是蔡老师去求了请，杜蓉心才只是降职而已。”

    “要我说，这些年要是没有蔡妍灀护着，杜蓉心真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温柔似水大家闺秀x骄纵蛮横小公主，我可以！！！双荣耀世绝对是真的！！！”

    “可是你不觉得双林更好磕吗？”

    “双林？什么双林？”

    “蔡妍灀X林杳啊！久别重逢，破镜重圆，说不定还能强取豪夺！”

    “握草！”

    林杳：？？

    林杳：！！！！！

    林杳吓得差点就被嘴里的小熊饼干噎死过去。

    “你们什么时候见过蔡妍灀在公开场合这么夸过一个人？”

    “可是我觉得吧，那夸得有点奇怪。”

    “哎，相爱相杀，又多了个元素！”

    “好家伙！笔给你，要是明天早上我买不到你的书，我就把书店给砸了！”

    ……

    林杳：这说的都他妈的什么恐怖故事？！

    林杳赶紧喝了口红枣枸杞桂圆茶压压惊。

    慎独：？

    林杳放下保温杯，惆怅地叹了口气。

    深林人不知：很难不说一句人才济济。

    就是太挤了，以至于脑子都挤歪掉了。

    这不好，一点都不好。

    林杳生怕再在这里做下去会听到什么更离谱的东西，沉重地思考了一秒钟，立刻就带着小熊饼干和保温杯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