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年未见, 眼前的参无忧比起之前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颧骨凹陷，脸庞变得消瘦，一双眼睛显得狭长, 便削弱了温和感, 整个人的气质从最初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已经变成了现如今过分削瘦、脸上苍白的病弱青年。

    他手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 视线却没离开过林藏。

    一年过去了，主子……

    竟然变得如此好看。

    参无忧盯了他许久，见林藏半天都不看过来，终于忍不住, 幽幽开口, “属下现在样貌丑陋，是脏到主子的眼了。”

    “……”林藏做好心理建树，这才抬起头，面带微笑打招呼, “参大人, 别来无恙啊。”

    参无忧道，“一年未见，主子只想对我说这些？”

    ……那不然呢？

    林藏挑挑眉, 心里嘀咕, “难道我该先问你挂没挂？”

    据他现在观察，参无忧虽然现在看起来弱不禁风, 但精神气儿倒挺好，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没什么性命危机。

    长秋黎站在林藏身旁, 听到参无忧的话, 冷淡地提醒道, “参大人, 主子不久前才醒来，你想如何？”

    参无忧一噎，看向长秋黎，眼中划过一抹赤/裸裸的嫉妒之色。

    他亲自将血族饮血修炼的术法教给了他，自然知道他现在和林藏的关系。

    不过是一个魔兽，只因为无害，便能利用他族中的能力一直陪在他身边。

    他扶着胸口，挣扎起身，任烨赶忙小跑到身边扶着。

    “我与主子，倒是同病相怜，”参无忧又咳嗽了几声，叹息道，“自从上次，孙博死了，我身边便没什么可以用的人了，连起身都不大方便。”

    林藏：“孙博是谁？”

    参无忧：“……”

    长秋黎低声在林藏耳边道，“上次主子来血城的时候，参无忧被自小服侍他的老奴圈禁，后来等主子走后，他便杀了那个老奴，那老奴，名字便叫‘孙博’。”

    那再找一个不就好了？

    林藏皱了皱眉，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眼里满满都是困惑，一点都没意识到参无忧这是在卖惨。

    参无忧不见林藏就惦念、见了他反被气得气血上涌，风度早八辈子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里，脸上都隐约扭曲，就要说什么。

    却恰好此时，林藏正对他之前的话题回应，肯定道：“的确，我记得那个人。做的不错，叛主之人留着他做什么？”

    参无忧：“……”

    长秋黎：“……”

    任烨低下头，微有些不忍心。

    长秋黎轻轻勾唇。

    梅安沅摇着扇子在旁边听着，听到此时，终于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

    在林藏沉睡的时候，都是由他来看管魔界，因此他自然而然便知道他与参无忧现在的情况。

    踱步到林藏旁边，梅安沅俯下身，低声道，“小梅花儿，这血族之人最恨风花雪月，个个都凉薄透顶，却有一个与之相背的致命缺陷，你可知道是什么？”

    林藏挑挑眉，“是什么？”

    梅安沅笑得神秘兮兮，扇子一合，点着自己的胸口道，“一报还一报，他们的缺陷就是一旦被驯服，就会对方死心塌地，生死相依。”

    林藏还是没听懂，但听到那所谓的‘死心塌地、生死相依’便觉有些不对劲，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梅安沅看着他迷茫的表情乐得不行。

    他眉开眼笑，扇子“哗啦”一声打开，“小梅花运气真好，误打误撞，竟然将这一沃之主给驯服了。”

    一沃之主，指参无忧？

    驯服是什么意思？他把参无忧驯服了？

    林藏满头雾水。

    梅安沅眨了眨眼睛，挑衅地看了长秋黎一眼，神秘一笑，“舅舅看他也行，总比你旁边那个小白犬好，要不你收了试试？”

    长秋黎在一旁，无法听清他们的对话，却直觉地认为并非什么好事，眉间微沉。

    系统在此刻出声：【舅舅的意思，似乎是说因为之前的反噬，参无忧已被驯服，如今对您有爱慕之情，宿主。】

    “？！”林藏一个激灵。

    他惊魂未定地看参无忧，又看梅安沅，心中道，“怎么可能？”

    参无忧，那可是在原著中凭借香艳和许语天厮杀出来、后在某棠也闯出一片天地的鬼才，和他有什么关系？

    那反噬就那么神奇？

    系统中肯道：【参无忧现如今对您的态度的确暧昧。】

    想到上辈子被那群妹子疯狂传阅的东西，林藏目光落在参无忧脸上，忽然打了个寒颤。

    不行，不可，他不配。

    火速把那天马行空、根本不可能、不切实际、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都抛出脑海，林藏只当没听懂梅安沅的话，神色冷漠道，“收什么？参无忧本来就是我的部下，舅舅对他有想法？”

    梅安沅“非也、非也”地摇头，神秘兮兮道，“我不是说这个……”

    林藏面带微笑，警告之意十分明显，“没有其他。”

    他眯起眼睛，声音压低，“舅舅一路劳累了，不如去休息一会儿。”

    话落，梅安沅顿时感觉到一阵危险的感觉直冲面门。

    近日里日子过得恃宠而骄，的确有些忘记了眼前之人的危险性。这冷不丁一眼，梅安沅立马找回了当年的被压迫感觉。

    嘴里还要说的话转化成“阿呢”一声，他直起腰板，呵呵笑道，“哎？的确是累了，舅舅找个地方去睡一觉。”

    他们两个的对话不过很短的时间。

    在外人看来，就是梅安沅附耳说了什么，随后便撑着一身懒骨头去找休息处了。

    几人对视，鬼不明抱着自己破碎的头骨暗自忧伤、参无忧原本含情脉脉，却忽然撞到了林藏警告的一眼，唇角一动，不高兴得抿成了一条直线。

    林藏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再次感叹这魔主当着真难，向后摆了摆手，“鬼不明和参无忧留下，其他的人都下去吧。”

    背后窸窸窣窣仆从下属离去的声音响起，林藏惦记着长秋黎，转头看向他，解释道，“我与他们说一些事，很快，你去外面等我。”

    长秋黎看看他，轻轻点头，“好。”

    等所有人走后，林藏摆袍坐到了首位之上。

    他脸上的温和消失不见，撑起了身为魔主的威严，终于切进了正题，冷冷道，“一年了，我让你们收集的东西情况如何？”

    见他如此模样，鬼不明与参无忧自然不敢再插科打诨，皆敛起了其他神色。

    鬼不明的头骨张口，一道白光出现，其中便氤氲出现了一只盛开的白梅。

    白梅其中的分魂已然暗淡下去，而其中却如流萤一样，依稀游动着散发着微微蓝光的灵骨。

    参无忧亦然，很从袖中也将他的分魂取了出来。

    林藏手掌一挥，两枚分魂便旋转落入了他手中。他阖上眼眸感受，感觉到这些灵骨中依稀传来的气息，眉眼松动，轻轻舒了口气。

    一共三十八枚，是十七人的气息……

    只可惜，没有长秋黎的。

    他将这些灵骨都仔细收好温养起来，抬眸看他们二人，“有还未收回的灵骨吗？”

    鬼不明头骨咔嚓乱动，诡异阴柔的声音却自鬼童口中传出：“回主子，属下无能，有遇到一人让他逃走了，属下头骨之后的伤口便是被他所伤。”

    林藏眯起眼睛道：“谁？”

    “得意门的大弟子，陶羡之。”

    林藏面色瞬变，“陶羡之？”

    鬼不明眼中的鬼火跳跃，上下点头。

    陶羡之，书中得意门门主李慕珩所收的大弟子，亦是他的养子，在《覆仙》后期与许语天有大量的感情戏，长秋黎之下热度最高的男配角色。

    他身上……居然有长秋黎的灵骨？

    林藏的反应有些失态，参无忧皱了皱眉，轻咳一声，“主子，此人可是有什么异常？”

    林藏大脑中稍微有些混乱。

    在原著中，陶羡之的作用极其重要，可以说是得意门那一卷中最为关键的人物。他从出世便锋芒毕露、在以前的故事中一度被人称为年轻一派的第一人。

    他长于剑道，天赋之高，风头甚至超过几年之前的名门长氏，成名之际，便是在剧情到众人对过去之事起疑，一同前去探寻长氏遗址时。

    在那段剧情中，他的剑道天赋惊动了长秋黎自幼炼化的本命灵剑，而后就在长秋黎的注视之下，他的灵剑认他人为主，发出惊鸣。

    想到这里，林藏脸色变化，神色变得极差。

    当年他就对这一段剧情的安排极为不满。

    长秋黎此生已无望修灵，但在书中他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剑道。

    修剑之人将自己的灵剑都视作珍宝，他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剑认他人为主，只能在错愕之后一切化成黯然的沉默。

    而实际上的真相，却是因为陶羡之身上有他的灵骨？

    林藏忽然发火，重重地拍向把手，声音阴沉，“岂有此理。”

    鬼不明不觉明厉，参无忧更是不解，关切地看着林藏，温柔道，“主子，别气坏了身体……咳。

    “有什么事情，主子可与属下说。”

    “对、对，”鬼不明咔嚓咔嚓道，“属下下次，定然不会叫那小子得逞。”

    林藏扫了他们一眼。

    一个好似手无缚鸡之力、一个脑袋受伤腿动都动不了。

    那陶羡之身后可是有李慕珩罩着，现如今过去，就怕会被直接团灭。

    坐回主位上，林藏冷静下来，沉声问道，“现在得意门发展的如何？”

    参无忧皱起眉。

    他神色变得有些凝重，压低声音道，“主子，得意门的门主修为高深莫测，行踪诡谲，属下与得意门多次交涉，从来都未见过他。从去年开始，得意门一直都在扩张势力，他们的门主几次三番现身于人间救世，人间现在都传言他是救世的神仙，如今威望极高。”

    果然同书中所写一般。

    随着时间发展，很快到几年之后，得意门就会成为第一大宗，重新改写修真界的格局。

    “主子，”参无忧轻咳几声，“我们听主子之言，并未刻意打压，但是短短一年，这得意门就发展至此，再不加以控制，我怕，会威胁到我们魔界。”

    林藏指尖轻点，敛眸，神色不明。

    李慕珩需要魔界背他谋害了长、卿两家的黑锅，自然不会对魔界下手，这点他很清楚，所以不会担心。

    但……

    “系统，倘若我现在便遏制了得意门，将李慕珩控制住，那主线就此扭曲，会产生什么后果吗？”林藏道。

    系统没料到他会有这个想法，但这种情况不在它们的阻止范围之内，他便没有说什么，只回复道：【这需要测算，宿主。】

    林藏，“怎么测？”

    系统沉默了几秒，声音略有些底气不足：【需要系统升级。】

    “……”林藏面带微笑，磨了磨牙，才把即将破口而出骂言压下去。

    “不急，”他深吸了一口气，与参无忧道，“我近些时候，正要去人间一趟，待我去看看再说。”

    参无忧颔首。

    林藏看他们一个个虚弱的模样便觉得头疼，拧了拧眉心，“鬼不明，你那脑袋，怎么才能恢复？”

    鬼不明阴柔道：“回主子，属下只要勤加调息，用魔力滋养，不过多久便会恢复了。”

    林藏点了点头，手中一握，分魂便出现在了手中。他将里面灌入了足量的魔息，摆摆手，那分魂便飘到了他面前。

    “早日恢复。近些时候我去人间，免不了需要用你的时候。”

    鬼不明眼中的鬼火“腾”一下变亮了，‘咯咯’发笑，眼中的欣喜和欲望简直要化成实质流出来，“主子的魔息……好纯粹的魔息、多谢主子！属下这就调息。”

    解决了鬼不明，林藏便看向参无忧，

    参无忧方才的正经顿时消失不见，跌靠在一旁，虚弱且幽怨，凉凉笑道，“难为主子，还记得心疼属下。”

    林藏被他这句话搞得头皮发麻，唇角抽动。

    “这破反噬，我一定得想办法解了。”他想道。

    鬼不明被林藏派人来扛了出去，血宫大殿中顿时只剩下了他与参无忧两人。

    自从知道参无忧受到反噬的影响对他产生了那种“感情”之后，林藏总感觉这人从头自上，都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息。

    他的注视之下，参无忧扯了扯嘴唇，“主子，不过来看看我吗？”

    林藏听言，头皮却更加发麻，离他更远了一步。

    参无忧：“……”

    林藏面无表情道：“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

    参无忧：“主子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喝过您的血，还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林藏不置可否。

    参无忧道：“除此之外，您就对属下没有半点关心吗？”

    这些矫揉造作的话，这人到底是怎么从嘴里说出来的？

    林藏终于忍不了了。

    他脸上的神色冷下来，抬眸，不含半点感情呵斥道，“参无忧，你好好记住你的身份，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

    参无忧脸上的神色微僵。

    他唇角绷直，盯着林藏，许久才收敛了所有多余的情绪，嘲冷一笑。

    “主子教训的是。”参无忧道，“当年主子从血城离开回去后，不过多久，就魔堡传来了主子要闭关的消息，我通过分魂联系主子，却联系不上，魔堡中也不允许旁人进去，所以我只能出下策，去联系梅大人。”

    梅安沅。林藏微微挑眉。

    “属下和梅大人坦白了主子与我之间的事，梅大人便找了屏蔽味觉之法给我，”参无忧捂着胸口，艰难坐直身子，“这一年以来，属下虽尝不出任何味道，但有可以进食东西，总归饿不死。”

    “那你现在怎么如此虚弱？”

    参无忧淡淡道，“其他人的血，对属下的身体来说除了饱腹没有任何作用，就像是一个人日复一日都在吃没有任何营养的粮食，身体自然会变得虚弱。”

    林藏终于明白了。

    他摸了摸下巴，却轻轻皱起眉，心中奇道：“我忽然觉得，梅安沅此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系统道：【他是活了上千年的老妖精。】

    林藏回忆原著，眉头却皱得更紧。

    原著以许语天为视角、有关于魔界的人物出场的时候，已经是长秋黎吞掉梅藏雪继任魔主之后了，那时候的故事中并不存在梅安沅的影子，因此对于梅安沅，林藏并不了解。

    这个活了上千年的人，在原著中是随着梅藏雪之死一同消失了吗？

    疑惑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林藏很快回过神，看向参无忧。

    顿了顿，他启唇道，“这种反噬如果让你很痛苦，你便找找法子，将它解了吧，我会配合。”

    参无忧倏然抬眸。

    他眼睛微眯，声音沉道，“主子这是什么意思？”

    纵然参无忧现在的状态更方便把控，但林藏却总觉得有些不舒坦。

    倘若是之前他理解的那样，参无忧只是受制于他倒还好，他心怀鬼胎，栽了跟头也是活该。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拿感情来控制别人？这和那外挂系统有什么区别。

    林藏稍微有一些感情洁癖，对于这种莫名奇妙的感情觉得变扭非常。

    “字面上的意思。”林藏声音平淡，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个玉碗，手指划动，血液便从他掌心滴下。

    不一会儿，血盛满了小半碗。

    林藏将玉碗放到了参无忧面前，“最近我身体不适，循序渐进给你，此次去人间你跟着我。”

    参无忧脸上阴沉。

    但他阴沉归他阴沉，林藏却没空再管其他了。

    摸了摸方才在手心自己划出、现在已经愈合的伤口，他心中想道，“开的伤口很小，脸色变化也不大，应该没事吧？”

    “其实现在没必要给参无忧喂血，他都说了梅安沅教了他法子屏蔽味觉，勉强喝别人的血也能活下去，就是抵抗力会弱一点而已……算了，已经这样。”

    而想着想着，却莫名想到了长秋黎，林藏不知怎么手心有点发汗。

    他，会生气吗？

    不对……这是他自己的血，长秋黎怎么会生气？

    对自己莫名的想法忽然有些好笑，林藏摇了摇头，推门而出。

    大殿外，长秋黎就在不远处等着。

    林藏看过去，招了招手，温柔笑道，“等久了？”

    长秋黎唇角微微勾起。

    却而在大门敞开一瞬扑面而来的风中，他鼻翼微动，仿佛嗅到什么，琥珀色的瞳孔中划过一道猩色。

    长秋黎唇角的笑意停滞，刹那消逝。

    林藏一步步走来，走近了，却发觉长秋黎的目光空然，奇怪地皱了皱眉，手放在他额头之上，“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长秋黎忽然抬手，紧紧握住林藏的手腕。

    他力气之大，林藏隐约还感觉到一丝疼感。

    “小白？”林藏一愣。

    长秋黎瞳孔中的暗色氤氲，回过神，才慢慢松开手指。

    他敛眸，声音情绪不明，“主子与他们议事结束了。”

    “恩，接下来我们便要去人间，去拿驯心石。”林藏笑眯眯道，“人间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一年前我们去过，你还记得吗？”

    长秋黎唇角牵动，声音极淡：“是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你喂别人了，你不爱你的修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