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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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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池不应该对许知廉抱有情感奢望,妄图与他分享创业情怀,极锋不过维克的印钞机之一,坏了就扔了,再找一台新的替代品。

    “真没想到许知廉能把残忍摊开来说,私下对人还客客气气的,”猎户座只剩下自己人,言洲忿忿道,“这不一点也不给人留面子吗?”

    甄能君面无表情道:“对情敌还要给什么面子?他只可惜祖荷没能在场亲眼看一看吧。”

    言洲烦躁敲了敲盖上的笔记本:“也是,荷妹相当于成了他的反方,这滋味得多痛苦。”

    喻池将笔记本上的投影仪接口线拔掉,轻声叹气:“你们两个,平时一个惜字如金,一个舌灿莲花,现在开口真是一点也不比许知廉逊色。”

    甄能君说:“你不也没否认吗?”

    喻池疑惑望她一眼。

    言洲默契补足:“情敌。”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机。”

    甄能君说:“市场是由人构成的,是个人就不可能完全撇开私人感情,尤其在国内错综复杂的人情环境。许知廉这回到底是嫉妒你的远见和祖荷的理性偏袒而赌气撤资,还是纯专业性地不看好我们的战略方向?”

    言洲困惑道:“你也没谈过恋爱,怎么能把他的心思揣摩得那么细腻?那么的……好像挺有那么一回事。”

    “……恋爱也是一种人际关系,”甄能君说,不自觉在记录本上戳了下自动笔,“打个比方,祖荷、你和喻池——”

    听见那个名字,喻池的注意力挪过来,不再那么“不是时机”。

    “如果有一天,祖荷和喻池在一起亲密无间,下班不再叫你吃宵夜,周末自驾周边游也不带上你,甚至某天会休长假出国旅游,你会不会有一点点失落?”

    言洲生硬一顿,说:“我还可以找你。”

    甄能君毫不留情道:“我和萤萤抱团。”

    一直默默旁听的费萤萤插话:“好呀好呀,我们也果断甩开你,粥哥。”

    言洲:“……”

    甄能君说:“就像这样,被抛弃的感觉会让人疯狂。”

    不然也不会出现那么多感情纠纷导致的血案,并且嫌疑人通常是男人——例子太过极端,甄能君只在心里默默梳理一番逻辑。

    喻池无奈摇头:“许知廉应该不至于这么公私不分,让感情影响判断。”

    言洲诧然道:“你还给情敌说话。”

    “祖荷认可过的人品,应该不至于太糟糕,”喻池抄起笔记本要走,“一会宵夜?”

    言洲揶揄道:“当然,你现在还没‘亲密无间’的对象。”

    喻池:“……”

    费萤萤轻轻咂舌:“我怎么觉得他最后一句在夸自己?”

    甄能君:“……”

    言洲:“好悟性!”

    喻池:“……走不走,一会谁慢谁埋单啊。”

    言洲立刻起身,把椅子送回桌底:“走走走,池哥请客怎么能不给面子呢。”

    祖荷邮箱收到喻池秘书抄送的今日会议纪要,简洁的文字里硝烟隐然。她本该出席,现在却有更重要的事。

    “你想投资喻池的公司?”

    SPA技师力度减小,祖逸风便开口说话,脸虽冲着祖荷这边,眼睛却还闭上。

    祖荷刚才一直提的是极锋,到了祖逸风这里变成喻池,双方强调重点一目了然。

    “极锋不止喻池一个人的,言洲、阿能、姐姐都有股份在里边。”

    “你们两个,总算在一起了?”

    “没有。”

    这一瞬,祖逸风睁开眼,恰好祖荷将头转过这边,还朝她微微一笑,像小时候在窗帘后跟她躲猫猫。

    祖逸风也不禁莞尔。

    “你可想明白了,这次帮他,可不像当年探病那么简单。”

    祖荷敛起笑,轻声说:“妈妈,我不是帮他,我是投资极锋。”

    “你假设一下,如果他不是你多年的好朋友,你会看中极锋吗?”

    不知道是不是技师力度加大,祖荷浑身舒适,懒于思考,竟然想象不出来。

    “不用给自己冠冕堂皇的压力,想象不出来很正常,人都有七情六欲,没办法把私情完全清楚,”祖逸风说,“我虽然不能像你有那么多过硬的专业知识,这些年投资也是以人为本。企业就是一个企业家的作品,个人风格无法避免渗透到企业日常。”

    祖荷说:“幸好你没有说企业是企业家的孩子。”

    祖逸风说:“每个人都可以创造属于自己的作品,但并不是每个人都希望成为父母呀,或者无法成为父母。”

    祖荷低声吩咐技师力度加大一点,坦诚道:“不瞒你说,除了行业性的考量,我是挺欣赏喻池他们,也喜欢极锋的文化氛围。再说已经有姐姐帮我投石问路,你就放心吧。”

    祖逸风放松得七七八八,让技师打点收工,祖荷那边也差不多,SPA房里就剩她们两个,像年糕上锅一样趴在床上。

    祖逸风接续前面话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都快退休了。”

    今天两人来这边放松,也是祖逸风为交班铺垫,准备退居董事长一职,让祖荷正式从副手转正,登上逸风集团CEO的交椅。

    祖荷松快笑道:“妈妈,有什么忠告吗?”

    “你会听?”

    “听听也无妨。”

    “听听也无妨……”祖逸风笑了,“摒弃母性,警惕男人,你就能一往无前了。”

    前面四个字略显激进,祖荷一时沉默,不知道陷入“听听也无妨”的思考,还是左耳进右耳出了。

    祖逸风说:“母性要是好东西,早就轮不到女人头上,男人肯定先给他们自己造一个‘父性’。不然为什么媒体采访男企业家,不会问怎么平衡家庭和事业?”

    祖荷盯着她问:“妈妈,你是不是曾经后悔生过我?”

    卧谈会变成“趴谈会”,姿势不寻常,问出什么不寻常的问题,都不足以为奇。

    祖逸风调整一下枕着的脑袋,温柔回视她:“我现在很爱你。”

    祖荷扑哧一笑,可能刚才技师太用劲,酸到她眼角了。

    “从你给我的财产看出来了。”

    祖逸风也笑,两条年糕像沸水一样扑通扑通颤起来。

    “我好庆幸你是女儿,要是儿子,我可能没法从你爷爷那里抢过来,也不知该怎样单身养育一个跟我不同性别的孩子,自己作为女人的经验都教不了他吧。”

    祖荷说:“更庆幸能碰到妙姨这样的全能阿姨吧。”

    “我怕你伤心才没提。”

    “你还记得她,我就不伤心。”

    “我不可能忘记,”祖逸风说,“生养孩子非常辛苦,这么多年多亏有她。其实你也会觉得她更像一个妈妈吧。妈妈的语义可以很丰富,我的确只完成生产部分,更艰难的养育责任她帮我完成了。所以,我说的‘摒弃母性’不等同‘泯灭良知’,而是我希望你慎重选择婚姻和生育。”

    “妈妈,你还记得上学我痛经,说过以后不想生孩子吗?我还听说过一种荒谬的说法,婴儿会带走子宫寒气,生过孩子就不会痛经了——”

    祖逸风厌嫌嘘声:“连喻老师那样常年锻炼体质好的,刚生完那几年来一次腰酸一次,更别说我了。”

    “就是嘛,月经只是脱一层膜在那么疼了,生孩子可是剥落一团‘根深蒂固’的肉,就跟剥一只柚子一样,”祖荷说,“我现在还是一样的想法,不想生孩子;既然不生孩子,也没必要结婚了。”

    祖荷的成长不缺爱,不缺尊重和自由,自然不会巴望情人的宠爱,想着通过婚姻逃离原生家庭。

    这也是她不那么在意前男友们的原因——对喻池的多少也受此影响,若是缺爱,恐怕从他失控拥抱她的那一刻,她也迫不及待投怀送抱了。

    “再说,妈妈你给我那么丰厚的财产,”祖荷皱了皱鼻子,像小时候不想跟邻居小男孩分享她的宝贝,“我可不想结婚跟人平分。”

    “我记得小时候你得到一点什么新鲜玩意,也死命护着,不想跟邻居小男生玩;但你姐姐一来,无论多么珍惜的宝贝,你都要第一时间拉她一起看。”

    祖荷说:“因为男生喜欢搞破坏,从小到大都是,哪有姐姐妹妹们那么好。”

    祖逸风怜爱望着她:“不平分就不平分吧,你爱分给谁就给谁,反正等我真的‘逸风’以后,一切都是你的了。”

    “妈妈,”祖荷想起蒲妙海的笔记本,里面的内容在她走之后,越发显得陌生,“你看,我会看着你退休,你也得看着我退休才行。”

    祖逸风心算一下年纪,豁然笑道:“这我可以答应你,我们家的女人都可以活到90岁以上。”

    两个血缘上是母女的人,关系上更像闺蜜,闺蜜比母女平等,又比朋友多出一层同胞特有的亲密。闺蜜才不会奢望对方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只希望健康快乐,情谊不被渣男离间。

    这种和谐的关系得益于祖逸风的清醒和远见,早早摆脱母亲角色的控制性,把祖荷看做一个人:她先是一个具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成年人,慧眼如珠的投资者,性格可人样貌出众的女人,许多人交口称赞的好朋友、好同事,最后才是她祖逸风的女儿——这在中国家庭里是多么的罕见,孩子往往只是未了夙愿的继承者,光耀门楣的附属品,甚至传宗接代的工具。

    跟一个成年人保持一段长期和谐的关系尚属不易,祖荷无法想象帮助一个懵懂小孩构建世界观、不断化解矛盾所要耗费的资源和精力,婚姻和生育对她来说无疑会是最折本的投资。

    祖荷翻个身仰躺,天花板禁锢不住想象,她仿佛拥有一片自由无垠的天幕,璀璨星河等待她的探索,语气跟着思维活络而烂漫。

    “妈妈,我们两个趴在这里好像两条肠粉哦。”

    “够火候了,该出锅了,”祖逸风咯咯笑着慢慢起身,“去游一会?我好久没跟你一块游泳了。”

    祖荷也起来,笑道:“你这几年都跟喻老师——不对,喻校长——游了吧,好像你教会我游之后就很少跟我游了,让我看看她有没有把你带快一点。”

    “咦,是我教会你游的吗?上年纪都忘记了,我还以为妙姨教会你的。”

    “我教会她的呢。刚开始她游得比我快,但一直故意让着我,后来……倒是真的游不过我了,我长大一点了……”

    妙姨看她长大,她看妙姨老去,然后现在似乎轮到了祖逸风……

    祖荷皱了皱鼻子,难掩酸涩说:“你可不要故意给我放水。”祖逸风笑着说:“好吧,让你检验一下喻校长关门弟子的实力。”

    祖荷又是轻轻一叹,和祖逸风并肩前往酒店的游泳池,咕哝道:“我还想跟她另一个徒弟较量,可惜他比喜欢跑步。”

    祖逸风轻揽她的脊背,鼓励道:“施展魅力,诱惑一下。”

    “这话说得,”祖荷咂摸片刻道,“是不是又谈恋爱啦?”

    两人还完泳衣后来到空无一人的游泳池,在池边拉开一段距离,略作伸展,拉下泳镜,做好预备姿势。

    “预备,开始——”

    祖逸风声音甫落,两朵水花绽开在游泳池,无拘自在地延伸向对岸。

    依旧是猎户座,老成员。

    祖荷宣布荷焰有意向极锋互动增资。

    喻池和许知廉同时讶然,两边的凝固又各有深意,前者含着惊喜,后者更多是愤怒。

    “维克如果坚持撤资,荷焰可以考虑受让全部股权,BingoFun给你开出的条件荷焰同样可以提供,它的优先级可以降一降了吧,”祖荷对后者说,措词还委婉了,这一决定无疑踢出虎视眈眈的BingoFun,暂免极锋被吞并风险,“如果你改变主意,我倒得先问一下喻池愿不愿意增发新股了。”

    “你们俩联合起来耍我?”

    许知廉失态道,从感情到事业,祖荷都偏袒喻池,这一沉痛的领悟一瞬间击垮了他的理智。

    祖荷失望蹙眉,说:“正常业务合作,怎么叫‘耍’?”

    司裕旗也难以控制真情,支肘反手掩嘴,垂眼冷笑。

    无论维克是否撤资,极锋都可以间接将创业团队刚回购小股东们的那部分股份“增发”给祖荷。

    祖荷除了专业决断力,身上有股容易叫人卸下防线的亲和力,又是他们曾经的伙伴兼天使投资人,喻池当下自然求之不得,肩上也多了一份莫名的重任。

    “极锋愿意接受荷焰注资。”喻池宣布,正式欢迎祖荷成为同盟,也让全场目光聚焦许知廉,等待或逼迫他要一个答案。

    极锋眼看沦为“夫妻店”,许知廉再坚持只显得负隅顽抗,何况前头嘲讽喻池钱包漏风,这会人家便搬来一个货真价实的钱库。

    到底是技不如人,还是裁判偏心,也许两者兼而有之,许知廉的骄傲被挫灭了。

    “维克是否撤资,撤多少,单股价格多少,希望能早日看到维克方的诚意。”

    喻池的口吻公事公办,却也不卑不亢,甚至没有趁机挖苦许知廉,自然又在气节上胜他一筹。

    许知廉愤而率众离开,猎户座只剩下祖荷和喻池。虽然还在办公场所,那股剑拔弩张的智斗仿佛随众人散去,利益即将深一层缔结,一种微妙的亲密拉近彼此。

    祖荷站在落地窗边,抱臂望着外头,烈日炎炎,每一栋建筑外墙玻璃亮得刺眼,不一会不得不转开眼。

    “我姐姐说你上一次没有同意对赌条款,这次也是?”

    喻池倚在会议桌沿,盯着她的侧影:“你先说。”

    她回转身,嫣然走到他身旁,也像他一样轻轻靠着会议桌,一手撑着桌沿,两人手之间不足一只手机的宽度——喻池立刻不着痕迹挪开一点,也像高三同桌那时,每当祖荷手肘不小心“过界”,他总是悄然避开,仿佛这已经变成一种肌肉记忆。

    祖荷那会看穿不说穿,现在也一样:“我就是想知道我有没‘特权’,或者你还是一视同仁。”

    “如果我赢了,”喻池侧头注视她,眼里光芒没有炎日张扬,但有种不会刺眼的温柔,“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追求你?”

    虽然没出具体的对赌条款,公司每年都定年度目标,对赌也一般围绕这个展开。

    祖荷的右手改撑为扶,弹钢琴般往他跳动几根手指的距离,但还差一点点,没有碰到他。

    他的腕骨动了动,这一次,手没有挪开。

    祖荷碰到的大多数为直抒胸臆的追求者,像许知廉这类直接问能不能当他女朋友;也有唐突的示爱者,像傅毕凯之流想强制亲密——当然不会有好下场——所幸喻池没有把工作上的果决张扬带过来,在感情这块空白领域,他保持着初学者的虔诚与谦卑。

    这一刻,祖荷得承认,这份质朴而委婉的请求打动了她。

    她扬起下巴,唇角微翘:“极锋今年的年度目标会不会定太高了?”

    他的左手轻轻扣住桌沿:“已经完成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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