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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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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是祖荷吗?”

    祖荷差点哭出来:“呜呜阿能,你现在在哪里?这是谁的电话?怎么是外省的?我打电话去你家找不到你。”

    “还好还好,”甄能君有条不紊地说,“我没抄错你电话。我在我们县城,今晚赶不上车,明早大概9点多到学校。”

    祖荷还站在刚才楼梯平台那里,只不过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你会回来的是吧?太好了!吓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甄能君嗯一声:“这个是我以前班女同学的电话,我今晚住她家,她手机漫游,我不好打太久,你帮我跟雯姐请个假,我明天再当面跟她说。”

    祖荷应过好的,这道2分钟以内的电话便断了。

    她就近跑下一楼办公室,把消息转告唐雯瑛。

    唐雯瑛抚胸道:“幸好姑娘懂事,还知道及时联系我们……还能及时联系我们。以前有个学生被骗进传销,关了好几天,幸好人还机灵,骗那些人借到手机跟我们联系,最后报警才救出来。我可怕这种事再来一次。我现在打电话给她爸爸,省得他担心——好像这个当爹的也不是太担心,真是伤脑筋——多亏你们跟她走得近。”

    祖荷一来没其他话,二来想上去跟言洲和喻池分享好消息,匆匆告别跑回去。

    喻莉华正好过来,学生平白无故迟到三小时,唐雯瑛早已将情况报告上去。

    唐雯瑛手机进了一条新短信,来自刚才祖荷给的外省电话,甄能君在短信里将情况细说一遍。

    “联系上了。”唐雯瑛不厌其烦把情况复述,感慨道:“我就说这个女生明理懂事,哎,这两个女生都是,班花和阿能。特别是班花,阿能可以那么快融入新集体,班花和言洲真是起了桥梁作用。”

    “班花”在傅毕凯和唐雯瑛口中意味各有不同,傅毕凯是暧昧戏谑,唐雯瑛因年长,每次叫班花总像姥姥喊乖乖一样,有种天然的宠溺。

    喻莉华也替她松一口气,宽慰轻拍她肩头。

    祖荷咚咚咚跑回三楼,太过迫不及待,透过窗户撞上言洲眼神,她差点想直接探身进去跟他说了。

    言洲也如老僧抚胸,长叹一口气。喻池则淡淡说好。

    祖荷悄悄问:“你好像不太着急?”

    答案太长,他拉过祖荷桌上的草稿本写:“她性格很稳,没意外迟早会联系你。”

    细想下来,铁三角里面属他和甄能君关系最淡,这样的反应也不出奇。

    祖荷自顾点了点头。

    喻池眼角留意到草稿本的红圈,拉回来一看,在她和言洲的对话后面添上一句:加我一个。

    祖荷手势嘴型换成OK,今晚终于可以安心学习了。

    次日早读,祖荷收到甄能君同学的一条短信:“你好,我是君君同学,她已经上车了,车牌号#,大概两个小时后到学校。”

    祖荷立马回:“收到,谢谢学姐。”

    那边也客气:“不用谢学妹。”

    祖荷歪过身子扶着言洲桌沿,言洲默契地也歪过来,一起堵住过道说悄悄话。

    祖荷说:“出发了,原来阿能以前叫做君君。”

    言洲:“君君?听起来太柔弱了,还是阿能好,多能多勇啊。”

    “我先叫起来的,当然好——不过总归是她本名太响亮。”

    祖荷笑了,往他桌沿使劲,把自己弹回座位。

    她像媒介,把消息也传给喻池。

    “我岂不是应该叫荷荷?”祖荷搓着胳膊,像小猫甩水抖抖脑袋,“太肉麻了。”

    她凑近他一点,像小猫盯腊鱼:“池池?”

    ……故意压低的声音反倒像燃烧的仙女棒。

    “……闭嘴。”

    “哈哈哈哈——”

    祖荷擅长找乐子,哪怕玩笑不那么好笑,自娱自乐的样子总能轻易感染人。所谓近朱者赤吧,喻池看着她经常忍俊不禁。

    第一节 数学课,老师讲排列组合,每提一次组合,都像在薅她神经,祖荷的春困一点点给赶走。

    祖荷语数英都能拿出手,短板在理综,学校重理轻文,从高一开始抓理科,很多人顺理成章选了理科,她也是其一。

    祖逸风早铺好路,她只需要比普通人努力一点,就能借弹簧蹦到更高的地方。

    作为一个学生,成绩是证明能力的直观数据,她不用通过高考改变命运,但还是想尽可能展示自己一身潜力。

    上着课,前门出现一道人影,一个不打扰全班同学、但又足以让老师听清的声音道:“报告迟到。”

    待有同学抬头时,人影已经从走廊走向后门,甄能君回到自己靠窗的座位。

    周边几桌引起小小骚动,祖荷是声源之一,她用气音笑着叫:“阿能!”

    甄能君回头匆匆一笑,把书包塞桌底下。

    言洲也抿着笑,小声提示她老师讲哪张卷子。

    祖荷扭头跟喻池交换一个眼神,哪怕他早已注意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这种默契,无论大事小事,祖荷扭头想跟他分享时,都能碰上他的目光。她有时会复述一句,喻池从不嫌累赘;有时什么也不说,他也会轻轻颔首。

    恐怕在她转头的一瞬,衣物轻微的摩擦声传到耳中,他早已形成一种特定的肌肉反射,忍不住去看她。

    下课老师一走,祖荷便围到甄能君身边,甄能君从背包侧兜拉出一袋压扁的包子:“早上怕晕车还没吃东西,我同学上车前塞给我的。我先吃个包子——”

    祖荷取过窗台上积了一寒假灰尘的水杯:“我去给你洗杯子,接点水。”

    言洲掀开桌板,掏出一盒牛奶递过去:“给你,补充蛋白质。”

    甄能君没推却,只是有点不好意思:“我这次出门急,没能给你们带米糕。”

    言洲笑道:“人来了就好,我们还怕你被拉去珠三角当厂花。”

    祖荷路过他,笑着说:“我可以去当厂霸,把阿能拉回来。”

    甄能君望着两人,一脸风尘仆仆给笑容扫去一些。

    祖荷上楼洗好杯子下来,在楼道电热水器出用开水涮了杯子,甄能君的水杯不保温,她只接了小半杯。

    她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阿能,给你灌点温水,我早上还没喝过——喻池可以作证。”

    喻池用“这还用作证”的眼神瞄了她一眼。

    甄能君笑着谢过,当场喝了一口。

    祖荷也把自己剩下的喝完,问喻池:“我去接水,你要吗?我给你接。”

    喻池晃晃杯子,站起道:“走。”

    言洲忙从窗口叫住他俩,递出杯子:“帮我也接一点,两位不用谢。”

    喻池就近接过。

    言洲跟甄能君说:“这俩形影不离,要不是性别不一样,恐怕上厕所都要一起。”

    甄能君擦着嘴巴说:“那不就是祖荷和我吗?”

    第三节 后大课间,甄能君过来,猫着腰敲敲祖荷桌面,小声说:“祖荷,能跟你说点事吗?”

    “嗯!”

    祖荷将笔一扔,跟她一块到楼梯平台。

    栏杆外砌花盆,枝条绿芽隐隐,阳光诱出春天的气息。

    甄能君给照得眯了眯眼,然后背过太阳。

    “昨晚害你们担心了,真不好意思。”

    祖荷躲在承重柱后头,没给太阳蛰眼,拉着她的手说:“没事,只要你能安全到校就好了,理解的理解的。”

    甄能君弯了下唇,笑容却不是太自然:“我、哎……还是挺不好意思开口的。”

    祖荷没催促,静静朝她微笑,甄能君在真诚的笑容里鼓起勇气:“你能不能先借我、一千块钱救急?我这次、没要到生活费,不然也不会那么晚出门……我爸爸不愿给,觉得我读书够久了,早该出来打工养家,家里还有两个弟弟……高考完我就去打暑假工,上大学前应该可以还你……”

    祖荷反问:“你现在身上还剩多少钱?”

    甄能君更加窘迫,还不懂输在起跑线的说法,只感觉自己跟城里长大的学生很不一样。除了物质匮乏,她更遗憾眼界有限,她没进过祖荷和喻池经常去的音像店,听不懂言洲和喻池讨论的游戏玩法,去过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更没吃过优惠券传单上的肯德基或麦当劳;她除了学习以外没有其他强项爱好,现在连唯一的学习机会都快要没了。

    甄能君皱了皱鼻子,强忍泪意:“昨晚刚从同学那里借了一百。”

    祖荷说:“那怎么行,一百都不够交假期补课费,一千块平均下来每天不到十块钱你怎么过?”

    “可以的,我上个学期差不多就这个数……”甄能君声音不大,贫穷支棱不起她辩驳的自信。

    “我借你三千,怎么还高考后再考虑,好不好?”

    甄能君惶恐,家庭季度收入都不知道有没有三千:“三千太多了——”

    祖荷紧握她手,着急道:“阿能,三千生活费过一百天,也许对你来说很多,但对于我来说跟本不算负担,对于以后工作月薪五千、一万甚至五万十万的你,更加不算什么。现在离考试只剩那么点时间,能一次性解决的问题,就立刻解决了,把精力用在该用的地方,而不是每天去算计今天可以用多少钱、明天还剩多少钱。难道你还想下半年继续留在这里吗?”

    最后一句比贫穷更刺激复读生的神经,甄能君再怎么瘪嘴,也忍不住泪意。

    祖荷越说越激动,早红了眼眶,甄能君一哭,她也有了释放的机会,两个人抱头呜咽起来。

    她们出教室后,言洲挪到祖荷的座位,这个视角无遮挡,可以看到她们背影。

    言洲脖子一梗:“……怎么还哭上了呢?”

    喻池也一直看着,连拧开保温杯都没收回视线。

    言洲又说:“要不我俩也抱一起哭吧?”

    喻池:“……”

    言洲伸展如来神臂就要揽他,喻池偏身避开:“肉不肉麻?”

    言洲也笑骂道:“是不是换成你同桌才不肉麻?”

    “……”

    “不但不肉麻,还会抱回去。”

    “……”

    喻池卷起书本要抽人,言洲笑嘻嘻跳回自己位置:“看吧看吧,荷妹都把独门绝技传给你了。”

    松开书本,喻池也忍不住淡笑吐出一个字:“滚。”

    祖荷松开甄能君,两个人互相捧着脸帮忙擦眼泪,破涕为笑,忍不住又抱了抱。

    甄能君小心翼翼开口:“我还是觉得三千太多了,要不两千吧……”

    祖荷拍拍她脊背,不容置喙道:“三千就三千,用不完你再还回我。考个好成绩,暑假我让我妈妈把同事的孩子介绍给你,你可以做家教挣钱。”

    话到这份,甄能君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便郑重应过:“好,谢谢……真的太谢谢了,呜——”

    两人又抱头好一会,一起到四楼上厕所,回来时除了眼眶湿一点,不仔细看还以为刚洗脸。

    预备铃敲响,言洲拿笔在祖荷和甄能君之间连线,用口型问:“聊完了?”

    祖荷点点头,找出草稿本刷刷写给他:“我借她3000。”

    言洲写:“手头有点紧,我只能出1000。”

    祖荷:“没关系,我一起划过去就好了,精神支持也是支持。”

    言洲:“NONONO,要支持就支持到位。”

    草稿本飞来飞去,喻池早瞄了大概,拉住草稿本的尾巴,添一句后画圈,用笔着重点点:“三人均分,见者有份。”

    祖荷刚想回复,言洲迫不及待起身凑过来瞧,喜道:“Perfect!”

    他捡过红笔在喻池的圆圈处打勾,和喻池默契一笑。

    祖荷交替看看他俩:“行啊,你俩现在合伙‘欺负’我了,连表现机会都不让给我。”

    言洲嘻嘻笑,一屁股坐回去,摸着自己光头道:“只求求你不要欺负我。”

    祖荷:“……”

    放学祖荷把决定告诉甄能君,甄能君从来没能抗拒她的亲和力,犹豫一瞬同意了。

    甄能君再次觉察到人与人的差距,同是学生,她还在为每天10块的生活费发愁,祖荷他们已经可以自由支配四位数以上的零花钱。

    她羡慕的同时,学习动力也倍增,纯粹只为过上祖荷描述的那种月入五千、一万甚至五万十万的生活。

    教学楼布告栏挂出高考倒计时,天数和身上的厚重外套一样,逐天减少,课桌上的卷子日渐增多。

    高三下学期似乎流逝得更快,一不小心换上短袖,迎来四月。

    祖荷收到录取邮件那一刻,当场尖叫跳起来,宽松的睡衣衣摆跟着起舞,露出一截活泼的腰肢。

    但马上想起大半夜,一声鬼嚎像发生命案似的,立刻抱歉地捂住嘴。

    蒲妙海也同乐乐,两人手拉手跳圆圈舞,跳得蒲妙海“胸都抖疼了”;祖荷立刻打电话骚扰祖逸风,全然忘记现在是中国时间,然后再到司裕旗。

    祖荷激动了大半夜,第二天差不多回到高三生的角色。这封录取通知书撑大了她的自信与野心,她想通过高考再一次意气风发。

    倒是喻池问了一句,昨晚是不是听到她的声音。

    她没来由地慌促,吐吐舌头说:“厕所忽然来了一只蜘蛛,特别吓人。”

    姥姥家的乡下倒是常见蜘蛛,喻池还从未在这栋入住率不高的房子发现小生物,只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出门时“云青青兮欲雨”,两人紧赶慢赶,还是跑不过积雨云,没到后门一泼春雨便兜头浇下。幸好喻池带了伞,双人伞罩着两个不时碰到一起又自觉分开的少年,雨帘拢出一方难以名状的暧昧。

    没走多远,喻池右肩湿了,祖荷揪着他T恤的侧骨,挨近了,不挪了,下颌偶尔蹭过他的左肩。

    “我牵你走啊,地滑小心摔了。”

    “……”

    喻池没说什么,那柄伞执得愈发稳固挺拔,春雨有了异样的温度。

    今年算得上学校的人间四月天,通过物理竞赛保送一个TOP2,小语种自主招生保送一个外国语大学,还有祖荷这匹黑马,拿到美国藤校之一大学offer,明显超出她日常水平。

    往年学校总会拉横幅庆祝某某同学提前录取,今年可能安抚人心,横幅像大考后的光荣榜一样隐身了,只有一些高一高二学生的集体祝语。

    前面两位的录取消息已经成为广为人知的“小道消息”,祖荷这边录取渠道特殊,加上祖逸风提前打过招呼,只有几位高层领导和班主任唐雯瑛知道。

    政教处办公室里,唐雯瑛倾身稍回头看着身边的祖荷:“你真的不愿意现在跟同学分享这个好消息吗?”

    祖荷双唇紧抿,坚定摇头。

    唐雯瑛赞许道:“这样也行,你还可以继续安心和大家一起复习。”

    话说得太漂亮,她把主语和宾语说反了。

    祖荷点头:“嗯,高考,也想继续努力一下。”

    喻莉华也在现场,抱臂观摩,不怎么发言。留学一事两人心照不宣,祖荷还没做好当面坦白的准备,全程有意无意躲开她的目光。

    政教处喜庆完毕,老师各自散去。

    祖荷下意识等喻莉华,出门磨蹭一会,便真等到了。

    “喻老师……”

    喻莉华笑着轻拍她肩膀:“恭喜你!小丫头真棒!”

    “谢谢……”祖荷咬咬下唇,“喻老师,喻池那边……”

    喻莉华轻扶她后背,示意一块往前走:“这是你的好消息,如果要告诉别人,也应当由你本人亲自传达。”

    祖荷揣摩出深意:“如果我高考后再说,他会不会生我气呢?”

    喻莉华努了努嘴:“你们俩闹过别扭吗?”

    祖荷回想片刻,除了姬柠那次意见不合,冷战一晚上,其他倒真没有大矛盾。

    “闹过一次小别扭,第二天就好了,主要是他脾气好,不跟我计较。”

    喻莉华说:“高考后你差不多出国,在一起时间不多了,他应该更加舍不得跟你生气吧。”

    “喻老师!”祖荷像找到知音,更像找到依靠,“你也认可我的做法吗?”

    喻莉华说:“有时候留点希望未尝不可,胡萝卜对驴子来说也是一种希望。”

    比喻不伦不类,果然不能让体育老师教语文,祖荷哭笑不得,愈发伤感:“喻池又不是……”

    喻莉华爽朗大笑。

    祖荷说:“可是驴子始终吃不到胡萝卜,是不是太残忍了……”

    喻莉华说:“丫头,考试有标准答案,可是人生选择没有,并不是你作出一个选择,马上就知道‘对’或者‘不对’,结果需要漫长的时间来验证,或许某一阶段你觉得选错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好好体验和珍惜当下就好了,你现在和他每天不是挺开心的吗?这就够了。”

    清明过后,气候渐暖,祖荷已换上短袖衫,草莓红在夕光里愈发鲜艳。

    她每句话都听懂了,但懵懵懂懂,仍怕自己做错决定。

    “喻老师,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我听说有些妈妈特别在意儿子,怕他们受‘早恋’影响,会时刻提防儿子跟女同学交往?”祖荷站定望着她眼睛,“喻老师,你好像在这方面不是太敏感。”

    “噢——”喻莉华挺像那么回事地若有所思,“你们原来是在‘早恋’啊。”

    祖荷晃着脑袋:“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我为什么要特意‘提防’你们?积极的交往我还应该鼓励你们呢。”

    祖荷狡黠点点头:“喻老师,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昭告天下。”

    喻莉华和蔼地道:“好吧,让我拭目以待。——走,来我们家吃晚饭,喻池姥姥的春笋今年收成好,特地捎了好大一捆上来,这东西要趁季节吃,再过几天味道都不一样了。”

    “蒋老师的腊肉炒春笋!”祖荷在食物上体会到季节轮回,感概万千,“第一次吃还是喻池刚出院那天,这都一年了……”

    两人走过综合楼的走廊,临近放学,对面“龙脉”上老旧的高三教学楼各班难免蠢蠢欲动,传出些许嘈杂。

    树抽新叶,鸟逐树冠,季节更迭,年年相似,下一个季节祖荷却要告别朝夕相处的亲友,远离生于斯长于斯的故土,不会再属于这所百年校园。

    次日清晨,喻池照旧早起跑步,一圈下来,田径场观众席上多了一道人影,他满面讶然,不知不觉缓下步伐,在她前方空地跑圈。

    “你怎么起那么早?”

    祖荷翘腿坐着,单手托腮,大声道:“你不是五点半出门吗?我出来你人已经走了。”

    喻池说:“现在天热,会出汗,得回一趟家洗澡,五点二十出门。”

    “哦,难怪。——你快点跑吧,不要跟我说话了。”

    喻池回到赛道,跑出百来米,明显回首后望。祖荷一个人在那笑,又笃定他肯定也笑了。

    即便形影不离,他身上依然存在许多她不知晓的习惯和癖好,好的坏的,祖荷想多一点机会深入研究,可好像时间不多了。

    下一圈喻池再经过,毫不掩饰把她当参照物,从远处盯到近处,直到把她留在身后。

    “加油!等你哦——”

    “……”

    祖荷坐了一会,横穿足球场散步,任春草的露水打湿鞋尖。偶尔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她却并无任何睡意。

    5000米跑完,时间挨近起床铃,喻池到双杆那边压腿放松。

    天热后,他不再穿运动打底裤,小腿直接裸露,光洁如冬日草坪,不见疯长的腿毛。

    喻池只能拉伸右腿,左大腿相对敷衍许多。

    祖荷坐在双杆上,从高处看着他,想起他说出汗,问:“是不是要涂宝宝爽身粉了?”

    喻池用腕部蹭一下眼角汗水:“……你才‘宝宝’。”

    祖荷笑:“可爱就是宝宝。”

    喻池淡笑着随意撇开目光。

    “我要回去冲凉,你呢?”

    “嗯,我也回去吃早餐。”

    “……你早起就出来逛一圈?”

    祖荷跳下来,拍去手中可能的灰屑:“我来看你。”

    他低头笑了下:“好看吗?”

    祖荷伸了一个懒腰,听起来像揶揄:“我同桌是全天下第一美男。”

    “……”

    喻池说不过她,撩起衣摆低头擦汗。

    祖荷负着手,发出动画那种“哦一”的音节:“你竟然有腹肌。”

    “……我还有胸肌。”

    祖荷咔咔笑:“我想看看。”

    “……”

    喻池双颊透红,败退而疾走,隔她一米,留个后脑勺。

    祖荷笑着跟上,又注意不蹭上他汗津津的臂膀。

    清晨珍贵的凉风拂过,顺走玩笑的不正经,留下暧昧的安静。

    喻池开口:“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祖荷心虚道:“唔,成绩不稳定,还是等分数出来再看看吧。”

    她模拟考挤进年级前二十,分数看着离喻池不远,但也足足拉出19个名次,放到全省更是不敢设想。

    当然,她现在已无后顾之忧。

    可也只有她知道。

    “嗯。”

    这种不应当惜字如金的关头,他潦草的回应怎么也藏不住失落。

    祖荷改口道:“最想去的当然还是北京,奥运会嘛,百年难遇,想近距离感受一下气氛,看看跟看电视有什么不同。”

    “嗯!”喻池语气果然变了,“我们,一起去北京吧。”

    心虚变成心慌,祖荷后悔提北京,倘若她打太极,顶多算不真诚,可现在明显撒了谎,就算善意的谎言也是谎言,是把对方当驴子而挂上去的胡萝卜。

    喻池转过头盯着她,停下来:“好不好?”

    祖荷性格直快,做事风风火火,两人关系里好像一直她推着喻池走,他难能可贵的主动,意义不言而喻。

    也许从有意隐瞒开始,她就无法逃离撒谎、继续撒谎圆谎的恶性循环,谎言总有穿帮的一天,但她不希望是现在,不希望在高考前。

    她双手在背后绞在一起,抿了抿双唇,绽放出不露齿的笑意:“嗯……”

    清晨第一道阳光洒在脸上,两枚尖尖虎牙给他添上几分幼稚,那张笑靥显得生动而可贵,熠熠而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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