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而等到狗蛋儿换了衣服出来以后, 魏璟逸还试探性的问了他一句:“感觉如何?身上可疼?”
狗蛋儿耸耸肩,不以为意:“也就那样,没啥感觉”, 说到这里,他又道:“比起我娘所受的穿琵琶骨之刑, 这钉板算个什么?”
而听到这里, 魏璟逸当即停住了脚步,想起刚才司刑处的内监所解释的刑罚,他脸色猛地泛白,五官纠结, 一阵难看……
狗蛋儿甚至能够感觉到他干爹在轻颤, 连吐出的话都带着颤声:“你刚刚说, 你娘受了这穿琵琶骨的刑罚。”
那声音刺骨、寒凉, 狗蛋儿抿着唇,回想起那一日的情形,忍不住扑到他干爹怀里, 千言万语只汇集成了一个字:“嗯……”
魏璟逸握紧了狗蛋儿的肩头,也终于想明白了, 难怪他要告大理寺卿,击鸣冤鼓要告,击登闻鼓也要告。
谁说狗蛋儿莽撞,这几个人, 确实该告, 往死里告。
魏璟逸缓了许久,才又拉着狗蛋儿去见他父皇, 表面上看着像如往日一般,唯独狗蛋儿能够感受得到, 他干爹今日牵着他的手力度大了几分。
两人一路无话,魏璟逸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问。
……
陛下向来是在乾清宫处理公事,所以此时他们既然要见陛下,内务府的人便带着他们去往乾清宫的方向。
与去往朝堂道路的景致不同,越往乾清宫的方向走就越是觉得奢华,就连守卫的人数也多出了不少,这些人都是在守卫大魏,守卫着大魏的陛下。
有内监和魏璟逸的带领,狗蛋儿一路畅通无阻。
等到了乾清宫的门外,由内监进去通禀之后,二人在外头没有等候多久便被召了进去。
而就在他们进去的同时,乾清宫内的所有太监和宫女与六殿下行了礼之后顺势而出,不留一人,唯有服侍圣上几十年的老太监一人守卫在门口。
这自然也是陛下的意思。
今日的事情非同小可,殃及的人数众多,还涉及到几位皇子,难保不会走漏,自然要防着些。
如今,宫里也不干净了,是时候该清理了。
叮嘱狗蛋儿不许抬头,尤其不可以直视陛下,不可直视龙颜这是规矩,狗蛋儿都应了。
所以,全程魏璟逸都牵着狗蛋儿的小手。
随着干爹同入乾清宫,同跪在陛下面前,狗蛋儿一直低着头,余光中也只能看见眼前雕花缠枝桌椅的腿、正中央放置的香炉鼎,还有陛下那身赤金墨色的龙袍,并那双墨色绣暗纹的长靴。
等到魏璟逸出声后,狗蛋儿也跟着拜见“儿臣参见父皇”,“草民参见陛下”。
“免礼!”魏帝道。
等拜见完了之后,魏璟逸刚要说话,便听陛下出声道:“抬起头来。”
这话自然是对狗蛋儿说的,他们皇子见陛下倒是不必太过避讳,平民或是官员却不成,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不过有陛下的话,魏璟逸也示意狗蛋儿抬起头来。
狗蛋儿得了指示,丝毫不怯的抬起头,直看向陛下的眼睛,尽管龙威燕颔,狗蛋儿却是镇定自若。
尽管从前已经见过两次陛下,但那时候毕竟还小,如今再见,也只觉得是个长相中正、气宇不凡的中年人,倒是与他干爹不是那么像。
狗蛋儿,还是觉得他干爹更看,嗯,他娘也看。
而打从狗蛋儿抬起头的那一瞬,陛下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又或者说……是没离开过他脖子上挂着的那块龙佩。
这情形自然也看入了魏璟逸的眼中。
一切如他所料。
名字就不必再问了,陛下早早就知道这孩子是谁,只见他神色变幻莫测,晃了两下神才问:“你脖子上的龙佩是谁给你的?”
狗蛋儿低头看像那块,似乎有些怀念,不过经过今日的事情,他也知道这块龙佩不简单,当即摘了下来,双手奉上:“回陛下,这是我娘给的,从小就一直带着。”
陛下接过这块龙佩,仔细端详,果真是他从前送出去的那块,他知道狗蛋儿的背景,也知道他娘是谁。
一想起张翠花的脾性和她之前做过的事,的确跟记忆中的那个女子能够重合,但眼前这个孩子……就让他有些不解了。
魏帝歪着头,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多大了?”
只听狗蛋儿恭敬回道:“回陛下,草民四岁多。”
魏帝想了想,他若是没有记错,三年前他恩公怀中抱着的那孩子大概也只一岁左右,而眼前这孩子……哪里像是四岁多的样子?
他又不是没养过孩子,即便处理公务事忙,过去看得少,但几岁的孩子大概什么个头儿他还是清楚的。
再者说了,这孩子的谈吐举止,哪里像是个四岁多孩子能够说的上来的?
别是哄他!
“咳咳咳!”魏帝板起了脸,说道:“你莫要哄我,四岁多的孩子哪像你这般……”
狗蛋儿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不免有些委屈:“草民这体型随了娘,生来就比别人体格壮些。”
狗蛋儿扁着嘴,那模样倒是像被人欺负了一般,倒是叫陛下觉得有些不意思,不过说到体格的问题,倒是叫他想起了当初见到的那孩子。
想起那个天生神力的孩子,力气可是不小,他若是长大了,恐怕力气上也要增长不小。
魏璟逸见他父皇似乎是有些不信,也跟着解释道:“回父皇,狗蛋儿的确长得比别人快,您可还记得儿臣当初第一次抱他进宫时,那时他不过刚满百日,皇祖母却说他快有周岁了,他的确是四岁多,儿臣看着他长大的,不会有错。”
有小六在跟前说话,如若陛下刚才只是信了三分,现在便是信了七分:“若是要朕信他,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陛下一指乾清宫最中央位置所摆放的那个三足两耳的香炉鼎,思忖道:“鼎也,国之重器,此香炉鼎为礼器,乃青铜所制,重三百四十二斤,四年前,朕见过一小童,那小童天生神力,一把子力气远非常人能及,若是他大了,举起这鼎自然不在话下……”
“古有项羽举鼎,你若是能将它举起来,朕就信这龙佩是你娘给你的,不然,朕定要治你一个欺君之罪。”
此处没有外人,魏帝也就是随口一说,欺君不欺君全看他怎么圆,但听到父皇这么说,魏璟逸却是急了,急忙出声道:“父皇……”
没得魏璟逸说完魏帝及时打断:“你让他自己来说,你们都说是,朕要验证一下也不行?”魏帝有些不大高兴。
魏璟逸怕惹怒龙颜,反倒不美,只咬着牙,挤出了一个字:“行。”
陛下掌权掌惯了,无人敢违背他的意愿,所以说话间自然也带上了些命令的语气。
但这话听在狗蛋儿耳中却是不爽的很,不光是陛下对他干爹的态度,还有就是这龙佩……
这东西本就是他娘给他的,无需证明,无奈的是,眼前这人并非他能得罪的起,又是他干爹的亲爹,也就是他干爷爷,从前还送过他东西,所以即便他想说出“不举”两个字也不成。
天地君亲师,陛下跟前由不得造次,这话他干爹叮嘱过,夫子也教过,所以狗蛋儿只按捺住了性子,踱步到了那三足两耳的香炉鼎跟前。
既然称之为香炉鼎,自然也有燃香之效,狗蛋儿一蹦二尺高,跳将起来,扒着鼎沿儿往里头瞧,而他这么跳,这鼎却纹丝不动。
不过他这一下也只是瞧瞧,并没有使力气去举它罢了。
狗蛋儿只见这香炉鼎里头已积了半炉的灰,也不知到底是燃了多少香。
香炉鼎能避邪、求取吉祥,又象征着帝王权力,事实上,此鼎自摆在乾清宫内,不仅位置没有发生过偏移,就连炉中香从未断过,这也象征着帝王权利延绵不绝,不落他人之手。
魏帝见他想事,似乎是在犹豫,还顺口问了一句:“怎么?你举不起来?”
听到这话,狗蛋儿蹙起眉头,倔强的说道:“我是男子汉,怎么可能举不起来,自然能举。”
魏帝“???”
他怎么觉得这话听着这么不对劲呢?似乎是带了那么点颜色……
总之,从一个孩子口中说出来就是别扭的很。
魏帝脑子里充满了带颜色的废料,狗蛋儿却不管这些,直接蹲下了身去,一手撑着鼎的底部,一手抱着三足鼎的其中一足。
还没等魏璟逸替他提一口气……
鼎,动了。
一开始只是一足被提起来,紧接着,又是二足……
魏帝太阳穴一跳,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并未出声,很快,二人又见狗蛋儿一使力,便叫这鼎的三足都脱离了地面。
与此同时,他们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魏璟逸素来知道狗蛋儿力气大,却也没想到会这般大,他如今才四岁啊!四岁,日后还了得?
而此处的另一个人,也就是陛下,看到狗蛋儿真的将此鼎举起,眼睛一亮,也不再怀疑他和他娘的身份。
没跑了。
是他,果真是他!
“了了,狗蛋儿,快放下吧!”魏帝催促道。
而在陛下的催促之下,狗蛋儿却是涨红着一张脸。
他也想放下,却不知该如何稳妥的放,要知道这鼎的底盘极低,举起来容易,可放下就难了,偏偏他此时力气都用在举鼎上,不敢说话,恐破了内息。
在一旁看着的魏帝父子二人还在等着狗蛋儿将这鼎放下,但见他神色异样便发觉到了不对劲,太监宫女都被支使出去了,魏帝也来不及唤人……
如此,只能他二人跑到跟前,一人抱起一个鼎足,替他撑着。
有他们二人的分担,狗蛋儿瞬间轻松了不少,一时间也能说话了,不过他开口便是:“我快撑不住了,你们举得了吗?”
魏帝也是被这鼎的重量压的涨红了一张脸,听到这话,说话也不过脑子,忍不住道:“我不行,举不了。”
狗蛋儿:“那就不举了!”
不是他们不想放下,只是这鼎太重,全靠膝盖撑着,若是蹲下一弯,还指不定会如何伤着。
魏帝十分后悔,为何让这小子来举鼎?如今搞得他自己也下不来台,举也不是,不举也不是……
魏璟逸着实也有些撑不住,以他们如今的情形,就算喊了人,恐怕也撑不到人过来,只提议:“我数一二三,咱们直接弃鼎跑。”
“”
“。”
几人皆是同意。
魏璟逸也不费别的力气,快速喊道:“一,二,三……”
听到他喊“三”,三人同时将手脱离鼎身,四散而开,与此同时,只听到“轰”的一声,却是那三足两耳的香炉鼎应声落地,晃了两下之后终究还是稳稳当当落到了地面上,只不过那重量着实可怖,竟将地面也压出了不少细密的裂纹。
外头值守的太监听见这声响,担心陛下出事,旁的也顾不得,着急忙慌地跑了进来。
结果一进乾清宫来,只见里头香灰缭绕,全然看不见人影,偶尔能听到几声咳嗽。
内监操着奸细的嗓音大喊:“来人,来人啊!”
侍卫们听到声响,急忙赶过来,但等到侍卫们赶来时,里头的三人已经自动自发的走了出来。
众人只见,上至魏帝,下至狗蛋儿,皆是蓬头垢面,一身尘灰,染尽浮华。
三人忍不住的咳嗽,都是被那香炉的灰给呛的,不说陛下本就在意脸面,就连一向淡定魏璟逸也都不淡定了。
陛下瞥了一眼狗蛋儿,狗蛋儿也看了一眼陛下,二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唉!这事儿……其实也不能全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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