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车库 ·

    翌日傍晚, 当林蓉去董事长办公室汇报工作时，发现这里充斥着一股火药味。

    顾墨林一整个下午都在发火，今天像是吃了一串鞭炮似的, 见到谁都上去怼几句, 把整个泽盛的技术部门都怼得抬不起头来。

    因为一件去年从泽盛卖出去的红木家具，今日出现在香港佳士得的春季拍卖会上。听说落槌的时候, 这件红木家具被炒到了1000万的高价, 甚至刷新了国内黄花梨家具的成交记录。

    而泽盛去年把这件家具只卖出50万元，亏得是连妈都不认识。短短一年的时间，这件红木家具的价格翻了将近十倍, 难怪顾墨林发这么大火。

    “你们技术鉴定部门是不是吃白食的？！明明是明朝的皇室家具，居然一个人都鉴定不出来, 还说这是清朝末年的家具！”

    “我告诉你们, 不想干了立即滚出去！外面多得是人才想应聘进来！北京南京猎头市场上的红木家具鉴定师多如牛毛, 别以为泽盛离开了你们就经营不下去！”

    “拿着10万一个月的工资，却连红木家具的年份都搞不清楚, 这个损失究竟谁来负责？！我们公司是养了一群浪费粮食的废物吗？！”

    作为技术部门的主管，陈主任带领全体属下站了两个小时，被骂的像个孙子。林蓉瞧见这阵仗，当然不敢开口说话，只好站在一旁陪着们当孙子。

    最后，顾墨林骂也骂累了，咳嗽了几声, 便冷声呵斥道：“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回去好好反省反省, 你们惹出的祸自己去收拾！”

    陈主任只好灰溜溜从董事长办公室离去, 知道自己应该收拾铺盖走人了。

    这时候，办公室里出奇的安静, 顾墨林刚发完了一肚子的火，半挽起衣袖露出了一截苍白的手臂，肌肤几乎和的脸色一样白。

    林蓉正想汇报工作，却见顾墨林漫不经心地看了自己一眼，接着拿出一张照片，淡淡道：“小林，你是专业的古董鉴定师出身，你来看看这件黄花梨椅子有什么说法？”

    林蓉只好走了过去，她瞄了几眼就知道：“这是一把黄花梨麒麟纹圈背交椅，上面有鬼头纹理，区别于越南黄花梨，木材是正宗的海南黄花梨。木色金黄而温润，心材颜色较深，呈红褐色东西很好，真精新，很开门。出产年份应该在明朝中晚期，应该是皇室所用的家具。”

    顾墨林眼中微露惊艳：“东西确实是明朝中晚期的你怎么确定是明朝皇室的家具？！”

    “鉴定家具的年份是看外壳的包浆，这交椅的表皮这么莹润厚重，少说年份也在300年以上。至于皇室成员所用是因为这把椅子的造型是交椅。”林蓉说得头头是道。她曾经在故宫待过几年，对明清家具方面还是有一定造诣的。

    “交椅有什么说法吗？”顾墨林脸上添了些红润之色，似乎连气儿都顺了些，还是林蓉的学识渊博，吊打了那帮技术科的废物们。

    林大佬十分平静道：“首先第一点，海南黄花梨这种木材十分名贵，在古代只有达官贵族才能使用。其次，交椅是一种可以折叠携带的椅子，通常用于皇室贵族成员外出巡游打猎之时。就是电视上演的那样，小太监们把交椅的双腿一放，给们的主子上座。”

    因此她敢断定：这是一把正宗的明朝中晚期皇室黄花梨交椅。无论从保存情况来看，还是从造型和用料方面来看，这把交椅都是古代红木家具中的上上品难怪可以卖出五百万的天价。

    但林蓉不想继续刺激顾墨林，就岔开了话题：“经理，这是您从哪里收到的宝贝？”

    顾墨林郁闷道：“去年，我爸的一个朋友要出国移民去澳洲，就把家里珍藏的古董全部变卖了。我听说家有几件好的黄花梨家具，是清末从北京大户人家流传出来的，就喊陈主任们去收购陈主任回头告诉我说，东西是清晚期的，市场价值五十万上下。”

    “这件交椅的主人也不说明一下吗？”林蓉只觉得不可思议：“明朝的红木家具保存至今的可是凤毛麟角。这个级别的红木家具，只有北京故宫和沈阳故宫里还有大量的珍藏，民间几乎见不到的”说到这里，她忽然脑子里一个激灵——

    不对劲，这把交椅看着就像是明朝皇室的御座呀，怎么会跑到民间的呢？！

    不是谁把它们卖到了民间？！

    等一等！

    林蓉大脑里一道闪电划过，她瞬间想起了林雨馨曾祖父的冤案。

    只有北京故宫和沈阳故宫里还保存有大量的明朝红木家具这莫非是北京故宫的文物？！！

    对了！

    80年前的那件案子！

    林雨馨的爷爷林定举当年护送故宫的珍宝南下，途中被盗

    难道说这件来自明朝皇宫的交椅，就是80年前失踪的故宫文物之一？！

    这时候，一阵咳嗽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顾墨林一想到属下干的蠢事，真是窝了一肚子的火。结果怒火攻心，这一次咳得非常厉害。

    林蓉刚给倒了一杯水，回头望见顾墨林的嘴角流出一抹血丝

    她顿时愣在了原地，直到顾墨林用纸巾擦了擦嘴角。是鲜红鲜红的，这是从肺腑中咳出来的血。

    林蓉知道的病情很严重，但顾墨林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接过了茶杯，漱了漱口，接着谈正事道：“陈经理们做事不靠谱这样，以后我再去收红木家具，通通给你过目一遍再卖出去。”

    “顾经理，你的身体”林蓉有些同情道：“要不要我去联系医生？”

    “不需要。”顾墨林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中流露出一抹关切之色，不由得心头一暖，却是难得夸赞道：“泽盛技术部门总共有十几位红木家具鉴定师，公司每年给们百万年薪，结果们加起来，都不及你十分之一的本事咳咳咳”

    经过这么一对比，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羞愧而死。

    顾墨林算是看出来了，养了一整个技术部门，都不及林蓉这个秘书的本事。

    林大佬还十分谦虚道：“术业有专攻，陈主任们肯定是从木材方面研究家具的价格。而我是从拍卖行出来的鉴定师，会从古董市场方面来看价格话说回来，这件黄花梨家具真的档次非常高。肯定是君王一级的外出御用专座。”

    顿了顿，她试探性地问道：“您父亲的那位朋友，难道是明朝皇室的后裔吗？要不然的话，家里怎么会有一张明朝君王的交椅呢？”

    顾墨林漫不经心道：“我不知道，反正那位伯伯不姓朱。你说这是皇室专用，那可能真是清末从皇宫流落到民间的皇室家具。”

    因为清末民初那会儿，国家政局动荡，尤其是八国联军侵.华战争期间，慈禧太后从北京故宫逃到承德避暑山庄，一路上不少太监宫女卷财叛逃，确实有不少故宫文物流落去了民间。

    “这样啊”

    林蓉皱了皱眉，她越看越觉得这椅子就是故宫的藏品，说不定嘉靖皇帝或者万历皇帝曾经坐过。

    真想知道这把交椅的上一个主人是谁，搞不好此人和林定举的案子有关系可接下来该怎么套话呢？

    正当她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顾墨林忽然道：“晚上陪我吃个饭，地点在隔壁的泽盛大酒店。”

    “经理，晚上要见什么客人吗？”林蓉郁闷，她和陆澄砚约定好了，今晚要搬去和一块住呢。

    “不是见客人，是我请你吃顿饭。”

    顾墨林扯了扯嘴角，林蓉这平静的反应，倒是一点都不出乎意料。

    ***

    顾墨林请客吃饭的目的非常简单——想留下林蓉。

    一来，被她的学识彻底征服了。无论是古玩字画，还是家具品种，林蓉都能一眼分辨个真假，百分百准确率，从来不出任何差错。

    二来，就是一些私人的感情原因——想追求林蓉。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只是一方面。顾墨林向来知道一个道理：有些女人靠手段小伎俩和美色来吸引男人，但这种诱惑力只是暂时的，因为刺激感和新鲜感是会过期的，就像保质期不长的一道小菜，尝一尝个新鲜，那种欲望也就过去了。

    而真正要长久相处的男男女女，最终要凭借各自的道行打交道。

    林蓉身上最强或者说，她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的本事，就是她骨子里一种深藏不露的道行。

    林蓉的性格不卑不亢，不悲不喜，大多数时间里，她像是一个世外高人一般俯瞰着人间，不紧不慢把一切繁华景象都尽收眼里。

    但一旦你和她打交道，就会不知不觉被她的道行所折服。至少现在是心服口服，甚至可以说有些敬佩林蓉这般的风轻云淡。

    当一个男人完全臣服于一个女人的时候，那相处的心境自然就不同，只能是奔着长久在一起的念头去考虑彼此的关系。

    但顾墨林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实在没什么经验：“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反正我来买单。”

    “我只想点一份蔬菜沙拉。”林蓉咽了咽口水，她最近在减肥的说。

    “蔬菜沙拉？”顾墨林吐槽道：“你是山羊吗？工作劳累了一天，也不吃点好吃的？”

    林蓉坚决抵御食物的诱惑：“顾经理，你上次不是说，我最近长胖了吗？还说我脸都胖了一圈，所以我开始减肥的说。”

    顾墨林莞尔一笑，她这么在意自己的话吗？这倒是让的心情一下子舒畅很多。但不想让她有任何的颜值焦虑，不由得安慰道：“其实你一点都不胖，就是矮了点”

    林蓉再次抗议：“我个头有160，不算矮了！”丫的，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今晚我点菜。”

    顾墨林不跟她废话啰嗦，直接点了几样招牌菜，全部都是高蛋白低脂肪的鱼类和海鲜类。

    点完以后，起身走到包厢后排的橱窗展示玻璃柜前，从柜子里拿下一瓶价值两万美元的白马酒庄干红葡萄酒——只用这种红酒招待贵客。

    林蓉当然不知道这红酒的价格多少，就喝了一小杯，甜蜜的果香味霎时间在唇齿间迸开，异香扑鼻，馥郁得简直令人陶醉不已。

    这么好喝的红酒，她真是第一次喝，干脆再倒了一杯，反正红酒的酒精度数也不高。

    就在她品尝美酒的时候，顾墨林点的海鲜大餐也上了桌，林蓉看了看这些奇形怪状的菜呃，她是个山里出来的娃，真没见识过这些奇葩红烧海洋生物。

    尤其是那个皮皮虾，看起来真的和大虫子差不多啊！

    顾墨林看她不动筷子，以为这些菜不和胃口，还问道：“怎么，不想吃吗？”

    “不是。我是在想”大虫子要怎么吃？难道是掐头去尾嘎嘣脆鸡肉味吗？

    当然，她不好意思这么问，只能发挥小秘书的本色来，假装乖巧道：“顾经理，你身体不好，这些海鲜还是少吃为妙。以免消化系统和免疫系统跟不上”

    “我的身体还没脆弱到那种程度，以前我也经常吃海鲜。”顾墨林自嘲一笑。接着给她夹了一筷子澳洲龙虾肉：“尝尝这个，早上刚从澳洲捕捞上来的，中午坐中澳航班远渡重洋到了国内。”

    “现在的跨洋物流业真发达。”

    林蓉感慨一句，便尝了尝这澳洲龙虾肉，果然Q弹可口，比她吃过的任何肉类都鲜美。

    “你要是喜欢吃什么菜，就告诉我，以后我下了班带你过来吃。”顾墨林投喂小秘书成功，挺有男人的成就感，不禁道：“这家酒店是我家旗下的资产，们所用的食材，外面想吃都吃不到只要你好好跟着我，乖乖听我的话，肯定有享受不尽的口福。”

    “”

    跟着乖乖听的话？！

    林蓉放下了筷子，她就是再迟钝，都听出了这话里的意味是暧昧的男女意思。

    再联想到陆澄砚说顾泽盛极有可能是沈老板的同伙，她的心里就更加膈应，顾墨林可是顾泽盛唯一的儿子，甚至感觉这名贵的虾肉都味同嚼蜡。

    她可不想和顾墨林发展出什么办公室恋情，赶紧堵住的念头：“顾经理，你说笑了，我想吃什么美味佳肴，可以自己动手做的”顿了顿，她再次澄清道：“而且我男朋友很会做饭的，我想吃什么会拜托，不必跑来你家饭店尝鲜。”

    顾墨林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苍白，眼眸中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倏忽被一盆冷水给浇灭。

    可转瞬一想，顾墨林极其不甘心道：“你不是独自一个人从北京来到无锡的吗？身边什么同伴都没有，就住在公司单身宿舍里哪里来的下班后男朋友做饭？”

    林蓉无语凝噎，话说回来，陆澄砚算是她的预备役男朋友吧？不管是不是，只好拿挡一挡桃花运：“我男朋友原本有事耽误在北京了，前几天刚到了无锡。本来我是想今晚搬出去和一块住的相关的申请我已经告诉人事部门了。”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顾墨林依旧不肯死心，真看不出来她是有男朋友的姑娘。

    “这我搬出去也要告诉你吗？”林蓉反问道。这个总经理好像不管这种闲事吧？

    “”

    确实不用告诉，因为管不了她住在哪里。

    “顾经理，不好意思，我得走了，今晚我还要搬家。”林蓉不想再耽误下去，便直接开溜。

    顾墨林呆坐在椅子上，没有说任何话林蓉叹息一声，起身拿过了自己的外套，走出了包厢。

    老实说，她真想不出来顾墨林为什么喜欢自己。陆澄砚是因为救命之恩在先，她能理解陆先生的执迷不悟。可顾墨林的这份感情，她真的一点都没察觉到

    说到底，情为何物呢？

    她能鉴定上下五千年的文化，可鉴定不了相距几米的人心。

    很快出了酒店，她打了个电话给陆澄砚，听到的声音心里就安定了半分。

    “是，我已经出了酒店没事，晚饭已经吃完了。你待会儿过来帮我搬家吧。”事不宜迟，她必须今晚离开泽盛，不能和顾墨林纠缠不清。

    陆澄砚道：“我已经在泽盛大酒店后面的停车场里，你过来找我吧。”早就提前一步在等她。

    “好。”

    挂了电话，林蓉立即加快脚步走向停车场。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好像预感什么大事即将要发生。而陆澄砚是一个着陆点，她在身边就很安心，可以避免一切的担忧顾虑。

    但刚进了停车场，身后就传来了另一个脚步声，林蓉转身一看，手腕就被身后的人抓住了个正着。

    顾墨林仍旧没有死心，真的不相信她会有男朋友——刚才回忆了一下，发现林蓉入职至今，没有打过任何异性的电话——她的生活非常规律，中午吃过饭就看书，晚上吃过玩就看电视如果她有男朋友的话，怎么可能一点都不联系？！

    “你你放开！”林蓉又急又气，她真是没想到，顾墨林居然追了上来！

    “你说谎也不打个草稿？”顾墨林笃定她是在飙演技，可一想到她刚才的逃跑，气不打一处来，口吻也冷到了极点：“像你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有男朋友？”

    “她怎么可能没有男朋友？！”

    忽然，前方的宝马车上走下一名男子，应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