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谈心 ·

    提问：古代的墓穴中, 什么陪葬品最多？

    答案：钱币。

    别笑话，在古人的观念里，事死如事生, 事亡如事存——活着时候享受的金银珠宝, 死后也要一起埋于地下。

    所以上至王侯将相，下至黎民百姓, 要是有点余财的人家, 都要用一串串“阿堵物”来给亲属陪葬。

    “因此进店以后，我直接问老板:你们家有没有古代的钱币？要宋朝以前的真品。”

    回去无锡的路上，林蓉跟陆澄砚说了说自己进店的经历。

    ——按照她往年的工作经验, 一座没有被盗窃的王陵当中，往往会有上千上万枚铜钱陪葬。

    这种硬通货存世量多、销量却不见得多好。很多店家收购了大量的古钱币以后, 需要数十年的吆喝才能全部卖出。

    她原本是碰碰运气已, 没想到她这么一问, 店家立即说自家有“好宝贝”不一会儿，店长亲自给她展示了一整盒“高昌通宝”。还信誓旦旦说这是西凉高昌王国所产的铜币, 唐朝以前的稀世真品，存世量不过数百枚。

    因此她确定：这家店背后的大股东，就是陆澄砚要找的那位沈老板。

    说到这里，林蓉建议道：“陆先生，你也别着急举报这家古董店涉嫌胡子晖案，光凭那一盒高昌铜钱，也证明不了什么。万一人家抵赖说, 东西是别的地方购买来的, 警方也没办法定他们的罪。当务之急还是查出这家店的底细。”

    “我明白, 谢谢你的帮忙。”

    陆澄砚感激道，林蓉的发现证明他们查对了破案方向。

    “别说什么谢谢, 咱们是互相帮忙已。”

    林蓉打了个哈欠，她最近欠觉欠得厉害，这车厢里的暖风一吹，瞌睡虫又跑了出来。

    陆澄砚忍不住莞尔，不说谢谢二字，就是她把他当做了自己人，这是一件好事。不见外才是增进关系的第一步。

    不一会儿，身后没了动静。陆澄砚透过反光镜看了后座一眼，见林蓉的身子向后靠着，双手搭在膝盖上，居然是睡着了。再仔细一听，小姑娘还发出了细微的呼噜声。

    他顿时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说她毫无防备，还是没心没肺？

    ***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林蓉照常八点整上班。

    话说回来，今天她的工作倒是简单许多，因为顶头上司顾墨林终于开窍了，没压迫她做什么季度报表，是物尽其用，让材料部门的同志送了一些边角料过来给她鉴定。

    这种简单粗暴的活儿她最是习惯，结果一个上午就把木材全部鉴定完毕。

    中午去汇报工作的时候，顾墨林打开她手写的报告书，顿时站在原地愣了片刻，林蓉还以为报告写得有问题，连忙问道：“经理，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你的字很漂亮。”

    顾墨林颔首，真是字如其人，他从没见过这么赏心悦目的书面报告。

    林蓉下巴微微抬起，带着一股矜持劲儿：“这都是小意思，以前我工作的时候我的字还排不上咱臼恃広们单位的前十名。”

    笑话，她从前工作的单位是故宫博物馆要是自己连字写不好，岂不是要被那些学富五车的老先生嫌弃？

    顾墨林眯了眯眼，他不知道北京的能人这么多，于是问道：“那嘉禾拍卖会倒闭以后，你的同僚都去哪里工作了？还有来无锡闯荡的吗？”

    林蓉摇了摇头：“没有。他们都在北京潘家园子里另谋生路了，就我一个人来了这里。”

    “那真可惜。”顾墨林叹息一声，他看到林蓉的才华横溢，还真是动起了求贤若渴的心思难道北京那边遍地都是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

    但顾墨林转念一想：搞不好，北京那边也遍地都是她这样没心没肺的工作刺儿头

    下午林蓉继续工作，无事发生，略过不提。

    到了晚间时分，顾墨林再次把她喊到了办公室来，兑现了他前天的承诺——请客点外卖。

    林蓉一边啃着黄焖鸡，一边在肚子里吐槽：见过这样吝啬的领导吗？！她帮了他那么大一个忙，避免了收购假画的悲剧，结果领导的感谢方式是请吃一顿二十块钱的黄焖鸡。

    哼！早知道帮他的忙这么廉价，她前天晚上干脆请假算了，还能多睡几个钟头

    更搞笑的是：顾墨林要求她留在他的办公室里吃完。理由是公司不允许员工上班时间点外卖。他破例给她点外卖，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真香啊，山东黄焖鸡真好吃啊！”

    林蓉：亏本的买卖我从来不做看馋不死你小子！

    结果顾墨林完全不为美味所动：“我吃过晚饭了，你自己吃自己的别那么多废话。”

    林蓉是死猪不怕开水烫，雄心勃勃道：“经理，你不觉得，应该给员工多多的奖励，员工才会努力替你干活吗？”（潜台词是：趁着我辞职之前，多在你们公司捞一捞奖金。）

    顾墨林抬头看了她一眼，见林蓉双眼闪闪发光，摆明了是张口要钱。他也很好奇：“顾世琰是怎么把你留在嘉禾那么长时间的？难道当鉴定师需要像你这样厚脸皮吗？”

    “顾世琰管不着我，我不是说过吗？我都没见过他几次。”她确实不怎么熟悉这位渣男。因为她第一次见顾世琰，就凭借嘴炮把他送进了监狱

    顾墨林根本没理会她的加薪要求，继续看手头的资料：“要钱没有，要吃东西的话，我以后可以帮你点外卖。”

    “”

    林蓉：领导是个周扒皮，死活不肯给她奖金，怎么破？

    不光如此，吃过了这顿黄焖鸡，顾墨林还打击她道：“你来这里上班还没一个月，脸都长胖了一圈，是不是每天下班以后吃完了睡，睡完了吃？”

    “这不能怪我，无锡的菜实在太甜了，连汤里面都放了好多糖！”林蓉抗议，她的身材原本挺苗条的，但无锡菜实在是长胖的大杀器她实在是忍不住口舌之快啊！

    顾墨林看了一眼窗外：“别啰嗦了，出去跟我走一走消消食，待会儿回来再工作。”

    “饭后散步吗”

    当秘书还有这一项工作要求？陪领导散步？

    不过么看着顾墨林弱不禁风的样子，她倒是挺担心的：这身子骨真的能在寒风中散步吗？

    于是加了一件棉袄，跟着他走出了大厦。外面是灯火辉煌的家具城，他们走的是一条偏僻的人行道。

    “你来无锡也有两个月了，住在这里还习惯吗？”

    顾墨林一边走，一边和这位新晋秘书聊了起来，倒是没了那副当领导的架子。

    林蓉漫不经心回答道：“还好，总比刚离开嘉禾那段时间好过多了。这里的山山水水，我还是蛮喜欢的。”

    顾墨林点了点头，他很好奇她从前的生活：“在泽盛这里工作，和在嘉禾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不一样的地方可多了。”林蓉叹息一声，她很少听别人询问自己的生活状态，其实陆澄砚也问过她过得怎么样，但她心里藏的秘密太多了，能对他敷衍过去。顾墨林是第二个关心她过得好不好的人从这点上来看，他是个很体贴下属的上级领导？

    她不禁谈起了生活上的改变：“从前的时候，我的生活范围是个小小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是一帮子学鉴定和考古的老学者，平均年龄都在50岁以上，我是最年轻的后起之秀，周围都是提携栽培我的前辈们”

    每个人的职业不同，身边的朋友圈当然就不同。

    她从前认识的都是什么考古界大拿，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绕着那些熟悉的同行做学问。

    结果一朝车祸，她被抛进了社会的大染缸里，认识的人是很多，但没几个是能谈得上话的知己。

    她的心里真的有些许寂寞：“其实自从顾世琰的事情发生以后，我就不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了。周围人也不再认可我的专业身份。老实说，让我这样死板教条做学问的学院派鉴定师，去职场上打拼搏杀，我真的不太行。因为我不习惯你们那一套规则。”

    这段话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表明自己的能力有限，不想参与公司的管理工作——她本来是冲着红木鉴定师的职位去的，没想过给他当什劳子秘书。

    但顾墨林停下脚步，忽然转身看着她，目光里沉淀了几许璀璨霓虹灯光。

    其实林蓉的眼神一直很孤独，像是一缕无依无靠的幽灵，所以她一直很缺乏安全感和归宿感。

    至于孤独这点真的很像是他自己，没由来的，他觉得她就是自己同一类人。

    顾墨林凝视着夜晚的湖面，淡淡道：“我的生活倒是三十年如一日，从来都没有多大的改变。不像你，工作不顺利，还可以从北京跑到无锡来。”顿了顿，他有些自嘲道：“我长这么大，离开过无锡两次。”

    “什么？！”林蓉吃了一惊，莫非他是个超级宅男？

    但顾墨林心平气和道：“我从小身体不好，自打出生开始，父亲就不允许我和外面人接触。他说，外面人身上有许多病毒，我的免疫力系统低下，抵御不了那些病毒，所以要离开人群，自己单独生活在一个无菌环境里直到我成年以后，在医生允许下，才能和别人接触。”

    “你小时候过得真艰难。”

    林蓉感同身受，没想到顾墨林居然是这样长大的，难怪他有点没人情味？

    顾墨林淡淡一笑，什么伤痛都是次要的，自小的肺部残疾，给他带来的最大困扰就是孤独至极。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湖面上：“我的呼吸道疾病是天生的，治疗这种病最好的医院，就是无锡当地的医院，所以从我懂事开始，父亲就勒令我不许离开无锡。万一我在外地出差的时候病发，就找不着什么好医院能够救命。”

    “你父亲也是为了你好，他是想着让你好好活下去最重要。”

    林蓉很同情他的遭遇。比自己穿越异世的孤独来，顾墨林的这份孤独才是真的无药可救。

    顾墨林不置可否，他是淡淡道：“可是人活着就像是坐牢一样，这样的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老实说，我真想去天南地北看看，像你一样，自由自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横跨半个中国从南到北走一遭。别人说什么不到长城非好汉长城真的有那么美丽雄伟吗？”

    “长城上面都是人从众，你去能看到黑压压的人头，什么居庸关挤都挤不上去。”林蓉：我是一个被五一黄金周坑过的倒霉蛋。

    顾墨林笑了笑，他本来心情有些沉重，但被林蓉这么一说，好像不去长城也不算什么天大的遗憾？

    想到这里，他倒是给她发了一点福利：“看在你今晚陪我散步的份上，这样，没有三个月的考察期了，你的秘书工作明天就提前转正吧。”

    林蓉愣了愣，她是个技术工种，真的不想干秘书活儿呀亲但领导的一片好意，她也不忍心拒绝，尤其是当下。

    好勉勉强强答应了下来。

    倒是离开公司的时候，系统在耳边问了一句:【宿主，你不是想搞一段三角恋吧？】

    今晚的情况很不对劲，林小同学第一次把自己的寂寞心情和一个男人分享，这个人还不是陆先生。这意味着什么？难道是女主角海王剧本上线了吗？！

    但林蓉摇了摇头，同情归同情，这是人之常情已，她对顾墨林半点暧昧的想法都没有：“他是个坚强有主见的男人，不需要别人操心他的生活。”

    顿了顿，她再次想起了陆澄砚，却是微微失神，自言自语道：“至于陆先生呢我大概应该是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