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出乎顾霜意料的,南祁这晚在外面的榻上睡得老实极了,没有多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曾三更半夜地爬她的床。
两人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早,南祁难得地睡了个懒觉,待到从床上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顾霜已经端坐在梳妆台前,锦翎正在身后为她打理头发。
她着了一身杭月青的半臂长裙,是北狄那边儿的传过来,这两年在京中时兴的样式。
杭月青比对着裙上的金银丝雀羽盘肠纹与并桃青刺绣,愣是把青色这种略显深沉的颜色衬出了一股子明艳之气来,配上锦翎在她脸上描好的妆,让人看得移不动眼。
“你今日有事儿?”他看着小姑娘这一身明艳,心中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子酸来:她打扮得这般漂亮,不知要去会什么人去。
“前两日忠勇侯府下了帖子来,寒食宴请了阿兄与我过去,顾铭这两日忙着整理他的书阁,今日就只我一人去了。”她偏过头来看着他,有些无奈的笑着解释道。
如今是个多事之秋,她是真不想去凑什么热闹,但是架不住赵家那颗想要上青云的心,不仅下帖请了她们这些公子贵女,还邀来了两位公主,顾铭已然回绝了,她若是托大不去,顾府面上过不去。
“忠勇侯府,赵婧瑜?”南祁问道。
“嗯,”她点了点头,过了片刻又像是回过什么味儿来,斜眼看着南祁,似笑非笑的打趣道:“殿下对这京中的贵女们姓甚名谁,挺熟的呀?”
她细眉轻佻,声音中带着点儿暧昧,看得南祁一激灵。
感到一股冷气从后背窜起,他下意识地赶忙撇清关系:“不不不,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
“是吗?”她学着他昨日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反问道。
他赶忙快步走到她身边,半蹲着与她视线齐平,解释着:“这可不嘛,我只在宫宴上听过赵婧瑜的名号,连她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
说罢,他又拿手去勾她的袖子:“我真没有……”
顾霜见他这着急样儿,只觉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我且信你这回。”
说罢,她反拉住她的手,面带两分戏谑:“就算你看上她,也没机会了,人赵小姐可看不上你,指着劲儿想要与我做妯娌呢……”
南祁听罢,快速的反应了过来:“忠勇侯府想要搭上靖亲王府这条线?”
她点点头,表示默认。
“靖亲王现今可是京中大热的女婿人选,一表人才,文武双全,又深受皇宠,赵小姐看上他也是意料之中。”她对镜子欣赏着自己的妆容,一边轻讽道。
“赵家给赵婧瑜摆相亲宴,你打扮这么漂亮做什么?”南祁看着她微微皱了皱眉,似是反应过来一般问道。
她自动将这话翻译成了他在夸她漂亮。
“我好看吗?”她侧过头看着他,脸上扬起一抹明艳的笑意。
“好看……”南祁喉咙紧了紧。
就是太好看了……
“那就好!”她脸上的笑意带上了一丝狡黠,“现如今我的未婚夫正在禁足,我可不得强撑着门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赴宴,以保存颜面。”
他没想到竟会是这么答案,又想起她在京中一贯的张扬做派。也是,若此时她低调下来,反而不符合她在外面装的那副嚣张跋扈的性子。
他半是好笑,半是心酸的安抚道:“是我不好,你若是扮得不舒服便不必假扮,万事有我,你别委屈了自己。”
她微微一笑,抚了抚他的脸,道:“好呀,若是有一天我真给你闯了什么祸,你可得记住今天这句话呀。”
此时南燧南宸各据一方,对着他虎视眈眈,她自然不会将此话真的听进心里去,但是他这样的态度却是让她心里熨帖得很。
南祁感受着她的手在他脸上留下的温度,将自己的手覆在她的手上,看着她此时的笑脸,心中忽的溢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有些热,有些酸。
他对她的心思在这一刻恍而之间有了一种细微的变化。若是之前他如同追寻光明一般想要将这颗月亮拥进怀里,再不放开,那此时的他却觉得似乎少了些要将她死死攥在身边的执念,他希望她能永远这样明媚灿烂。若他无法为她造就一方广阔天空,他也不会想要将她拖进他生活的地狱沼泽。
这个突然而来的想法吓了他一跳,反应过来后却又在心里无奈一笑。她渐渐地,从他的执念,变成了信念。
“你今日几时回来?”他温声问道。
“吃过了晚膳便回来。”
“我等你。”
她又笑了,朝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好”,便带着锦翎出门了。
待到坐到马车上,顾霜才恍然反应过来,什么“我等你”,不是说好了今夜他要自己找地方睡的吗?
果真老话说得好,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等到她的马车慢慢悠悠地晃到忠勇侯府的时候,京中公子贵女们的车架早已经在门口排起了长龙。这些公子贵女们赴宴,一部分是因着忠勇侯府的面子,更大的原因却是他们为着各自的父兄,做给皇帝看的。
南燧此时正在城门外叫着板,不论他们心中是如何惶恐,有些私下甚至已经开始安排起了退路,但是在明面上,人人都要做出一副处事不惊,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风骨来,否则,还未等南燧攻进来,他们先就在皇上面前讨不了好。
前几日幕沧侯在外面吃酒的时候与人随口抱怨了两句现在世道不太平,说了些什么还是要尽早打算,不能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尽早将家中小辈送出城的醉话,第二日一上朝,便被皇上驳了爵位。
当时皇上什么多余的都没说,只是漫不经心的道了一句:“幕沧侯一片慈心,既然要将家中小辈送出京中避乱,想必今后也用不着这个朕的这个爵位了。”
幕沧侯无论如何都未曾想到这话竟然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去,当时就吓得脸色苍白,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最后还是被抬回府上的,随他而回的还有皇帝剥爵的旨意。
此事出了没两天,忠勇侯府便下了帖子,邀请京中各家的公子小姐们赴寒食宴,就连宫里的两位公主,和最近深受皇上赏识的靖亲王都答应了赴约,他们可不得都做足了样子的参加吗?
忠勇侯府愿意孤注一掷去搏这还不大看得到头的泼天富贵,他们也得牟足了劲儿,不能在皇上面前漏了破绽才是。
一群人心思各异地下了马车,互相寒暄着,任谁都看不出来他们心中的惶恐不安,仿佛此时正是太平盛世,花团锦簇。
顾霜刚下马车,远远便瞧见两个明黄色的架撵悠悠的朝这边过来了,是南娇与南瑶。她抬眼一看,发现南宸也架着马,行在这两架马车旁,不时低头与车内人交谈两句,好似十分熟络的样子。
她看到此景,不由在心里冷笑,也不知虞府究竟是个什么宝地,竟培养出这么个能文善武,八面玲珑的皇子来。
若她不姓顾,只怕也是会对这位靖亲王高看一眼的。
听南祁说,南瑶因为南燧的关系,这些日子在宫里不太好过,南燧反时,本打算借着魏贵妃与南瑶出宫卜卦的档口将人接走,却没成想阴差阳错下,南瑶并没有出行,南燧的人便只来得及将魏贵妃接走。
亲生哥哥反了,母妃也不在宫中,南瑶的处境一下子就变得尴尬起来。
令人惊讶的是,皇帝并没有因为南燧的事情而软禁南瑶,相反,南瑶被他送到庄妃处照看,与南娇同吃同住,好似一切都没有改变。
宫中本就只剩了她和南娇两个公主,庄妃虽与魏贵妃多有龌龊,但也不是小气之人,会因此迁怒南瑶。因此除去她此时的尴尬处境,倒是没有受到什么错待。
但即使是这样,顾霜还是为南娇与南宸的和气相处感到惊讶。
当初南燧和南祁还没怎么样呢,她这个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已经是百般看不惯南燧了。而南娇身为南燧的亲妹妹,如今却能和正在同南燧打擂台的南宸和平相处,不论真心假意,这份心气,她是佩服的。
“见过靖亲王,五公主,六公主。”不论她如何腹议这皇家八卦,面子上她这未过门的太子妃也得做足和和气气一家亲的态度。
是在这个时候,她对南祁有了一种感同身受。他在这过去的二十几年间,在皇宫中是否日日都需面对这样的虚情假意,明明厌烦得不得了,却还要拼着命将戏做足?
这样儿的日子她才刚刚体验,便已经周身不畅,他却自小生活其中。她在这一瞬间很是心疼,想着今晚回家,要好好抱抱他。
“顾小姐。”南宸的一句招呼将她的心思瞬间拉了回来。不知怎的,这原本正常的一句称呼,放在南宸口中,却变得古怪起来,让人听得浑身不舒服。
“靖亲王。”她忍住这种不适,挂起一抹假笑,死死压下想要在附近抄起一块石头,打爆他头的欲望。
这王八蛋玩意儿敢给南祁下寒食散!
光是想想她就已经是怒火滔天。
“太子皇兄怎的没有与你一起来?”南宸语带好奇的问道。
此话一出,周边的人瞬间都变了脸色。南祁被禁足是前两天的事儿,那时候南宸还在城外大营中,因此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可是顾霜偏偏就是不相信这倒霉玩意儿没听说过,他就是暗戳戳的幸灾乐祸呢。
“殿下这几日身体不适……便没有来。”她在心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面上却摆出了一副外强中干的样子,好似答得十分心虚。
“哦?是吗?”南宸脸上露出关切之意,然而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却是怎么也压不住,“都怪本王这几日忙昏了头,明日一定去东宫给皇兄请安。”
请你个大头鬼!
她在心中怒骂。
“不,不用了。殿下正在养病,旁人还是不要去打扰的好……”
南宸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南娇的打断了。
南娇说着便下了马车,又招呼了南瑶下来,冲着两人怯生生的道:“二皇兄,顾小姐,我们还是进去再说吧。”
各怀心思的两个人都没有想到一向内向的南娇会在此时开口,便也都住了嘴,寒暄着朝侯府里走去。
看着暂时歇下的两人,南娇在心中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背上已经是一身细汗。
顾霜与南宸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裹挟在他们中间,只会遭殃。
顾霜身为未过门的太子妃,太子言行之间对她似乎都颇为看重,当初祁风会还请了旨,带她入风和宫。
她母妃早就嘱咐过她,这太子皇兄并不如面上那样好相与,但凡与他沾边儿的人都得小心着应对,更别提他这未过门的太子妃还是京中“恶名在外”的顾霜。
另一边,靖亲王回京不过一月,现在正是风头无两的时候,也得小心翼翼地应付着。
这两人若是对上,她帮了谁或是不帮谁,就算是在里面搅浑水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她将南瑶拉住,在心中下定决心,若是两人一会儿再对上,她得离他们俩远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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