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糖

    后半夜无事发生，除了风以外。外面基本没有任何动静。宁承佑在快要天亮的时候往屋里挪了挪，一边看着里面，一边看着外面。

    他百无聊赖地守在门口，视线不停转着，一会儿看看小孩，一会儿又看看其他人。

    Tiger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正趴在沙发背上，尾巴一扫一扫的，宁承佑看着它，光线有些暗，竟错觉它额顶印了个“王”字。

    大概是熬夜产生的幻觉，他摇摇头，再看过去的时候，就已经没了。

    果然是错觉。

    宁承佑笑了笑，转头看向室外，外界一片平静，可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闷哼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是小孩的声音。

    宁承佑立刻起身跑过去。

    到沙发那里，便看见小孩蜷缩成了一团，双手抱着头，身体正不住地颤抖着，似乎正处于极大的痛苦之中。沙发背上的Tiger此时好像也不太正常，不住抓挠着爪下的区域，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仿佛能对小孩的痛苦感同身受一般。但宁承佑这时候已经无暇顾及他。

    小孩还是闭着眼睛的，没有醒，在睡梦中承受着如此大的痛楚。宁承佑连忙将精神力灌注在手心，覆上他的的头，边轻抚边试图把小孩唤醒：“辰辰？快醒醒！”

    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小孩本能地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整张脸都皱起来，呼吸愈发急促，口中发出呓语：“……疼……”

    “只有头疼吗？”宁承佑放轻声音问。

    他把小孩上半身抬起来，自己坐到沙发上，让小孩枕到自己腿上：“其他地方疼不疼？”

    小孩猛得睁开眼，宁承佑以为他醒了，但仔细观察才发现他仍然没什么意识，自然也无法回答问题，只会按照本能，不住往他怀里钻。

    宁承佑只能试探着去做，一边轻抚小孩的头部，一边将精神力向下蔓延。

    安抚在这一刻起到了作用，宁承佑发现小孩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他握住小孩的手，轻轻将其拉下来，没有被小孩所抗拒，很轻易地就成功了。

    一番响动把其他人也给吵醒了。

    严简第一个醒来问：“怎么了？”

    程越也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待看清宁承佑在做什么，被吵醒的郁气立刻化成了担忧：“辰辰怎么了？”

    “好像是又开始头疼了，”宁承佑把小孩搂在怀里，继续安抚，“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堰走过去：“让我看看。”

    宁承佑便把小孩让出来，交由他检查，手托住小孩的后脑，用精神力稳住小孩。

    秦堰大致检查了一下，探了探小孩的额头，眉头紧皱：“他又开始发烧了。”

    “什么？”宁承佑忙贴了贴小孩的头和脖子，果然比昨晚高了不少，刚刚他急着给小孩缓住头疼，没来得及注意，这时候才恍然惊觉，小孩身上的热度也十分惊人。

    “情况不太好。”秦堰把医药箱拿过来，迅速给小孩注射药物。

    张北：“是病毒引起的吗？”

    秦堰冷静道：“不确定。”

    注射完药以后，小孩情况稳定了下来，呼吸平缓了许多，可体温仍居高不下。

    “让他休息一会儿，继续观察观察。”秦堰说。

    宁承佑用毯子把小孩包起来，将人搂在怀里：“嗯。”

    这样的同时，他仍然在不断用精神力在小孩头部进行轻抚，当经过某一处，宁承佑再次感受到一瞬间的异样。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东西在勾动着自己的精神力，吸引着自己的注意。

    他试探性地第二次抚过那片区域，那种感觉再次出现，同时还伴随着一股强烈的心悸。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宁承佑觉得，自己似乎能通过这个地方与小孩产生某种程度的共鸣。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将更多精神力集中在这个区域，在对小孩进行安抚的同时，努力找到某个可能存在的入口。

    第三次找到的时候，他一怔，发现自己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画面里有一个男人，穿着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衣服，看不清楚脸，头发也和小孩一样，是棕色的，用和小孩一样的姿势蜷缩在地上，背景是大片大片的虚无，只有他躺的那一小块地面是真实存在的。

    画面只闪过一瞬，宁承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消失了。他想再尝试一次，却发现无论自己集中多少精神力都没法再找到那种感觉了。

    这种情况……就仿佛是他误入了一个人的精神域一样。

    难道是小孩的精神域？

    可他并没有从小孩身上发现任何有关哨兵或是向导的痕迹，再说了，小孩还这么小，还不到分化的阶段，至少也得在十二岁以后才能确定属性，怎么会现在就拥有精神域呢？

    而且，他在画面中看到的分明是个成年人的身形。

    宁承佑低头看向怀里的孩子，小孩躺在他腿上，身体蜷缩起来，不过小小的一团，和画面里那个人的体型相差太大，总不可能会是同一个人。

    莫非他刚刚看到的只是幻觉？

    那他与小孩之间产生的微弱的精神链接又怎么解释呢？

    一个个问题涌上心头，让宁承佑摸不着头脑，用寻常逻辑无法解释的事把他的思路逼进了死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看到那副画面，那又代表着什么。

    “队长怎么了？”程越发现他表情不对，问道。

    宁承佑扶了扶额：“没事，就是有点混乱。”

    程越小声问：“是辰辰的状况不太好吗？”

    “有一点，”宁承佑实话实说，“高烧反复不退，而且现在还没醒过来。”

    就在这时，怀里的人似有所感，忽然动了一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辰辰醒了？”看到小孩醒来，宁承佑顾不上去思考那些，忙问，“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不疼？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醒了？”程越跟着凑过来，怕吵到小孩，没离太近，用气声问，“怎么样了？”

    宁承佑摇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毕竟他们都不是当事人，有些感受仅凭肉眼是看不出来的。

    小孩闭了闭眼，声音微弱地说：“不疼……没有。”

    他好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一觉醒来又跑到了宁承佑怀里，缓了缓又问：“发生了什么？”

    知道小孩现在没有不舒服，宁承佑提起的心才开始慢慢往回落：“你不记得了？”

    小孩点点头。

    “你睡着的时候头又疼了起来，并且发了烧，”宁承佑说，“我刚刚摸了你的头，又让秦哥哥给你打了针，现在情况好了一些。”

    小孩手指抬了抬，但因为没有力气，没能做出想要的动作。宁承佑见状，主动抓住他的手，问：“你想做什么？”

    “头，”小孩说，“试一试。”

    “想试试温度是吗？”宁承佑猜测他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嗯。”

    “那我来帮你试。”

    宁承佑说着，握住他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停留了一会儿又贴上自己的额头：“这样对比更明显。”

    小孩试过了，明白了自己现在所面临的问题，想了想，没等宁承佑说什么，率先开口问：“是不是，病毒？”

    没想到小孩会问出这种问题，宁承佑先是一怔，接着否认道：“不是。你头疼的原因现在还没有找到，但我可以肯定，它不是由病毒引起的。发烧或许是因为病毒，但你现在已经在慢慢好转——”

    他抱着小孩，捋了捋小孩的头发：“——别怕，辰辰，你已经坚持到了现在，说明病毒没有成功，只要再坚持一小会儿，就能彻底打败它了。”

    …

    小孩望着他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完他鼓励的话语，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说：“谢谢。”

    “不客气，”宁承佑说，“这是我应该做的。”

    小孩脸色很差，说了一会儿话便有些支撑不住，宁承佑看得心疼，叫他先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小孩依言闭上眼，没多久，就因为太过疲累而再次陷入睡眠。

    睡不到几分钟，他整个人又开始发烫，宁承佑的心又提了起来。小孩昏睡状态下喂不进药，能注射的也已经注射过了，宁承佑便让其他人拿来凉水和毛巾，把毛巾浸湿，敷在小孩额头，用最原始的方法给他降温。至于管用不管用，也只有试过之后才知道。

    换了一次水之后，小孩体表温度慢慢回落，逐渐维持在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区间，宁承佑贴了贴小孩的额头，又试了一下身上的温度：“好些了。”

    “那就好，”程越端着一盆水，被严简接过去，松了口气，“总算降下来了，可吓死我了。”

    宁承佑拿着毛巾，细细地给小孩擦了一遍脸，稍稍把小孩抬起来，活动了一下略显僵硬的双腿，然后把小孩放下来，继续枕着。

    折腾半天，外头天已经亮了，秦堰明晓和张北一起去准备早饭，宁承佑继续看小孩，在等待早饭的期间，小孩的体温又上涨了一次，不过没有刚才那么严重，只是稍微高了一点点。

    即使只有一点点也不能掉以轻心。

    宁承佑继续给小孩敷凉毛巾，摸到小孩身上出的汗，怕小孩因此而脱水，便叫严简帮忙倒了杯水，用棉签蘸着涂抹小孩的嘴唇。

    等早饭做好，小孩的体温也降了下来。

    宁承佑便吃东西便时刻注意小孩的情况，匆匆忙忙地吃完，余光瞥到奶粉罐，问张北：“我们还有开水吗？”

    “有，”张北说，“刚烧好。”

    他把水壶递过来，宁承佑把奶粉倒进杯子里，倒入大半杯水，给小孩冲奶粉喝。

    “他还没醒吧？”明晓说，“要把他叫醒喂吗？”

    宁承佑将刚冲好的奶粉暂时放在一边：“不急，等稍微凉一点才能喝。”

    等奶粉降温的时候宁承佑也没闲着，时刻关注着小孩的情况，生怕再发生什么状况。

    好在这一次并没有意外发生，小孩情况逐步稳定了下来。

    宁承佑试了试奶粉的温度，觉得可以了，就把小孩叫醒：“辰辰，起来喝点东西吧。”

    小孩睡得迷迷糊糊的，叫了两三遍才睁眼，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听到“喝东西”这三个字，本能地张开了嘴。

    宁承佑本来也是打算要喂他的，见他如此配合，当然高兴，于是把小孩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他喝。

    喂到一半的时候小孩才清醒过来，喝的速度明显比刚才快了许多，没费什么功夫就把大半杯奶粉给喝完了，还打了个小小的奶嗝，反应过来之后想捂嘴，奈何手上没什么力气，举不起来，只能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过。

    宁承佑听得清清楚楚，但既然小孩决心装作没发生过，他也只好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还要吗？”宁承佑轻声问。

    小孩摇头：“不要了。”

    宁承佑就把杯子放了回去，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已经不怎么烫了，现在还不舒服吗？”

    “没有。”小孩回答。

    按照宁承佑的判断，这应该是要好起来的征兆。

    保险起见，宁承佑还是让秦堰给小孩检查了一下，得到的结果和他一样，秦堰也说好多了。

    “烧已经慢慢退了，”秦堰从医药箱里拿出几片药递给宁承佑，“等会儿把这个喝了，情况应该就稳定了。”

    宁承佑：“好。”

    秦堰又提醒道：“药有点苦，让他忍一忍。”

    “没事儿，”宁承佑说，“我有糖。”

    程越问：“什么糖？”

    宁承佑看向他：“就是刚见面的时候，你妈妈分给我们的糖，托我们好好照顾你。”

    程越想起来了：“哦。”

    明晓惊讶：“队长居然还留着那糖？我的都已经吃光了。”

    宁承佑：“我不爱吃甜的，就一直放着没吃，现在不正好派上用场。”

    他给小孩喂了药，小孩果然被苦得直皱眉，但还是把药全部都吃了下去，一声都没吭。

    吃完药，宁承佑叫小孩：“辰辰——”

    小孩抬了抬头：“什么？”

    宁承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小孩嘴里塞了颗糖：“吃这个就不苦了。”

    小孩愣了一下，口腔内顿时被甜味充满：“这是？”

    “是糖果，甜吗？”

    “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