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
近百号人陷入狂喜,紧接着怀疑人生。
一个恍然大悟,说自己出生时霞光漫天,另一个就吹牛说出门前娘老子讲他会化险为夷,大富大贵,还有人说祖上积德,大伙儿都是托了他的福呢。
心情一放松,那牛皮就吹得满天飞。
也不知谁领头唱了第一句,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断断续续,气势昂扬的□□仿佛杂乱的溪流渐渐汇聚成汪洋大海,磅礴惊人,响彻公路。
真一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也跟着曲调哼哼,调子跑得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整个一瞎唱。
“到了市区,就跟他们分道扬镳。”
“还倒货吗??”
“嗯。”
“……”
盛景玚说到做到,到了合安立刻跟张朝闻爷孙,邓清文四人道别,绝口不提拜师之事。
惹得张朝闻讶然不已,明明一天前他拜他的想法还挺强烈的,自己甚至做好了收关门弟子的准备,不过一晚过去,就换想法了?
还是——
那姑娘说了什么?
张朝闻若有所思,看了真一一眼。
真一接收到他的眼神,有些莫名,但还是下意识咧嘴笑了笑。
张朝闻:……
“咳,那就……山水有相逢吧。”
时局如此,说不定随着阳间和地府对鬼魂精怪的管束越来越严,哪一天玄门就彻底消失了,有没有徒弟传承衣钵已经不重要了。
张朝闻牵着孙女,转身离开前终是忍不住念叨了一句:“机缘难得,莫毁了你这一身功德。”
真一微愣,没觉得被冒犯了,旋即一副傻白甜模样笑了笑:“多谢指点。”
张朝闻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转向盛景玚,也看了他半晌,从衣服内口袋里掏出一本封面是赭石色的小册子,随手扔过去:“暂且借你,能学多少是你的本事,下回遇见我就得物归原主了。”
盛景玚忙不迭接住,手指下意识摩挲了两下。
手感粗糙偏硬,有些奇怪。
刚想开口,张朝闻已经别过脸转身走了,他拔高声音:“大……”师字没喊出来,临时换成了“叔”。
“叔,什么时候会再见面?”
张朝闻依然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该见时,自然就再见了。”
盛景玚:“……”
猜谜人的世界,他是真不懂!
真一抿嘴,好奇地望着他:“什么东西,给我看看。”夫妻之间没分得太清,话没说完前爪子已经先伸过去了。
邓清文身边的两位军人倒是想留下盛景玚,毕竟这段经历着实离谱,当日进入隧道的除了张朝闻便是盛景玚。
而邓清文则暗示他们莫请求。
尤其是听到盛景玚说赶回东川,从头到尾没有提救命这件事,甚至在另一个小伙子面前更是表现得对他们的出现一无所知,邓清文就明白对方确实没有借着救人牟利的心思。
况且,他们不是普通人,不愿意的话逼也是逼不了的。
邓清文便问了盛景玚和真一的单位跟名字,打算让东川那边的熟人照顾一二。
“你俩要是遇到难事了,就打这个电话。”
这回盛景玚没拒绝。
邓清文四人赶时间,寥寥几句便分道扬镳,吴灿看着真一手上那神秘的小册子,再瞥了眼盛景玚手中电话号码,搓了搓手,双眼发光,压抑不住的美滋滋:“盛哥,咱傍上大腿了,发达了呀。”
盛景玚睇他,啧了一声。
“隔着两个省,能发到到哪儿去?少想些有的没的,踏踏实实干你的活。”
“嘿,你想啊,能派当兵的护送的肯定不是普通人,像他们那种有地位的最在乎面子了,肯定一口唾沫一个钉,人家都开口说了,让你有事就联系,那肯定不是假的。盛哥你走大运的话,千万别忘了我啊……”
“少做点白日梦!”
“盛哥……”
“没完没了了?不赚钱了?”
“赚赚赚!”
吴灿比划了个封口的姿势,屁颠屁颠跟在盛景玚后面,没安静多久,又跑去找真一献殷勤:“嫂子,地上积了水,要不你在车里等我们吧。”
拍不了盛哥的马屁,拍拍嫂子的?
真一摩挲着册子,看着地上深一个,浅一个的水坑,好些石板松,确实有踩雷的可能。
她低头瞅瞅身上干净如新的衣裳,想了想,看着盛景玚:“我在车里等你们。”
真一性格外向,认真说来很少有处不好的人,但有时候她对与人打交道这件事是厌倦的,便懒得去当木头桩子了。
盛景玚点头:“我们很快就回来。”
“嗯嗯嗯,快去快回。”
她拉开车门,重新爬回驾驶室懒洋洋地歪坐着,翻阅起册子。
起初漫不经心,翻着翻着,真一瞳孔瞬间紧缩,立马坐直了腰。
咦?
不是她想象的敷衍之物。
是真东西呢。
他整理的修炼法门称得上深入浅出,非常易懂,真一自诩并不是聪明绝顶的人,更称不上悟性绝佳,但她却能看懂册子里说了些什么。
里边还提了许多他曾遇过的玄奇古怪之事。
其中便有一个走了邪路的玄门组织用童男童女当引子试图夺舍长生,也是因为这起儿童失踪案轰全国,上面经过几番讨论,决定让玄门自己管好自己人。
这才没有强行取缔玄门彻底将他们打为异类,而是招揽到统一的部门纳入管理,这才成立了特管局。
不过,虽说玄门被保留下来,正大光明收徒光耀哪一派是肯定不成了。
有不明就里的玩意儿便觉得寻着了欺师灭祖的机会。
张大师运气不好,大徒弟失踪,自己被二徒弟三徒弟合伙暗算,不得已才仓皇遁走,途中捡到了被人丢到路边茅草里的牙牙。
真一看到这儿,秀眉蹙了蹙,让人摸不透她的想法,过了会儿不知想到什么眉头舒展开。
她咬着下唇,眼神放空,最终依然决定问一问老柳树。
这次倒是顺利联系上了。
老柳树第一句便是问她是不是在祁珍那儿吃了亏,真一撇嘴,自己有那么弱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百年老鬼哎,还有你和阎君的支持,区区一个异界之魂算什么,都不需要我亲自出马,只出了一个小弟就把她搞定了。”
反正没人在旁边,真一神气地哼了哼,大吹特吹。
吹牛的同时不忘拍拍老柳树和阎君的马屁:“您老人家给我做的身体太棒了,修复力特别强,特别厉害,这次我能攒笔大功德多亏了你跟阎君,能遇上你们真是三生有幸,不,十辈子的幸运……”
“停停停!”
“别唠叨了,说正事。”
“这个嘛……”
“吞吞吐吐就别说了,我忙去了。”
真一赶忙叫住:“爷爷,我说我说,你别那么着急呀。”
老柳树:“……”臭丫头。
真一不敢卖关子,当即将天眼的事说了,老柳树沉默许久:“确实有。”
不待真一展露笑颜,他紧接着就说:“阳间称为天眼,实际上是地府里血晶兽的眼睛,它们游走在黄泉,以彼岸花为食,长此以往就有了点本事,不过……没了眼睛血晶兽也活不了。”
血晶兽状似绵羊,通体血红,性情温和,数量却不多,是某位阎君喜爱的小宠物。
挖它们眼睛前当心自己这对招子先被挖了。
“嘶~”真一笑容僵住,挠了挠头,惆怅道:“这样啊,那算了。”
她以为天眼是某种法器,才想着撒撒娇弄过来,如果一早就知道是活生生的眼珠子,她就不问了。
没有天眼,并不折损盛景玚的出色,但血晶兽没了眼睛却会丢命的。
她再王八蛋,也干不出这种事。
“爷爷,昨日我遇上一桩机缘,功德已经提前攒足,我可以变成人了!”
她的声音活泼跳脱,地府那端的老柳树听到熟悉的语调微微一笑,捋了捋长长的胡须,不觉意外:“你运势极好,注定会否极泰来。”
“哪有!”
“我如果命好就不会被夺舍,如果运势好也不至于被关了近百年,如果……”
见她又开始唠叨。
老柳树慢条斯理打断她的哭惨:“你见过衣衫褴褛,食不果腹,终身潦倒的人;见过断手断脚,生活不能自理,被别人厌恶咒骂的人;也见过那些倒霉到被父母兄弟吸血一辈子,被当成货物牲口买卖的人……除了眼睛看到的,生老病死你又经历过几样?如果不是福缘深厚,又怎么能在被夺舍之后,灵魂逃脱被绞碎的命运,逃到地府安安稳稳养了百年?小唠叨鬼,你已经比大多数人命好了。”
真一微愣,没料到老柳树突然如此严肃。
他的话简直迎头一击,让她如饮醍醐。
她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个知足常乐的人,对任何事的得失心可以忽略不计,没想到贪婪早就不知不觉根植在她身上了。
真一豁然开朗:“爷爷你说得对,我比这世上绝大多数人幸运。”
人不能老是沉湎在过去的痛苦里。
她如今过得很好,那些不在意她的她也忘得差不多了,而她喜欢的、她在意的也在意着她。
衣食无忧,还有个暖心窝子的人守着,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以为只是说说而已,甚至带着几分戏谑和做戏,其实心里未尝不是这样想,一次两次便罢了,长此以往还得了?怕是心肝脾肾都泡在苦水里,那样的日子还能好?
“爷爷,等回到东川变回人,我可能……就联系不上你了。”
“不过,几十年而已,您打个坐就过去了,等我回到地府再来跟您聊天。”
前一句惆怅无比,后一句又变得俏皮起来。
老柳树失笑,原本想提醒她还阳后必须慎用他和阎君给的东西,现在却不讲了,就等着看小唠叨鬼被吓到的模样。
这丫头也不想想,阎君是何等人物?
给出去的东西再收回去不就是打了自己的脸吗?
区区黄泉之力,对小鬼而言是了不得的力量;对阎君而言却跟那孙猴子拔了一根猴毛差不多,哪会计较那么多?
至于他给的,就更不会讨回来,亏得小唠叨鬼有良心,他的一番苦心总算没有白费。
“聊天就不必了,没你在旁边叽叽喳喳,我这耳朵呀,总算得闲啰。”
真一:“……”
唔,这样说很伤人家的心哎。
“异世之魂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阎君说了,如果可以的话,将那个魂魄好生送入轮回境,不要让阳间那些道士插一手,把人打得飞灰湮灭。”
真一耳朵了:“怎么突然就……?”
照她的想法,如果邵兵能彻底将祁珍消灭,她挺愿意划划水,摸摸鱼的。
最关键的是——
“爷爷,不是我不愿听从阎君的吩咐,实在是情况不一样了。祁珍现在被特管局一堆人盯着呢,我这身份呢,总归不好见人,总不能顶着一副木头壳子大摇大摆到他们跟前晃悠吧,万一遇着脾气火爆的,不听我解释就打我,那我以后不就见不到您老人家了?还有,我家里那兄弟已经知道我的底细了,我得趁他们有其他作前彻底还阳才行,否则不定得闹出什么事。还阳了我就没办法跟您联系,更没法用阎君的力量,要在那群人眼皮子底下弄走祁珍的魂魄,恐怕不行。”
邵兵这人脾气硬归硬,直来直去,却是个面冷心热的人。
对她翻了无数次白眼,也没见真格的。
但特管局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如果他们对鬼魂精怪接受度高,思想足够包容开明,作为内部人员的邵兵就不会特意警告她躲着避着。
想到这里,明知老柳树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还是摇了摇头:“不行不行的,我只能,只能尽量,如果找不到机会,只能让邵兵处理了,阎君……应该不会记我一笔的哦~~”
真一说得没什么底气。
不过,其他人她不信,邵兵是可信的,他那种嫉恶如仇的性格绝对不会有拘住祁珍给自己牟利的私心。
老柳树一噎。
倒是作茧自缚了。
原是想吓吓这妮子,她倒好,直接以此为由磨洋工了。
“哎,你这丫头!阎君的东西你放心拿着就是,谁说还阳了你就真成普通人了?到你手里的就是你的。不过祁珍这事你确实不能推脱,好歹为了以后回地府有好日子过也要办得妥妥当当。”
人死了还得归地府管,投胎需排队,投什么胎也有讲究。
给阎君留个好印象总不是错的。
这回换真一语塞了。
她重重叹了口气:“哎,人在屋檐下,凄凉啊~~~”她怎么就不是阎君的顶头上司呢?
当人做鬼都得被人管,不知道也就罢了,最痛苦的莫过于现下这种状况,不爽,却没本事反抗!
可转念一想,给阎君当马前卒也不是人人都有的机会,倒是她有点不知好歹了。
“我会办妥的。”
叹息后,真一端正态度。
老柳树又提了几句别的,真一认真听着,这才知道在她见公婆这半个月里地府已抓到四个异世之魂,都是在其他阎君的地盘捉到的。
这就难怪无妄阎君提要求了。
原是业绩比不过同僚,面上不好看,非得扳回一城。
“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魂魄在各个位面乱蹿不是近几年才发生的事,光是你在的位面,夺舍之事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秦汉,只是那东西做得隐蔽,隔上几十年、一百年才送上一个两个,嘿,每个人的任务还不一样,地府能发现这个问题再正视起来,还真是托了你的福。”
“你算是在阎君面前露过脸的人了,名字在其他阎君面前也挂了号,这事如果办得漂亮,等你人回来肯定少不了好处。”
若想免了轮回之苦,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老柳树怕她心有愤愤,将其中详情和道理掰碎了给她听。
真一默了片刻,感慨:“爷爷,我知道了。”
老柳树:“明白就好,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及时联系我。”
真一:“好。”
****
与此同时,盛景玚那边却不太顺利。
“哥,我看这情况不太对啊,这是把咱们撂这儿不管了。”
门卫把他们往休息室一领,说是去找负责人,一走就没有消息,这都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不见人来,吴灿心里打鼓,扭头一看盛景玚脸色不变,淡定得不得了,他反倒更拿不准了。
小声咕哝道:“哥,你那个熟人……不会耍咱们吧?还是,他调部门了??”
这年头有关系的想便宜拿点国营厂子里的瑕疵品都是藏着掖着,不好摆在明面上,他们这样大摇大摆上门实在扎眼。
盛景玚不轻不重瞥了他一眼:“你脑袋里装的都是稻草吗,自行车这种东西怎么偷着弄出去?肯定得过明面。”
吴灿打了一下自己的嘴,一点不见窘:“看我这猪脑子!”
盛景玚嘴角勾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依然气定神闲:“一会儿少开口,多观察。”
“明白。”
吴灿眼睛发光,美滋滋地点了下头,手指在嘴上一划拉:“保证不碍事。”
又过了十来分钟,一个穿着蓝色中山装,戴黑框眼镜的男人拿着记事本走进来,见到盛景玚顿时笑得脸上起了好几道褶子:“盛老弟!”
“哎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呀。”
盛景玚起身,笑得真诚又恰到好处:“好久不见,方大哥,婶子的身体好些了吗?”
对方听到这话,笑纹出现在眼角:“比前年好多了,你那两颗野参帮了大忙,盛老弟,咱们是自家人不说外道话,这回又想干点啥?”
盛景玚掀起嘴角,笑了笑:“还是方大哥懂我!”
“是这样……”
“……嗯……嗯,你接着说……”
“……”
说着两人勾肩搭背谈生意去了,也没避着吴灿,吴灿看得一愣一愣的,恨不得拍着大腿出去显摆几句,看看,要不咋连自家老头子都说盛哥是个人才咧,就看这五湖四海的人脉,人家的眼睛就没盯在运输队上头。
晓得机会难得,吴灿竖起耳朵,将两人的对话、作品了又品。
深感为人处世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同样的话,从他嘴里出来就做不到盛哥这样游刃有余,每一句仿佛都在为别人着想,什么替厂子打开西南的市场,让这姓方的把他当做不挂名不领基本工资的销售……
吴灿听得瞠目结舌。
算是懂了什么叫舌灿莲花。
……
真一第六次看时间,张朝闻的手札已经被她翻了三遍,盛景玚还没回来。
在即将感到不耐烦之际,两人终于回来了。
再看两人不慌不忙的样子,她撇撇嘴,侧身趴在车窗上:“怎么那么久呀?”
盛景玚咧嘴笑:“等急了?”
他这会儿已经不像在外人面前那样稳重,随性得很:“大厂子麻烦,见了这个见那个,一个个多疑得很。媳妇儿,为了养咱俩的小家我今天嘴皮子都磨破了,以后你得对我好点。”
真一嗔了他一眼,还有外人在呢,说的什么话,没脸没皮的。
可绷着的脸还是没忍住,泄出明媚的笑:“知道啦知道啦~~”
两人一个在车里低眉笑着,一个在车外微仰着头,明明没做亲密举,也没说离谱的话,吴灿硬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只觉得冷冷的狗粮往脸上无情怕打来。
他作怪地抖了抖胳膊:“盛哥,嫂子,你们肚子饿没?要不咱们先去吃碗面吧。”
“顺便找个地方停下车。”
车子这会儿停在大马路边,两侧都是老房子,老房子有一个特点,每一户的人都不少。
加上时代特色,孩子一生就一窝。
三四个是常事,生得多的有六七个呢。
这就导致明明就五六栋房子,聚集了十几个小孩儿围在车子旁捡石子,斗鸡玩,那胆子大的隔一会跑来摸车子,或是吊在车厢栏杆上荡秋千,看得人眼皮子直跳。
盛景玚扫了一眼挂在车上的小孩儿,沉声道:“嗯,我挪车,你看着点人,被让他们往车底下钻。”
吴灿:“好咧。”
小孩听到这话,利落地跳下车,八九岁大的主把更小的喊走,车子刚发出轰轰声,他们就兴奋得原地跳起来,指着车子尾气叽叽喳喳,发出大人们很难理解的惊呼声。
等吴灿小跑着爬上车,他们还嘻嘻哈哈追在车后面跑了十多米才停下。
“他们怎么喜欢闻汽车尾气呀……”那小孩的表情可陶醉了,真一看得好奇不已。
“可能是因为尾气里面有一种物质是乙醛气体,乙醛是一种水果香味的物质,强烈的绿意和草本气息,也像……揉碎的树叶一样,可能有些人喜欢闻到这种味道。”
真一眨了眨眼:“你懂得真多。”
盛景玚轻笑,余光瞥她,止不住洋洋得意:“以后你就知道,我懂的可不止这些。”
真一先是困惑,而后在他别有意味的语气里恍惚明了了什么。
“盛景玚!!”
抬手就想往他身上招呼,总算在下手前记起还在开车,这才不甘不愿地缩回手,低声嚷了一句:“你等着。”
盛景玚又笑:“行啊,我等着。”
“你别忘啊,千万别放过我。”
真一:……这是什么品种的厚脸皮!
三人对合安不太了解,吴灿急着脱手香烟,对吃什么不挑剔,只想赶紧吃完办正事。
见真一磨蹭许久只点了一碗红烧肉,赶紧挤过去喊道:“三碗阳春面。”
面送上来,细细圆圆的面条,淡淡的油光,没有配菜,连小葱都没有,真一有些失望:“阳春面这么好听的名字,原来就是什么东西都不加啊?”
旁边那桌听到她的话,哈哈大笑:“外地人吧,这阳春面啊就是光面,清汤面,不过别小瞧这里的面条,那汤底可是有讲究的,再加上一勺酱油,那味道,绝了!”
真一赧笑道:“原来如此。”她没什么胃口,在食客友善期待的目光下尝试着舀了一勺酱油,吃了一口。
嘴里还是没什么味儿,面上却惊喜道:“确实不错。”
对方听到这话,又笑:“对吧,柳师傅煮面有一手的。”
“嗯。”真一竖起大拇指。
待没人注意,吴灿也在狼吞虎咽时,她偷偷将自己碗里的面条转移到盛景玚那儿,盛景玚抬眸,就对上她讨好卖乖的眼神,忍不住戏谑地挑了挑眉。
真一作大睁着眼,瞪他。
看什么看,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吃什么都跟元宝蜡烛差不多,她这样做也是为了节约粮食。
盛景玚耸耸肩,迅速端过去,将自己吃了大半的那份挪到她面前,等着一会儿再借机端回去。
他作很快,三人又坐在角落背对着其他人,吴灿抬头时他已经换好了。
“看什么,吃你的。”
吴灿看看两人面前的碗,憨道:“哥,这面不合你胃口吗?要不……我帮你解决?”
他觉得挺好吃的啊。
盛景玚嗤了一声,高冷得很,吴灿讪笑:“……这么磨蹭,我还不是想为你分忧嘛。”
盛景玚又哼了哼,他不说了,真一被吴灿贱怂贱怂的样子逗得咯咯笑,有些人看着那么壮实一坨,胆子只有指甲盖这么大。
***
寨子里。
陈冬梅夹了一筷子咸菜,吧唧吧唧咀嚼了几下,问:“还没回来?”
“嗯。”祈大强闷着应道。
“小妹的消息呢,凌家咋说的?”
这话一出,除了几个孩子不知事,桌上的人都诧异地看着她,陈红梅先是心虚,眼神闪烁几下,随后色厉内荏道:“老大,问你话呢,凌家那边什么意思啊?是要跟咱们家断亲了?”
祈大强沉沉看她,不搭腔。
祈大富听她到这会儿了还惦记着祁珍,也是无语,黑着脸道:“断亲不好?难道您老人家还想跟祁珍相亲相爱吗,你还真打算不认小妹了啊?”
陈冬梅嘴里的小妹是祁珍,他嘴里的自然是祈真一。
陈冬梅环视一圈,儿子儿媳、老伴都不认可她的想法,就连一向最贴心的小儿子也不吱声,顿时悲从中来,摔筷抹泪:“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没出息的?要是跟凌家那边闹翻了,人家找事故意不收你们的菌子怎么办?祁珍一失踪,咱们家就断亲,凌家人能没想法?说不定以为咱们和祁珍是一伙儿的。
你们可别忘了,这几年靠着凌家的关系,咱们才攒下这么点家底,要不是——”
听她老调重弹,祈兴国重重将碗摔在桌上。
斥道:“觉得拿了那妖怪的东西良心过不去那就好好算一算,花了多少就还回去,还不了就写欠条。”
这话把陈冬梅堵得够呛。
不等她张嘴,葛笑笑就假笑着开了口:“能花了多少啊?也就结婚头两年给家里捎了东西。钱吧有三四回,加起来差不多两三百,别的就是稀奇古怪的药丸子,也不知打哪来的,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咱们大伙儿没质疑,都吃了,这笔账倒不好算。”
说到这儿,她话头一转:“咱们家这房子,确实托了祁珍的福,但钱也不是白送的,您老人家帮着走家串户拉关系,组织大伙儿搞山货,又帮忙游说修路搞灌溉水井的事。是,我知道您要说帮忙时没别的想头,事情办成了寨子里也确实受益了,但凌家那位也没少得好处,县里都把他夸出花了。”
“妈你说的话就不对,咱们攒的这家底怎么就全靠她,靠凌家了?是地里的庄稼不是咱们亲手侍弄的?还是院子里晒着的木耳香菇不是一家老小去采的?他们就搞了个集体厂子,合着收东西给钱还讲上恩情了?”
葛笑笑冷笑一声。
堂屋里陷入安静,都被葛笑笑这番论调震住了。
不愧是除了老幺外,读书认字最多的人啊!
就连最喜欢跟她唱反调的何招娣也满脸认同:“这么说,咱们还亏了呀,跟县长当亲家也就面子上好看,小姑子还真没拿多少实惠回来。”
美体丸、美白丹被何招娣选择性遗忘了。
她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还钱,不写欠条,否则日子还过不过了?
为了这个,妯娌俩难得统一了阵线。
使劲掰扯拿了但没欠也不打算还的理由。
“她要不是借了小妹的身体,也嫁不去凌家啊,家里就算是欠,也欠咱真小妹的,大哥大嫂,你们讲我说得对不对?”
“上次汇几百也是为了算计秦瞎子那老房子,事没办成不就把钱拿走了吗,这么吃不得亏的人,妈你惦记她做啥?”
“……”
你一言,我一语,噎得陈冬梅脑仁突突地疼,恨不得白眼一翻晕过去算了。
“我不是——”
“妈,知道您心善,毕竟跟咱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她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咱们的事,但一码归一码,还是她不对在先。”
“就是呀。”
“大不了等咱家有能力了,多帮着照顾照顾孩子。”
“……”
“你们能不能——”
一而再,再而三被打断话,陈冬梅脸色发青,她提祁珍并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啊。
而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祈真一记恨她,害怕到时候报复到自己头上,就想把祁珍弄回来当闺女怨恨的承载对象。
老话说,鬼有怨气必定得报仇才行。
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全,她只能牺牲祁珍,当务之急就是干净把祁珍弄回来。
偏偏屋里这群蠢货根本体会不了她的良苦用心,连瑞军也不明白。
那股焦灼忧虑自心口上涌,蹿上天灵盖,陈冬梅脸色胀红,浑浊的眼珠上布着细细的血丝,想大骂他们,让他们闭嘴,没想到怒急攻心竟厥过去了。
“妈!”
“冬梅,冬梅!”
“赶紧把你妈扶进去躺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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