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节

    八月，礼安高三开学。

    又一届新鲜出炉的高三学子搬入礼安最出名的教学楼——东风楼。

    东风楼，在礼安还有一个别名，西北风楼。

    那是因为这栋礼安专门为高三应届生配置的教学楼，它完全隐在高一高二楼后且还要再隔一条宽敞校道，绝对远离学校热闹区域，又加上绕楼环种一圈高大槐树和木棉，天然隔音，不管什么百团大战，校运会，艺术节，操场那半点声响都传不进东风楼。

    可以说搬进这栋西北风楼，就跟被发配边疆无异，基本上学生也就与学校的各大活动脱节了。

    但是对比同样偏僻的初中部，东风楼作为礼安高三学子奋斗争光的地方，在规格装修上绝对要比老破小的初中部要讲究得多。

    东风楼外红墙绿瓦，楼内五层高呈回字型中空。第一层外沿架空，回字型的中央是一个无穷符号外形的池塘，养了几尾龙凤锦鲤，池子正中央还有一道精致小桥，寓意鲤鱼跃龙门。

    每当太阳东升，就会有一道道倾泄的光线投在顶上屋檐，然后又顺着时间的推移拂过窗边木棉，塘下睡莲，让整栋楼看起来似乎是旧日那些清幽高雅的老派学堂，处处彰显着百年名校的气派。

    但东风楼作为高三备考场，绝对不只是给高三来养花看鱼的。

    东风楼第二层全间打通，是专供应届生自习的阅览室，三至五层则是教室和老师办公室，里面所有的硬件配置都是为高考服务，教室面积是非应届班1.5倍的大小，方便单排单列的座位排布和学生存放练习册，高级护眼的照明保证学生可以更长时间地看书。

    而且东风楼是全校唯一安装了电梯的教学楼。当年的学生还感激涕零：学校终于做人啦，东风楼离操场那么远，他们高楼层的学生赶着去做广播体操真的会跑死，有个电梯就舒服多了。

    结果东风楼给装的是货梯，只是为了方便老师们搬运教辅资料。学生们也妥协，反正他们也只是没有感情的刷题机器，搭货梯没毛病。

    光是一些设施硬件上无条件支持高考也就算了，最无解的是就连东风楼里的猫都一股子教导主任的范，整天哪里也不去，就趴在楼梯口，交叉前臂，眯着眼睛看那些还在下面晃悠不上楼做题的学生。

    秦温他们就是在这样一栋看起来清心寡欲但内里野心十足的教学楼开始了高三生活。

    而也是等到了开学，秦温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人在和人不在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李珩走了以后，她要自己一个人去十五班上课，一个人等待老师进班，课堂里没人会不时和她说话，她下课以后也不用帮谁保管东西。

    让人挺不习惯的，就好像连政治课都莫名其妙漫长了些。秦温想，或许是因为自己还不习惯吧，毕竟李珩是从她走班第一天就和她一起上课的。

    可两周下来，自己似乎还是没有适应多少，每次上完政治课，要一个人抱着课本回课室时，秦温就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回到班里，小伙伴们正扎堆聊天。秦温默默回到位置，一手撑头静静地看着人来人往的走廊，心不在焉。

    去年暑假，她补完课回班收拾书包，抬眼就能看到李珩站在走廊外等她。他第一天回来的时候还送了自己一个小香盒。

    可现在他回了b市了。

    秦温敛眸回头，改听朋友聊天来转移注意力，可谁知道听到的每一件事又都和李珩有关。

    之前高三很出名的文理学霸CP，两个人都去了b市读大学；

    上一届的高考成绩好好，级里居然出了5个裸分考上a大的学生；

    十五班那个篮球体特好像被球探相中了，毕业就直接去青年球队......

    其实事情和李珩本人没关系，但是完全不妨碍秦温听着这些话题就立马联想到李珩：他家就在b市，他考上了a大，他爱打篮球。

    天哪，怎么听什么东西都是他，秦温失落地半趴在课桌书堆上，原来自己会这么想李珩的吗。

    日子又这样一天天过着，上完最后一个半月的新课，礼安马上也要开始一轮复习。

    不管怎么样，秦温还是逼着自己振作起来，再枯燥的政治课也照旧专心听讲，一切如常。

    只是晚上在李珩那打卡的时候她的心跳却会莫名加快。

    如果能马上收到他的信息她会很开心，但如果李珩恰巧在忙没有回她，那么秦温就会直接开飞行模式把手机放得远远的，免得自己分心，等好好学习完今天的课业，睡觉前再看一眼手机。

    秦温第一次觉得看手机是一件忐忑的事情，要是李珩一直不回她的话，她应该也会像要一个人去上政治课那样不习惯吧。

    但庆幸的是每次睡觉前她都一定能收到李珩的回复，然后安安心心地睡觉。

    又一天周五晚上，秦温将背词打卡链接发给了李珩，等了一小会，李珩还没有回信，秦温便又打算点开飞行模式，准备学习。

    结果下一秒手机长震不已，她的心跳也跟着手机一起长震不已。

    秦温喜出望外地看着手机屏幕突然弹出的通话框：

    【李珩邀请您参加语音通话】

    她立马接通电话，却又深呼吸控制自己的语速语调平静下来，让自己听起来不至于突兀地过分开心，“你怎么今天就打电话了。”她轻声问。

    李珩从来都是周末才会打电话给她辅导数学，这个破例周五就来的电话对秦温而言多少有些意外的惊喜了。

    “我看看组长在做什么”，电话那头的男生笑道。

    听见久违的好听声音，秦温的心跳又再慌乱了些，她屈膝抱腿坐在凳子上，“我还能干什么，准备做作业了。”

    “好，真乖”，李珩笑道。

    什么嘛他当自己哄小孩呢，秦温感觉自己的脸红了些，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了电话那边传来了上课铃声。李珩说过集训队偶尔也会在晚上安排a大数学系教授来客座讲课。

    “原来你今晚还有课吗”，秦温问。

    “嗯，抽空打给你的。”

    心头小鹿乱撞，秦温的声音又轻了几分，“那你快点回去吧，上课不要迟到了。”

    “预备铃而已，还有几分钟。”

    好呀，秦温开心地咬咬唇，她轻轻嗯了一声，眼尾瞥见桌子上的镜子，顿时愣住。

    自己的脸怎么那么红了！？

    “对了，我明天晚上有事，不能打电话给你了”，电话又传来李珩好听的声音。

    秦温正心乱地看着自己脸色怎么红得这么厉害，突然听到李珩这句话，瞬间回神。慌乱的心跳恢复平稳，纷飞的思绪突然冷静，就像骤然梦醒，她脱口而出，“不能打了吗？”

    语气里有自己都察觉不出的失落。

    李珩耳尖，听出秦温语调往下，便笑道：“就请一次假而已。”

    “要不周日打给你？你周日晚上什么时候睡觉？会不会耽误你第二天上课？”

    “还是你一会等我下课回去？但是讲座要十点多才结束，你有没有那么快睡觉？。”

    秦温听着李珩一连无比配合她的提议，连忙拒绝，“没事呀这又不是必须做的，肯定等你什么时候方便我再问你。”

    以前也是他迁就自己来复习，现在他比自己忙得多，肯定也是自己迁就他，更何况为她答疑解惑也不是李珩的义务，秦温可以理解。

    只是暗暗期待了一周的事情突然被取消，没有心理准备的她多少有些难过了。

    李珩听着秦温的话语开心笑笑，秦温开口的话他熬会夜提前把事情忙完陪她就是了，他辛苦点没什么，偏偏秦温又这么为他考虑，让他更加喜欢。

    说来他们也好久不见了。

    “好，我有空了就找你。”

    “嗯，不急。”

    接着李珩又问，“你明天要做什么，还是在家做题？”

    秦温垂眸，“不知道，明天学校拍高考宣传视频，高宜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学校，我还没想好。”

    李珩戴上蓝牙耳机，看起了手机。

    “可以，你之前不是一直说高三没得看参与校庆，现在不正好有机会。”

    “也是。”

    “去看看吧，你不是很久没出去玩了？去放松下”，李珩循循善诱。

    秦温深呼吸，李珩说的也是。这一两个月来她除了刷题复习就没参加过别的什么活动，说不定就是因为生活太无聊了才老想着李珩的。

    “嗯。”

    “那你早上去还是下午去？”

    秦温想了想，“要不下午吧，早上我想再看会书。”

    “好”，李珩话音刚落，正式上课铃响起。

    “是不是要上课了，你快点回去吧”，秦温提醒。

    “行，你挂吧。”

    秦温轻轻应了声，然后挂断通话。

    她的世界又恢复安静。

    秦温看着手机又跳转回和李珩的聊天界面，简短的几分钟通话时长。她抿抿唇，关掉手机放在一边，打开了练习册却又出神地想着刚刚的电话。

    她虽然迟钝，但也不至于完全书呆子。当李珩告诉她，他明天没空打电话的时候，那一瞬间的落差感，就像从梦中惊醒过来一般，让她自己也吓一跳。

    原来自己那么期待和李珩打电话，原来自己那么习惯李珩在身边。

    秦温将头枕在臂弯上，情绪有些低落。

    李珩周日应该就会有空了吧。

    ------

    周六下午，秦温回学校陪高宜一起去看志协的学生拍摄校庆宣传片。

    礼安真正的校庆在下半年，其实宣传片早已经拍摄得差不多，但现在要补拍今年六月高考的喜报视频，学校交给志协负责。而高二下才加入志协的高宜凭着超强的社交能力在一个学期内就和半个协会的人都混熟了，所以即便现在升入高三，协会里有什么活动也还是会喊上她一起玩。

    高宜正郁闷自从被发配到东风楼与世隔绝以后生活都无聊了许多，现在正好碰上协会周末要拍宣传视频，她当然乐意来凑热闹。只是万万没想到，最后陪她一起的居然会是秦温，反倒是梁思琴和郑冰都说要复习不来了。

    “天哪温温你最好人了”，高宜挽着秦温的走向校内凉亭，今天志协在那补拍高考短片。

    “不过你居然会愿意来我真没想到。”

    “我也无聊来看看”，秦温笑了笑，就当是来散心吧。

    “嘿嘿那就对了，今天思琴和冰冰没来绝对是她们的损失！”高宜凑前秦温面前神秘兮兮地笑道。

    已经是五六年好朋友的秦温一看高宜这表情就知道她在等自己问下一句，“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对的！你知道高一新来了个长得还不错的学弟吗。”

    秦温摇头笑道，“这我怎么知道。”

    “真的，人送外号小校草。”

    秦温不解，什么时候这种东西还有大小之分了，“怎么还分大小，那大校草是谁？”

    “拜托大校草还能有谁！”

    “你同桌李珩啊！”高宜嫌弃道。

    李珩！

    冷不丁听到这个名字，秦温赶紧移开视线不看高宜，心跳却又不自主加速了起来，让人不知道是心动还是心虚。

    高宜没有发现秦温的异状，一路走着喋喋不休，“不知道这个学弟长什么样呢。”

    “不过要我说，校草就该只有一个，还分大小有什么意思。”

    “要不是因为你同桌平时太低调加上现在不在学校，我们高三又被分到那么偏僻的东风楼，不然哪轮得到这些高一的学弟学妹来拍案谁是校草啊。”

    “当年李珩可是高中部初中部国际部三部通杀才当上的校草啊，现在的学弟学妹们怎么级里出个稍微好看点的男生就往校草的名头上冠呢，太没见过世面了。”

    正心乱如麻的秦温听到高宜这番老神在在的言论，也没忍住回神笑她，“李珩怎么还被你讲得跟传说似的。”

    “拜托本来就是！”高宜激动道，“你想想，我们认识的人还有第二个像他一个的男生吗！”

    秦温一愣。

    “不说方方面面都和李珩齐平，就样貌、成绩、家境这三个里面挑一个，谁有他配置高啊。”

    秦温认可地点点头，又补充：“而且他性格也挺好的。”

    “这个方面”，高宜为难地挠挠头，“好像还没听谁说过他性格好诶。”

    “但如果温温你当了他一年同桌都这样觉得，那起码可以说性格不算差吧。”

    秦温哭笑不得地点点头，他在学校里生人勿近的刻板印象是真的没得救了。

    “你想这样一个方方面面都是顶配的人，难道不梦幻得像传说一样吗。”

    “感觉以后也碰不到了。”

    秦温和高宜聊了几句，终于算是开心了些，谁知道一听到那句以后再也碰不到了，脸上的笑意突然又一消而散。

    以后再也碰不到了吗，会不会其实高二那一年是他们唯一的交集了。

    她真正要适应的东西，是不是远不止要一个人上课那么简单。

    一阵酸涩涌上心头，让秦温的步调都慢了些。

    两人已经走近凉亭，高宜兴奋地拉过走路慢吞吞的秦温，催促道：“诶他们已经在拍了，我们过去吧！”

    秦温抬头看了眼那热闹的亭子，却站定在原处，“高宜要不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啊？为什么？”高宜不解，“你不是说也想看怎么拍的吗。”

    秦温生硬地扯了扯嘴角，“可是我和大家都不熟，你去了还得带着我，不如你去和志协的朋友一起玩得开心点。”

    凉亭那有学生认出高宜，开心地打着招呼让她过去。

    高宜也招招手示意，又看向秦温，“可是你要去哪？要不还是跟我一起过去吧。”

    秦温摇摇头，“没事你去吧，我回东风楼待一会。”

    “高宜快来就等你了——”凉亭那又有人在催。

    高宜赶紧应了声，正准备说什么，秦温推了推她，又笑道：“好啦你快点过去吧，我就不去了。”

    高宜抿抿唇犹豫了一会，“那好吧，我先过去了，一会来找你哈！”

    “好，去吧。”

    秦温笑着和高宜道别，看着小伙伴兴奋地跑上凉亭，秦温也转身，一个人默默走回东风楼。

    东风楼外的校道一路斑驳的光影，不在花期的红木棉枝叶不算繁茂，稀疏的绿叶根本挡不住初秋的阳光。

    秦温在东风楼外的长石凳上坐了下来，捡起落在脚边落叶，轻轻转着。

    以后会再也碰不到李珩那样的人了吗。

    所以那次机场的分别远比她想象得要重要得多是吗。

    她看着手里泛黄的落叶，突然想起去年年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