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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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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恪儿道:“我叫居闻雁,乳名恪儿。你知道是哪个‘恪’吗?”

    战长林道:“‘恪守不渝’的‘恪’。”

    恪儿见他答对,骄傲又腼腆地笑,便要关上木匣,战长林把先前那个陶埙放了回去。

    恪儿以为他要反悔,慌张地抬头,战长林又把木鱼和鱼锤放进了他的木匣里。

    “我把木鱼给你,你不用跟我换。”战长林看着他,请求道,“让我抱抱你吧。”

    ※

    跨院外,一行人从后院方向匆匆走来,琦夜、姆妈忧心忡忡,垂着头缀在居云岫身后,及至石径尽头的垂花门前,忽听得一阵银铃也似的悦耳笑声。

    二人眼睛一亮,这……是郎君的笑声!

    琦夜大喜,便欲赶进去接人,却见居云岫身形一顿,驻足在了院门前。

    众人展眼向院中望去。

    春晖明媚,树影斑驳,庭院里,战长林把恪儿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追着小黑狗满院里跑,恪儿抱着他的光头,开怀大笑……

    21. 恳求 “岫岫……”

    战长林抱着恪儿的小腿,跑完一圈后,蓦地停下脚步。恪儿一怔,抬头朝院门口一看,小脸上的笑容一瞬间荡然无存。

    居云岫袖手站在院门外,脸上树影覆压,愠气沉沉,恪儿想到自己欺骗琦夜偷跑过来的事,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上,忙拍拍战长林的脑门,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战长林放下他。

    恪儿朝居云岫跑去,战长林把小黑狗牵回手里,站在台阶下。台阶上还放着恪儿的玩具匣,可那小家伙一脸惶惶,已顾不上了。

    “阿娘……”

    恪儿跑到居云岫身前,小心翼翼地唤道。

    居云岫面沉如水,克制了一会儿,才问道:“没有人教过你,在王府以外的地方,不能私自乱跑吗?”

    她声音并不大,也不凶,然而越是这样克制,越令恪儿感到恐慌。他一恐慌,泪意就盈了眼,鼻尖也酸起来,忍着道:“恪儿知错,恪儿下次……不会了。”

    居云岫望着院内,道:“把你的东西收好。”

    恪儿这才想起玩具匣的事,忙又跑回台阶前,他刚刚跟战长林在此玩耍,拿出来了不少玩具,战长林过来帮他收拾,才刚收一个,居云岫的声音从后传来:“自己收。”

    语气明显变得冷厉。

    恪儿没忍住,一瞬间泪盈于睫,也不敢再看战长林,闷着脑袋收完东西后,抱着木匣往院门口走,因太紧张,上台阶时被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

    琦夜忙要去扶一把,居云岫喝止道:“别管他。”

    恪儿小手在台阶上撑了一下,掌心搓得有点痛,耳闻这一声“别管他”,心里瞬间崩溃,却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是埋头用袖子擦泪,擦完后,继续往前走。

    战长林沉着眼站在后方,看到这里,把狗绳绑在树上,阔步走来。

    居云岫掀眼。

    战长林大步欺近,弯腰把恪儿抱起来,走出院门:“小家伙没乱跑,是我把他抱来的,有气,朝我撒就是了。”

    ※

    战长林把恪儿抱回居云岫屋里,放他在内室的床榻上坐下,恪儿还花着脸,看他要走,急道:“战长林!”

    战长林驻足,回头看他,恪儿突然想起上回他对自己说过的话,认认真真地擦干净眼泪,道:“阿娘不喜欢别人骗她的。”

    战长林眸光一软,上前揉了揉他的头,道:“我不骗她,我不是刚把你抱来吗?”

    恪儿懵懂,战长林道:“但你娘说的对,这里不是王府,你不能到处乱跑,跑丢了,她会伤心的。”

    恪儿乖乖点头。

    战长林笑了笑,又想起什么,拉起他那只擦伤的小手,看过掌心擦痕后,道:“疼吗?”

    恪儿本来想点头的,看到战长林英气十足的脸,便又摇了头,道:“不疼的。”

    战长林眼露欣赏之色,给他吹了口气,然后合上他小手,起身走了。

    居云岫一行正从外赶来,战长林走出屋门,站在台阶下。

    “手破了点皮,没大碍,擦点药就好。”

    战长林看着居云岫冷然的脸,淡声开口,琦夜、姆妈到底着急,听完后,看居云岫不出声反对,立刻赶进屋里给恪儿处理伤口。

    居云岫站在原地,离战长林两丈远,中间隔着被夜雨打下来的一地残花。

    “人是你抱走的?”她向他确认,眼眸清亮如雪,既锐又冷。战长林想,难怪恪儿会怕,其实岂止是恪儿怕,他犯错时,心里也最怕她这样看他……

    眼眸一垂,战长林坦诚道:“有想过,但没那胆儿。”

    居云岫脸色稍霁,眼底冷意却不融,战长林道:“小家伙喜欢小黑狗,想拿玩具来跟我换,我没换,跟他说想看时到我那儿去,你要不愿意他跟我有来往,我把狗送过来,你叫人关着就是。”

    居云岫沉吟片刻,道:“你还跟他说了什么?”

    战长林挑眸,反应过来后,苦笑道:“总不能是要他认爹的话。”

    居云岫沉默。

    战长林笑完,心里更苦了,踩着地上残破的花瓣走过来,状似不经意道:“赵霁大概哪日能到?”

    居云岫不用想也知道他为何问这个,倒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回道:“五日后。”

    战长林点点头,心里估算了一下,道:“我大概后日就走。”

    居云岫看向他,眼里闪过意外与狐疑。

    战长林避开她的注视,道:“我走以后,就没人烦你了。你既决心嫁给赵霁,那我也只能祝二位新婚幸福。我知道自己烦人,无耻,不要脸,当年干的也都不是人干的事,你恨我厌我鄙视我,我都没话讲,就是想要我这条贱命,我也双手奉上。”

    居云岫移开目光,凝着虚空不动。

    战长林道:“此一别,应该不复相见,我欠你和恪儿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做牛做马,接着还你娘俩。恪儿不知道他在这世上还有个父亲,挺好,我没脸叫他认爹,能听他喊一声‘战长林’,足够了。小黑我留在你这儿,这名儿是恪儿取的,他喜欢,狗养熟了是最护主儿的,你也不必太害怕。还有明日的庙会,这地方虽然小,场面不比长安气派,但有些玩意儿还是挺新奇的,像挂虎,抖嗡,泥叫叫……他应该会很喜欢。我后日走,走前不求别的,只求最后再陪他一回,就当是……我正儿八经跟他道别了。”

    春风穿庭而过,积水里,残花漂浮,战长林看向居云岫,目光里有恳求和期盼。居云岫起初听着,内心的确动容了,眼圈甚至在某一刻泛起泪来,然而听到最后,还是嗅到了对方潜藏在字里行间的狡黠。

    居云岫敛神,道:“你的意思是,明日要陪恪儿逛庙会?”

    战长林垂眸,道:“当然,如果你也愿意……”

    居云岫:“做梦。”

    战长林:“……”

    枯败落花飘零空中,战长林神色讪讪,掀眼看向居云岫那双冷峻清明的眼睛,心头也像给凉风刮了一遭。

    他没想故意打感情牌,这招以退为进实在是出于无奈,而且刚刚讲的那一番话,除“新婚幸福”有赌气的嫌疑外,其余全部发自肺腑。

    然而居云岫不信,她的眼神在谴责他。

    战长林百口难辩,无奈又委屈地道:“岫岫……”

    居云岫立刻闪开目光,举步要走,战长林堵住她,争取道:“就一日,逛完庙会,我当晚就滚蛋。”

    居云岫踯躅,战长林两指一并,发誓道:“如再耍赖,不得好死。”

    居云岫眼底掠过不悦,战长林笑了。

    ※

    日照荧荧,奉云城西大街上摊铺鳞次,车水马龙,喧天锣鼓声浪潮一样,在耳边拍来打去,战长林戴着斗笠,从摊铺前取下一个百灵鸟模样的泥叫叫,吹了一声后,转身问旁边的小人儿:“好听吗?”

    小人儿伸手道:“我来吹一下!”

    战长林把泥叫叫递给他,抬头时,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

    居云岫今日头梳椎髻圆鬟,不施朱粉,上着阔袖杏衫,下着海波纹青裙,肩披一件素纱帔子,乃是寻常的妇人装扮,然而即便如此,周身气度依然尊贵典雅,尤其那一双妙目,眼波淌过来时,如一汪雪水似的。

    战长林笑道:“来都来了,就别板着个脸了。”

    说着,又从摊铺上拿来一个团鱼形的泥叫叫,送到她唇前:“吹一下。”

    居云岫转脸避开,战长林笑容不改,拿回泥叫叫凑到唇间,对着她吹了一声清哨。

    恪儿有样学样,也仰起头来对着居云岫吹了一声清哨。

    “……”

    居云岫板着脸转开头,对后面的璨月道:“取我帷帽来。”

    璨月取了帷帽送来,居云岫戴上,脸藏进了白纱底下,道:“你回去吧,让扶风跟着便好。”

    扶风今日也是寻常男子装束,跟居云岫并肩走在一起,可以伪装成一对夫妇携儿出行,不然搭着战长林这个野和尚,不伦不类的,太容易引人注目。

    璨月颔首离开,恪儿吹完泥叫叫,目光又被下一间摊铺上的陶响球吸引了,撒腿跑过去。

    “战长林,我想要那个!”

    战长林给他取下来。

    “战长林,这个是什么?”

    战长林给他解释。

    恪儿抱着满怀的战利品。

    战长林给他付钱。

    “战长林……”

    “战长林……”

    街市喧哗,一声声脆生生的“战长林”响在耳畔,居云岫透过白纱,看着前方携手相行的二人。

    战长林突然转过身来,向扶风道:“劳驾再借一袋钱,回头双倍奉还。”

    “……”扶风看居云岫一眼,掏出钱袋递过去,战长林拉开缨绳,清点完毕后,道,“三两六钱,加上先前的,一共五两,照双倍算,届时还你十两整。”

    扶风点头也不是,不点也不是,居云岫道:“不用还了。”

    他算账能力一如往日卓越,藏在账目底下的心思也还是那样精明,走了就是走了,在金钱上刻意牵扯,什么意思?

    战长林心思被看穿,也不慌,道:“欠账还钱,天经地义,哪有不用的道理。”

    居云岫乜他,战长林岔开话茬:“赵霁已经离开洛阳了吧?”

    居云岫蛾眉微动,战长林兀自道:“若是四日后到奉云,那今日,应该能进蒲州地界了。”

    说罢,转身走回摊铺前,一边给摊贩付账,一边帮恪儿拿了“战利品”。

    居云岫盯着他,不解他为何突然提起赵霁。

    22. 庙会 “……我阿爹?”

    奉云县庙会最盛大的活动是行像, 所谓“行像”,就是把神佛塑像装上彩车在城中巡行,又称作“行城”、“巡城”。

    今日行像的时辰是巳时一刻, 佛像从城西的崇福寺出发, 包括住持在内的数十名僧侣诵经随行, 展眼望去, 只见宝盖浮云,香烟似雾, 百姓夹道临观,摩肩接踵。

    恪儿骑在战长林肩膀上,看着一尊尊金银雕莹的佛像从人潮里涌来,新奇道:“那些是什么?”

    战长林道:“弥勒菩萨,韦驮菩萨,观音菩萨……”

    恪儿更疑惑道:“什么是菩萨?”

    战长林道:“给人排忧解难的,就叫菩萨。”

    恪儿点头, 又看向佛像两侧随行的僧侣,个个都是光头, 跟战长林一样。恪儿于是又指着问道:“他们又是什么?”

    战长林道:“和尚。”

    恪儿道:“什么叫和尚?”

    战长林道:“剃了光头, 断了情根, 找菩萨排忧解难去的,就叫和尚。”

    恪儿觉得自己懂了,看看彩车两侧的僧侣,对战长林道:“你跟他们一样。”

    又道:“你有什么忧难吗?”

    战长林一愣。

    大街肃穆,聒动的梵乐法音侈侈不休, 战长林目光定格在佛像上,良久道:“是有一些。”

    恪儿便道:“那菩萨替你解了没有?”

    战长林慢慢道:“还没有。”

    恪儿道:“为何?”

    战长林道:“菩萨解不了我的忧难。”

    四周人潮拥挤,战长林扛着恪儿往后退了一步, 转头时,对上居云岫藏在帷纱里的目光。

    战长林神情微变。

    居云岫移开眼,望向人潮外经过的仪仗。

    棚车舆像,幡花蔽日,居云岫脸上平静无波,仿佛刚刚的那一眼,只是战长林的错觉。

    ※

    巳时三刻,居云岫返回驿馆,换上华服前往周县令府中赴宴。战长林守在马车前,在她上车时道:“晚上还有灯会,赏完灯大概戌时二刻,城门亥时关,关前我一定走。”

    言外之意,是要留下来看灯。

    居云岫不置可否,入车后,隔着窗对外道:“恪儿要午睡,下午别去烦他。”

    战长林便知这是默认的意思,爽朗一笑,手从车窗上拿开,目送她走了。

    马车远后,战长林调头走向城东,一炷香后,来到了大门紧闭的德恒当铺。

    今日庙会,大街两侧的商铺都门庭若市,拥有着三大间铺面的德恒当铺实在冷清得扎眼,战长林皱着眉在门前打量了片刻,压低斗笠走入巷中。

    德恒当铺二楼有一侧临巷,槛窗没开,但左下角的窗纸上被戳了个孔,战长林转头向巷外看,趁无人注意,身形一纵,推开槛窗翻入屋中。

    正在屋内焚烧信笺的方巾男子一震:“你……”

    战长林淡定地关了窗,手一抬,向他亮出一块刻有苍龙的羊脂玉璧,方巾男子神色大变,扔掉手里烧到一半的信笺,恭谨地向战长林跪拜下去。

    战长林道:“乔瀛那单是谁接的?”

    方巾男子惶恐道:“长乐郡主派了跟前的侍卫长来,属下不敢不给面子,就以三月期限为由,先把那位姑娘劝回衡州了。”

    乔瀛这三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乔簌簌,自从知道这小丫头满世界寻他后,心就没一天踏实过,用这个由头把她劝回去的确是个聪明的做法,不然战事一起,这丫头不知道又折到哪个贼窝里去。

    战长林赞许地看了方巾男子一眼,然后打量四周,道:“准备何时撤退?”

    朝廷已下令各州县彻查太岁阁行踪,奉云县的这个分舵没能保住,再不走,等赵霁一来,此处被夷为平地不算,八成还会连累到其他分舵。

    方巾男子道:“今晚。”

    战长林点头,道:“查一下赵霁的行程,查到后,消息送到长安来。”

    方巾男子一怔,自从迁都后,赵霁就一直蛰伏洛阳,寸步不离皇都,眼下要彻查他的行踪,难不成是他离开洛阳了?

    方巾男子眼底迸出精光,颔首道:“是!”

    ※

    庙会重在祈福,故而除白日的行像外,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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