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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简直就是瞎了眼。
她也端着一杯红酒,走到贺西京面前,举了举杯:“贺先生好。”
贺西京撇都懒得撇她一眼,没搭理人。
江伊岚也不以为意,脸上依然笑意盈盈,说:“我明天就要离组了,您放心,我妹妹不会成为您的干扰。”
贺西京终于愿意屈尊降贵的看她一眼。
江伊岚风情万种,姿态大方,抿了一口酒:“不知道贺先生有没有兴趣投资我的产业?”
贺西京刚准备直接拒绝,江伊岚就说出了之前把黎怀诱惑得眼睛发亮的那个剧场。
贺西京迟疑了一秒钟。
江伊岚也不急,微微仰着头,等他的回应。
“去和我的助理谈。”贺西京冷冷说,姿态依然很高,却显然是同意了。
江伊岚脸上的笑更深。
第一枪,显然打得漂亮极了。
试探性的合作开启,之后更多事情也更好谈。
果不其然,还是夫人路线最容易走。
江伊岚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又举起杯子,说:“合作愉快。”
然后踏着轻快的步伐离开了。
贺西京刚转过脸,那个更加引起他危机意识的江怡露,又小碎步嗒嗒走过来,忽然用很低的声音对贺西京说:“贺先生加油!我是你们坚定的支持者!”
然后又像脚底起火一样,飞快跑走了。
贺西京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觉得这小姑娘不但傻,还神神叨叨的。
还好,这姐妹俩终于要滚蛋了。
贺西京觉得整个世界都清净了不少。
这时候,黎怀正好从卫生间出来,看见贺西京微微扬起的唇,好奇问:“有什么好事情发生吗?”
贺西京看他一眼:“每一天都有好事情。”
只要在这个人身边,哪怕刮风下雨,都叫人愉快。
他又把黎怀带到餐桌边上,压着他吃东西:“我问过了,你蛋白质的摄入还是不能少,就算减肥也要顾忌着点身体,以后拍戏的机会还多着呢。”
黎怀还算听话,又吃了一片水煮蛋白,混着一点蔬菜沙拉,再多就不肯了。
第二天一大早,黎怀和贺西京都没有戏,江伊岚姐妹走之前又跟两人道别一次,特地强调等《夏日》拍完了,一定要来她的剧场排戏,然后才笑着看了贺西京一眼,挥手道别。
《夏日》的拍摄,终于进入了紧张的最后阶段。
夏天最热的时候也慢慢过去,虽然中午依然晒得厉害,但是早上晚上的温度已经清凉了不少。
黎怀看起来更瘦了。
之前穿着衣服的时候还不显,可是现在,远远看上去就是一把骨头,虽然他骨相好,硬是撑住了颜值,但是换哪个不清楚的人来看,还真以为他得了重病。
贺西京因为这个原因还发了好几次脾气。
他也不冲着黎怀发,而是骂导演,骂编剧,连万能的杨助理都逃不过一通臭骂。
杨助理一脸无辜。
这剧本可是贺西京自己选的,管他什么事。
对黎怀的态度,倒是更小心翼翼起来,劝他吃饭的样子,也特别的苦口婆心。
有时候黎怀都笑,说贺西京快变成老妈子了。
其他刚被贺西京骂得狗血喷头的人:什么老妈子,明明就是一头暴龙!
但是黎怀态度坚决,贺西京除了胡乱发脾气就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就连劝人吃饭,都是小心翼翼的哄着供着。
这种对黎怀身体状况的焦灼,从戏里延伸到了戏外。
戏里,季新的焦虑,隐忍,还有明明绝望却还要强颜欢笑的神情,和舒成温柔的不舍,构成了绝妙的情感张力。
戏外,贺西京则每天追着黎怀喂饭。
黄导就算被骂到狗血淋头,依然每天都笑开了花。
演员现在这种状态简直可遇不可求,哪个导演碰到都视若珍宝。
他拍到了数不清的经典场景,哪个都不舍得删,每天闲暇时候看着满满的素材,笑得像个傻子。
剧本,导演,还有演员都是互相成就的,这一点,黄安国在《夏日》的拍摄中深有感触。
他甚至怀疑,自己以后说不定很难再遇见这样的状态了。
这种预感可不太妙。
黄安国甩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继续充当片场大魔王的角色。
没想到,都到了收尾阶段,又出了问题。
原本一个即将入组的配角演员,因为突然小红了一把,放了剧组的鸽子。
这个角色说重要不重要,毕竟戏份有限,但是一时半会,还真不好找到合适的演员来顶替。
黄安国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连脾气都没工夫发,忙不迭的到处联系救场的人选去了。
那边放鸽子的演员,其实也有点心虚。
他年纪不大,性子也软,很不确定的问经纪人:“黄姐,《夏日》那边的戏份也就两三天就拍完了,突然放人家鸽子不太好吧,更何况还要赔钱。”
“这点钱算什么,”黄姐是个趾高气扬的中年女人,大声数落着自家艺人眼皮子太浅,“你现在好歹也是当红明星了,怎么可能还自降身份演那种垃圾电影?一部同志电影诶,还是几分钟的小配角,丢人不丢人,说不定以后还会成为你被对家踩的黑历史!”
刚尝到出名滋味的小艺人,被她骂得差点缩起头来,一声都不敢吭。
“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演员?”黄安国这时候也大声和选角导演通话,“那就用钱砸!老子就不信砸不到合适的人选!”
《夏日》别的不起眼,有钱能砸可是出了名的。
黎怀也听说了剧组遇到的麻烦。
他在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脑子一转,还真想到几个合适的演员。
“要不要我去问问?不过也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合适的档期。”他跟导演说。
黄导当然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黎怀就打电话出去,问了几个人。
大多接到电话的人都婉拒了,有些是因为没有档期,有些是对同性电影不感兴趣。
冯棕是个例外。
他年少出道,一片成名,当年是货真价实的天降紫微星,还拿到过一个国际上的小奖项,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
只可惜后来再没有这样的运道,慢慢就沉寂下去。
其实算起来,从大红到沉寂,也不过就是几年时间而已。
他以前和黎怀合作过一部电视剧,两个人志趣相投,慢慢就成了朋友。
“找人救场子的?”冯棕没有经纪人,接到黎怀电话的时候,刚被一个剧组婉拒。
“是啊,”黎怀说,“我觉得那角色跟你挺贴,可以来试试。”
于是,冯棕顺嘴就答应了。
两边接洽得很顺利,导演组看了冯棕的试镜照片和动态视频,很痛快签了协议,人还没过去,钱就全打了过来。
“明天剧组就派人到你家来接你,你提前准备一下。”黎怀又打了一个电话过来。
“到我家?剧组就在附近?”冯棕还傻乎乎的问。
很快,他就体会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剧组,是多么土豪的存在了。
一辆直升飞机从他家附近的停机坪出发,把这个只有几分钟戏份的小演员,直接带到了拍摄现场。
冯棕顶着被直升飞机机翼吹乱的鸡窝头,提着自己那个小小的行李箱,还有些精神恍惚,对着黎怀发呆。
黎怀忍不住笑。
之后的拍摄,再没有遇见任何麻烦。
导演组,剪辑,摄像,服化,道具,还有全体演员,每一个部门都在有条不紊的运行,就像一个生机蓬勃生命体上的工作细胞,齐心协力,努力打造出一个接近完美的作品。
《夏日》的雏形,终于一点点被勾勒完整。
终于到了拍摄末期,还剩下三场戏。
26. 第 26 章 杀青
《夏日》还剩的三场戏, 分别是最后的吻戏,季新送走舒成的告别戏,还有最后的独角戏。
冯棕的戏份就在最后, 他饰演的是医院的医生,帮季新送走了舒成,也见证了舒成离开以后季新的人生。
这时候,黎怀已经瘦到可以直接拎起来了。
即使再怎么小心注意,过分减肥还是损害到了他的健康, 这几天黎怀的嘴唇苍白,人也有些恍惚。
倒正合了影片人物目前的情况。
看到黎怀现在的模样,就连黄导都怕了, 硬是把黎怀还有剧组其他几个演员带到医院体检,确定只是轻微的营养不良,没有其他问题才勉强放心,继续拍摄。
不过医生也警告过, 就算是拍电影,演员也不能继续这么饿下去,要不然就真的会影响身体, 之后也不好恢复。
还好, 《夏日》终于快要拍完了。
到了这个时候, 就连贺西京都不再劝黎怀,他只是抿着嘴唇, 定定的盯着黎怀看,一刻也不转移,就像是彻底入了戏。
即便拍摄结束,他好像仍旧是季新,没有出来。
瘦成一把骨头的黎怀, 反而开始担心贺西京的状况。
“我没关系,”贺西京说话的声音很轻,像是生怕把黎怀吹走了,“等到拍摄结束,就能出来了。”
他没有告诉黎怀,自己这几天其实在通宵通宵的做噩梦。
有时候是小时候的事,有时候他又真成了影片里的季新,因为失去爱人,而从床上猛然惊醒。
然后,睡也睡不着觉,只能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在心里勾勒着墙壁那边正在熟睡的黎怀的身影。
就这么勉强闭着眼睛休息一下。
到了拍摄末期,不单单演员,所有人都很累了。
不但累,而且精神都异常紧张。
就像是一起等待着那个即将分娩来到人世的孩子,就算在心里想象了无数遍,但是在她真正呱呱落地之前,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孩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倒数第三场戏,吻戏。
带妆以后的黎怀,脸上透着一股将死之人的灰青,清瘦,干枯,完全不是刚出场时候的俊朗模样。
即便如此,仍然有一种叫人移不开眼睛的魅力。
舒成躺在床上,这时候他已经虚弱得无法下地了,眼睛也雾蒙蒙的,连季新的脸都看不清楚。
舒成(茫然的对着季新的方向):我现在肯定特别难看。
季新(低声笑,脸凑在舒成的肩膀边):怎么会,明明还是那么好看。
然后是轻柔绵密的亲吻,就像是无数只落在舒成脸上的蝴蝶。
舒成也笑,明明病入膏肓,脸上的表情还是那么温柔轻松。
他想给季新留下自己最好的样子,快快乐乐的,充满了希望。
两个人絮絮私语,说起舒成学校里的学生,说起窗边那棵琴叶榕,说起家门口的小河。
只唯独不提任何关于分离的字眼。
虽然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两人的唇又落在一处。
医院病房里,雪白的床单上,是紧紧交握在一起的手,片刻也不愿意分离。
导演喊“卡”以后,贺西京还扒在黎怀的脖颈上,久久起不来。
他难得显露出软弱的样子,还在黎怀的身上,不自觉的蹭了一下。
黎怀也还沉浸在剧本里头,没忍心把他推开。
两个人就像是雪地里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孩子,汲取那点微不足道的温暖。
最后,还是贺西京自己站了起来。
他用力抬手抹了一把脸,甚至不敢再看黎怀化妆出来的病容,低声道:“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记得还是多吃点东西。”
然后,也不等黎怀的回答,转身走了。
黎怀也觉得这场戏伤得很。
这种剧情需要演员往里头添加大量的真情实感,一场戏下来,有时候几天都缓不过来。
导演拍拍手:“大家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
然后拍了拍黎怀的肩膀:“你也是,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回去好好休息,只剩明天最后一天了,再坚持一下。”
明天黎怀的杀青戏,是舒成被送到太平间那一场,演起来很轻松,主要的戏肉全在贺西京身上。
黎怀点点头。
这晚上,他难得睡了一个好觉。
却不知道,贺西京在他隔壁辗转反侧,根本睡不着。
只要一闭眼,黎怀青灰色的脸就浮现在他面前。
搅得贺西京心神不宁。
无数次,他恨不得去敲旁边的门,确认黎怀还在。
又硬生生刹住这种冲动。
他实在不愿意把自己这种没用的模样,暴露在黎怀面前。
“这只是演戏而已,”贺西京一遍遍对自己说,“他就在隔壁,睡得好好的,别去打搅他。”
贺西京知道,黎怀对这部戏投入了全部的精神精力,他不想成为拖后腿的那个人。
更何况,也只剩下几天就能全部杀青了。
贺西京用力抠着自己的大腿,没有人看到的大腿内侧,全是狰狞的青紫色。
又是一个不眠夜。
拍摄现场早就已经转战到了医院,只不过之前是在病房拍,只有这一幕,是在太平间。
黎怀已经化好了妆,躺在运送尸体的白色床上。
他的脸被彻底化成了灰青,再没有一丁点血色,唇也是惨白的,像是雪地里一抹轻印。
雪白的布盖在他身上,只露出了一个头。
黎怀闭着眼睛,听到贺西京猛地走过来的声音。
然后是低哑的抽泣声。
没有大声的哭泣嘶嚎,一切都是压抑的,无比克制,安静。
旁边是停尸房的医生,一句一句告诉季新要怎么办理身后事。
医生冷静惯常的言语,配上季新压抑的呼吸声,更添了几分悲伤。
黎怀躺在床上装死人,一边想,贺西京的演技果真越来越好了。
光是耳朵听着,就觉得一阵一阵无声的悲伤,河流一样涌过来。
简直叫人呼吸不过来。
他努力保持自己一动不动的姿态。
忽然,贺西京的手伸了过来。
冰冷,修长,甚至比他更像个死人。
贺西京的手,一点点抚摸着黎怀的脸,最后,轻轻把白布彻底盖上。
几秒钟以后,就像是反悔一样,白布又被他重新揭开。
剧本里没有这一段,大概是贺西京的临场发挥。
黎怀想。
然后,吻又落下来,这大概才是真真正正的最后告别。
冰凉凉的,没有一点生气。
“我觉得,我撑不下去的。”黎怀耳边传来贺西京沙哑的声音。
这也是临场发挥?但是收录现场音的麦克风估计也收不进这么细微的声音啊。
而且,和后来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黎怀还在那里神游,贺西京已经站起身,重新颤抖的,慢慢把白布盖上。
黎怀的戏份,终于彻底杀青。
片场却没有太多喜悦庆祝的声音,只导演副导演当场各给黎怀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冲走他刚演了死人的晦气。
后来黎怀要走的时候,还收到了剧组大大小小几十个红包,也算证明他在剧组的受欢迎程度。
贺西京也包了红包,但是是请杨助理拿给他的。
自从杀青戏演完,黎怀就再没见到过贺西京了。
杨助理说是,怕影响贺西京之后的表演状态。
确实,贺西京还剩下几场戏,全都是舒成死后的片段。
如果提前见到自己,说不定就很难维持那种难过的状态了?
黎怀很轻易就接受了杨助理的解释。
影片的尾声,还有几个季新回忆舒成的片段,但是在之前早都已经拍好了。
黎怀无事一身轻,也担心在剧组停留时间过长反而影响贺西京,所以第二天,那辆送冯棕过来的直升飞机,又把黎怀送回了家。
《夏日》演完,过足了戏瘾,简直浑身轻松。
黎怀头一天晚上就睡了一个好觉,下了直升飞机,依然神采奕奕。
江伊岚早就打听到黎怀杀青的消息,他才一下飞机,电话就追了过来。
电话那头还是那个笑意盈盈的声音:“小黎啊,你可是答应过姐的,那边一杀青就要到我剧场来,我这边角色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一起排演呢!”
黎怀也笑,忙不迭的答应。
商量排演时间的时候,江伊岚倒没有这么急了,可能也知道黎怀上部戏刚拍完,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把自己彻底从剧本里抽离出来。
两人约定好了,下个月月初黎怀就直接过去,然后正式彩排。
黎怀当然连声答应。
要不是身体还要休养,他巴不得下周就过去呢。
毕竟是经过专业训练的演员,黎怀投入抽出的速度都很快,一个晚上的休息,他的情感其实已经抽离得差不多了。
剩下的就是好好调养身体,找回最佳状态。
回来以后,黎怀又接进打出了好几个电话,有经纪人的,有关系不错的朋友,还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投资人,还有广告商。
最后那几个陌生人,黎怀只打发对方和自己经纪人联系,就挂了电话。
奇了怪了,电影拍完,他好像忽然受欢迎不少。
也可能只是错觉。
黎怀早就经历了大风大浪,向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
小欧把他送回家,黎怀也给小欧放了一个月的假,就轻轻松松推开门。
房门一开,扑面而来的是久没有人住的黯淡气息,但这就是家的味道。
黎怀深深舒了一口气,倒在熟悉的床上,觉得舒服极了。
第二天,他又去探望疗养院里的外婆,还给外婆还有几个外婆交好的老人都带了礼物。
外婆看着许久不见,消瘦了不少的乖孙孙,一边心疼,一边忍不住的眉开眼笑。
旁边几个老太太也跟着起哄,还有人问黎怀找没找女朋友,要不要和自家孙女见见的。
第三天,黎怀去了自己最喜欢的餐厅,好好吃了一顿。
也不敢多吃,之前酒店那个营养师在他离开之前,就开了长长一张调养身体的列表清单,就是叮嘱他回去以后千万不能马上大吃大喝,一定要慢慢调养,才不容易留下后遗症。
黎怀对自己的身体当然很爱惜。
他现在也不急着退圈了,正相反,在《夏日》剧组酣畅淋漓的飙戏,重新唤醒了他对演艺事业强烈的热爱,再没办法轻轻松松就说离开。
就算是跑龙套,他也想继续当演员。
更何况,伊岚姐那里的机会,听起来十分难得,而且充满了挑战。
尝了好久不敢吃的美食,重新回到家,黎怀消了一会食,就准备舒舒服服去睡一个午觉。
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黎怀低头一看,是黄导打过来的。
他还疑惑,黄导怎么会这时候打电话过来,又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想着是不是《夏日》已经彻底杀青了。
“喂,黄导……”黎怀刚开腔就被那边打断了。
“黎怀,”黄导的声音很低,“贺西京出事了。”
黎怀的脑子嗡的一声响。
27. 第 27 章 季新
黎怀离组的头一天晚上, 常副导演特地单独来找他。
黎怀正在整理行李,房间里乱成一团。
常导左右看看,忽然和黎怀说起了闲话。
“蒋XX你认识吧, 就是那个现在当红的小花,”他说,“前些日子和个男演员闹了很大的绯闻出来,这两人正好在我上一个剧组合作过,也算是因戏生情, 只可惜,就是结果不太好。”
他说着说着,叹口气。
黎怀听出常导好像有些言外之意, 道:“常导,有什么话您直接跟我说就是。”
常导还有些犹豫,看了黎怀一眼,问:“你和贺西京……是不是一对?”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看了三个月,还是没怎么看明白。
要说没关系吧,又觉得暧昧, 但是更进一步, 好像又不够。
黎怀马上笑起来:“我们只是朋友, 没有那种关系的。”
“哦,”常导点点头, “娱乐圈里像你们这样的朋友,还挺难得的。”
他又叹口气:“你是老演员了,也知道拍戏的时候经常有剧组夫妻这种事,倒也不一定都是作风不好,而是拍着拍着, 就容易入戏,脑子也糊涂了。”
黎怀点头。
“你们两个也是,这部片子你们都演得好,是一部难得的好电影,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你们两个拍完以后很难走出来,反而影响了现实的生活,”常导接着说道,“你们拍的还是悲剧题材,类似的事情我见过好几次,演员下意识就想在现实里补全故事里的不圆满,反而弄混了自己真实的想法和感情。”
黎怀深有感触的点点头。
他也为了季新和舒成的结局感叹过无数次,有时候也觉得,要是这两个人还能够好好的活着,继续在一起就好了。
但他也明白,那毕竟只是一个故事,他演绎的,也只是一个虚构的人物而已。
“你我还放心一点,”常导接着说,“但是贺西京是新人,用的演戏方法也比你更伤,我就担心他会把持不住。”
常导早就感觉到,贺西京是很典型的体验派演员,投入深,抽离难,所以作为旁观者,他有时候觉得贺西京像是对黎怀情根深种,有时候又觉得,那些表现只是剧中角色在现实里的延伸。
“常导放心,”黎怀表态,“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最近这段时间,我会尽量少和他联系。”
常导笑:“你们毕竟是朋友,心里有杆秤就行了。”
然后又寒暄几句,才告辞离开。
黎怀确实发现,贺西京是有点入戏过深了,所以有意识的疏远了和贺西京的联系。
他还以为贺西京也是类似的想法,说不定常导对那边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离开剧组这几天,他完全没有打听过对方的情况,回到家也没有短信问候。
贺西京那边同样也是无声无息的。
直到接到黄导这通电话。
“出什么事了?”黎怀马上问。
黄安国一言难尽的叹口气,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问:“你最近忙不忙?能不能过来一趟?”
黎怀马上说可以。
黄导应该是跟身边的人说了几句,才对黎怀说:“杨助理马上安排飞机来接你,也就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你先准备一下。”
听起来,那边很急。
一个小时以后,还是那架熟悉的直升飞机,直接停在了离黎怀家不远的小广场上。
黎怀在一群好奇大爷大妈的围观下,上了直升机。
没多久,他就重新回到青柳镇。
直升机落在他们租的酒店顶层,才下飞机,黎怀就看见了满脸严肃的杨助理。
黎怀连忙问他是怎么回事。
杨助理不愿意多说,他在旁边给黎怀带路,只说:“事情有点麻烦,等下您就知道了。”
黎怀跟着杨助理下楼,又转而去了他之前住的那一幢。
酒店里很空旷,人少了不少,大约很多剧组的工作人员都已经离开了。
然后,两人来到黎怀之前住的房间。
“这……”黎怀有点迟疑。
“贺先生现在住这间。”杨助理低声说,然后轻轻推开门。
明明还是下午,房间里却没有一点光线,所有的窗帘都被密密实实的拉着,闷不透风,也没有一点声音。
杨助理半推开门,站在门边上,说:“贺先生,黎先生来了。”
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杨助理叹口气,对跟着过来的黄导说:“还是没有反应。”
黄安国站上前,换了一种说法:“季新,舒成回来了。”
床上一道黑影,忽然动了。
黎怀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紧紧的抱住。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贺西京的声音很嘶哑,低沉的在黎怀耳朵边上说。
黎怀第一反应就是:果真麻烦大了。
他虽然以前没有遇见过类似的事,但是贺西京的反应告诉他,这人大概是出不了戏了。
可是,不是才过去三四天而已吗?怎么忽然会变成这样?
医生给贺西京打了镇定剂,黎怀才暂时抽身。
“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黎怀坐在套房的外间,边上是导演副导演,杨助理,还有贺西京的私人医生。
黄导这两天也没睡好,蓬头垢面的,用力抹了一下脸,说:“昨天是贺西京最后一场戏,他拍完以后看着还挺正常,可是到了下午,我再去找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贺先生对其他人都没有任何反应,家里的医生过来,觉得心理问题的可能比较大。”杨助理说。
黎怀离开的那天,贺西京忽然说想换房,就换到黎怀住的这间,当时所有人都没有想太多。
结果从昨天下午开始,贺西京就躺在床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只是抱着黎怀不小心遗留下的一张小毛毯,动也不动。
也就是黎怀过来以后,他才终于开口说话了。
可是说的话,叫所有人更加担心了。
演员出不了戏的情况并不罕见,但是像贺西京这么严重的,谁都没见过。
“现在应该怎么办?”黎怀问。
所有人都看向那位医生。
“我可看不了心理上的问题,”他苦笑,“我已经联系了附近几位很不错的心理医生,明天上午过来会诊。”
至于今天,只能先熬着了。
镇定剂的分量不重,没多久贺西京就醒来,然后又抱着黎怀不撒手。
任何人对他说话都没用,也只有黎怀,能够得到他的几句回应。
可问题是,他回应的人,是黎怀扮演的舒成。
“这几天我都睡不好,梦里全是你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贺西京的声音特别委屈,“别人都说你死了,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
贺西京可从来不会这么说话。
现在站在黎怀面前,会像小孩子一样撒娇的人,是季新。
28. 第 28 章 吃蟹
第二天, 几个心理医生查看了贺西京的状况,又问了半天杨助理关于贺西京家里的事情,最后得出结论, 贺西京得的是分离性身份障碍。
这个病最常见的说法,是多重人格障碍。
所有人都傻住了。
“一般而言,这种病多跟童年的遭遇有关,”年纪最长,看起来威望最高的那位医生说, “不过贺先生以前没有表现出类似的症状,这次发病,也有可能只是一过性的急性症, 通过有效的心理干预配合修养吃药,应该能慢慢缓解。”
至于要多久才能好,究竟能不能痊愈,医生就不肯下确定的判断了。
只有一件事他十分确定, 贺西京肯定不能再当演员了。
“这种职业不适合贺先生,很有可能引起他再次发病。”医生警告道。
然后是一堆药开出来,每天的心理干预, 还有安静修养。
“如果方便的话, 希望在治疗早期黎先生也能留下来, ”医生建议,“他目前只能接受您, 所以医生的心理干预,暂时还需要您的配合。”
黎怀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就连江伊岚那边的邀请,他都暂时推掉。
又过了几天,他的经纪人还打电话来,说是有个综艺节目想要邀请黎怀作为特别嘉宾。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入了电视台的法眼, 黎怀的回答依然是婉拒。
刚开始几天,贺西京的情况相当严重。
他经常半夜醒来,摸索着床边,确认黎怀还在才安心。
黎怀刚开始的时候是住在外间,折腾了几回以后,实在没有办法,请酒店又搬了一张小床放在贺西京的床边。
即使这样也不行,贺西京变得黏黏腻腻,醒来发现黎怀没有在边上,就自觉自动的靠过来,非要抱着他才能睡觉。
有几回黎怀睡熟了,早上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被贺西京紧紧的抱在怀里。
也只能无奈叹口气。
贺西京的话依然很少,也吃不下什么东西,就算有黎怀哄着劝着,也就是胡乱往嘴里塞几口而已。
每天的心理干预,也进展缓慢。
果不其然,贺西京对黎怀以外的人都很抗拒,既不说话也不搭理,就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
医生就只能透过黎怀和他聊。
说的话也是乱七八糟,有时候说的是季新小时候的事情,有时候又变成贺西京自己的过去。
黎怀这时候才知道,贺西京的父亲也犯过疯病,在疗养院里住了好久。
难怪那时候他在自己家住了很久。
如今的贺西京,唯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抱着黎怀,一声不吭,有时盯着他看,有时又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夏日》剧组已经彻底杀青,还有一些收尾的工作,又过了几天,所有工作人员还有器械都撤干净了。
黄导也回去继续做电影的后期。
贺西京如今的情况对外是严格保密的,黄导只留下那个叫阿五的工作人员帮黎怀跑腿,其他全是贺西京那边的人。
有贺西京的私人医生,重金请过来做干预治疗的心理医生,还有一个年轻的女助理。
杨助理当起了空中飞人,只偶尔才过来请贺西京签个字。
谁也不知道,贺西京还要多久才能好。
刚开始的时候,身边时时带着一个人,黎怀很不适应。
但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极其强大的。
很快,他就习惯早上醒来的时候,自己被人箍在怀里,吃饭的时候慢慢哄,还有治疗和散步。
日子慢得像一张油画,却并不令人反感。
有一次在治疗室聊天的时候,黎怀随口说出假装恋爱的事情。
所谓的假装恋爱,连一天都没有坚持下去,他其实压根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医生对这个细节却很在意。
“假装恋爱?你们演员是这么演戏的?”年长的医生深深皱着眉头,显然对这种方式很不认可。
黎怀乖乖低头反省。他也知道不妥,所以很快就叫停了。
但是,照着医生的话,这件事很可能一个转折点和诱因。
或许是因为内疚,还有某些黎怀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他对贺西京更耐心了。
这天早上,黎怀又是被贺西京的胳膊憋醒的。
天气早已经转凉,小镇上的清晨透着初秋的寒意,但是黎怀连薄薄的被子都盖不住——谁叫旁边有一个巨大的火炉。
黎怀一动,贺西京就醒了。
他现在就连睁开眼睛的动作都比一般人慢,黑黝黝的瞳仁像是润着水,定定的看着黎怀。
黎怀对他微笑:“早上好。”
贺西京又迟钝的眨了一下眼睛,才慢吞吞的把脸贴过来,蹭一蹭。
就像某种小动物——就是体积实在太大了。
然后黎怀领着他去盥洗室。
只要黎怀起床,贺西京就像一条大狗一样跟着,还用小指头勾着黎怀的后衣摆,亦步亦趋。
刷牙洗脸,同样也是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黎怀也不知道这种感觉更类似于养宠物还是带孩子。
不过大约也很难有这么乖的孩子或者宠物。
贺西京坐在浴室的小凳上,乖乖让黎怀给他整理头发。
一人高的梳妆镜里,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谁都不说话,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到了九点钟,新来的助理给两人带了早餐。
今天的菜单是热腾腾的白粥和香喷喷的小笼包。
贺西京坐在桌子边上,孩子一样看着黎怀吃,等到黎怀吃了几口,他就努力的跟黎怀学。
只可惜,胃口还是很小。
过了半天,也就喝了几口白粥,两个包子。
然后就准备去医生的治疗室。
贺西京还是不喜欢出门,不喜欢外头的阳光和空气,但是医生建议病人不能老呆在屋子里不出去。
于是,只能黎怀一步一步领着他走,其他人都不管用。
进入治疗室的时候,贺西京依然躲在黎怀身后,不说话,也不愿看医生。
然后先是医生和黎怀聊,接着又是黎怀哄着贺西京说两句。
大多时候贺西京都不愿开口,也偶尔的,能多说两句。
那些关于贺家零星半点的信息,就是这么问出来的。
但是贺西京也不是完全没有好转。
偶尔,只是偶尔,他好像能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季新,不过是他饰演的一个角色。
但是这种时候转瞬即逝,他很快又沉溺于某种自我编织的幻想之中。
在那个幻想里,他和舒成一直住在小镇上,舒成每天去学校教书,他则开了一家小店。
家里养了一棵琴叶榕,还有一缸金鱼。
鱼是他从门前的小溪里钓到的,因为长得很漂亮,干脆养起来。
即便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贺西京还是坚持着这种幻想。
其实,这些都是电影里的道具布景,有一阵子助理真把琴叶榕和金鱼搬了过来,又被医生坚决拿走了。
“不能放任他老是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医生说。
即便如此,贺西京也没什么反应,仿佛那棵琴叶榕还有金鱼,依然放在原地。
做完干预治疗,又是午餐时间。
哄贺西京吃了几小口饭菜,黎怀会带着他出去走一回。
对这个外出活动,贺西京倒是没有丝毫抗拒。
有时候甚至还会快步走几步,察觉到黎怀落后了,又反过手来牵。
酒店前头真的有一条小溪,水清清浅浅,一眼就能望到底。
有时候,贺西京还会站在溪边张望,念叨着再钓一条金鱼回去,给家里那个作伴。
其实,有一件事医生一直很费解。
《夏日》的故事里,季新是一个很坚强倔强的人,就算失去爱人痛彻心扉,也能很好的打理自己的生活,抱着对爱人的回忆一起活下去。
贺西京表现出来的季新,却压根不是这样。
医生认为,这或许是一个突破点,让他重新回归自我。
黎怀也照着医生给他的话术和贺西京聊。
比如暗示对方,自己如果有一天突然离开的话,季新会怎么办。
“我就在这里等你。”贺西京说,“你总会回来的……或者,我就去找你。”
说着这种话的贺西京,看起来就像一个孩子。
有时候,黎怀也会极小心的提到死亡。
贺西京忽然说:“黎怀,要是你没了,我撑不下去的。”
黎怀一愣。
“我是谁?”他问贺西京。
贺西京呆了半天,又伸手抱他:“舒成,我喜欢你。”
贺西京唯一喜欢挂在嘴边的话,就是喜欢。
一遍遍的,在黎怀耳边说。
就像一张绵绵密密的网,恨不得把黎怀整个人罩起来。
这天傍晚,黄导留下的阿五忽然过来敲门,很高兴的告诉黎怀他终于弄了一大筐螃蟹过来。
秋风起蟹黄肥,凉风温酒,正是吃蟹最好的时节。
黎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他向来最喜欢吃蟹,以前小时候外婆怕他伤了肠胃,只肯他每次吃一只,黎怀性子乖,也忍不住含着早就空了的蟹壳蟹脚,吮吸好久才作罢。
后来长大了,没人再管束着,就更加不得了。
螃蟹被一只只捆好,放在大蒸锅里蒸熟了,变得通红,再用蟹八件一点点拆了,沾点黄酒酱料送进嘴里,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好几天前,他就嘱咐着阿五帮他去找刚出来的蟹,但一定要肥美的才行。
直到今天,阿五才买着满意的,连忙成筐弄了回来。
黎怀忙让酒店大厨帮他处理好了,请大家一起吃。
所有人也过了难得轻松的一天。
就连贺西京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他慢慢用剪刀剪了大鳌下来,然后用腰圆锤敲松蟹壳,打开,再用签子把肉一点点剔出来,最后舀出金黄的蟹黄,玉白的蟹膏,沾了酱,送到黎怀嘴边上。
黎怀顺嘴吃下去。
贺西京就笑,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继续拆下一只螃蟹。
他自己拆的螃蟹,自己从来不吃,只等着黎怀喂。
黎怀虽然喜欢吃蟹,但是手脚可没有贺西京这么灵活,照着外婆骂他的话,吃蟹的样子跟个讨饭鬼一样。
但是给贺西京拆的蟹,他难得精细了不少,可惜还是笨手笨脚的,远不如贺西京拆给他的完整。
不过贺西京才不会在乎这个。
每吃一口,就眯着眼睛笑,好像遇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一样。
当天晚上,贺西京的话忽然都变多了。
在越来越凉的晚风里,他紧紧的抱住黎怀,一动不动,絮絮叨叨的说以前的事情。
季新和舒成以前的事情。
然后越说,又越沉默。
最后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天上的月亮。
边上是对方温热的体温。
黎怀竟然也感觉很舒服。
大约是刚才喝了点黄酒,他的脑子晕乎乎的,身上很热,又被凉风一吹,懒洋洋的顺势靠在贺西京身上。
真是奇怪,他以前最不喜欢和人靠得太近,可是日子就这么过着,竟然也觉得这滋味比他以前想的好多了。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情侣。
就像季新和舒成一样。
这时候,贺西京忽然说:“我其实都知道的。”
“什么?”黎怀的脑子还有点晕。
“……没什么。”贺西京又不说话了。
29. 第 29 章 好转
第二天一早, 贺西京的胃口又开了不少。
他吃得比往常多了不少,黎怀还特地请助理又加了一次量才够。
对去治疗室,也没有那么抗拒了。
又过了几天, 医生建议贺西京可以单独进治疗室了。
刚开始黎怀还要在门口守着,后来也不用了。
黎怀觉得轻松的同时,也有点失落。
然后又觉得好笑,贺西京好转了,他应该觉得开心才对。
天越来越凉, 贺西京的状态也越来越好。
他不再像一条沉默而仓皇的大狗,只能跟在黎怀身后亦步亦趋的行动。
在医生的建议下,黎怀会偶然消失几个小时, 然后是小半天。
后来,哪怕离开一天,贺西京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了。
两个人的床又分开,不过依然在一间房里。
贺西京偶尔还会从噩梦中惊醒, 但是不会再主动爬过去。
他只是沉默的坐着,一点点描绘着黎怀的样子,然后重新努力让自己入睡。
也真的能够再睡着了。
贺西京的康复, 一下子进入了快车道。
黎怀却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轻松高兴。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贱。
也可能是因为天气越来越凉, 少了身边那个火炉子, 冷得厉害的缘故。
等到正式入冬,心理疏导的次数也在慢慢减少, 从每天一次变成两天一次,三天一次,然后是每周一次。
贺西京的情况肉眼可见的好了。
他终于慢慢找回自己,那个季新,成了一段疯狂的应该被埋葬的过去。
他还对黎怀认真道歉, 说抱歉,竟然耽误了他这么久的时间。
黎怀已经搬出了两人的房间,住到了原本贺西京住的那套。
天气越来越冷,但还好有中央空调。
贺西京又重新变回那个冷漠矜持的青年,两个人再不会逾矩,而是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说话,问候。
某一天,医生说,黎怀终于可以离开了。
杨助理当天就过来了,很感激的给黎怀包了一个大红包,还承诺会补偿黎怀这段时间的损失。
话里话外的意思,会帮黎怀找几个不错的资源。
黎怀却不在乎这些。
“没关系的,”他说,“我和贺西京是朋友,我做的这些都是应该的。”
虽然,那段时间,他们的相处早就远远超出了朋友的距离。
但是,这三个月,只是一场短暂的疯狂而已。
就像舞台上的一场表演,表演落幕,所有人回归正途。
贺西京是,他也是。
午夜梦回的时候,黎怀偶尔也会不小心怀念那段时光。
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习惯性去摸旁边的人,身边却只有冷冰冰的床铺。
然后只能慢慢蜷缩起手脚,自己给自己取暖。
总而言之,一切都结束了,贺西京病好了,他自己的生活也还要继续。
黎怀离开的那天早上,天冷得更加厉害,北风呼啸,寒气透骨。
黎怀紧了紧大衣的衣襟,免得风一股脑的往衣服里钻,可还是用处不大,只觉得骨头缝都是凉的。
他把行李提到直升机边,扭头回看了一眼。
贺西京没来送他。
只有阿五那张黝黑的,笑得傻乎乎的脸。
黎怀也忍不住冲他笑笑。
阿五就挥舞着蒲扇样的大手,祝黎怀一路顺风,还帮着黎怀把行李箱送上去。
黎怀跟他道别,登上了直升机。
终究,没有和最想见到的那人,说一声再见。
黎怀理解对方的顾忌,可还是有些失落。
他这一走,两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见。
酒店套房里,光线黯淡,只一扇对着停机坪的窗户被拉开一条缝。
贺西京站在窗边,看着黎怀离开的背影,一句话也没有说。
杨助理不解的问:“贺先生,为什么您不留下他?我觉得黎先生也不是不可能接受您的感情。”
贺西京生病那段时间,黎怀做的事,可不是一般朋友能做到的。
贺西京的唇微微扬起,又重新落下。
“贺家人骨子里都有病,”他说,“我也是。”
“被贺家人爱上,或者爱上贺家人,都是件不幸的事。”贺西京转身离开窗口。
“我只要远远看着他,就够了。”
之前那些拥抱,亲吻,就像一笔巨大的财富,足够让他慢慢回味完后半生了。
杨助理叹口气。
黎怀重新回到了离开几个月的家。
上回走得及,他没来得及盖上防尘布,所以家里到处都铺着一层薄灰,一踩一个脚印。
黎怀开始大扫除。
人一忙起来,就不容易瞎想,也挺好的。
他足足用了两天两夜,才把家里打扫干净。
其间小欧也来过一次,因为黎怀放了一个长假,现在他跟着公司里一个刚签约的新人,男孩子模样长得挺好,唱跳也不错,就是脾气太大不好伺候。
“黎哥,我还是想回来跟着您,”小欧一边帮忙一边说,“那小孩是老板儿子签进来的,鼻孔翘得比眼睛还高,我实在受不了他了。”
黎怀瞪他一眼:“在我这边有什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付先生对我的态度。”
这也是之前他做好退圈准备的原因。
和佛性老干部付老爹不一样,这位付大少爷还颇有一番抱负,很想把家里的公司发扬光大,一直对占着公司一哥位置,又被大佬打压出不了头的黎怀很看不过眼。
在他心里,黎怀这种麻烦精,还是直接封存了比较好。
只可惜,付老爹一直不听儿子的,付少爷顶多也只能冲着黎怀阴阳怪气而已。
小欧还是哼哼唧唧的:“可是我觉得,公司现在被他这么一折腾,还不如以前呢。”
黎怀沉默了一会:“你要是真不喜欢,再等等看吧,我这边说不定有其他机会。”
付老爹最近身体不太好,他儿子对公司插手得越来越多,黎怀跟公司的合约肯定很难再续,黎怀虽然也不喜欢这位付少爷,也多多少少能理解他的选择。
以前他没什么办法,但是现在想通了,又觉得没有那么困难。
伊岚姐那里是一条路,前不久她还跟黎怀通过电话,虽然原本专门为他挑好的角色没了,但是她们剧场每一季都要排演新的话剧,很欢迎黎怀这样功底扎实的演员过去。
娄罡老师那边也联系过他,同样有不错的机会。
还有贺西京那边……黎怀摇摇头,本能不愿多想。
总觉得,想太多了就容易出事。
回到家第三天,黎怀的经纪人蓝姐才打电话过来,但是说话支支吾吾的,和她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完全不一样。
蓝姐先是问了他在青柳镇住得怎么样,还有今后的打算,最后才说:“黎怀,本来有个综艺的邀请,我觉得很不错,可惜被付大少爷抢走,给了他刚签进来的新人。”
“你也该为以后的事情做打算了。”她很隐晦的提点了黎怀一句。
这边蓝姐的电话才挂,马上又有一个电话进来。
这回终于是个好消息,黄导告诉他,《夏日》的后期基本做完了,邀请他过去看看刚剪出来的片子。
黎怀很爽快的答应了。
黄导的工作室离得不远,他下午就过去了。
《夏日》是部小成本爱情片,没什么特效,所以后期进度很快,片子剪辑的完成度很高,专门从国外请大师制作的配乐也已经完成了。
“后期的配音问题怎么解决的?”黎怀好奇问。
《夏日》虽然是现场录音,但是拍摄现场什么情况都可能遇到,不可控的噪声干扰,音色的不统一等等,后期总会有需要演员过来重新配音的地方。
但是因为贺西京的病,这一块肯定只能搁浅。
之前黎怀和贺西京在青柳镇养病的时候,黄导也过来看过两人几次,但从来没提关于后期配音的事情。
黎怀已经疑惑很久了。
黄导就得意的笑。
贺西京虽然生病了,那边的经费可从来没有停止燃烧。
大户人家就是不一样,钱虽然流水一样花出去,但是效果也好啊!
现场的收录音设备,用的是目前国际上最顶尖的——当然也是最贵的,所以收录效果相当好,抗噪也比一般设备好得多。
虽然只是个新导演,黄安国的现场调度都是以前在剧组里实习,一点点真刀真枪磨出来的,这方面出的问题也少。
但也不至于一点问题都没有,总有些地方需要后期调整或者重录的。
没想到这一点,也被万能的杨助理出手搞定了。
贺大老板名下,正好有一家智能语音图像处理公司,有高科技加成,虽然现在还不至于从头到尾取代人类演员,但是在某些需要调整的地方修饰一下,人工智能发挥了叫人惊艳的效果。
至少黄安国以他专业的眼光,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黎怀也看了一遍剪出来的片子。
还在拍摄的时候,他就能预感到《夏日》是一部好电影,但是经过导演和剪辑师的剪辑,整个故事呈现出来的质感依然让他惊讶。
不管放在哪里,这都是一部异常精彩的好电影。
一说起自己的作品,黄安国也忍不住嘿嘿嘿的傻笑,他还神神秘秘的告诉黎怀,某位一直都很欣赏自己的导师正好是明年一个电影节的重要评委,他已经把片子送过去了,应该很快就有答复。
“你就等着好消息吧!”黄安国信心满满的对黎怀说。
黎怀对这个倒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而是跟黄导打听贺西京的事情。
“贺先生啊……”经历过三个月前那桩事,黄安国也有点怂了,关于电影的事情一般都是跟杨助理对接,只知道贺西京目前的恢复还算不错。
“你不是才从那边回来嘛!”黄安国其实这次找黎怀,也是想问问那位如今什么情况。
黎怀只能笑:“确实恢复得挺好的,他已经完全出戏了,所以……”
也就不需要自己了。黎怀在心里说。
30. 第 30 章 过年
才信誓旦旦跟黎怀说完, 第二天黄安国就接到了越洋电话。
他的导师在电话那边祝贺他拍出了一部好电影,但同时也提醒他,今年好几位顶级的艺术片导演都有新作送展, 出色的作品实在太多,《夏日》入围主竞赛单元的希望非常渺茫。
每一届电影节都有上百部电影送展,但只有其中一小部分能提名进入主竞赛单元,争夺电影节的各项大奖,也是新人新作成名的登天梯。
黄安国也知道, 自己一个没有作品的新人,想要获得提名实在难于登天。
能够拿到送展资格,他已经再三感谢导师的帮助了。
再说了, 其他单元虽然影响力差一点,也不是完全没有出头的希望。
即便心里清楚,他还是免不了有点失落。
“还好大话没有完全放出去,还有转圜的余地。”黄安国摸着鼻子叹气。
————
黎怀走的第二天, 贺西京也离开了青柳镇。
两个人再次身处于同一个城市——只不过黎怀不知道而已。
杨助理简单向贺西京汇报了他名下几个公司的情况。
贺西京忽然问:“黄安国把电影送展了?”
杨助理点点头:“用的是他导师的关系,今年主竞赛单元名额很紧,他导师不一定能帮上忙, 需要我们出手吗?”
贺西京又问:“电影已经剪辑好了?”
杨助理迟疑一下:“已经完成了……您想看一看吗?”
贺西京摇头:“不用了, 你梳理一下我们在欧洲那边的关系, 看能不能用上。”
杨助理点头。
然后又说起最近的收购方案。
“我调查了几家最有可能被收购的影视公司,”他向贺西京介绍, “天际影视拍电影的实力很强,签约了多位大导,眼光也不错,这几年投资了好几部热门片,不过这家公司内部管理混乱, 有很大的资金缺口,我们介入的机会很大,但是收购以后梳理起来比较困难。”
“宁黄娱乐是老牌的影视制作公司,跟各大电视台的关系都很好,但是这几年电视台式微,营收也大不如往年,不少股东都有出售股份的意向。”
“环影视频是新近崛起的互联网媒体平台,主打短视频,也有进入影视制作行业的想法,目前是几家公司里估价是最高的,不过未来也最被看好。”
杨助理一家一家的介绍过来。
贺西京半眯着眼,问:“哪一家在电影上映许可证这一块关系最强?”
“天际影视。”杨助理说。
“先盯着这一家和环影,”贺西京说,“尽快给《夏日》搞一张国内的电影上映许可,大量收购还不急。”
如果没记错的话,为难黎怀的那个人,就是天际的高层。
贺西京轻轻眯上了眼睛。
————
“《夏日》?同性电影?”豪华明亮的天际高层办公室里,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坐在宽敞的黄檀木桌后面,轻蔑的看一眼桌上的申请文件,“小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内向来不喜欢这种东西,自己拍拍图个乐就好了,有什么好申请的。”
被叫做小张的中年男性微微躬着身体,低声说:“黄总监,这部电影的投资方有点实力,总经理的意思是,能帮就帮一把,毕竟咱们在电影发行放映方面有办法,那边则有钱……”
黄总监冷冷一笑:“你当咱们公司是要饭的,一点小钱就可以买通了?”
他又脸色一变,转而语重心长的说:“小张啊,你去告诉总经理,咱们的办法和关系,那可是几十年勤勤恳恳积累起来的,不能因为一点小钱就败坏我们的名声嘛!帮着申请这种东西,等我去电影协会开会的时候,好嘛,脸都不要了!”
他很不屑的把申请书扔了回去。
小张诺诺退出去以后,马上就变了脸。
“倚老卖老的老东西!”他轻声啐,“分钱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嘴脸。”
黄总监很多年以前拍过几部电影,就自认是老艺术家,又和上头的关系好,多少年来在公司里作威作福惯了,说话老气横秋,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家伙骨子里手狠心黑,只唯独没有半点才华可言,全凭着一张老脸卖弄功绩。
这几年,公司老人和新人争斗越发激烈,尤其是现在这位总经理上任以来,借着好眼光打了几场漂亮的仗,两边的矛盾更加尖锐。
这位黄总监就是典型的老人代表,眼光保守,官腔官调,根本跟不上时代,偏偏又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
就算是精明强干的总经理都望着他头疼。
不过……小张看了看文件上的主演名单。
其他人他不认识,只一个黎怀,那可是在天际,甚至整个电影圈都挂了号的人物,都过了这么多年了,黄总监提起这位还是忍不住咬牙切齿。
也不知道,这人当年是做了什么才惹了这么大的仇恨。
更叫他费解的是,总经理不可能不知道这里头的玄机。
所以,又为什么让他走这一遭?
小张回去原样把黄总监的话复述了一遍,三十来岁的总经理神情沉稳,脸上看不出半点生气的样子。
“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他还微笑着对小张说。
然后把那张申请书从小张手里拿了回来。
小张满头雾水的从总经理室出来。
算了,上头神仙打架,他这个小职员看着就行,也不要想太多。
等到小张离开,天际的总经理才拿起电话,打了出去。
“确定有希望?嗯,我明白,只要能拿到提名,我这边就有办法操作。”他对电话那边的人说。
黄总监确实在上头有关系,只可惜嗅觉太迟钝。
他还以为,现在跟几十年前一样,几句话就能封杀一部电影?更何况,这部电影后头的力量也不能小看。
总经理在这一次的事情里,敏锐的嗅到了机会。
掀翻腐朽的老家伙们,重新打开公司新局面的机会。
——
这一年的新年,黎怀依然是在疗养院过的。
这里算是本地高档的疗养院,有不少老人节前都被接回了家,但是大部分人,或因为子女在国外,或是其他原因,依然留在院里过节。
黎怀的外婆喜欢热闹,又舍不得这群老姐妹,干脆拉着黎怀一起来过年,总比呆在他那间冷清清的小屋子里好。
疗养院里很早就张灯结彩,年味十足。
但凡还能自己活动的老人,这时候都不甘寂寞的到处走,给工作人员帮闲手的,四处说吉利话的,热闹得像是一个大家庭。
就连只能坐在轮椅上的老人,都吃力的推着轮子过来,对着黎怀笑咧了一嘴大豁牙。
老人家说话已经很含糊了,但是谈兴不减,吱吱呀呀和黎怀说了半天,估计谁都没听懂对方在说什么。
即便如此,依然高高兴兴。
这就是过年。
老人家话说累了,歪头就在轮椅上睡着了,还打起了呼,黎怀只能找护理人员把老人推回去休息,自己还在心神不宁的摩挲着手机。
他已经犹豫很久了。
外婆正跟一群姐妹在准备晚上的节目,旁边有人在和国外的小孙子通话,声音大得把房顶都震动了。
还有一对在疗养院才确认关系的老情侣,凑在一起絮絮叨叨说着肉麻话,就是声音太大,边上人一不小心就全听去了。
黎怀干脆站起来,躲到外头的小花园里。
外头地上树上都是厚厚一层雪,天上的雪花还在簌簌不停下着,比起里头的热闹,这里安静得像另一个世界。
黎怀站在小亭子里,还在盯着屏幕看。
他还在犹豫,这个电话要不要打出去。
他想和贺西京打个电话。
两人是不错的朋友,又刚合作了一部电影,这个电话怎么都应该打的。
但是……
手指按在通讯录上,片刻又退了出去。
他根本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简简单单的问候对方新年快乐,说几句吉利话,问问对方的近况。
明明都是很简单的事情,可又觉得十分艰难。
黎怀隐隐约约明白有问题,又不知道问题在哪里。
他离开青柳镇之前,医生又单独和他聊过一次。
“我建议,只是个人建议,在短时间内,您最好和贺先生保持距离,以免引起他再次发病。”医生说的话,和很久以前常副导说的差不多。
黎怀都懂。
贺西京入戏太深,而他,正好是导致贺西京错误入戏的那个错误对象。
不稳定的因素远离,才有助于贺西京的恢复。
只是有点……难过而已。
黎怀抬头,看着天上不停的雪。
今天真冷啊。
就在这时候,黎怀的手机忽然响了。
31. 第 31 章 入围
黎怀连屏幕都没看清, 就忙接通了电话。
“喂!黎怀啊,我黄安国啊!”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声音。
黎怀不由一阵失落, 还是端起笑:“黄导,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黄安国笑眯眯的说,“我是特地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咱们的电影确认送展柏林电影节了!虽然没入围主竞赛单元吧……”
他咳嗽一声:“不过杨助理说, 电影节的时候,可以请主创人员一起去柏林见识见识,你有没有时间?”
黎怀一愣。
“柏林电影节?”他再一次复述黄导的话。
“对啊!”黄安国的话语里压不住的得意, 虽说没能被提名,但是不管怎么说,处女作就能送去三大电影节之一参展,说出来也挺有面的。
他那帮子同学里头, 混得最好的那个也就是做到了副导演,根本谈不上当导演,有独立拍片的机会。
这就是抱对了大腿的好处。
黄安国正得意着, 忽然听到黎怀问:“那贺……先生会去吗?”
黄安国一下子萎了。
一想到这件事, 他就悲从心起。
你说好好一个大老板, 偏偏犯病了,估计以后的投资也全凉了。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贺大老板讲义气,就算病了也没有迁怒电影,相反,大家好聚好散,最后也依然很大方。
黄安国真不知道, 以后还有没有这种运气,找到这么优秀的投资人了。
“应该……不会去了吧,毕竟贺老板是大忙人,也不在乎这些。”黄安国说。
“是吗?”电话那边的声音一下子小了,轻轻说,“谢谢您通知我,我很荣幸能有这个机会。”
电话挂了,黄安国也替黎怀叹了口气。
听黎怀的口气,这两个人……大约也散了。
他做为一个旁观者,实在觉得可惜。
也说不清是谁的错,大约就是命运弄人吧。
黄安国摇摇头,又很快重整心情,打电话到处炫耀去了。
顺便看有没有希望再逮一条肥硕的金主,才能开始筹备下一部片子。
新的一年,所有人都充满了希望。
黎怀挂上手机,忽然听到一声炮响,斑斓的礼花点燃了半片天空。
就连纷纷的雪花,一时都被吹散了。
他的心情稍微明朗,重新打开手机,发了一条祝福短信出去。
平实又克制的字眼,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新年快乐。”很快,那边有了回复。
黎怀心里终于敞亮起来,忍不住傻笑一下,看着那普普通通的四个字,就是觉得高兴。
“新年快乐。”他自言自语着,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
然后,他又接连打了几个问候的电话出去,给之前合作过的娄老师和伊岚姐,副导演,编剧,还有其他尊敬的长辈和同事。
仿佛忙起来,到处问候一遍,心就不虚了。
同样也有不少电话打进来,有他的经纪人,之前的助理小欧,还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
黎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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