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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梦蝶(九) 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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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长青记得很清楚,义父叶岚留给他的书信,不多不少,正好七百三十四封,自那日知晓真相后,那只藏信的盒子他一直带在身上,片刻不离,时不时就会翻出来读,那个数字,化成灰都忘不了。

    就说么,当时他一封一封循着时间脉络读下来,总觉得有些相邻的两封书信之间会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话不说全,中途好像落了什么,起初以为是叶岚粗心忘记了,现在一想,定是柳明岸故意抽出去的。

    黑雾锁眼中,七三四三个淡金色的字符闪闪发亮,像一把劈开黑暗的利剑,彻底粉碎了那些枷锁。

    饮冰洞毁了,这座困了温辰大半生的牢笼,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成功了,小辰你看,我们成功了!”叶长青兴奋地去牵他的手,可掌心的触感不对,不是那抹熟悉而安心的微凉,他猝然回眸,看清了身边站着的人时,却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尺外,已非白衣胜雪的兵人,而是另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身影。

    叶长青睁着眼,不大礼貌地直勾勾盯着对方,神色空白。

    那人轻轻地笑了:“见了义父不问好,长青,以前我可不是这么教你的。”

    素衣如洗练,白发若秋霜,腰间一枝青翠欲滴的竹箫,飘飘欲仙。

    不是叶岚又是谁?

    “不,不可能。”叶长青掐了掐自己的胳膊,痛得嘶一声,颤抖道,“我,我真不是在做梦?”

    “大概不是。”叶岚对着他浅淡地笑着,眼眸温柔和煦,分明流露着爱怜。

    叶长青反应了数秒,忽然间欣喜若狂,抓着他的手不愿放开,语无伦次:“义父,真的是你吗?你不是已经,已经……”

    叶岚却摇摇头,一句话掐灭了他死灰复燃的希望:“我早已不在人世,肉/体魂魄一齐葬在昆仑,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缕神识,多年前留在梦蝶中的,你解开了锁,不久就会消弭。”

    什,什么?

    叶长青脸上的狂喜僵住了,受不住这大起之后紧接着就来的大落,那份冲破胸膛的热情像秋风扫落叶一样,一点点归于平静,最终,唇角透出一丝难言的苦涩。

    他以为能有机会弥补的。

    叶长青不由得为自己的天真感到羞愧,暗道也是,“梦蝶”是元子夜的杰作,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就像方才忽然消失的万锋兵人一样,大抵都是自己心中无法消解的魔障。

    他无力地松开手,勉强挤出个笑容,没话找话:“义父,你留神识在这里干什么,梦蝶谶书是元子夜做的,难道他没有发现?”

    谁知,叶岚霜睫淡淡地一掀,问了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话——

    “谁告诉你谶书是元子夜做的?”

    ……

    魔域血火连天的废墟上,熹微泛红的晨光从遥远的地平线后探出,两个颀长的人影正沿着布满尸骸的荒野,慢慢走来。

    “义父,这谶纬占星之术不是随着夜良巫国覆灭失传了么,您怎么也懂?”

    自从三日前重返人间,一桩又一桩的怪事接连挑战着他的底线,叶长青万万想不到,“梦蝶”的缔造者,竟然另有其人。

    他大惑不解:“梦蝶这种害人的东西,您用它做什么?”

    “谁该诉你梦蝶只能害人了。”叶岚还是那种不温不火的语气,低着头,怀里抱着竹箫,“它也能救人。”

    “救什么人?”叶长青顺着问。

    叶岚忽然停住脚步,站定了,目光端平注视着他,清冷地吐出几个字——

    “救你,也救世人。”

    “……”叶长青唇线一抿,脸上表情颇为复杂,“怎么救?是……我想的那样吗?”

    叶岚微微一笑:“可能是吧,元子夜应该也说过了,谶纬之术的终极,不是预测未来,而是主导未来,说得再通俗一点,就是可以根据自己的主观想法,改变未来。”

    果真如此。

    叶长青惊讶之余,也不得不叹服这些古巫术的神奇玄妙,现世功法望尘莫及,简直大开眼界。

    隐藏了十数年的秘密就此揭开,他内心的感情期待而又忐忑。

    远方,荒草蔓生的原野上,一轮暗红色的朝阳缓缓浮出,像极寒之地那衔烛的巨龙,照亮了这片被战火蹂/躏过的土地,满目疮痍。

    叶岚遥望东方,平顺道:“当年,我与你初遇的时候,用法术暂时镇住了你体内的魔性,但却并非长久之计,在你二十岁那年,黄泉之子的血脉已快盖过我的力量,隐隐有了爆发的趋势,如果再不采取手段,就来不及了……”

    ·

    寒冬腊月,风雪之夜。

    荆楚潮热之地,冬日里薄雪较多,可今夜的这一场雪,却下得格外厚重,纷纷扬扬,好像要把世上所有不可言说的罪孽都掩埋于地下。

    折梅山掌门柳明岸正坐在书房中批阅卷宗,忽然寒气涌进来,门无声地开了。

    “叶前辈,这么晚了您——”他抬起头,惊愕极了,右手提着只狼毫,来不及搁回笔架上,就听啪地一声轻响,一本书册模样的东西被重重砸到了桌上。

    “谶书梦蝶,可打乱时空,篡改命线。”叶岚浑身素白,与雪色融为一体,头戴一顶防风斗笠,斗笠边缘下的目光坚定如铁,“没时间了,是成是败,都在此一搏。”

    书桌前,柳明岸为他凝重的态度所感染,点点头,慎之又慎地拿起那本薄薄的书册,打开翻了几翻,狐疑:“叶前辈,恕晚辈无知,这谶书,真能帮长青彻底根除魔性?”

    叶岚目色一凝,白纱帘后的声音轻飘飘的,像屋外席天卷地的风雪:“庄周梦蝶,蝶梦庄周,现实和虚幻,有时候分得并不是那么清晰,谶书能让虚幻中的人出来,自然,也能让现实中的人进去,只要他在谶书中甘心化魔,现实里的他就还有救,这是最后的办法,如若失败——”

    叶岚顿了顿:“我自会清理门户。”

    ·

    “梦蝶”的世界,是从元安八年,正月二十三开始的。

    一切遵从现实的走向,平静而真实,彼时万锋剑派十四岁的兵人刚被送到折梅山没几天,和那年轻气盛的术法小导师八字不合,相看两相厌。

    后来经历了种种波折,两个个性完全南辕北辙的少年人,渐渐心意相通。

    那时候,温辰做梦都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魂牵梦绕,非他不可。

    然而,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兵人这辈子大部分的时光,还是在那座森寒的牢狱中度过。

    造化到底弄人。

    倾尽一生的追逐,追来的却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教他如何甘心。

    冷淡的晨曦中,温辰浑身浴血,双腿像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从魔殿数不尽的长阶捱下,臂弯里的身体沉甸甸、冷冰冰的,压垮了他生而为人的最后一丝理智。

    兵器锻造大成,非饮血不能填饱他的欲壑,远方飞驰而来的那群年轻弟子,正是开刃的好祭品。

    温辰单手抱着魔君的尸身,“寒宵”神武游于身侧,此刻,他心中没有别的想法,唯有杀人二字。

    他冷笑着,朝着那群同门破空劈出——

    刹那间,一抹白影鬼魅一般闪现,雪袖翻卷,波诡云谲,竟在腾挪间将他攻势尽数化去!

    “什么人!”温辰冷厉地一抬眉,心下诧异的同时,扛不住蠢蠢欲动的心魔,霎时不顾敌我地与那来历不明者战到了一处。

    魔域战后荒芜的废墟间,剑影缭乱,杀气纵横,不知道的人,都以为是万锋兵人和魔道东君碰了面,杀得难解难分。

    那群年轻的万锋弟子悬剑停在远处,对自己的斤两清楚得很,不敢插足二虎相争。

    混乱中,竹箫携着缥缈的剑气,再一次以绝妙的角度擦肩而过,染血的白衣瞬时被削去了一片。

    温辰震惊之色溢于言表——他是人族倾力打造出来的王牌兵人,境界修为深不可测,自信世上无人能匹,谁知,甫一出师就遭遇不利。

    那不知来路的白发人很强,强到令他发指的地步,剑路诡异陌生,机变百出,根本看不出来自哪门哪派。

    但这不重要,兵人若想杀人,谁都拦不住。

    铿铿铿铿!一串虎啸龙吟般的剑鸣扬起,“寒宵”幽蓝色的霜刃隐隐占了上风,它的主人已经陷入癫狂,锐冰一样的瞳孔,比世上任何魑魅魍魉都要可怖。

    白发人忽然说话了:“温辰,你现在这样子,道不道魔不魔,杀人不眨眼,难道你就不怕他不喜欢吗?”

    他没点出具体是谁,但双方心知肚明。

    温辰冷冷一笑:“人都死了,说这些还有意义?”

    不错,他就像一把绝世锋利的剑,用好了,是平定乱世的利器,用不好,就沦为杀人造业的凶器。

    遗憾的是,曾经唯一能掌控他的那个人,现在就躺在他怀里,悄无声息。

    白发人轻轻叹了一句:“长青没死,我是他的义父,名叫叶岚。”

    “?!”温辰手下剑招滞了一瞬,电光石火之间,他实在想不到叶长青竟还没死,更想不到,此刻与己争斗之人,竟是千年前的飞升剑仙。

    顶尖高手对决,容不得一毫一厘偏颇,叶岚逮着他愣神的空子,纸鸢似的一下子飘出十数丈,登时就追击不及。

    下一刻,裹挟着霜寒灵力的声音扎入耳膜——

    “想知道真相,就跟我来。”

    望着那远在半里开外的仓促白影,温辰精神一悚,已经沉到谷底的心颤了颤,二话不说御剑跟了上去。

    风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了他空无一物的肺腑,不知今夕何夕,往后何去何从。

    自甘心被锁入饮冰洞的那一刻,温辰就已经没有退路,活着死了,都一个样,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挽救心爱之人,他都绝对不会放过。

    就这样,荒原上两个圣者境界的人,一走一逐,乘奔御风,短短半个时辰不知摸出去多远,最终,叶岚在一处雪山之巅停了下来。

    温辰紧随在他身后落地,方圆数丈之内的雪沫被强大的灵流席卷着,漫飞了一身,他看着那人雪瀑般的长发,双目发红:“你真有办法救人?”

    叶岚背对着他,稍微侧过半边脸,淡淡地一点头。

    ……不,不可能,受了上古神器“诛邪”之力,三魂七魄尽皆碎去的人,该怎么复生?

    温辰手指颤抖着,覆上了魔君一片死水的心口,沙哑道:“你若是敢骗我,我教你生不如死。”

    “不会。”叶岚低眉看了他怀中抱着的人一眼,平静地说,“在梦蝶的世界里,他永远都不会死,今日太阳落下,就是他复生之时。”

    几步外,温辰眸子微眯,表示听不明白。

    面对他霜冷锐利却明显不大信任的眼神,叶岚苦笑一下,尽可能直白地解释:“实话说了吧,你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并不是真实的,换句话说……算是我一手创造出来的。”

    “什么意思?”温辰眉峰倏地一蹙,做出戒备的姿态。

    “唔……”叶岚轻抚着掌中修长碧绿的竹箫,斟酌着道,“我明白,这事对你而言可能太过惊世骇俗,你暂时接受不了,也无可厚非,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若有一丝掺假,你随时可以取我性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看文学习,更得有点慢,家人们见谅。

    第295章 梦蝶(十) “下辈子,你永远都是折梅仙君,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

    雪域群山环抱,长空万里如洗。

    山巅,两个白衣人相对而坐,一个讲述,一个倾听。

    故事娓娓道来,不疾不徐,温辰垂着眼帘,深沉注视躺在自己膝头的人,目光柔和得要化出水来,他时不时抬起手指,抚摸对方清瘦的脸颊,在触到那双死后也未曾散开的眉弯时,眼中露出了无法言表的痛色。

    直至今日温辰才知道,这个曾经教他人生苦短,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仙君哥哥,竟然背负着凶煞无比的命格,一生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眼里容不得同胞受辱,却不知,他自己本身,就是正道口中最该除去的邪魔。

    黄泉之子,生来就是为了打开深渊,让大封下关着的万千邪祟重见天日。

    这是他的命,改不了。

    叶岚无可奈何:“既然黄泉之子命定成魔,那就让他在谶书中走完这一生好了,之后东君留下来,长青回到现实,一把火焚去‘梦蝶’,尘埃落定。”

    温辰闻言抬头,神色中透着期许:“叶前辈,您想说的是,长青如果在谶书中堕落成魔,那么现实中真正的他,就会得到解脱?”

    “不错。”似乎欣赏他超凡的领悟力,叶岚语气中带着一分肯定。

    “那他已经在虚幻中入了魔,现实岂不是……”

    “不,”叶岚矢口否认,眉宇间露出些一筹莫展的隐忧,“这法子看上去简单,但却有个比较苛刻的前提,那就是一定是要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入魔,若想成功,非放弃道心,无怨无悔不可,长青是天生的黄泉之子,血脉中的魔性想尽办法逼他臣服,可最终——”

    “最终什么?”温辰急于知道。

    叶岚没有回答,只望着魔君年轻俊秀的脸庞,陷入了沉默,少倾,一缕太息声散入雪域湿寒的空气。

    “这一世,他是做了魔族统领,可是一直到死都不愿叛道。”

    “都怪我,过去把他教得太好了。”

    温辰把他的话认真琢磨了几遍,慢慢地蹙起眉来:“什么叫他做了魔族统领,却至死都不愿叛道,莫非并不是像世人所言的那般,中间另有隐情?”

    其实,无情道修到他这个份上,天下众生都如同草芥,是死是活关己何事?

    在他心里,叶长青什么样都无所谓,是人是魔,是好是坏,是风光还是落魄,是强大还是弱小,他都一视同仁地爱着。

    他不在乎被谁戳脊梁骨,因为他的心实在太窄了,窄得只装得下这么一个人。

    叶岚一半喟叹一半自责地说:“没错,长青身为东君的这五年中,他大多时候都是阳奉阴违,蛰伏等待时机,正道无人杀得了真正的南君迟鸢,只得他一步步如履薄冰,修成半圣,夺烽火令召出‘诛邪’,一击毙命。”

    “同道殊途,相比于别人,他只不过是在走一条更为艰险的路罢了。”

    “这内情除了我与他,再也没人知晓。”

    温辰听后,良久不语,清寒的眉目间笼上了一层阴郁。

    他慢条斯理地问:“所以,今晚日落时长青再醒来,就会发现过去的五年根本就是一场噩梦,他又从尸积如山的临海城下站起,那所谓的‘南君’如影随形,还是会硬逼着他,从头再来?”

    叶岚于心不忍,可也没有办法,只得颔首:“对,他一日不肯叛道,梦魇就一日不会结束,直到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万念俱灰。”

    “凭什么!”温辰倏地直起身来,横眉冷对,五指攥着魔君血迹干涸的黑衣,关节处泛着愤怒的青白色,“叶岚,你从小教他诛灭妖邪,一心向善,现在倒好,为了你那缥缈的世人,又开始逼着他背信弃义,活成自己最为不齿的样子,早知今日,当初你发现他是黄泉之子的时候,为什么不一刀杀了了事?!何苦这样折磨!”

    “叛道入魔,说得容易!你以为逼着他叛道,就大功告成了吗?心魔易生不易除,他在梦蝶中受的这些痛苦,往后一辈子都消解不去,夜夜梦魇缠身,你道他的魔血洗净了,后半生就能过得顺遂吗?!”

    这话说得狂放恣肆,不拘礼法,管他对面那人是什么飞升剑仙、救世圣人,统统不在意,温辰眉间那道寸许长的心魔印熠熠生光,与冷白的肤色相映衬,惊心动魄。

    “叶岚,你是他的义父,口口声声为了他好,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感受!”

    诛心之言直冲云霄,山洞里蛰伏的雪鹰被惊得扑棱扑棱飞起,带起一片迷茫的雪霰。

    叶岚默然无言,隔了好一阵,才幽幽地动了动唇:“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办法,遍求良方不得,只好不得已而为之,当初,我为着一己私心收下了他,却不想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我的错,明明无能为力还偏想逆天改命,我——”

    修逸的眉尾垂落,这个从来云淡风轻的人,也终于显出了一丝颓然:“长青是我唯一的义子,我怎忍心一遍遍地伤害于他……奈何天谴加身,命魂已损,我这个做义父的,竟连代他受过都做不到。”

    叶岚为义子之事奔波操劳,这事本也不是他的错,听他这么自责,温辰也觉得方才一时冲动,说重了话,正想找机会弥补弥补,却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愣住了——

    “叶前辈,怎么叫代他受过?”

    叶岚:“……”

    仿佛在考虑这么说妥不妥当,他垂着眸少做犹豫,未几轻声说:“温公子,你听过双生灵契么?”

    ·

    大雪封山,通往昆仑地牢的小道人烟稀少,万籁俱寂。

    一身白衣的温真人,抱着那无声无息的年轻魔君,孤身踏入了地牢边缘,他手上有象征掌门之尊的雪玉扳指,无需结印,此处的封印就自行解开。

    厚重的山石向上抬起,渐渐露出一条曲折的通路,两侧岩壁上燃着昏黄的灯火,阴森悠长,仿佛通往黄泉九幽的入口。

    门前兢兢业业值守的弟子一见着他,立马一个激灵,浑身紧绷,看他面无表情地走进来,纵有剑修的风骨,依然冷汗涔涔:“掌门真人,地牢阴气重,您怎么亲自来了?”

    “关犯人。”温辰言简意赅,瞥都没瞥他一眼,径直越了过去。

    一刹那,霜寒气冷彻整个山腹。

    守狱弟子咽了咽口水,错身的瞬间偷眼望他怀中那人一眼,只见其一袭染血的黑衣,四肢无力,脖颈软绵绵地向后仰着,丝丝乌发垂落,露出一张极其苍白的脸。

    ……这人看着好像在哪见过?

    守狱弟子对这位新任的掌门真人有些了解,知道其自幼闭关,性情冷漠,行事也不循常规,最好是能不惹就不惹。

    但他出身善恶台,颇有点刚正不阿的心思,且职责在身,不好不闻不问,便硬着头皮跟上去,诚惶诚恐:“掌门真人,弟子失礼,冒昧地打扰一下……地牢这边并未收到善恶台发下来的命令,请问,您要关的这犯人,是谁?”

    温辰脚步很慢,带着兵人训练有素的节奏,绣着暗色银纹的白靴踩在地上,一步步间隔完全一致,响声单调到诡谲。

    他微一侧脸,冰刀般的目光扎在对方身上,似笑非笑地翘了翘唇角:“这人么,你听过。”

    “……”守狱弟子双手维持着执礼的姿势,不大敢抬头,只用眼角余光偷偷觑着。

    这位温真人的气质,沉默寡言,冰冷难近,和先前哪一任的万锋剑派掌门都不大相同。

    按理说身为纯剑修,当是一派浩然正气才对,可在他的身上,却完全找不到这种感觉,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邪,比地牢外下了一整夜的大雪,更容易让人生寒。

    守狱弟子瞄着他没甚感情的眼瞳,没来由地,就生出一种错觉,好像自己再多问一句,就会血溅当场,死得不明不白。

    守狱弟子悄悄后退了一步。

    “哈哈哈。”

    看着他躲远,温辰愉悦地笑了起来,仿佛被人害怕是一件多么值得高兴的事。

    他兴致盎然,浅笑着道:“这人名叫叶长青,是臭名昭著的魔道东君,杀我师尊,师叔,二位师兄,还有许多无辜同门,罪孽深重,不得好死。”

    “对了,他还偷了本门一件秘宝,至今踪影不知,本座要把他关起来,慢慢地审,好好地审,最底层的那间牢房,除了本座,谁也不许靠近。”

    “违令者,杀无赦。”

    温真人嗓音很好听,清朗如剑吟,浅斟低唱一般下着杀伐处刑的命令,令人头皮发麻。

    守狱弟子脸色刷白,本能地想逃避,可看了看那生死未知的魔道东君,再三犹豫,还是决定逆一把龙鳞——

    “掌门真人,东君被擒,事关重大,他欠着烽火同俦各门各派数不清的人命,还望您移步善恶台,请诸门长老前来共同商议,您这般动用私刑,恐怕……不合规矩。”

    “哦?”温辰淡淡地撩起一边眉梢,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薄唇轻启,冷冷道,“听好了,从今日起,这昆仑山上,本座便是规矩,谁不服想挑战一下,本座奉陪到底。”

    说罢,他抱着人扬长而去,留下个守狱弟子站在原地,木雕泥塑一般,久久没有动静。

    轰隆一声,千年玄铁打造的牢门重重关上。

    温辰弯下腰,将人背靠着墙,轻轻地放在草席上,自己也跟着跪下去,温柔地为他整理仪容。

    人死灯灭,一切归零,叶长青没了知觉,头软软地耷拉着,凌乱的鬓发落下来,遮住大半边容颜,就那么安静地靠坐在地牢一角,像个没人要的破布娃娃。

    温辰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然后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张脸,像从来没见过似的,怎么看都看不够。

    忽然,两行清泪毫无预兆地滑落,顺着那冷玉般的脸颊与下颌,一路蜿蜒,直至没入衣领。

    地牢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白衣人流泪都流得那么压抑,一点声音也没有。

    好似怕吵醒了对方似的,他轻手轻脚、一寸一寸地褪着魔君身上黏腻的黑衣,当遇到布料与伤□□缠揉成一团的时候,一双手从虎口到指尖都是颤抖的,迟迟不敢动作,仿佛眼前放着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件稀有至极,却也脆弱至极的珍奇。

    磨蹭了整整半个时辰,那一身象征邪道的黑衣才被姗姗除去,露出了底下伤痕累累的肌骨——这人身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经年累月受下的隐伤,像虫蠹一样,将这副躯体蚕食得空有其表,外强中干,尤其是心口处最深最狠的那道刀伤,搅碎骨肉,刺破心脉,直接给他判了死刑。

    鲜血早已流尽,在伤处结成了紫黑色的痂,狰狞可怕,温辰手抖如过电,鼓起了余生所有的勇气,才敢去摸了摸那被“诛邪”贯穿的地方。

    太疼了。

    一瞬间,他再也忍不住,倾身抱着那千疮百孔的人,眼泪决堤。

    身为兵人的这一生,温辰被压抑得太狠了,不许笑,不许哭,心里有了在意的人,也要插进一把刀子,硬生生地剔除,由于太久没有流泪,咸咸的泪水浸入唇舌,那感觉,很不一般——

    恍若重生。

    几个时辰前,叶岚告诉过他,梦蝶十年,现实一夜,在谶书中缔结双生灵契,以他绝顶的根骨为媒,可以彻底交换他们之间的命数,只要叶长青自愿献出魔核,往后的苦痛,他都替他背。

    改命之术,逆天而为,他在现实中的所有都将被抹去,沿着另一种未知的轨迹,从头来过。

    当然,他不在乎,微笑着告诉叶岚,改命之后,请你在第一时间找到我,杀掉,以绝后患。

    冰冷的铁牢中,白衣人悄悄地弯起嘴角,柔缓眼梢,泪水还在潸然而下,脸上却漾起了发自内心的笑。

    他一探手,勾起地面上早已备好的青衣道服,舒展开,揽过叶长青的肩,为他披了上去,系好衣带,抚平衣襟,动作温柔细腻,像对待自己清晨熟睡不愿醒来,连穿衣都要人伺候的迷糊道侣。

    做完这一切,温辰理了理他的头发,在他唇边温和地印下一吻,以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哥,你知道吗,我过去常常想,如果我不是天生剑骨,没有被人捞到了这天下第一的宗门,是不是能过得稍微快活一点。”

    “我还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凌寒峰扫洒弟子就好了,你不必知道我的名姓,也不必了解我有何求,只要允我日日站在山头,远远地望着你,此生无憾。”

    他怀抱着心爱的人,下巴枕着那柔凉的黑发,多少年来头一次,笑意直达眼底:“哥,就当我是狼心狗肺吧,别生气。”

    “下辈子,你永远都是折梅仙君,我们……再不会有交集。”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总有读者在评论区问,攻是不是重生?

    现在我终于可以回答了,是的,笑哭.jpg

    相比之下,叶子重生可能是假重生,辰辰才是真重生……另外,上辈子叶子变态也是假变态,辰辰才是真变态,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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