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剑灵(六) 万剑齐鸣
“当心——”
叶长青条件反射地去扣身边人手腕,可还是慢了一拍。
电光石火之间,温辰和剑灵的身影就消失不见,紧接着,几乎同一时刻,峭壁顶上响起了刀剑交锋的铮鸣声。
叶长青眉心一压,扬手抛出一只芥子舟,飞快攀至高空,一眼就望到了崖边两团交缠在一起的银白剑光。
“北境”剑灵有多强,之前的空手断剑气已足可说明,温辰能是他的对手吗?
还有,剑灵到底为何发难,有何目的,是敌是友?难道真的只是简单地为了替祁铮完成一个心愿?
变故迭起,谁都不想错过好戏,高崖前一个个身影飞上天空,密密扎扎,宛如雨后春笋。
忽然间,某个人惊讶地喊了一声:“咦,你们看,那不是本门第七十八代掌门吕前辈的涅槃剑法吗?”
万锋剑派第七十八代掌门,与折梅山叶岚身处同一时代,也是位本领冠绝的前辈高人,只不过在凌寒剑圣的光环之下,当时太多的大能都显得黯然失色。
但是,这并不妨碍后人认出他惯用的剑法。
高崖之上,一只遮天蔽日的巨大火凤凰展开翅膀,在空中停泊片刻,蓦地朝着地面俯冲而下!
双翼带起的烈烈大火,燃尽了方圆数里冰雪,汇成了一道道小溪流,从山壁上缓缓滑落。
温辰提气一跃,身影如惊鸿游龙,潇洒至极,腾空的过程中,默念一道凝冰决,身周顿时覆上一层坚不可摧的霜。
他顺着陡峭的山壁一路奔上去,轻功之好,让围观众人无不叹为观止。
火凤凰转眼及至,护体寒霜化作了缕缕白色的蒸汽。
就在烈焰即将舔着衣角时,温辰脚步一横,去势锐减,在林立如刀的峭壁上,身形诡异地停住,下一刻,一个漂亮的后空翻,躲过了火凤凰笔直啄来的长喙!
半空中,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他仰面朝天,动作缓慢得堪称优雅,墨黑的发丝飞扬,划出一道飒沓的弧线,在上千道目光的同时注视下,与熊熊烈火擦肩而过。
锵!
烈焰中,无比明亮的剑吟乍起,“寒宵”锋芒毕露,如苍龙一般扎入了火鸟毫不设防的后背。
冰火交织,焚天灭地。
看似势不可挡的巨大火凤,竟然不到一盏茶功夫,就消弭在了他修罗般的屠杀之下。
烟尘茫茫,剑灵的影子快如电闪,剑锋过处,带起无数灼热星华。
“是星斗剑徐旻徐前辈!”
徐旻,乃三千年前万锋剑派的一大奇人,藏七把星斗剑,斩杀过北境魔鲲,苗疆毒王,青丘灵狐,当时天底下罕有敌手。
传闻,徐旻出剑从来不出全,即使在面对近万年修为的九尾灵狐时,也只祭出过五把。
在世三百来年,从未有人能逼着他将七把星斗剑全部亮出。
而此时,高崖上那个背着剑匣的老者,意气风发,御着七把璀璨如星的灵剑,疯狂征伐。
对面白衣青年镇定自若,剑法同样精妙到诡谲,一招一式,犹如神工鬼斧,在赫赫有名的星斗剑压制下,竟没有显露出半点败相!
原本被剑灵现身惊到的众人,这时候都看得如痴如醉。
尤其是万锋剑派的弟子,在见到过去只亮相于经史典籍中的传奇前辈,此时走马灯似的轮流登场,简直要兴奋地炸了魂,不少年轻人血气方刚,都渴望着能够亲自上去一趟,纵然打不过,被虐一虐也爽。
二人鏖战背后,就是葬着古往今来无数名剑的千古剑陵,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声声暮鼓晨钟,唤醒了里面沉睡了数千年的残锋断刃。
剑鸣从四面八方而来,悠扬绵长,不绝于耳,有那么一刹那,这里整座剑陵已经活过来的强烈念头,狠狠撞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火凤凰、星斗剑、太清剑客、雪域山人……
仅仅半个多时辰,万锋剑派历史上最耀眼的星辰齐齐绽放,剑灵幻化出千万种机变,终被一一击破,最后,待云霄剑诀收招之后,他一个筋斗翻到雪峰顶,酝酿了片刻,再次悍然出手!
然而,这一回,在场的狂热剑修们,没有一个认得出何方路数。
“这是什么剑法,太快了,根本看不清楚……”
“等等,好像不是某种剑法吧?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固定的招式。”
“什么,没有招式?那不就是胡乱瞎打么?”
不是,不是瞎打。
叶长青深吸一口气,一时间万般复杂的感情涌上心间。
当年在北境辽阔无垠的雪原上,他就曾经和这样没有章法可循,却凌厉到无人能匹的剑路交过手。
一晃五年过去,不知那些永居于扶摇城的地缚灵,现在还好吗?
·
“不错,吾虽没下狠手,但以你年纪之轻,就能挡得住这么多高人剑修的考验,实属难得。”
“怪不得,祁铮对你念念不忘。”
曲折晦暗的山洞中,温辰仗剑于前,警惕地注视着浓雾里渐渐走近的身影。
哒、哒、哒、哒——
靴底踏在地上,发出金属质感的轻响,下一刻,一只窄而瘦的玄铁黑靴从雾中步出。
不等来人的模样全然清晰,温辰便已惊呼出声。
“子曦将军!”
不知什么时候,他就从万众瞩目的千古剑陵来到了这个黑黢黢的山洞,更没想到的是,对面甬道中走出的人竟然是元子曦。
明显地,对方身影也是一愣。
“小剑客,你识得他?”剑灵语速急促,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一身玄黑衣甲,遮得严严实实,不是北境将军元子曦,又是谁?
但不同的是,真正的元子曦目光坚定深沉,不会像他这样,透出孩童般的无措。
温辰点点头:“剑灵前辈,晚辈确实识得子曦将军,几年前在北境雪原偶遇,当时我们在魔域迷了路,受他帮助去了扶摇城。”
“你说什么?!”剑灵一把扣住他肩膀,包裹十指的皮甲反射着微弱的光,“扶摇城还在,吾的主人还在?!”
“呃。”
对于自己没说清楚,惹得对方着急一事,温辰稍微有些抱歉:“剑灵前辈,您先别急,我遇到的也许并不是您想象中的子曦将军,是他的地缚灵。”
“地缚……灵?”剑灵睁着一双璨金色的眼,心痛的感情一丝一丝淌了出来。
“他怎么了,怎么会被执念缚住,不得轮回?”
温辰不忍说出扶摇城每过一纪就要经历一次的覆灭之殇,避重就轻道:“子曦将军英魂不灭,自愿驻守在他埋骨的地方,也许,他不离开,只是想要保护更多的人吧。”
剑灵沉默一瞬,摇头:“原来如此……之前还道冥火之灵出现在昆仑,只是个巧合。”
“!”这一次,轮到温辰惊讶了,一个狂喜的念头闪过,他焦急问,“剑灵前辈,你一眼看出冥火真身,是不是有办法救我师尊?!”
“救?为什么要救。”
剑灵的目光又恢复了淡漠,充斥着上古始神独有的麻木与无情:“冥火本就不会死,一次次消散又凝聚,只是它生命原本的样子,自然规律罢了,这一次到头,还会有下一次。”
“它活得好好的,如何用得着救?”
温辰:“……”
对方无情得理所当然,他却不能放过天赐良机。
“小剑客你做什么?”剑灵惊愕地后退了半步。
三尺外,温辰单膝落在地上,双手捧着“寒宵”,诚恳举过头顶。
“剑灵前辈,您贵为上古始神,与天同寿,自然觉得人间百年不过弹指。”
“冥火的确永生不死,可它每一次凝聚,都不会有记忆,不会记得自己原来的模样,还有曾经在意过的人。”
“我承认,我自私,拼命想要留住它在人间的这一世,无论付出什么,也在所不辞。”
剑灵,是剑之精魂,将佩剑置于自己之上,就是对其致以最大的敬意。
温辰幽幽地望着前方,托剑的手坚若磐石。
空气沉默了许久,久到他鲸涛汹涌的心渐渐开始泛凉,忽然,上方传来一句轻飘飘的询问——
“小剑客,你真的,付出什么都可以?”
·
幻境与现实并不相通,一边安静得落针可闻,一边动荡得山河剧变。
千古剑陵之中,到处都是破碎的石块和玄冰,温辰与剑灵斗了上千招,依然胶着难分,不相上下。
通道两侧,多少曾煊赫一时的名剑残片,正默默地注视着他,像无数先贤,一齐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温辰埋头拼杀,并未发觉自己四肢百骸,隐隐浮现出一道明亮的金线。
“那是?”阮凌霜震惊地掩住了唇。
“金灵根。”
看出剑灵的意图,叶长青早就不再担心他了,眉梢眼角漾着笑,不假思索道:“凡是顶尖的剑修,大多是金属性,金与火一样,主攻伐,但又与火不同,更加偏向于纯粹的杀气。”
他坐在芥子舟上,悠闲地一开扇子:“这小子运气好,走哪都能得到高人点化。”
旁边秦箫正端着个千里眼观战,闻言目瞪口呆:“还,还有?”
“有什么?”叶长青随口问了句。
“灵,灵根啊!两条极品的还不够,这居然还有第三条?!”被某些人的降维打击颠覆了三观,秦箫怪叫道,“师尊,这小三儿是天上猴子派来的救兵吧!朱雀烧出一条,天雷劈出一条,这这这又给剑灵打出一条……”
“你就干脆点告诉我,他到底还有多少神通没露,是不是非要集齐金木水火土五行灵根,然后召唤神龙?!”
“……”叶长青无语地看了大徒弟一眼,心说哪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典故。
“没有了,就三条,集不齐神龙的。”他夸自家老婆的时候,眼睛都快笑没了,“大箫,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
金灵根觉醒,攻伐之气入主,温辰身上的剑意与从前相比,已是不可同日而语。
一记疏影式打出,万千剑影追随他左右,清光弥漫中,风华一如下世谪仙。
剑灵似乎坚持不住了,被紧咬的剑光逼到站立不稳,只听当啷一声,铁剑卸到了地上。
温辰揉身欺近,左手探出,鹰爪一般扣住了他的脖颈——
霎时,千古剑陵,万剑齐鸣。
叶长青蓦地站了起来,摇着折扇的手缓缓停下。
他记得,他记得的!
当初,一个七岁的孩子不远万里来到昆仑山,小手轻轻握住“北境”断剑的剑柄,那渺远而深邃的音色,仿佛远古时候的钟磬声,穿越千山万水,透过无数流年,在时间与空间的繁杂交错中,不期然地来到了此间。
一刹那,前世今生仿佛重叠。
“是你。”
叶长青情不自禁地探出手去,企盼能穿透时空的迷障,触到那个世界中彷徨的人。
从没有哪一次,那个人的气息如此之近,也从没有哪一次,回溯的感觉如此真实。
潋滟如水的双瞳里,映出一幅似是而非的模糊画面。
黄昏黯淡,一个人影自剑陵深处无声走来,斜照的夕阳投在他身侧,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天生剑骨,绝世惊才,多少高傲的脊梁骨曾甘心折下。
可孤独,如影随形。
像二月的霜落在肩头,一不小心,就冷彻了整个寒暑。
无人为他拂。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文案名场面啊!!!我踏马,写了整整一百万,终于把文案的情节给写全了,该说点啥好呢……
第258章 剑灵(七) “不对,你才不是什么杀人的魔道东君,你是我,在折梅山认识的仙君哥哥
当晚,天枢峰大宴宾客,平素往来不深之人,也借着这个机会觥筹交错。
席间,一抹摇晃的青衣极为惹眼。
“哪里哪里,王长老太客气了,并非严师出高徒,我家小辰自己出息,在哪都一样的。”
“飞升么,迟早的事。”
叶长青左手抱着右手肘,右手扣着一只银酒盏,晃晃荡荡地靠着桌沿,醉眼迷眸,颊色红得艳丽,看着就不太清醒了。
他垂了垂睫毛,薄唇一勾,就把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登时博了满堂彩。
“叶长老好酒量!佩服,佩服!”
“哈哈哈是啊,叶长老不仅才貌双全,人品也是一等一的豪爽,薛某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今天这个朋友交定了,来,再敬你一杯!”
“来,满上!”叶长青一抬手腕,空酒盏浮夸地搁在一边,等了片刻,没人伺候。
“酒呢?”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大箫,给为师倒酒啊!”
“师尊,你今晚够多了,不能再喝了。”秦箫压住他的手,有点愁眉苦脸地说。
叶长青侧颜瞥着他,笑眯眯道:“多?我没多,还清醒得很……你不给老子倒,老子自己倒。”说着,甩开他,自己伸手去摸酒壶。
秦箫又急又不懂。
白日小师弟与剑灵狠狠打过,结束之后,剑灵当场就指了他,作面壁飞升之人。
整个修真界都轰动了。
被“北境”剑灵亲口认下,日后要平步升仙的人,谁还管你是论剑第一还是第二?
温辰声名鹊起,每一个门派里,都不乏想与他结交之徒,身为他的授业师尊,叶长青自然也格外火热。
温辰金灵根初开,疲惫之极,并未露面今夜的筵席,于是,这一整晚的应酬,几乎都是叶长青一个人撑下来的。
他从没这么爽快过,只要是个人来敬酒,一点不推脱,仰头干下去,就算是这么不要脸的车轮战术,到了快三更时,他愣是凭一己之力,放倒了大半个场子的人。
桌子下面,不算扫洒童子已经收拾走的那些,横七竖八躺着有二十来只酒壶,每一个都空空如也。
他像是自虐一样,来者不拒,手里的酒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数也数不清。
秦箫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有点害怕。
师尊他……好像要赶着这一晚上,把下半辈子的酒全喝完。
“砰”一声,大门被人推开了,昆仑山凛冽的寒风卷着大雪,呼呼地灌进来,驱走了每一个酒徒身上的热气。
筵席尽头,叶长青和那位姓薛的道友碰过杯,烈酒刚沾着一点唇瓣,还没入口,就被人夺了去。
“你是……”他有点俏皮地歪着头,视野很迷糊,只看到了一个冷如夜雪的影子。
“师尊,别喝了,和我回去。”温辰揽住他的腰,在耳边低声说。
“不回。”叶长青一口回绝,推了他一把,没推动。
温辰轻轻一叹:“你醉了,再喝下去,会难受的。”
叶长青眯了眯眼,笑道:“看看,又一个说我醉了的,我才没那么好醉,不像那个姓温的臭小子,一杯下肚就完蛋。”
温辰抚了抚他脸颊,神色落寞如霜。
一旁,秦箫焦头烂额一晚,总算等来了救星,连忙道:“三儿,你来得正好,赶紧带他回去吧,这一屋子都是酒鬼,架不住的,后面的事我来应付。”
“好,有劳师兄了。”温辰微一颔首,就半扶半抱地带着人走了。
“不走,我不走,你听到了没?”叶长青醉得不轻,口中直嚷嚷,“我徒儿,要当仙人了,我做师父的,高兴!”
“嗯,高兴。”温辰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快到门口时,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给他从头到脚裹起来,一丝缝都不露,然后牵起他的手,“走吧,天晚了,你徒儿还在房里等你呢,他等急了,又该生气了。”
“是吗?”叶长青笑了笑,桃花眼亮晶晶的,看起来像孩子一样天真,“那好,不喝了,我们走。”
他们刚跨出去一步,斜刺里有个不怕死的冲上来,巴结着笑:“温公子,巧了巧了,在下逍遥宗外门弟子温平,你我不光同性,还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看在老祖宗的份上,受我一敬?”
温辰瞥了他一眼,少有地不耐:“不了,天下姓温的多得是,认亲的话,兄台找别人吧。”说完,风也似的出去了。
大殿中有咒术加持,暖如三春,一出门,瞬时两个世界。
昆仑山高寒,入秋还没多久,夜里就飞上了雪,层峦叠嶂,千树万树白梨花,美得不似人间。
叶长青酩酊大醉,身子正熏得火热,出来一触着冷风,立马打了个哆嗦。
温辰拥着他,弹开一道结界,风雪尽数被挡在了外面。
两人相扶相依地走出一段,叶长青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勾起他一缕落在胸前的黑发,卷了卷:“小辰,你欺负我喝了点酒,就开始骗我。”
他凑到温辰耳畔,戏谑似的吐着热气:“偷偷告诉你,你身上的霜雪气很熟悉,我还没到不认识人的地步呢。”
温辰:“……”
见他不答,叶长青也不在意,自顾自道:“诶,还记得小时候我刚捡你回来那会儿么,又弱又小,草木皆兵,住了一晚上,就死活不肯在我这待着,问原因也不说,天天躲着我……”
“当时,我这个纳闷,一个人待在屋里,反复照镜子琢磨,就觉得自己又不穷,又不丑,到底是哪儿招不待见了?别人都挤破了头想拜我为师,你倒好,送上门的不要,害我好一阵伤感。”
“所幸,后来你总算从蚌壳里出来了,性子也越来越乖巧可爱,让人不喜欢都难。”
冷风醒神,舒服得很,叶长青摘下兜帽,继续说:“八年前谁能想到,被众人欺负、弱不禁风的小家伙,现在走到风口浪尖,有了这样的机缘,别人要羡慕死了。”
雪夜无月,黯淡无光,群山隐没在深青色的天幕下,只剩下一片连绵的黑色轮廓。
结界中没有风声,人言语间细微的感情,流露得格外清楚。
“其实,从废了的那天起,我就明白,自己陪不了你多久了,只是不敢说,怕你难过。”
“你的性格我知道,认死理,太偏执,在山上著书的那段时间,我常常会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会怎么样。”
“现在我不担心了,你道途坦荡,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归宿,在剑灵的点化下,若真的飞升成仙,自然再好不过。”
听到这,温辰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他侧脸肌肉发紧,像是在隐忍什么,整个人憋着一团冷火,不知要如何释放,良久,无奈地泄去。
温辰轻声说:“师尊,你从来没醉过。”
“嗯?”叶长青懵懂。
温辰什么都没说,搂紧了他,几个腾挪避到一处山崖下,冒着茫茫大雪,目不转睛地描摹。
相识快十年,从未见他这么失态过。
叶长青喜欢酒,但不酗酒,该喝的喝,不该喝的不喝,永远都拿捏得极好,时刻戒备着,不给有心人半点可乘之机。
今夜却不同。
高兴归高兴,可这高兴里,多多少少透着点绝望。
这一点,清醒的人都看出来了,唯独醉酒的,全无意识。
“你看,又不说话了,你老是喜欢这样,有话不说憋着,让人去猜。”
叶长青曲着食指,刮了刮他鼻尖,笑:“别苦着脸,开心点。”
这个动作很亲昵,徒儿小的时候,他经常会做,长大后就少多了。
温辰瞬间破防,往山壁上一靠,手背颓废地盖住了眼睛。
他酝酿了好一会儿,说:“……师尊,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
“哦?”叶长青微微侧着头,屈手撑住,手肘抵在岩壁上,淡青的袍袖混着雪白的披风,流水一样落下来,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慵懒而魅惑。
他低低一笑:“是什么?”
“是……”
温辰肤色很白,唇色也很浅,差一点,就和四野的雪意融为一体,他平铺直叙地说:“剑灵告诉我,冥火是当年天道下放入冥界的,追溯起来,冥火本源其实在上界,想留住你,除了羽化登仙,我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叶长青“唔”了一声,像是明白了,又没完全明白,似懂非懂地点头:“飞升是好事啊。”
“……”
温辰既感到无力,又感到庆幸,幸好,他什么都听不懂,听了也什么都不记得,否则这些话……自己哪里有勇气说出口。
他借着眼前的一片黑暗,缓缓道:“师尊,你曾经说过,不受非人磨练,不造救世功德,光靠仙人点化,成不了仙。”
“剑灵给了我一个月时间考虑,要么,入千古剑陵面壁百年,飞升入上界;要么,继续留在人间,也许三五载后,就看着你灰飞烟灭。”
“百年,我不怕苦,不怕寂寞,只是——”
温辰哽咽了一下,一条细细的水线从眼角滑落:“百年那么久,寻常人一辈子都过去了,你……你还能等到我回来吗?”
原以为,有了办法总比没有强,谁知,这办法又刁钻得离谱。
整整两世,他一直在追逐,拼了命地追逐,可到头还是一场空。
造化弄人。
“嘶。”身旁,叶长青又看不下去了,给他擦了擦泪,佯装嫌弃,“怕我等不起啊?小孩子家家的,想要就要,哭什么哭。”
温辰听着了,咬牙硬忍住难过。
叶长青笑了笑:“何必百年,现在不好吗?”
温辰愣住,下一刻,浸满酒香的唇就贴了上来。
叶长青将他抵在岩壁上,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手深深插入他发丝,力气之大,根本无从反抗。
他天生火灵,攻伐欲是刻在骨子里的,愿为人下,只不过是因为宠爱。
宠了两辈子的小鬼又委屈地哭鼻子了,得好好疼一疼才是。
叶长青狠狠地碾压着那两片淡色的唇,用殷红血迹为其上了一层秾艳的妆。
“上辈子你就害羞,喜欢我不直说,一个人闷着,最后闷没了吧?”
“还假惺惺地骗我要踏破虚空,冷着一张脸给谁看?”他拍了拍温辰的脸,挑眉,“长得挺漂亮一小子,笑笑多好啊。”
“……”温辰方经历了大起大落,情难自已,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叶长青轻叹:“真是个小哑巴。”
他是真的醉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瞒了这么多年的事,三言两语就抖了个干净,和对方额头相抵着,沙哑道:“对不起,我以前傻,看不懂你的心意,只当你死赖活赖地,是为了要我那颗肮脏的魔核。”
重生以来,叶长青第一次主动和人提起前世的细节,温辰心里莫名就有些疼。
“师尊,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魔修,哪来的魔核?”
“我是,我怎么不是?”叶长青执拗地在他唇上咬了一下,凶狠地眯起眼,“魔道东君叶长青,阴晴不定,杀人如麻,谁提起来不害怕?”
温辰抿了抿嘴角的血,在他眉骨轻轻落下一吻,温柔地笑:“不对,你才不是什么杀人的魔道东君,你是我,在折梅山认识的仙君哥哥。”
叶长青双颊酡红,又清醒又不清醒地望过来。
“呼。”
温辰阖了阖眼,只觉得胸中郁结多时的块垒,终于一点点消融掉了,此时,他猛然意识到,不管一个月后是走是留,今夜的良辰美景也不该被辜负。
“走。”温辰浅浅一笑,一把扣住心上人的手腕。
“?”后者抬起眸来,好像有点不明白。
温辰没说话,反手召出“寒宵”,拽着他一起踏上去,朝着远方茫茫夜色飞去。
“仙君哥哥,今天是你自己说的,晚上想怎么抱就怎么抱,可不许耍赖。”
作者有话要说:
啧啧,下一章有大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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