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魇灵(七) 记住,只有我。
大晚上看书不点灯,这毛病放一小孩身上,乍一听,是挺熊的。
可是就这么被人揪出来,温辰似乎竟有些迷茫,反应了半晌,才迟钝地回了一句:“……啊?”
“啊什么啊,说你还不对了吗?”叶长青对他这不知所以的态度很不满意,回首随意弹指飞了团流火出去,正好落在那灵灯的灯芯头上,屋子里登时明亮了许多。
因他这一回首的空当,没看着灯燃起来的刹那,温辰忽然紧闭了双眼,待他转过头来,后者已经再次睁开眼,除了眼皮上那一点点比砚台里的墨水波动还要微弱的颤栗,再看不出任何差错来。
叶长青作为一个玩火跟过家家似的的非正常人,自然就没往深了想。
他揉了揉温辰脑袋顶,转身一指窗外草丛中的一个角落:“告诉我,那棵草上停着几只蟋蟀?”
温辰:“……”
这,这不是难为人么?晚上光线本来就暗,再加上他眼瞎,也没修出可作探查的神识,光能听见草丛里“唧唧唧”的声音嘈杂得很,一时根本分不清有几只蟋蟀。
他不敢直说看不见,就眯着眼睛狠狠盯,根据草丛中叫声的高低起伏,凭直觉猜道:“嗯……三只?”
叶长青抬抬眉,显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错了……
分明只是闲来打诨,却硬是弄出了考校功课的紧张感,星月照射下,那片草丛黑乎乎的混成一团,连一根根的草叶子都难以分辨,更别提上面趴着的指甲盖大小的蟋蟀了……
温辰咽咽口水,不太敢仰头看,眼神从下往上偷觑着,里面水波不确定地闪动着,深思熟虑后,才怯生生地伸出两根手指:“两只?”
他这样子可爱的紧,像个束手无策的红眼睛小白兔。
叶长青嘴角无奈地向下沉,抬手在他后脑上轻轻拍了一下:“我随便指的,那棵草上有几只我也不知道,那么远的地方,谁能看得清?”
温辰:“……”这师尊,也太那啥了点吧?
“好了,以后注意点,天黑了一定要点灯,不用想着给谁省钱,你师尊好歹也是一峰长老,那么点灯油还是买得起的。”
叶长青活了两辈子,见惯了腥风血雨的大场面,受伤是常事,重伤濒死都有过好几回。然而重生之后,当一切都归于平淡,反而开始对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情特别在意,这情节大概就等同于……无论之前再怎么欲与天公试比高的人,从鬼门关绕上一遭后,都得向蜂蜜枸杞养生茶低头吧。
“你们这些小孩子啊,仗着年轻就不知道爱惜自己,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一样损坏了都是大不孝,真是太胡来了!”他走到书桌旁,半身探出窗子看了看,确认周遭安安静静,没有旁人,这才轻轻关上窗户,坐下来,拉开另一条凳子,拍拍,冲温辰道,“来,过来。”
“好。”后者从善如流地坐在他对面。
叶长青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他片刻,弹指结了个隔音咒,低声问:“小辰,最近那个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说的“那个”,自然是指温辰经脉中的魔气,怪不得要关窗警惕。
提起此事,温辰也十二分的紧张,绷直脊背,垂着眼帘,小声回:“师尊,我挺好的,没再有噬杀或者心性不定的感觉了。”
“那就好。”叶长青一手搭在桌面上,随便取了一支画符的笔,五指翻飞,转得花团锦簇,又就平时的修炼情况问了会儿,忽然,状似不经意地跟了一句,“你近来有没有觉得……觉得,嗯,你好像不是你自己了?”
嘀嗒——
一滴水落入心湖,激起微弱的涟漪。
时间,有那么瞬息的停滞。
温辰敛下眼睫,搭在膝上的手指轻轻蜷缩起来,沉默片刻,抬起脸来,若无其事地疑惑道:“什么叫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
“呃,就是——”叶长青注意到了他细微的反应,但也明白,可能是自己这话问得太抽象的过,蹙着眉,斟酌了半天用词,才通俗易懂地翻译了一下,“你有没有那么一刻,觉得魔郎君其实没有死,不光没死,而且还在操控着你?”
魔郎君没有死,操控着我?
温辰仔细品了品,反问:“是夺舍吗?”
叶长青抿抿唇,道:“算是吧。”
“那没有。”
“真没有?”奇怪的是,他反而好像不信,神情错愕,眼梢微微张着,连带着那朵浅红色的桃花,开得更加浓烈了。
“真没有。”温辰笃定地摇摇头。
“唔……”叶长青手上动作一停,正好将那笔杆的末端在桌子上一掼,侧过脸注视着那本字迹清新漂亮的折梅剑谱,神色凝重,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一时陷入宁静。
坐他对面的少年,胸臆里翻腾不休——因为不久之前,刚发生了一件怪事。
·
今天下午申时,凌寒峰新的弟子房已经收拾妥当,温辰送走师兄师姐,独自一人坐下来,翻开心心念念的剑谱,开始研读。
最初的一个时辰很专注,可到了酉时末左右,莫名其妙就觉得头晕想睡,他不信邪,起身去洗了把脸,继续看,然而……
像是中了迷药,没过半盏茶功夫,他脑袋就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撑不住了。
朦胧中,温辰感觉到好像有些不对,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强制自己清醒过来后,发现——
我的存在,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
剑谱摊开的那一页上,清清楚楚地写着这样一列字,说话的语气和笔迹,都与他大不相同。
这毫无预兆的诡异一幕,温辰定定地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不会……是幻境中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吧?!
记得在幻境里的最后一刻,水镜中映出一张苍白的容颜,五官与他分毫不差,可气质却大相径庭。
乍一眼看到,给人的感觉就两个字——遥远。
两人心意相通,明明伸手就能触到,可那一瞬间,他还是被劝退。
因为对方浑身的气场,都已经不是疏离能够形容的了,凉薄的目光中暗藏杀气,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温辰看着剑谱上的一列字,心想既然那少年主动找来了,那要怎么才能和他沟通?说话?还是写字?
他思索了一下,心想既然对方是用文字的方式开头的,那自己也这么做试试。
于是,温辰直接在那列字的后面,执笔写道:是你吗,之前在学画避水符的那位?
显然,他是猜对了,因为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复:是。
等了半天,没了。
温辰:“……”
对方果然是高冷那一挂,惜字如金地抛给他这么个答案,让他不知该怎么往下接,斟酌少倾,他提笔问道:请问,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这一句话落下,隔了好久,对面都没有反应,就在他以为是不是连接断掉的时候,纸上多了一列字——
我是你,也不是你,我也叫温辰,和你一般年纪,五月初五生辰,再过不到半个月,满十五周岁。
“呃……”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这个答案,但真从对方口中说出来,温辰还是觉得惊讶。
就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他天赋异禀,可以不明不白地魂穿到别人身上,能感知别人的一切心理活动,甚至能通过神识沟通,但是。
但是这个“别人”不仅和他同名同姓,还亲口说“我是你,也不是你”,却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
所以,说了半天,到底是还是不是?
温辰看着那字如其人一般的冷淡墨迹,凝眉想了一下,没想出所以然来,干脆直接写:能解释下什么意——
——不能。
……“思”字才写了个“田”,蘸墨的毫尖尴尬地停在纸上,因为墨水浸染,纸面都软了一块。
他无奈地叹口气,心说不能就不能吧,让人把话说完不行吗,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好吧。
碰了壁,温辰也不好着恼,开始尝试着采取迂回策略:你也认识我师尊?
——嗯。
——他教你符咒,你们……算是师徒关系?
——差不多吧。
看着这个“吧”字,他觉得对方应该是放下点戒备,正常交流有戏了,便精神抖擞地趁势追击:你说是万锋剑派让你来的,那你应该就不是我才对,为什么又要说是我呢?
——套我话呢?
温辰:“……”
虽然不想承认,但这实在太像叶长青在那大谈他和凌韬干的那一架时,这少年不耐烦地腹诽一句:哪来这么多废话?
更狠的是,后面还接了一个……
——幼稚。
仿佛有心灵感应,纸上大喇喇地重现了这俩字,看得温辰头上黑线直冒:“分明是你求我不要说出去,有必要表现得这么高贵冷艳吗?”
只可惜,他这不畏强/暴的志气刚捡起来一半,就被对方一刀子给钉地上了——
如果不想堕为杀神,就按我说的做。
初夏傍晚的风很暖,徐徐的吹进来,吹干了他额上的冷汗。
杀神。
天河山那夜发生的事情,温辰从没和任何人说过,当时在场的只有他自己,和银面血手那一群魔修,排除了自己泄密的可能,那么剩下的只有——
——我不是心魔,也与害你的人无关。
不等他心头戾气腾起,对面冷静的解释已经来了,回话中对他心态的把握,精确到了几乎能读心的程度。
“你——”温辰看到的瞬间,瞳孔紧缩,蓦然有种从身到心都被人家控制在手中的危机感。
——你和我的命运休戚与共,你死了我也不能活,所以我会救你,这世上,也只有我能救你。
似乎是对他不放心,虚空之中,那无形的笔又强调了一次——记住,只有我。
五个字,像扼住咽喉的五根手指,强而有力,攥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良久,温辰才闭目深吸口气,让窗外带着花香的气息,替他梳理紧绷的神经,再睁眼时,目光中已恢复了他惯有的镇静之色。
他明白,以对方的态度,就是再问一些其他事,收到的答复也不外乎那么几个——
不能说;不知道;套我话呢?幼稚……
温辰微微摇头,速速写道:所以,你救我的条件,就是我不能把你的存在告诉任何人?
——是。
他又问:任何人都不行?
——包括叶长青。
……不得不说,对方揣摩心思和打人七寸的本事很高明,连再多问一句的机会都不给,温辰正想再死皮赖脸一些,身后忽然传来敲门声——
登、登、登。
这个时候谁会来?
他立时就紧张了,把笔抛到一边,双手按住两人写过字的那页剑谱,正想怎么遮掩一下,却意外地发现……
纸上的字迹消失了。
不仅是对方,连他自己亲笔写的,也一齐不见了,上头规规矩矩地画着几招剑路走势,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不知是什么来头的少年,幻梦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
温辰等了片刻,确定不会露出破绽,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去,定定神,扬声道:“请问哪位?”
外面人心情颇好,笑着回:“我,开下门。”
作者有话要说:
主角鄙视链接龙开始——
小叶(嚣张):hhhh装模作样的小傻逼,给我到瀑布底下洗澡去吧~
大温(面瘫):魔核在哪?不说给你吃钉子。
老叶(乖戾):天天不学好,学个熊瞎子?
小温(迷茫):我……我怼谁?要不,我怼回第一个去?小师尊好傻,好天真,像个憨憨——
大温(写字):再骂我老婆一句试试?信不信废了你?
小温(鸵鸟):55555你们都欺负我,我不演了,我要回家……
作者(叼烟):哪去?不演了,中途退戏,知不知道违约金多少钱?你个小穷b把自己卖了都交不起吧?回来,老实坐那,补补妆,下一场十分钟后开始。
小温(委屈):……哦。
第068章 魇灵(八) 人这一生最宝贵的品质,往往得之于外物,而后贯之于己身
时间逆转回当下,两人已相对无言了有近一刻钟的功夫。
温辰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小声问:“师尊,你有没有听说过杀神?”
叶长青却没什么反应,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间。
无法,他又问了一遍:“师尊,你有没有——”
“什么?”叶长青眉心忽然一跳,抬眸烈烈地看过去,“你刚才说什么?”
“……”被这么盯着,温辰很是紧张,左手在暗处揪了揪衣摆,微微笑一下,装作无事,“没什么,我就听人提起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觉得好奇,随便问问。”
叶长青方才那犀利的一眼,分明就是在思虑一些极可怕的事物时被冒然打断,而后不自主地将这种敌意转嫁到打断他的人身上。
不过,失态只在须臾之间,浮云似的,转瞬即散,很快他又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哦,这样啊……杀神?这是个很模糊的说法。”
他似是觉得憋闷,转身推开了自己不久前才关上的窗,让清新空气扑洒进来,望着七尺远的一株梅树,面沉如水:“常言道,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凶,杀百人为恶,杀千人为将,杀万人为雄,那杀十万、百万人——”至此,蓦地一停,继而冷笑,“是为神,杀神。”
叶长青说这话时,语气中弥漫着不可遮掩的憎恶与戾气,以至于身边人听了,忍不住打个冷战。
少倾,他回过头来,看着面色苍白的少年,仿佛开玩笑似的,再度轻松愉悦:“怎么,吓着了?”
“……没有。”温辰勉强凹出个笑容,声音有点虚弱,“这就是传说而已,又不是真的,我为何要怕?”
“嗯。”叶长青微一颔首,隔空勾了下手指,用灵力折了段梅枝来把玩,边玩边道,“说是传说,其实也不尽然,上一次魔道北君作乱,一夜之间毁掉十几座城池,屠灭十万生灵……一千年,距今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十年前,河洛殿南方烽火已经有了动静,那么距离下一次杀神出世,恐怕也不远了。”
他掐下一只青梅,使“涤水”洗了一下,弹指扔进嘴里:“放心吧,都是天命所至,就像那狐狸精怕张天师,一物降一物,有灭世的,自然也就有救世的,这玩意真出来了,要么镇之,要么杀之,谶言听着吓人,其实并不会影响太——”
没来由地,话音戛然而止。
说话的人别过脸去,蹙紧了眉头,嘴角发抖,表情狰狞到了极致。
一旁,温辰面色本已白得不能看,可相比于自己,到底还是更看重他,当下担忧地问:“师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唔。”叶长青冷硬地摇了摇头,牙关咬得死紧,脸侧肌肉僵直,就连往日里温柔喜人的眼尾桃色,都绷得破了相。
这一下,温辰担心的感情压过了恐惧,顾不上管自己杀神不杀神了:“师尊,你不舒服别忍着,要不,给掌门师伯通个信?”
他看着师尊刚才说话说着,突然就这样了,心道难不成是有什么急症还是隐疾?如果与心脉有关,那可就是大问题了!
谁知,叶长青却匆匆一摆手,示意千万别去惊扰那尊大神。
于是,温辰眼中的忧色更甚了。
叶长青没工夫和他解释,又不动声色地哽了片刻,而后咽喉一动,瞬间,整个人都松垮了不少。
他半眯着眼,仿佛大病初愈般吐了口气,心道:老天,这破梅子是醋精转世吗?差点酸死我……
某人嘴馋终于遭了报应,见那青梅水灵灵的怪勾人,一口下去就中了招。
要在平时,必是不会委屈着自己,可现在当着徒弟的面,得端着,不好意思把吃下去的再吐出来,咬牙坚持了一阵,满口都是沁人心脾的酸水儿。
都怪阮二胖那个傻子,说这季节的梅子好吃,开胃。
……好吃?她那味觉是嫌给她干活太累,干脆离家出走了吧?
有徒如此,折寿三年。
叶长青默默地,把上头还剩着好些个梅子的梅枝放到一边,维持住了端庄的仪态,淡淡开口:“总之,你该做的就是好好读书,好好修炼,其他什么的,都是杞人忧天。”
温辰:“……”
他注意到了,对方方才撂梅枝的动作,联系之前的种种,稍微一想,便福至心灵。
师尊这……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模样,也太可爱了吧?
温辰笑了笑,左颊单梨涡浅浅的,煞是好看:“师尊,你等等,我去给你倒点水。”
“?倒水?”叶长青没反应过来,怔了一下,随即大囧,“倒水干什么,为师,为师不是……”
“师尊,我前些天刚从五道馆买了几瓶桔子花蜜,山下养蜂人新采的,味道甜津津,不腻。”
温辰“不太礼貌”地打断了他的下文,起身去打开了墙角的柜子,一边找蜂蜜,一边很自然地说:“这个蜜不光能做点心,直接泡水也蛮好喝,我寻思着师尊你应该喜欢,本打算亲自送过去的,刚好今天人来了,省得再跑一趟。”
他说归说,手上动作一点不含糊,水灵流漫过梨木茶杯和茶匙,洗得一尘不染,提起壶,空中划过一道柔和的弧线,温水倒了四分之三杯,既不会太少,也不会满溢。
然后,他舀出小小的一匙桔子花蜜,放入水中,缓缓搅拌着,等那淡黄色半透明的黏稠蜜糖,一点一点在清水中化开,这等待的空当间,从前秦箫说过的一番话,不自觉地在耳畔响起——
“嘿,你别看师尊在外头装得人模狗样,其实,私底下和二胖一个德行——吃货!”
“哎你别不信,有其师必有其徒,你以为二胖那逮着棒槌都敢往嘴里塞的尿性是哪来的?天生的?屁!”
“就拿一个月前,你随手做的那顿早餐来说,桂圆莲子羹是吧?师尊虽然从来不念叨,但自从那回之后,他就对峰上伙食倍加嫌弃,尤其是粥品,好几次埋怨厨娘下手太生猛,米硬得都能硌掉他牙!不是我说,深闺大小姐也没他那么矫情的。”
……
棒槌,等于酸梅。
温辰想到这,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对自己这个强悍起来无人可匹,矫情起来花样百出的少年师尊,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这样子,也不知平时都是怎么照顾自己的,青梅味酸,本来就是生津止渴的东西,他明明吃不了这个,还非要尝上一尝,这?
还有重伤未愈,就披着单衣吹冷风,熬着夜独自修剑谱等等等等……
一想到,这大概只是对方作死日常中的冰山一角,温辰心里就无奈非常,暗道看来是得要个人来陪着他,帮忙里里外外打点生活的。
温辰低头搅着桔子蜜水,脑海里想着的全是师尊该如何如何,竟没发现之前那骇得自己脸色煞白的“要么镇之,要么杀之”,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他年纪小,还不是很明白一个道理。
人之初,性本善,而人性的善恶,其实更取决于后天的经历。
一个孩子,白纸一张,从小生活在和睦美好的环境中,天天耳濡目染的都是如何去爱,如何去对他人好,心中早早种下过阳光的种子,那么即使后来遭遇了不幸,也会更有能力从这种不幸中摆脱。
反之,如果同样的一个孩子,在幼年时期就看尽了淋漓的鲜血,冷酷的刀兵,丝毫感受不到温暖和关怀,早早就被抛弃在常情之外,那么他经受过的这一切,都是未来仇恨世界的垫脚石。
人们总爱提一句,万里归来,初心不改。
大多时候,人们更看重“不改”二字,觉得能够在黑暗中维持本心,极是难能可贵;但却很少会去强调,初心不改,最关键的,是得有初心。
人这一生最宝贵的品质,往往得之于外物,而后贯之于己身。
所以,真正能一路走来的人,不是固执,不是疯癫,而是内心足够强大,明白自己的终点到底在何方。
窗外已入夜,柔和的月光顺着红木窗框流到桌子上来,给那字迹清秀的剑谱上了一层浅妆,不大的空间里,唯余窗外唧唧不断的蟋蟀声,和茶匙不经易间碰到杯壁的轻响。
世间温情,不过初夏一盏花蜜水,清甜入海,不甘不淡。
叶长青坐在桌边,静静地看着那认真调花蜜的白衣少年,看他站姿中那冲和宁安的气息,还有眉眼细微处那收束不住的笑纹。
他不由得想起来,前世的时候,同一个少年,曾与他说过这样的话:“哥,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修道,只是别人告诉我,你必须这么做,你只能这么做,你不能停下来,一刻都不可以。”
少年空有一身惊世的修为,只是将头埋在臂弯里,眼里空洞洞的,茫然道:“可是这样真的很累,每天都像是被剑指着,被刀逼着,兵人,兵人,兵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战?”
“可惜,他们谁都不能告诉我答案。”
彼时,他就像个漫无目的的驴子,被人套在磨盘上,十年如一日地劳作,唯一的区别,驴子尚有人为它蒙上眼睛,教它浑浑噩噩,他却没有这样的待遇。
叶长青想了想,自己当时也是愣头青一个,遇上这么哲理的问题,怎么回复的来着?好像大概就是这样吧——
“别急,你才多大,不知道正常,天塌下来不是你一个人撑,还有我,有师兄,有同门,有许许多多心怀同样理想的人,大家做什么,你就跟着做什么好了。”
“嗯……小辰,你要还是觉得困惑,那干脆就跟我来吧,我可以带着你往前走,带着你去寻找——这一生到底为什么而战。”
……
叶长青自嘲一笑,为从前因无知而无畏的自己,感到那么一丝丝的羞赧。
少年不识愁滋味,自以为凭着一腔热血,就能迈过无数的坎坷,自己还两眼一抹黑呢,就拍着胸脯,放言要做别人的引路灯,现在想想,也是十分可笑了吧。
屋那边,茶匙调蜜的声响已歇,片刻后,这一世的温辰转过身,双手端着一整杯琥珀光,走过来,与他温然道:“师尊,说这么多话累了吧,来喝口水润润嗓子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采访):二位小朋友,请问你们对自己未来的追妻之路有信心吗?以及,你认为你有什么这方面的优势和特长?
小辰(谦虚):不太有吧……我觉得我也没啥优势特长,就是厨艺好,性格好,书法好,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手贱了能揉搓,寂寞了能暖床,居家旅行必备,师尊值得拥有~
大辰(自闭):……(本来想说有,但我好像除了会打架,其他什么都不行,会打架有什么用?难道天天跟老婆比试争上下吗?旁边这个小鬼婊里婊气的,明明是个恋爱达人,还在这装菜b,以后长大了,绝对是个神对手,不如趁他还弱鸡,打晕了卖到山沟里,这样就能少个竞争对手,老婆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作者:这位小朋友,你还没说话呢,到底有没有信心啊?
大辰(自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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