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潜龙院(一) 我辈同俦,薪火不灭
元安八年,对于叶长青而言,本应是个挺难忘怀的年头,因为距离他在上一届万锋论剑折桂,刚刚过去不久。
论剑大会为期三个月,结束后烽火同俦所有人讨论的,都是折梅山新兴的那颗明星,风流倜傥,法剑双绝,以一手独创的五行符咒剑,意外胜了当年夺冠呼声最高的那位,被称为“剑魔”的万锋剑派少年天才,花辞镜。
他打破了千年来,折梅无剑修的传统,让这个一直温吞水一样平和的门派,与万锋一起走到风口浪尖上。
弱冠之龄,轻裘快马,那样纯粹的春风得意,自任何一个诗人笔下流淌,都无不苍白。
可惜叶长青做了多年魔君,一朝重生,总觉得自己是个老人,半天找不回当时意气风发的感觉,最后只好轻叹一声,问:“温辰呢,把他叫过来。”
往事如流,十几年前的好多细节他都忘却了,但一定不会记错,元安八年,正月初三,荆楚大地雨雪纷纷,江城白茫茫一片,城郊折梅山上寒梅盛放,幽幽暗香中,一个冷静得几乎不像少年人的少年人,被当时的烽火令主云衍,亲自带到他面前。
可是他发话让叫人,秦箫和阮二胖一个都没动。
“怎么,为师说话不好使了?”叶长青乖戾地挑了挑眉,看他俩神色有异,了然道,“是不是温辰又闹脾气,不愿意见我?”
这回,秦箫终于睬他了:“师尊,你说谁呢,什么温晨温晚的,我不知道啊。”
“对呀对呀。”阮二胖也跟着凑热闹。
“你不知道?万锋剑派掌门,烽火令主云衍真人的关门弟子,温辰,送到折梅山来联培的那个小鬼。”叶长青也是好耐心,事无巨细地解释了一遍,还觉得不够,补充了一下人物描写,“十四岁,长得白净秀气,总是穿一身白衣服,独来独往,不怎么和人说话。”
秦箫却不吃他这一套,脑袋摇得飞起,得意洋洋道:“哈哈~师尊,烽火通史我都抄过十三回了,哪一家有谁谁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要是拿这个来考我,那可是考不住的哟!”
……谁想考你,我不如去考驴,叶长青一边腹诽,一边冷下脸来:“说正事呢,没工夫和你逗。”
他做魔君时,练得最纯熟的一件本事,不是什么纳川、生灵谱等歪门邪术,而是根据需要,随意切换表情和语气,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此时他颜色这么一改,秦箫登时皮紧了,以为他是在训斥自己嬉皮笑脸的态度,讪讪地低下头,老实道:“是,师尊。万锋剑派掌门,烽火令主云衍真人座下亲传弟子有两人,大弟子云逸,目前金丹大圆满修为;二弟子花辞镜,绰号‘剑魔’,目前元婴三阶修为……”
他背到这,看着叶长青眼中明显有期待的光芒,虽然不懂对方为什么突然对万锋剑派感兴趣,但也不敢再造次,接着往下背:“铸剑长老祁峥,金丹大圆满修为,其弟子林九渊,金丹——”
“少拐弯抹角,温辰呢?”叶长青不爽极了,一拂袖站起来,绕过低矮的书案,走到他跟前,伸出食指直怼脑门,“让你叫个人,磨磨唧唧磨磨唧唧,绣花还是磨面呢?你不去,我自己去。”
“哎——我冤枉啊!”秦箫哀嚎。
“你冤枉个屁。”叶长青已行至门口,回头赏他一句,然后风风火火地就出去了。
这一屋子师徒,师父没师父的威严,徒弟没徒弟的恭谨,平时在一起闹腾惯了,外人看了不成体统,他们自己倒也不觉得这有什么。
只是这一次,叶长青着实是冤枉秦箫了,他在凌寒峰上找了三圈,终于又回到折雪殿门口,都没找着温辰的一根汗毛。
难道记错了?温辰不是元安八年正月初三来的?
这想法刚一出来,叶长青就连连否定,不因别的,就因他和温辰初次见面的场景实在过于不愉快,以至于这么多年过去,都历历在目。
他心想,既然自己不会记岔,那就是秦箫把今天的日期说错了?这个真有可能,那家伙说话不过脑子……
“师尊师尊,我想起来啦我想起来啦!”然而秦箫是个好孩子,一点不计较自己在师父心里的“伟岸”形象,连走带跑地冲过来,后头跟着个姓阮的小尾巴。
“注意点样子,毛毛躁躁成什么体统?”叶长青训道。
“是,是。”秦箫在几丈外稳住身形,温文尔雅地走上来,像杂耍团里学人走路的野猴子,模样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此时叶长青真想捂脸,仰天长叹:自己年轻时候挑徒弟的眼光,都是瞎的吗?!
虽然心在滴血,他脸上却无妨,温声道:“你方才说想起什么来了?”
“野猴子”没说话,“小尾巴”抢答了:“回师尊,今年潜龙院有个新来的小孩,十四岁,长得白净秀气,总是穿一身白衣服,独来独往,不怎么和人说话。”
不过最重要的她忘了说,秦箫连忙接上:“叫温辰。”
叶长青听后,却没有茅塞顿开,反倒迷茫了。
现世修真界,各个大小门派有一个统一的联盟,名叫烽火同俦,共同镇守着万魔之宗——黄泉海。
而折梅山,则是烽火同俦中声望最高的四门之一,地位仅次于烽火令主所在的万锋剑派,和掌管黄泉海大封的天疏宗。
修士的灵根,分末品、下品、中品、上品、极品五等,想入折梅山修行,须得先在特设的潜龙院学习一年,打通灵根脉络,研习术法符咒,并在最后的测试中达到下品灵根及以上,才能有机会拜入某个修真者的门下。
叶长青自己是极品火灵根,天生的阳炎体质,认真修炼起来,进境一日千里,碾压了世上绝大多数修士。
但与被盛赞为万锋之王的兵人温辰一比,就相形见绌。
金水木三条极品灵根,叶长青一想到,就羡慕得牙疼,这样的好苗子,当年怎么就被云衍那老儿捡了先?
虽然不知什么原因,这一世温辰并没投入万锋剑派,但真不是叶长青妄自菲薄,他那么出彩的天赋,早就破格入门了,还进什么潜龙院。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他叫秦箫和阮凌霜一边玩去,自己匆匆上那里去了。
潜龙,顾名思义,还不是真龙,需要经受考验,才能出海凌空。
巳时刚过,正是潜龙院训练切磋的时刻,偌大的校场上,每隔几尺就有一个举着法宝,驭火弄雷的少年人。
这其中,有一出手就是龙腾凤舞,紫电青霜的,也有中规中矩,既不亮眼也不潦草的,那自然还有一种……
一个小家伙,看着也就十岁出头,在一名驭灵师姐的监督下,正进行着当日的术法考核。
这孩子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偷了懒,几句初级木系仙术的法决,翻葫芦倒水罐,一会儿马冬梅一会儿冬梅马,管你怎么恐吓,就是背不全套,手上脆弱的灵气稍微聚集起一点,立刻全线崩塌,看得那驭灵师姐脸都绿了。
她手里执着根细细的小皮鞭,叉着腰,杏眼一瞪:“我教了你多少遍了,别人早就学会了,你能不能认真一点!”
“我认真了……”小家伙委屈地嗫嚅。
“好,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背一遍,木之灵气,生生不息,饮河川之水,聚山岳之精,起!”
小家伙全神贯注地听着,小心翼翼地背:“木之灵气,生生不息,饮山川之精,聚——”
“啪!”小皮鞭咻地一声抽在他身上,被气蒙了的女修大声道,“又错啦!你是猪脑子吗?”她挥鞭又要抽下去,扬到一半,手腕被人抓住了。
“谁这么大胆——”她毛不顺地一回头,僵住了。
叶长青就站在她侧畔,一身新熨烫过的折梅山长老服制,淡青衣袍,银白腰封,肩头连缀着六朵雪样的白梅,一条浅碧色发带将乌发束起,露出那张轮廓分明的俊逸脸庞,干净清爽,湛然若神。
“姑娘,为人师表,有教无类是一方面,因材施教也不能少。”他淡淡地开口。
“叶,叶长老……”女修话都说不利索了,脸一下红一下白,不知是害怕的,还是害羞的。
“嗯。”叶长青也没责怪,放开她,走到那想哭又不敢哭,小脸胀得通红的孩子身边,蹲下去,抚着他后背,低声道,“没事,疼就哭吧。”
一得准许,孩子就不憋着了,扯开嗓子嗷嗷哭,声音震天撼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么大的委屈。
当着驭灵长老的面,自己负责的弟子哭成这样,女修不由得慌了,忙不迭开脱道:“叶长老,我没有虐待过他,我刚才只是气糊涂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难受,我……”
“我知道,你不用慌。”叶长青摆手止住她,要她安静,轻抚孩子后背的力道变得更加含蓄。
许是感觉到了这份温柔,小男孩蹬鼻子上脸,哭得更凶了,女修站在他对面,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一把鼻子一把泪的,叶长青竟也不介意,从怀里掏出只手帕来,不厌其烦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终于等小祖宗风声渐息了,才叠好收起来,询问:“小朋友,能不能说说,你叫什么呀,今年几岁了?”
说起来,叶长青有个与他形象不大符合的癖好,就是喜欢小孩子,他见不得孩子哭,见不得孩子受欺负,走路上遇着不认识的爹妈打孩子打得过了,还要上去费劲地调解一番。
他尤其喜欢十二岁以下的小孩,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前世入魔后的几年里,即使疯成那个样子,也从没伤过哪怕一个孩子。
“……回长老,我叫董萌,十岁了。”小董萌不认识他,只听师姐叫他长老,便也跟着。
“你家人送你上山来的吗?怎么会想着来修道的呢?”
“嗯……就是有个白胡子老爷爷到我家,说我根骨好,不修仙可惜了,爹娘就送我上来了。”
“这样啊,你家里几个孩子,你爹娘是不是特别宠着你的?”
“嗯呢,我还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们都对我很好的。”这么乖哄的攻势下,董萌花狸猫一样的小脸终于转晴了,一笑,露出颗甜甜的小虎牙。
叶长青摸摸孩子脑袋,此时他浑身散发着的那份岁月静好,保证能给上辈子惨死他手的诸公们吓诈尸了,只听他邻家哥哥似的问:“小萌,喜欢吃糖葫芦吗?”
十岁的董萌一听这个,双眼放光:“喜欢!”
“那我们来自己做一个?”
“好啊~”他欣喜地鼓掌,但很快又蔫了下去:“可是,怎么做,没有冰糖,也没有山楂。”
“不用那些,哥哥教你用法术自己长一个出来。”叶长青笑容里有点调皮的意味,就用之前女修教的那个木系聚灵术,流水般娓娓地念了一遍法决,几乎同一时间,他掌心便有木系灵气破土生发,化作一道一道鲜红的光华,螺旋缠绕着,由根部向上攀升。
先是红彤彤的山楂果,后是晶莹剔透的冰糖衣,最后被一支深褐色的木签子贯通,一串和街上卖的毫无分别的糖葫芦新鲜出炉。
周围观看的潜龙院弟子们,纷纷发出叹为观止的声音。
“哇,好神奇!”董萌惊喜地大叫,自他手中接过来,像鉴古董似的,前后左右欣赏了个够,直到看得眼馋了,就要往嘴里放时,叶长青按住他,哭笑不得,“行了,不能吃的,障眼法而已,吃了当心拉肚子。”
“哦,我忘了,哈哈~”董萌咬咬手指,笑眼弯弯,卖的一手好萌。
叶长青道:“小萌,还记得怎么做吗,试一遍哥哥给看看。”
“嗯!”董萌用力点头,气沉丹田,运转灵力,奶声奶气道,“木之灵气,生生不息,饮河川之水,聚山岳之精,起!”
他脑海里想着糖葫芦的样子,手中竟也渐渐凝出个类似的东西,大约一盏茶时间后,又一只红艳艳的糖葫芦问世了。
他盯着一手一只的山楂串,许久才反应过来,活蹦乱跳道:“成功了,我成功了——”
“是是是,你最厉害了。”叶长青单膝跪着,仰头看着他,那宠溺的神情让其他弟子好生嫉妒。
董萌将自己刚变出来的那一只糖葫芦,郑重其事地递给他:“长老哥哥,谢谢你教我,这个送给你。”
他这称呼真是乱的可以,叶长青眯着眼睛,十分舒适:“多谢,你的心意我心领啦,这还有事,糖葫芦就不要了。”又逗小萌玩了一阵,安顿好后,他起身走到一边,招招手示意女修过来。
“叶长老,请问有何指教?”刚看他亲身示范,给那小笨蛋一教就会,女修觉得赧然的同时,不自觉诚惶诚恐。
“算不上指教,就是提醒你一下,鞭子可以用,但要分场合、分人,像这种年纪太小,又娇生惯养出来的孩子,胆子薄,没吃过苦,教的时候注意点方法,循序渐进,别一次太过了。”
叶长青就像是在平平常常地和她谈事情,没什么架子,也没咄咄逼人,好像方才和小萌玩耍的余温尚未褪去,眼中始终笑意盈然:“董萌至少是中品木灵根,教养得当的话,以后堪称大用。”
见他并无责怪之意,女修如释重负,连连点头:“是是,叶长老说的是,弟子明白了。”
“潜龙院的孩子规矩还没养成,大多数不很听话,你们这些管戒律、管驭灵的师兄师姐辛苦了。”打一棒子,还得给颗糖,他蓦然想起年轻时那句常常被耳提面命的话,自然地道,“不论何时都要记得,我辈同俦——”
“——薪火不灭。”后半句,是女修和他一起说的。
这是身为折梅山人,一辈子刻进骨血里的本能,就算打碎了,烧成灰,也绝难洗去。
叶长青怔了下,旋即笑开:“不错,折梅山的未来靠你们了。”
“是!”原本指导不力被抓了包的女修,这会儿眼角热热的,泪水都快下来了。
她心想,从前总听人说这位叶长老优秀归优秀,却还是年轻欠摔打,难免浮躁跋扈……但今日一会,原来却是那人谬论了。
叶长青并没在意她亮晶晶的眸光,他沧桑归沧桑,好歹不是真的老年痴呆,随手管了件闲事,也没忘了自己来这是要干什么的。
他抿着唇,视线在校场上逡巡几圈后,终于在西南边最阴暗的角落里,寻到了那个白衣加身、瘦削淡漠的少年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居然双更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005章 潜龙院(二) 大佬,你打开的方式不对啊,是不是bug了
温辰居然真的在潜龙院,秦箫没有说谎。
确信不会认错,叶长青远离人群,悄悄踱到离他比较近的一处看台,靠在墙边,自觉从荷包里掏出一把桂花糖,一边嗑糖,一边观察。
他看着,温辰现在是十四岁没错,身量还没长起来,应该只到他下巴,清秀的脸上还残留着孩童和少年过渡时,没褪尽的稚气,目光坚定,只专注于自己周遭一隅的天地,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和前世相比,真是一点都不带变。
叶长青感慨,原来这小子的高冷是天生的,跟人云衍真人魔鬼训练并没多大关系,上辈子倒是自己误会老大爷了。
与潜龙院其他弟子不同,温辰没带法器,只在背后背了把桃木剑,现在也没拿出来用,一个人正对着墙角,数手指。
他手上有什么好东西吗,数得这么认真?叶长青蛮好奇,看了快一刻钟,温辰的动作就没变过,始终兢兢业业地盯着自己苍白的手心,像是不盯出个洞来不罢休似的。
忽然,他掌心腾起一道银光,细瘦如针,转瞬即逝,如果不是叶长青正全神贯注地观察着,根本发现不了它的存在。
那是……他蹙着眉,天马行空地想象了一阵,而后错愕地睁大眼——那难不成是金系初级术法,落雷???
这个想法一生出来,叶长青脸色就不对了。
前世兵人学什么会什么,天赋何其之高?只有他看不上,不想学的,没有他学了却登不上台面的。
且不说后来身跻渡劫境,将五行灵力完美融入到剑法之中,就连他平时随意一弹指的剑气,其中蕴含的惊涛骇浪都够一个元婴修士喝上一壶。
叶长青忆起,当初温辰刚来折梅山的时候,就是个丝毫水分不掺的纯种剑修,除了手中一把青锋,万物不入眼,秉承着剑修惯有的“一剑破万法”的牛逼,很是没把他这个无名无分的术法导师放在眼里。
呵呵,这种小子欠打,打服了以后,就是另一回事。
叶长青优哉游哉地衔了颗糖在嘴里,痛并快乐着的回忆如在眼前,心想,所谓因材施教,就是像董萌那样娇气胆怯的,得用点软的,一边哄一边教,慢慢加力道;但若是温辰这样又臭又硬的,还管什么方法不方法,打就是了!
他正在这沉浸于个人幻想,忆苦思甜,边上忽然跑来几个少年弟子,最前面的一个执了一礼,十分正经地说:“弟子欧阳川,给叶长老问好。”
“嗯……”叶长青抱着双臂,除拇指外的四指在手肘上方来回轻点着,居高临下,看似不经意,其实相当重视地打量着他,顿时,一些已经过去了的、却不太好的片段涌上心头。
欧阳川,是他前世收的最后一名正式弟子,排在秦箫和阮凌霜之后,不折不扣的小三。
这个三徒弟么,人努力,天赋也很不错,上品火灵根,正好与他属性契合,所以当时很是栽培过一阵,但是——
他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花花肠子太多,嫉妒心太重,看不得师尊对秦、阮二人好,若对方不是将大部分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就要开始作妖。
叶长青想起他从前各种给师兄师姐构陷罪名,起初自己傻乎乎的还真信了些,后来东窗事发,欧阳川这人,一度被打入冷宫。
他本意只是让欧阳川好好反省,重新做人,谁知……小混蛋居然反了,不知受什么魔道妖人的蛊惑,神不知鬼不觉修起了纳川邪术……
这绝对算得上叶长青教学生涯中的一大污点,甚至后来他遭人算计,入魔堕落,欧阳川也占了好大一份。
一句话总结就是,他和这小子有仇。
“唔,是欧阳啊,悟性不错,几天没见,修为又上了一阶?”叶长青眉梢微扬,意味不明地回了一句。
“叶长老谬赞了,弟子惶恐。”欧阳川嘴上说着“惶恐”,眼里写着“识货”,一脸讨好与恭敬的表情拿捏地恰到好处,这么好的表功机会,他怎会放过?
“勤能补拙,其实弟子悟性并没多好,学东西总是不太快,没有办法,只好每天比旁人多练一会儿法术了。”他一边沾沾自喜地“谦虚”着,一边给身后两人递眼色。
孟岳和林子洛堪称是他的模范小弟,心有灵犀一点通:“对啊对啊,欧阳大哥是我们潜龙院最用功的人,每天第一个起床,最后一个睡觉,平时大家偷懒休息的时候,他都在驭灵校场上泡着,一天里能比别人多修炼六七个时辰呢!”
“……”叶长青无言,这两个货作为小弟,够忠心,够狗腿,但唯一缺了的,就是脑子。
一天总共十二个时辰,他欧阳川就比别人多修炼六七个时辰?是别人只会爬树遛鸟,还是他的时间更加耐用,一盏茶能顶一个钟?
叶长青对他本就没什么好印象,出了这么个乌龙,当下连装出来的好脸色都没了,冷笑一声,转过脸去继续看温辰那边了。
欧阳川碰了个软钉子,心里恼怒地不行,悄悄踢了两个蠢材一脚,正寻思着怎么找补找补,却见叶长青正饶有兴致地看着什么,注意力根本不在他这。
顺着视线望过去,他登时愣住了——叶长老好像是在看那个废柴温辰?
不,不可能,温辰有什么好看的?没有灵根,修仙的天赋几乎为零,还一副孤芳自赏的烂脾气,天天背着他那把破木剑,以为这是剑修当道的万锋剑派呢?
不光如此,他还是个八字生硬的扫把星,谁离得近都嫌晦气,怎能有资格得到叶长老的注视?欧阳川恨恨地想。
他试探着问:“叶长老,请问您看什么呢?”
“温辰。”叶长青直截了当,并不想与他多言。
“……”欧阳川心里堵,攥了攥拳头,抬起脸,假装天真无邪地问,“温辰啊,他有什么好看的呢?”
咦,这熟悉的酸醋味,叶长青缩了下鼻尖,淡淡地瞥他一眼,不无故意地道:“他啊,好看的很呢,不仅剑法厉害,术法天赋也不错,我若是能将他收入门下,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什么!叶长老要收温辰做徒弟!
欧阳川脸色绷不住了,他本就不甚大方的样貌,生生要给酸楚和嫉妒破了相。他就再有城府,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叶长青这样的老油条斗,三言两语就被激得淡定不能。
“叶长老,您……您是说笑的吧?温辰毫无天赋,潜龙院的人谁不知道,您何必……”他白着脸,赌对方不会真的看中温辰。
温辰毫无天赋?叶长青简直要气笑了,想这欧阳小子,为了给他人泼脏水,什么理由都能编排得出来,上一世被他蒙蔽了一两年,这一世倒干脆利落,这么早就翻了车。
他不禁莞尔:“欧阳,你说哪里话呢?要是温辰没有天赋,那这世上,还有有天赋的人吗?”
欧阳川:“……”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一直对他青眼有加的叶长老,会突然改变主意,看上了别的人,那个别人要是有真材实料也就罢了,为何偏偏是温辰?
欧阳川第一反应就是,温辰一定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骗了叶长青。
于是,他颇具老大风范地朝身后二人挑了挑眉,小声道:“你们两个,去会会那小子。”
“得嘞!”孟岳和林子洛相视一笑,便结伴朝温辰的方向凑够去了,步伐之轻松,神采之飞扬,可见他们对这差事是多么的得心应手。
这是要……上去挑事了?
叶长青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情景,被骚操作唬得一愣一愣,以一种看烈士的眼光看着欧阳川,心说敢挑温姓小子事儿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个,而且挑事之路也满是坎坷,毕竟挑着挑着,一不小心就被反挑回来了。
老子碰了都没好结果的人,就凭你们几个菜鸡……他无奈地摇头,满心怜悯,目视着孟岳和林子洛已经踱到温辰一丈之内,做好准备看戏。
“呀,这不是温公子么,茫茫人海,居然能在这碰见,真是巧啊!”孟岳这开场白有够找揍。
林子洛却拉他一把,眉骨一抬,酸道:“别靠那么近,这小子天煞孤星,逮谁克谁,你不想要命了?”
孟岳反过头来,有模有样地教导他:“子洛你别这样啊,俗话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大家都是兄弟,今生能齐聚在这潜龙院,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怎么能因为那些莫须有的东西,就不跟温公子说话呢?”
说完,他一脸欠地凑上去:“温公子,你说我说的对吗?”
“……”温辰抿了抿略干涩的唇,目光斜斜地瞟了他一眼,似在奇怪世上怎么还有这么无聊的人,而后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开了。
“哎温公子留步呀。”孟岳眼疾手快,一把抓上他左腕,而温辰也早就料到了这一招,当下一个小擒拿手使出来,力道拿捏极为精巧,交错两下,不仅游鱼一样脱开了他的控制,还反过来在他手腕上拧了一道!
“咔嚓——”
“行家。”叶长青拊掌赞道,他站在不远处,这俩小子怎么过招看得一清二楚,温辰方才那一手,一看就是从小受过正规师父的训练,小擒拿手,简简单单三个动作,却每一个都连缀地严丝合缝,让对手找不到一点可乘之机。
听他如此说,意欲揭露温辰骗局的欧阳川噎住了,咬紧了腮帮子,火急火燎地瞪着孟岳那个蠢货,心说我让你去打那小子脸,你倒灭自己威风,涨他人气焰了?!
这边两个旁观者都这么想,当事人孟岳自然更下不来台,被肥肉堆得只剩一条小缝的眼睛里,迸射出狠毒的光芒,揉了揉手腕,抡起一拳,上面燃着炽烈的灵火,他冷声道:“温辰,敬酒不吃你吃罚酒,今天非得让你看看,得罪你孟哥的下场是什么!”
劲敌在前,温辰临危不乱,利落地抽出身后木剑,谁知刚摆了个起手式,就遭一道金系雷光偷袭。
林子洛不知何时绕到了他身后两丈外,眉飞色舞地扬了扬手中的引雷符。
温辰一下单膝跪倒在地,劣势尽显,他胸中满是不甘心的冷火,清淡若雪的瞳仁,映出那已经飞至身前的一拳。
哎,无知的小辈,光凭一个雷击的麻痹,就想干掉万锋之王?
叶长青轻叹一声,撷了颗桂花糖在嘴边,好整以暇地打算看他怎么绝地反击,孟岳怎么栽倒在地,林子洛又是怎么——
“呃……”温辰闷哼一声,胸口实实在在地挨了一拳,整个人歪倒一边。
“……”叶长青手僵住,糖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
这怎么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叶长青:根据一年级zz比大小法,b>a,c>b,得出c>a;所以——温压了我,孟压了温,得出孟压了我???太可怕了,小砸,你可给我争点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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