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一线生机

    她与旁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并非此方世界之人，但此事又万万不能告诉旁人，说到底,她并不是原本的方晴若。

    但你始终不是另外一人,即便小心隐藏也难免露出马脚，何况这几年她也而几乎放飞自我了。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何会是这样么？”百里鸿羲一个转身,身上原本的蓝色长袍又重新变回了墨色。

    这人笑了笑，似乎完全不惧被身旁的洪泽知道自己的身份。

    “两百年前,我刚突破至大乘期，仙门众人纷纷来道贺,我那师弟以前虽与我不对付，之后也算对我恭敬。”他说的是丹华藏，毕竟大家也都知道,他修为比对方高许多，却未曾继任古华派掌门的位置。

    关于此事,十大仙门里还各有传言,有说是他一心求道，压根不想当这掌门，也有人说是丹华藏修为虽差些，但却有当掌门的能力与魄力,最夸张的说法是是,原本掌门该是百里鸿羲，却被他换成了一本仙品功法。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小道说法，但实际上,却是因为他不能当这个掌门，因为那时候他就决定要做一件事情。

    “其实约莫四五百年前，我只是一心向道,想成古华派飞升第一人。也就是那时候我遇到了正觉禅宗的宗元大师，我二人修为相当，虽道法不同，但也算是一见如故。当时我们一同历练云游天下，我悟我的道法，他找他的徒弟。”

    “等等，若我没记错，佛子不过二十多岁……”对方比沈星迟还年少一些，若宗元大师在四五百年前就开始找徒弟，这居然找了几百年，未免也太挑了吧？而且那日也没看出来宗元和他师尊居然是挚友啊。

    百里鸿羲见她瞬间抓住重点，也是忍不住笑了笑，“是，他找这个徒弟找了几百年，当时我见他苦寻良久，也一直未曾找到，后来听说他收徒还觉得吃惊。直到今日，我看见那叫玄明的小友，方才明白，原来几百年前，他要找到就是现在这个徒弟，此事估计洪泽大师见到这位佛子的时候，也该明白缘由了吧。”

    洪泽顿了半晌，才点点头，“他是与我师兄长得一模一样……”

    他师兄可是正觉禅宗的开宗之人，可方晴若听到这话，竟然不觉得吃惊。皆因她心中已有猜测，想想佛子那样貌气度，以及被宗元看重的程度，有这般身世缘由，似乎也合情合理。

    “只是长得一模一样么？”百里鸿羲摇摇头，他们禅宗隐瞒至今，连他当年跟宗元相识那么久，都不知道这个秘密，什么成佛飞升第一人，“洪启大师应该根本就未曾飞升，他不仅早早料定自己会陨落转世，还造出这么一个秘境，将自己的师弟骗回禅宗，关在这秘境中几千年，也骗了世人千年。”

    洪泽听到他话中的嘲讽意味，只觉得火气上涌，掐了一个手印，就朝百里鸿羲打过去，对方也不曾躲避，脚下生出万千藤蔓，将对方这招生生挡住。

    “大师何必动怒，我说的也是实话，他关你，也是救你，毕竟以你这修为，再过不到千年，也是会和他落得一般下场，我辈一心追求成仙得道，却不知道飞升只是谎言罢了。”

    百里鸿羲说到此处，心中倒是有些佩服洪启。此人临死之前还能想出这种办法，毕竟，既已无法成仙，也实在难说，能不能再次转世成为原来的自己。但洪启似乎算准了一切，甚至算准了等自己转世回归之时，就可以将自己师弟救出。

    只是他却不知此处虽无神无佛，也无天道俯视，但他这个转世再次出现也相隔了数千年，洪泽的弟子门因他也误入此地，若是只有洪泽一人，修为停滞也许是件好事，但对余其余人来说，就是寿元耗尽，相继而亡的下场。

    即便这些人终究是要死的，但对洪泽来说，这些徒子徒孙死在自己面前，对他的打击也是十分巨大。

    百里鸿羲说的这些事情，洪泽以前从来不知，更未曾想过，若不是他见到玄明的那串菩提珠，开始有所猜测，他大约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处。

    在悟性这方面，人与人的差距的确挺大的，至少百里鸿羲只因为一次天劫就窥得天机，知道成仙之乃是虚妄这话的确是真。而其余人，你即便都当面告知他，甚至拿出证据来，他们也不会相信。

    所以此事至今，他只跟眼前二人说过，就连宗元，他也未曾提一句。

    跟洪泽说，乃是因为对方是数千年前的老祖宗，且有玄明这个洪启转世在这里，对方自然会信他，跟方晴若说，那就是另外一个原因了。

    事已开头，百里鸿羲也不想隐瞒什么，难得有这么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没有天道窥视，他不用遮遮掩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他开始怀疑成仙之事的缘由，其实要追溯到在他晋级大乘期之前。

    当年百里鸿羲曾在一处秘境中，偶的一本古籍，讲的就是十大仙门崛起之前那场剿灭魔族至尊的人魔大战。

    此事，在人间和魔界其实早有流传，但说法不一，而且人族向来也厌恶魔族，甚至觉得那场仙族帮人间灭杀魔尊的大战，更能说明人族受仙人庇佑，修行到了极致，自然是可以飞升成仙的。

    但此书记载的与流传的故事比起来，却更详尽也更可怕。

    原来那上面记载，当初那魔尊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魔，而是一个天生魔神。

    魔与人族妖族不同，他们生来就就神力，血统越纯净的魔族，武力值就越厉害，而其中有撼天动地之能着，就是魔神。

    此魔神修为极高，且战无不胜，带领魔族不断壮大，天界仙人似乎算出对方有灭世之能，便也不再观望，主动降世，联合人间修士，赐予他们神器宝物，共同绞杀此魔。

    当初参战着众多，那魔尊修为虽高，却也难抵群攻，最终还是被困杀而死。

    人族这边也死伤众多，对魔族厌恶自然也不断加深，加上仙人曾说魔族或有复生之能，便拥神器将这魔头的躯体斩断后搓成了灰，放在葬魔山，用阵法镇压至今。至于其他魔族，也几乎被剿杀过半，不成气候。

    而之后在此战中活下的几人先后开宗立派，也就是如今除正觉禅宗外的九大仙门。

    这些人原本也算是接触过仙人的，按理说最该飞升才是，但结果偏偏无一例外，都死在飞升前的雷劫之中。

    唯有之后的佛修洪启成佛，但如今看来，也是个骗局。

    作为一个佛修，洪启骗了世人，骗了天道，也骗了自己师弟，又让禅宗的继任方丈不断寻找佛子，其实找的还是自己的转世……

    那古书也不知道是谁写的，最后甚至直接道出那场大战之后，仙人离去，并关了此界登仙的仙途，毕竟魔神已除，当时参战的修士若是飞升，此事怕是会流传开来，不如直接绝了此界飞升之途，以绝后患。

    百里鸿羲看完之后，半信半疑，但他也将此事记在心中，直到大乘期飞升那次，他差点死在天劫之下，在濒死之际，窥得一线天机，方知，那古书所述，多半都是真的。

    而越接近大道，他便越发清楚的认识到，未来等待自己的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为自己准备了一条后路。”他伸出手来，纤长的五指之上浮起一朵墨色兰花虚影，与当初方晴若在云曦崖上见到的那株几乎没什么差别。

    “这是我百余年前寻得的一株地脉紫芝，汇聚地脉之气，以此为骨塑人，天道也难查一二，我将自己元神一分为二，留了一半在这紫芝之上。”他原本可以一直遮掩，反正也没人能看出来什么。

    只是一到此处，发现这里可完全隔绝天道，便也没怎么顾忌，算是主动让洪泽能看出端倪来。

    其实这副身体再闭关修炼百年，就算当众化成紫芝模样，也无人会怀疑什么，到时候，他本体和这具躯体将再无分别。

    转世这种事情实在太难说了，洪启等了数千年，才转世为玄明，而旁人呢？百里鸿羲从不将希望寄托在来世之上，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有像宗元这样的后世子弟，数百年如一日的寻找他的转世。

    若来生他连修炼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也只能做个普通凡人。既然走了此路，他便自然不会放弃。

    他此时看向方晴若，“我一开始的确只想救自己，才为自己重塑身躯。毕竟，我并不知道此法有没有用，但直到为师见到你，才知道，真正能救此界的方法是什么。晴若，你非此界之人，仙途断绝也阻止不了你飞升成仙，只要你能扛过天劫，飞升之后，到仙界打开此界仙途，就可让此万千生灵都有飞升的机会。”

    等等，怎么转瞬之间，就突然给她扔了这么大一个重任，方晴若咽了口口水，本来对方刚才讲的那些事情就信息量很大，但不论如何，对她来说，这些听起来和话本里的故事无甚差别。

    可突然又来这么一句让她一时都懵了。

    她还记得自己上次小天劫，一个四九雷劫就差点把她送走，如今这竟直接是给她定了个终极目标啊！到时候可是九九八十一道雷劫，而且中间她每次晋级也要经历一次雷劫，以她这资质，真的能活下去么？

    就算侥幸活得下去，飞身成仙后，修复此界仙途的重任又真的那么简单就可以完成么？这会不会太抬举她了……

    “其实，我觉得能飞升的也不止我一人……师尊，小师妹她资质真的比我好，她入门十年不到，如今就快要结丹了，师尊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么……”这可是真女主啊！

    哪知，对方却十分坚决，甚至觉得司徒念修行太快，不是什么好事，只是更快的接近死亡罢了。

    他始终觉得，这方世界的一线生机，都系在方晴若身上。

    对方甚至都未曾在意自己徒弟内里换了一个人的事实，毕竟对他来说，都只是他的徒弟，且他因为常年闭关，和原来的大徒弟相处还的时间远远不如现在这个多。

    而且不论原来的徒弟，还是现在的这个徒弟，她们二人的神识波动又十分相近，若是没有偌大机缘，对方也不可能来到此界。

    既然来了，自然就是给了此界众生一道生机。

    “但师尊可考虑过师姐意愿？她并不想修成仙，师尊为何要再三强迫她。”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正在讨论的三人闻声望去，只见原本被下了禁制的佛塔大门依然紧闭，但沈星迟却不知何时，又是如何站在了门外。

    这让百里鸿羲都有些吃惊。

    对方身上魔气翻涌，眉间法印也变得愈发凝实，他却一瞬不瞬的看着方晴若，走到她身旁，然后将其挡在身后，直视这个让他一直敬重至极的师尊，“其余人能不能成仙是他们的造化，师尊为何要将这些都系在师姐一人身上，没有这个道理不是么？而且，师姐她明明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