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县太爷的官帽绿了
寂静厢房。
伦山蛊后思绪沉浸过往, 一双历尽千帆的眼睛里,透着化不开的悲与恨。
良久后,她袖袂一扫, 赫然起身, 举步走向门口。
修长手指刚扣住门闩, 她似乎又迟疑了,眼底闪现挣扎,攥住门闩上的手,青筋绽现。
好一会儿, 她气息蓦然一变,仿佛打了霜的茄子, 通身弥漫死寂。
她转身,脚步萧萧,踱了回去。
晚了,晚了……
一切都晚了!
在她踏上寻仇这条路时, 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如今她身陷江湖泥沼, 不能与阿曼相认, 更不能让人知道, 阿曼是她的女儿。
她的存在, 只会给阿曼带去危害,就如同当年那般。
当年, 她不过一时心软, 就造就了父亲的死亡, 女儿的失踪……
况曼和孟九重回到白云客栈。
二人默契十足, 进了客栈便直奔二楼。
孟九重是想去确认刚才那女人是不是伦山蛊后,而况曼,则是想会一会伦山蛊后。
伦山蛊后已彻底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这个女人的性子她喜欢, 能为她欣赏,在这古代,能遇上个这种不忌世欲眼光,洒脱自信的女人,况曼还挺意外的。
而且……她还想弄清楚,伦山蛊后对她那较为诡异的态度,是由何而来。
两次追逐,她都明确察觉到伦山蛊后和她交手时,在压抑着什么。
一个杀伐果断,性格不输男人的女人,况曼并不认为她是一个心肠好的人。
她撞破她的好事,她不但没有杀她灭口的心,甚至还一点恶意都没生出。
奇怪的态度,太让人起疑。
忽忽奔上二楼,走到伦山蛊后所住的房间,况曼瞅了眼孟九重,素手一抬,扣响房门。
三声响动之后,二人稍等了一会儿。
房门依旧紧闭。
孟九重凤眸轻蹙,语气肯定的道:“屋内没人。”
“进去看看。”况曼沉眉,抬脚就往门上踹去。
“——吱呀!”
脚刚踢到门,门就开了。
似乎这门只是轻轻掩上,根本就没有扣上般。
脚上力量落空,况曼险些没收得往脚。
孟九重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她的手臂,肌肤相触,男人手掌的温度透过衣物穿透到皮肤上,况曼怔了下,眼睛在他手掌上转了一圈。
孟九重收回手,若无其事地大步跨进房里。
“离开了。”况曼进屋,环顾了一圈。
视线落到窗边,呵笑一声:“跑得还真快。看来,她不想和我们碰面。”
“走吧,人家既然不想会我们,那我们也得识趣。”况曼讥诮一声,转身出了房。
孟九重颔首,不过却并未立即就离开。
他目光深沉,仔细观察房间。
片刻后,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视线落到桌子下方的一个椭圆型图案上。
随即,他剑眉轻皱,衣袂翻飞,一道内劲从他衣袂中飞射而去,将桌上盛着凉茶的茶杯掀翻。
茶水顺着桌面落下,将地板浸湿。
与此同时,地板上那微不可查的一道记号,被茶水抹去,再无一丝痕迹。
孟九重看了眼湿掉的地板,转身,大步出了房。
天色逐渐暗下。
出去找牙行的郁战,人就跟丢了似的,傍晚还未回来。
和况曼约好时间的杨县丞,在黄昏初起之际,匆匆找上了况曼。
“况娘子,我儿子可有消息?”
客栈大堂,杨县丞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他儿子的消息。
况曼食指轻扣桌沿,眼睛淡淡注视杨县丞。
“人是找到了,不过,你得有心理准备。”况曼语气沉静。
没有任何情绪的话,却说出了杨县丞最不想听到的结局。
杨县城浑身颤抖,脸上的焦虑瞬间被悲伤替代,身上的精神气,随着况曼落下的话,刹那间被抽走。
“我,我有心里准备。”
嘶哑的嗓音,抑制着失子之痛,沉重地从他嘴里吐出。
况曼无声叹了口气,天下父母心,这杨县丞怕是要伤心一段时间了。
“那走吧。”况曼起身,带着杨县丞出了客栈。
孟九重并未和况曼一起去,他装作害怕又担心的模样将况曼送走,转身便进了客栈。
他这举动,倒是近一步加深了他文弱书生的形象。
离开客栈。
况曼领着满面丧意的杨县丞去了东城,然后七拐八转,走到昨日她来过的那座三进院子前。
而她身后的杨县城,在况曼步入东城刹那,神情就开始变化起来。
杨县丞神情古怪地看了眼这座三进院子,侧头拧眉,惊疑地往离院子只有一墙之隔的另一座宅院看了去。
随即,他瞳孔大睁,大步走到隔壁宅院前。
杨县丞猛踹了一脚院子大门:“阿福,开门,叫上人,跟老爷我走。”。
他儿子在隔壁,他的儿子,竟然就在自家隔壁……
“老爷,您回来了。”守门的下人,听到自家老爷声音,赶忙将门打开。
“去叫人。”杨县丞双眼通红。
下人看杨县丞这神情,不敢耽搁,立即回院子喊人。
显然,这座宅子就是杨县丞的家,而他丢失了两三天的小儿子,没在别处,就在自家隔壁。
“况娘子,你确定我儿就在隔壁?”杨县丞面沉如水,问况曼。
况曼垂下眼帘:“他在那栋院子里的水井里。”
“麻烦况娘子,我这里有事,就不招待你了。”说着,杨县丞从怀里摸了三十两银子,把这次悬赏的尾款结给况曼,当即送客。
况曼拿了银子,识趣的不打扰他处理私事。
接下来,这两家还有得官司打。
说起来,况曼能知道杨家小儿子在隔壁家的井里,还得多亏了那家院子外的那棵大榕树。
这棵榕树年份较久,所传递出来的东西比其它的树木要精准很多,木系异能的亲和力让这棵大榕树欢悦,然后,况曼就从它的传递出的讯息中,分析出杨家小儿子的行踪与……结果。
其它的小树就做不到这点,只能传递给她一个大概位置。
比如,她知道伦山蛊后在城里,但藏身在什么地方,她却不清楚,
况曼走出巷子,还未走到大街上,身后,砸门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哭喊声与打砸声。
况曼没去管杨县丞家的事。
回到客栈,发现自家的文弱书生,竟趁她出门这会儿功夫,又神秘的不知去向。
况曼撇撇嘴,走到窗户前,将紧闭的窗户打开一半,然后躺到床上。
半夜时分,一道细微的声音从窗外轻轻响起。
裹在褥子里半梦半醒的人,警惕地掀开眼睛,往窗户口觑了眼。
况曼瞅清楚爬窗的人,打了个哈欠,慵懒的道:“半夜爬窗爬习惯了是不是?”
这家秋翻窗的动作,真是越来越麻利了。在阿凤村翻自己窗,到了东义县翻客栈的窗。
半夜鬼鬼祟祟爬窗,不知道的,怕还以为他是那采花贼呢。
孟九重扫去一身夜露:“抱歉,吵醒你了。”
“你哪次没把我吵醒。”况曼小声嘟嚷了一句,身子往床里面滚了圈,挪出半张床。
孟九重瞅着空出来的半张床,凤眸微闪,随即半阖下眼帘,带着一身凉意上了床。
许是第一次,在她“清醒”的时候入床,孟九重浑身肌肉不自觉的绷紧,楞是不敢越雷池半步,仿佛身边躺着的是什么妖魔鬼怪般。
况曼感受着男人身体的僵硬,眉梢微不可查的往上扬了扬。
她都放下对他身份的顾忌了,又岂容得了他跑。
户籍上,她可是他的娘子,躺一张床,名正言顺。
哎,这人啥都好,就是太正人君子。
坐怀不乱,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况曼有些惆怅,什么时候,她才能看到君子落凡俗啊!
将孟九重叫上床,况曼没像以往那样做什么放肆的动作,也没问他去了哪,眼睛一阖,便又睡了过去。
翌日。
去找牙行的郁战,终于回来了。
他似乎知道况曼和孟九重住在哪个房间,一大早,就敲响了二人房门。
他来的时候,况曼正在明目张胆捉弄孟九重。
只因为,他明明都醒了,却楞是因为她的手搁在他身上,还闭着眼睛装睡。
况曼来了兴趣,干脆也闭着眼睛,和他一起装。
装着装着,她就不安份起来,一会儿小爪子搁他腰上,一会滚个身,往他胳膊上蹭。
而孟九重的身子,随着她愈发放肆的动作,越绷越紧,都快绷成铁板了。
况曼觉得很有意思。
她有点装不下去了,想直接上手掐掐他的肉,看能不能掐得动。
却在这时,门外不识趣的敲门声突然响起。
听到声音,况曼手一顿,愠恼地往门口瞥了一眼。
大清晨的,谁啊?
——扰人兴趣。
况曼不想去开门,任他敲。
小爪子继续不安份的在孟九重强健的腰杆上为所欲为。
肆无忌惮的动作,让孟九重装不下了去,浓密睫毛轻颤了两下,蓦然掀开眼帘。
眼角余光扫到滚进他怀里的小女人。孟九重眼神微闪,呼吸有一刹那的凌乱。
随即,他目不直视,僵硬地把自己的胳膊从况曼脑袋下抽出来,然后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背对床沿,两大步踱到门边。
“谁!”嗓音透着从未有过的沙哑。
也不知是刚起床,还是因为被况曼捉弄,不同以往的声音,听着让人耳朵发痒。
“……!”
况曼瞅着落荒有逃的人,眼睛熠熠发亮。
适可而止,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麻利起床收掇自己。
“少爷,是我。”门外,郁战嘶哑的声音低低沉沉响起。
他的声音,犹如荒芜中用尽全力嘶吼的老人,极为难听。
如果半夜听到这声音,说不定还会以为是鬼在说话。
况曼穿衣服的动作微微一顿,侧头,古怪地往门口处瞥了一眼。
好难听的声音,比上辈子猎杀队队长的声音还难听。
她队长喉咙被异兽割伤,声带受创,声音沙哑中带着机器的冷感。而郁战的声音,却透着耄耋老者的死寂。
这是况曼第一次听到郁战的声音。
昨儿在东福客栈时,郁战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孟九重吩咐完他,他就离开了,二人并未有交集。
一听他的声音,况曼便知,他的声带同样受过损。
孟九重听到身后穿衣服的声音沉了下去,抬手,将门打开。
郁战入屋,态度恭敬地道:“房子落实,在南城东福客栈对面。”
也许是声带有损,随战说话速度很慢。
孟九重听到新家在东福客栈对面,眉梢微微沉了沉。
不过,他也没多说什么,道:“雇人收拾一下,收拾好了我们搬进去。”
郁战颔首。目光轻轻从况曼转过,随即回到孟九重身上。
孟九重看了眼他的神色,转身走回屋内:“这是少夫人,不必回避。”
“赤阳堡的人,在卯时一刻时,开始大肆搜城。”郁战神情微怔,随即半垂首,将打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孟九重动作微顿:“昨晚三更后,发生什么事?”
他是昨夜三更回来的,那时赤阳堡那边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异状。
他离开不过一个时辰,赤阳堡……
郁战:“伦山蛊后现身,将赤阳保十七个弟子全部毒倒,刘元恺与火焰三老因有事离开,侥幸捡回一命。”
郁战讲到这里,正在梳发的况曼,动作一顿,倒抽了口气:“玩毒的就是厉害,一把毒下去,就一锅端了。”
郁战听到况曼的话,抬头,神情略带怀疑地看了眼她。
随即,又立刻收了视线。
这个少夫人,似乎与师父形容的少夫人相差甚大……
况曼说罢,继续梳头:“她又捅马蜂窝了,这次不会又让你扫尾吧?”
孟九重阖眸:“不必,以后她与赤阳堡的事,我都不会再多插手。”
“哦。”
况曼侧头,笑盈盈地睨着孟九重:“昨晚见过她了,怎么,你们的交易中止了?”
“碰过面,昨日她在房间里留了暗号,交易仍在继续,只是换了一个方式,以后,我只为她提供赤阳堡人员的线索。”孟九重颔首,并未隐瞒与伦山蛊后的会面。
昨日房间里那个椭圆型的印记,是伦山蛊后约他晚上相见的信息。
他去赴约了。
伦山蛊后似乎要放大针对赤阳堡的计划,并明确拒绝他相助,只说,他只需提供赤阳堡在外人手的信息就成。
昨晚,他将赤阳堡的落脚处,提供给了伦山蛊后。
这伦山蛊后出手迅速,一得到消息,便展开了行动,并且,还将赤阳堡一锅端了。
“还真碰面了,什么事不能大白天说,非得半夜去幽会。”况曼听完,小声嘀咕了一声。
她的声音很小,但房间就这么大,再怎么小,孟九重和郁战都能听到。
郁战神情一木,脑袋下意识地垂了又垂。
孟九重似乎完全没想到况曼会嘀咕这话,凤眸难得呆滞了一秒钟,然后装做啥都没听到,道:“你收拾一下,我和郁战先下楼了。”
说罢,他脚步略僵,步出了房间。
今日的东义县,比之往日多了几分嘈杂,大街上,行人脚步匆匆,都往一个方向奔去。
况曼从楼上下来,瞅着客栈外清一色往左边走的人,奇怪地问孟九重:“外面发生什么事,怎么大家都在往那边跑?”
孟九重抬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况曼:“杨县丞拖着他儿子的尸体去了衙门。”
况曼颔首,坐到板凳上,拿起桌上的豆沙包啃了一口,然后鼓着两腮帮子道:“怎么,闹起来了?”
“你是不是知道,那杨家小公子已经……”孟九重凝视着况曼。
他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她进城时,杨家小公子已经失踪三日,衙门捕快翻遍整座县城都没找到人,而她……
她是如何将人找到的?
况曼咽掉嘴里包子,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睁着眼睛,一本正经说瞎话:“有猜测,但不确定。”
“难得闲下来,陪我一起去看场热闹怎么样?”
孟九重点了点头,向旁边的郁战交待了几句:“尽快把房子整理出来,短时间内,我们不会离开东义县。”
郁战从况曼开口后,便一直垂着脑袋,这会儿听到孟九重的吩咐,他点了下头,起身就出了客栈,全程都没和况曼有任何视线交集。
走到客栈大门处,郁战回头,蹙眉往况曼身上看了一眼。
这个少夫人有些古怪,要不要告诉师父和穆盟主?
平静的打量眼光,虽不具备威胁性,但况曼还是有所感知,她掀眼,一双星眸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了一眼。
郁战神情一木,倾刻间收回眼光,随即大步而去。
“你家书童对我有意见?”况曼瞅着走远的郁战,撇撇嘴,道:“有意见也得憋着,我现在可是他少夫人。”
孟九重听着她的自问自答,目光轻侧,转到大街上。
真有些无法适应她的改变……
初秋暖阳,笼罩大地。
出了客栈,孟九重本以为况曼要去衙门看热闹,不想她却转了弯,去了城门口。
她盯着城楼下的告示看了小半会儿,最后目光落在他和伦山蛊毒两人的告示上,叹口气,悻悻离开。
孟九重看着告示,脑中神思一晃,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这是想学东福客栈的老板娘,做专业悬赏猎人?
孟九重眼睛微眯,嘴角翕了翕,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
离开城门,况曼跟着行人脚步,姗姗去了衙门。
县衙这会儿可热闹了,大门被附近的居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说着今儿东义县发生的大事。
况曼从这些人的谈话中,也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
原来,杨县丞将他隔壁家的主人给告了。
杨县丞的速度很快,不过一个晚上,他就弄清楚了自家小儿子死在邻居家水井的真相。
真相一出来,杨县丞气得双眼发红,恨不得吃了那害他儿子的人。
杨县丞家隔壁住的县太爷的幕僚师爷,而他家小儿子,就是被这幕僚师爷给掐死,丢进井里的。
杨县丞是东义县本地人,同窗颇多,关系网比起外来户县太爷还要强大。他自家是四代单传,但族亲却不少,知道儿子死在隔壁师爷家,他摸着线索一查,一个晚上就查清楚了来龙去脉。
三天前,他儿子贪玩,翻墙去找隔壁师爷家的儿子玩,却不想刚翻过去,就看到县太爷的小妾进了师爷的书房,他一时好奇,就跟过去看。
这一跟过去,就发现师爷竟和县太爷小妾抱在一起。
这两人杨县丞的儿子都认识。
十二岁的半大小子,该懂的都懂了,一时没忍住,惊叫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直接就要了这孩子的命。
奸情被撞破,师爷一不做二不休,在杨家小儿子还没反应过来时,捉住他,并狠心地将他掐死了。
掐死后,他将人丢进了井里,并告诉府里的下人,说那口井有碍院中风景,叫下人们把井封掉,等过段时间,将井填上。
师爷以为将人杀了,并丢进井里就万无一失,毕竟孩子翻墙过去的时候,又没人看到。
怎么查,也查不到他头上来。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世界上还有况曼这种拥有自然界力量的人存在。
杨县丞前几天如无头苍蝇,在城里乱找,有了线索,他要找到那师爷杀人的原因,比正儿八经的捕快还要快上几分。
因为,这个师爷府里有个人,是杨家宗族里某个媳妇的弟弟,他在师爷府里做长工。
这长工没有瞧见杨家小孩入府,但却瞅见了县太爷小妾鬼鬼祟祟从后门进了师爷府,而出府的时候,她神色惊慌,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
她离开的时间,和杨县丞儿子丢失的时间相差不远。
这一结合,杨县丞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儿子绝对是撞到了什么事,才招了师爷的毒手。
心里有了猜测,杨县丞也管不得这师爷是不是县太爷的亲信,当晚就动了私刑。
几顿打后,这师爷受不住皮肉之苦,就把前因后果都讲了。
这一讲,不得了,县太爷帽子直接变了颜色。
这是一起桃色事件引发的杀人案。
这起杀人案的背后,牵动县城三个权利最大的人物,一个是县太爷,东义县最大的官,一个是县丞,衙门二把手,还有一个是衙门师爷……
杨县丞死了儿子,恨死了师爷和县太爷的小妾,审问出结果后,一点要掩饰的意思都没有,天一亮就压着师爷,抬着自己儿子的尸体来了衙门,不但如此,他还让自己府里的下人,把消息给传出去。
这两个杀他儿子的人,必需死。
至于和他“同命相怜”的县太爷,来吧,一起打奸夫□□吧。
人在家里坐,绿帽子从天上落。才从小妾房里出来没多久的县太爷,想都没想过,县丞家的这踪失踪案,竟然还和他有关系。
且这关系大了,头上的帽子都变色了。
县太爷那个恨哦,憋红的眼睛和下方杨县丞的眼睛一模一样,两个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吞了师爷和小妾。
县太爷心里怄的慌,一张脸青了白,白了青,都快成调色盘了。
想吐,好想吐!
他昨天晚上,还在这个偷情的小妾房里睡了一晚。
他在那方面有点那什么阴影。他年轻时,有个同窗太喜女色,得了花柳病,最后痛死了在床上。他目睹之后,就极注意这方面的事。
他虽也好颜色,但离好色之徒相差甚远。再好看的女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他都不会起啥心思。
甚至对这种女人,他都能做到坐怀不乱。
县太爷府里就一妻两妾,妻子是他恩师的女儿,他一向尊重。另一个妾,是夫人陪嫁,在夫人怀孕时开脸提上来的姨娘。而这个给他带绿帽子的妾,则是师爷的表妹。
前些年,虞州发洪水,她逃难逃到了东义县府,并找到了自己姨娘家,也就是这个师爷家。
这师爷看在亲戚的份上,将她们一家人安置在南城,没多久,这小妾的父亲就过世了,她守孝三年,刚出孝,母亲又过世。
这不,连续六年孝守下来,这小妾就成了老姑娘。
两年前师爷找上他,说想让这老姑娘给他做妾,而且这时候很不巧的是,外界不知是谁看他只有一妻一妾,又不去逛花楼,便传出他怕夫人的话。
为了平息谣言,找回男人该有的尊严,他回家和夫人商量了一下,然后由夫人做主,纳了这个小妾进后院。
他这会儿严重怀疑,当初谣言的事,是不是就是这个师爷搞出来的。
要不然怎么就这么巧呢!
县太爷这会儿已顾不上什么杀人案不杀人案了,一得知自己帽子变了色,当即就着人,将这对奸夫淫夫给打了几十大板。
打完之后,连杨县丞递交上去的证据都没看,直接将两人给收押了。
收押完,当即退堂,关了县衙大门。
今儿这一出,搞得特别大,县太爷家的桃色事件,不过一个上午,就跟长了翅膀似的,飞出了县衙。
况曼看完县衙一二把手的八卦,便跟着人群一起散了。
在况曼看八卦的这期间,身边的孟九重跟况曼说了句,有事要处理,就又神神秘秘地消失了。
况曼没追问他是什么事。
因为,她察觉到,他似乎不大愿意将她牵扯到他的事情里。
一场热闹看完,已近中午,况曼没立即回客栈,而是转道去了南城东福客栈那边。
郁战把房子买在了那边,她得过去瞅瞅。
虽然这房子,她一没出钱,二没出力,但那是她以后要住的地方,总得要让自己住的舒心才行。
也不知道孟九重是不是习惯一个人处理所有的事情。他们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家人,但买房这种大事,孟九重竟没有问过她一句,甚至都没问她,这个新家该怎么布置,独自就拍板做了决定。
只告诉了她个地址……
一切,似乎都不需要况曼操心。
南城这边,依旧比其它地方看着要鲜活一些,许是这里有家另类的客栈,武林人比起其它几个地方,要多上许多。
郁战说新家在东福客栈对面,况曼以为,多少会有点距离,谁知道到了那里,却发现新家还真在客栈对面。
大门对大门的那种。
郁战这会儿正忙着,他不知去哪里顾了几个人,正井井有条地指挥着他们往屋子里搬家具。
见况曼来了,郁战放下手上的事,迎了上去。
许是明白自己的声音有多难听,郁战话很少,走到况曼身前,微微躬了躬身,便迎着况曼往宅子里面走。
“哟,这宅子换主人了?”
况曼一只脚刚踏进宅子,身后,一道娇艳声音诧异响起。
况曼侧身,往后看去。
见对门客栈的娇黛黛,提着个篮子,挥着手帕一摇一摆地走了过来。
“娇掌柜,以后咱就是邻居了,还请多多照顾。”况曼停往脚步,笑盈盈地看着娇黛黛。
娇黛黛嫣然一笑,从篮子里拎出一个油纸盒,塞给况曼:“欸,不知道小娘子今儿搬家,来来,这桂花糕你拿去吃。对了,小娘子怎么称呼,你家的秀才公呢?”
娇黛黛够着脑袋,往宅子里觑了一眼。
那和男人窥视美人没啥两样的眼神,让况曼微微一怔。
瞅着这么豪放,明目张胆肖想孟九重的娇黛黛,况曼乐了。
她一点都不客气的,接过娇黛黛的桂花糕,道:“我姓况,我相公姓孟,娇掌柜称我况娘子就行。”
说到这里,况曼星眸微转,自豪之情溢于面上,“来年二月就是乡试,夫君正埋头苦读,搬家这种小事,怎能打扰他,我一个人就行。”
“要去考举人啊!”娇黛黛听到孟九重要考举人,眼睛里霎时带起羡慕。
这况娘子真有福气,夫君年纪轻轻就成了秀才了,保不准明年二月后,她就是举人娘子了。
哎,她什么时候也能嫁个读书人啊!
哪怕是嫁个死了媳妇的鳏夫也行,只要是读书人就成。
“读书重要,这种小事是不能打扰他。”娇黛黛扯了个笑脸。
况曼:“可不就是。我还等着来日他高中,诰命诸身呢!”
哼哼哼……妒忌吧,眼馋吧!
回头等孟九重回来了,她得督促他继续读书,江湖事归江湖事,书不能落下……以后一路高中,羡慕死她!
“你家秀才公这么会读书,早晚会给你请到诰命的。”娇黛黛更羡慕了,羡慕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况曼瞅着娇黛黛脸上淡淡的沮丧,眼如弯月,满意了。
一个照面,况曼就杀人不见血的,往娇黛黛心口上捅了几刀,捅得娇黛黛胸口痛,偏还只有羡慕的份。
就在两个女人打着官腔,你一句,我一句越扯越没边之际,对街东福客栈骤然传出一声巨响,二楼一间关闭着的客房窗户似乎被什么东西暴力砸坏了。
——木头屑子掉了一地。
紧接着,一个满面皱纹的老者,仿佛断了线的风筝,咻得一下,从客栈二楼窗口掉到了地上。
况曼和娇黛黛聊天声音戛然一顿,齐齐转头往客栈看去。
“老杂碎,敢砸老娘的客栈,活得不耐烦了。”
况曼还没弄清楚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一旁的娇黛黛篮子一丢,撸起袖子,怒气冲冲就往自己家客栈冲了过去。
况曼:“……!!”
早前她还说,这个世界还算和谐,没大侠以武犯禁呢。
看来,大侠们的求生欲很强,动武的地方,都是有选过的,专挑可以打架的地方动手。
况曼来了兴趣,瞥了眼伫在身后的郁战,让他自己去忙,她则倚在大门边,扬着眉头看客栈那边打架。
先前从窗户掉下来的老者,刚落地,就一个鲤鱼翻挺,迅速爬起来,凌空一腾,就往被撞坏的窗口蹿去。
谁知道刚凌空到一半,一只脚就被娇黛黛给抓了住。
“王八羔子,当我娇黛黛好欺负还是怎么着,敢砸我的客栈,老娘剥了你的皮。”一声娇喝,娇黛黛猝然出掌,就往老者脚上捏去。
那用来收钱的手掌,在此时仿佛成了分筋错骨手,看似乎轻飘飘的一捏,却捏得老者脚腂骨错位。
老者倒吸一声,从半空中被娇黛黛抓了下来。
老者刚着地,蹲下身,就往自己脚腂上猛捏了一下,只听咔嚓一声,那错位的骨头就这么被他还原了回去。
老者冷着眼,阴恻恻地看着娇黛黛:“娇掌柜,休要阻拦赤阳堡行事,否则……”
娇黛黛哼了一声,单手叉腰,完全不受老者威胁:“否则怎么样,毁我东福客栈,还敢理直气壮威胁我,老娘看着是那么好欺负的吗?赤阳堡是不是忘记了、东福客栈以前的老本行是什么了。”
前头说过,娇黛黛是个江湖上颇有名气的赏金猎人,但在这之上,她还有个让所有江湖人都忌惮的身份。
娇黛黛的师父,是江湖有名的包打听,而这家东福客栈,在以前是江湖消息汇集地,同时,也是江湖消贩卖卖地。
她师父过世后,她接手了他师父所有的人手,而这些人依旧还在他们原来的位置上运转着。
她虽然不再贩卖消息,但只要她想,江湖上,就没有她查不到的事。
这赤阳堡的老头威胁她,简直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惹急了她,不利于赤阳堡的消息,说不定明儿就能传遍江湖,连他家堡主昨儿睡女人这种私事,都有可能被人知道。
“客栈损失,回头赤阳堡会送上,还请娇掌柜行个方便。”
被娇黛黛呛了一句,老头一顿,似乎也想起东福客栈以前是干什么勾当的,火气刹时熄灭,赶忙道。
娇黛黛冷瞥了眼老头,随即往店里面喊了一嗓子:“阿莽,把今儿的损失,记下来,回头咱们找赤阳堡报账。”
说罢,这女人理都不理这老头,抬步就往客栈里面走,刚走到大门,店小二阿莽就很有眼色的,端着一根凳子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娇黛黛脚一勾,将阿莽手上的凳子勾过来,一屁股坐下去。
随即,手在腰间一摸,扯出来把蒲扇,对着自己的脸就是一阵狂扇,仿佛是在给自己消火般。
她这坐下看别人打架还不算,一双冷眸还时刻盯着街上,楼上掉下来什么,她就赶忙开口,让阿莽记下来。
对面看热闹的况曼,瞅着娇黛黛这作派,觉得今儿真是大开眼界了。
与此同时,客栈二楼上,打斗仍在持续。
况曼不知道是谁又和赤阳堡起了冲突,不过,见有人和赤阳堡过不去,她就高兴。
在外人嘴里,这赤阳堡是正派人士,但是……谁让她家便宜夫君站的是伦山蛊后这边的队。
客栈的厢房可能有些小,似乎妨碍争斗的人施展手脚,这不,打着打着,就全从窗户跳下来了。
一跳下窗户,况曼就看清楚了这波打架的人是谁。
火焰三老外加赤阳堡大弟子刘元恺,和……和一个蒙面人。
况曼一瞅见这个蒙面人,星眸顿时一缩,爪子下意识落到了腰间。
不但况曼神情巨变,连不远处的郁战,神情也出现了刹那间的变化。
郁战阖眼,和请来搬家具的人说了一声,便大步进宅子里。
况曼右手攥住鞭子,半阖着眼睛,始终没有动作。
眼瞅着这群人打架打得,都飞到她家院墙上了,静静伫立的况曼,突然动了。
一条普普通通的长鞭,从大门口飞伸而上,仿佛灵蛇出洞,一鞭子缠住火焰三老中、那个刚才骨头错位的老头脚上。
“长没长点眼力,我这新家,我都还没踏进门,你们倒是先一步登门了。”
愠恼的娇喝声,从院子下响起,随即,那被缠住脚腂子的老头,就这么突得一下,被拉下了院墙。
拉下来还不算,也不知道使鞭的人,是怎么用的巧劲,在鞭子撤离脚腂时,还特别刁钻在他脚腂上抽了一下。
这顺势一抽,哦豁,刚才复原的骨头,咔嚓,又……错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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