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条悟觉得自己应该去找安倍晴明。

    然而实际上他就是对那个撞了他还凶巴巴一点都不礼貌生气起来像河豚似的小矮子在意的不得了。

    他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有点慌。

    虽然大家对他的评价大都是轻浮看起来就不可靠，但是五条悟以他二十八年的人生发誓，他绝对没有任何违背人伦道德的喜好。

    站立的位置恰好能够看到和乐融融的源氏兄妹, 五条悟气闷的啧了一声。对他就凶巴巴的像是刺猬, 这不是能笑的那么可爱吗？

    搞什么？都针对他？

    长这么大除了少年时期栽过跟头, 但是也很快找回了场子的六眼咒术师不满极了。怎么可能会有人讨厌他？果然是因为这个壳子太不讨喜了吧——如果是他自己的身体, 那个小矮子肯定被他迷得死去活来的。

    源博雅能够感受到那道如芒在刺的目光, 看着妹妹可爱的笑容, 他心底怀念极了。纵然……但是能够再见到小月亮的这副模样，这样可爱又幸福的笑容，果然还是值得。

    “哥哥！快看！”无所察觉的姬君举起手上的狐狸面具, 一大一小都是红纹, 嘴角点着红色的圆点。“我们一起戴上好不好？”

    女孩子将小的那个扣在自己的脸上, 透过圆圆的眼孔看着兄长撒娇道。

    “当然可以。”源博雅低下头去, 任由妹妹将面具给他戴上。视线陷入黑暗的那一刻, 这位雅乐之神骤然落下泪来。

    他的内心有着许多话想要说，但是对着面前什么都不知道的妹妹，他无从说起也无话可说……

    年幼的姬君似乎察觉到了兄长难过的情绪, 变得不安起来：“哥哥？”她试图摘下兄长的面具，却被青年阻止了。

    “没事哦, 走吧小月亮, 晴明已经在等我们了。”他抱着妹妹, 在护卫的簇拥下走向了神社的方向，再过不久, 献给高龙神的神乐舞就要开始了。

    时刻注意的五条悟再次追了上去。

    变故就是在此时发生的——暴虐的妖气骤然从森林里升腾而起，卷起巨大的狂风，眨眼间所有的灯笼都被吹灭了！

    “啊啊啊！！”

    人群顿时爆发出高昂的尖叫声, 刚才还悠闲地享受祭典的人们兵荒马乱起来，急促的脚步，汹涌起来的人海眨眼就将五条悟淹没了。

    如今真的身娇体弱的咒术师：……这什么？咒力？还是妖气？啧……

    他被迫挤在人群中，觉得自己像是一条沙丁鱼。不仅如此，他现在的身体没有咒力保护，面对这种威压承受力不高，心脏跳的很快，血液流动也加快了，手脚发软不说视线还有点发黑。他怀疑这威压再加重一点这个身体就要原地暴毙了。

    但是……没多少肌肉的双臂竭力分开面前不知道从什么方向撞来的人，他朝着记忆中源氏兄妹离开的方向竭力前进着。

    突然这么乱，那个什么博雅能保护好小矮子？

    而在五条悟看不到的外层，阴阳师和源氏的公子并肩而站，在他们面前，神明懒散的卧在云床之上，怀中倚着一轮华美的镜子。

    “唔，被封印到这种地步，也能做到这种程度啊……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是最强了。”阴阳师看着镜子中发生的一切，轻言细语说道。那双含笑的狐狸眼中有着淡淡的欣赏，犹带笑意。“不论是您的言灵，还是我提前下的术式，这位在关键时刻还是从心选择了呢。”

    他将折叠好的蝙蝠扇敲在手心，相当潇洒：“我认可他了，恩恩~没我的事了，我就先走了。下一次的轮回时间已经差不多到了呢。”

    这位阴阳师扬起温柔的笑容，挥手作别。

    “下次再见，博雅，月神大人。”

    “……小月亮可不喜欢他。”主导了一切的神明垂落眼睫，遮住了银瞳中缓缓流转的光芒。“面对小月亮的讨厌，他又能坚持多久呢？”

    祂的巫女的缘在千年之后的人类身上……这点让最初的神明感到不悦。祂的巫女，当然是属于祂的才对。

    然后……

    八岐大蛇卷土重来，自狭间中积蓄了庞大力量的邪神轻而易举就攻破了京都的守护结界。因为来的猝不及防，根本没有能够阻挡邪神的防线，短短半月之内，京都已经被邪气占据了一大半。

    纵使将八尺琼勾玉和八咫镜交予晴明，也只来得以皇宫为结界中心布下足以抵御邪气入侵的结界而已。

    结界之外…无法被庇佑的地方已经被妖怪占据，人类十不存一。

    像祂和天照这样的神明，是无法以本体降世。但是神降的力量最多三成，不足以封印八岐大蛇。

    最终晴明决定，与地狱联手，重新布置京都的守护结界，配合地府的力量，将盘踞京都的八岐大蛇投入地狱——由地狱的伊邪那美命进行镇压。

    毕竟肆虐的八岐大蛇给地狱那边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但是在目的达成之前，需要有人去净化各个地区的邪气。还要时刻防备妖怪的袭击，或者是八岐大蛇的异动……

    老实说，祂真的很讨厌八岐大蛇。邪气、邪念、秽气等等汇集而成的家伙，明明也是个神，每次从狭间里偷跑出来却搞得像是大妖怪出山，偏偏喜欢跟京都过不去……如果不是杀不掉，祂早些年早就偷偷去狭间把这个八头蛇拆了。

    而那次之后，就更讨厌了。

    祂的巫女，为了保护普通的人类，也为了保护正在努力净化邪气的阴阳师，在遭遇突然醒来的八岐大蛇的一战中……陨落了。

    纯洁的身体被邪气侵染，灵魂也被侵蚀的破破烂烂。

    ……但是，但是！原本不用的……

    神明回忆起从巫女的零碎记忆中看到的画面，神情愈发淡漠。

    但凡和祂的小月亮结缘的…只要不是人类，祂都可以接受的。

    源博雅静静地看着镜面，里面的场景已经彻底的改变了。他曾经尝试过，进入记忆之潮寻找妹妹丢掉的那部分……但是，他连靠近都做不到。可是那个男人他做到了……仅仅是灵魂的姿态，就被接纳进去了。

    或许，这次，真的可以……

    ……

    不知道什么时候，人类的尖叫已经消失了。除了愈发狂暴的黑风，五条悟感觉不到任何东西……

    有点奇怪。

    他记得，贵船神社周围驻守着不少看上去就很高级的神官还有巫女。而且，那位安倍晴明也到了这里……为什么现在这股满是邪气的风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了？

    那些阴阳师都去哪里了？

    身体逐渐失去温度，能够前进全靠躯壳内的灵魂意志惊人。手脚、感觉不到了……真的有在移动吗？

    五条悟的眼睛挡在手臂之下，勉强看向前方。

    然而除了呼啸的风，连地面都看不到……

    他眯了眯眼睛，觉得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啊，少了什么呢？他思考着，思考着——

    少了他的身体。

    明明低头看去的，但是却看不到胸口，也看不到双腿。视野下方是呼啸的风，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手臂遮住眼睛。

    这一刻，笼罩在灵魂上的术式因为被发现，隐匿效果消失之后就解除了。五条悟不久之前还朦胧不清甚至残缺的记忆顿时恢复。

    没有脸的侍从，全都像是带了磨砂面具一般的路人，神官，巫女，还有扭曲的街道，破碎的天空。

    记忆不全是被忽视的地方一点点浮现，五条悟沉默了。

    啊，现在想起来…他莫名其妙的就相信了那个自称月酱家长的小动物，然后莫名其妙的就相信了对方给的来历不明的术式，并且使用在了自己跟月酱身上。

    一切的一切，都来得过于刻意，然而他却什么都没发现——直到现在。

    [啊，终于反应过来了呢。]呼啸的狂风中，一道女声冷淡的说道。[看来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呼啸的风声中，这道声音稳稳地传达给了五条悟。

    找回本质的六眼咒术师[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对方的踪迹。他试了试，这种状态也是可以说话的，“哦？是吗？上一个在我面前这么拽的已经被我袚除了。你又是哪一种？”

    神明盯着镜中的白团，冷冷的勾起嘴角。

    “五条悟。”

    祂没有理会对方的挑衅，只是继续说道。

    “不要忘记了，你使用术式的原因。能不能找回她所缺失的那一部分……最后的希望可在你的手上。”

    成为咒灵之身后被祂的巫女所舍弃的那一部分……就让祂来看着吧，依靠[缘]，这个人类是否能够将之带回。

    镜中。

    五条悟愣了下，啊呀，以为是陷阱……居然还是真的？

    他无法感知自己现在的状态，但是反正没身体就是了。既然是找回缺失的部分，又把他丢——准确来说，是专门放到这么一个地方，是就在这里找？

    随意的移动了一下，五条悟发现自己的行动并不受限制。于是他开始朝着黑风的中心快速前进——是的，虽然看上去风挂的杂乱无章的样子，但是这些风是有中心的。

    然后……

    “砰——”

    五条悟似乎听到了头裂开的声音……他不知道撞在什么上了，感觉自己意识都要被撞散了。

    “哈？这什么？”他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墙，很是怀疑。左右上都看不着边际的墙，他需要找到的东西就在里面？

    五条悟尝试着又靠近一点，然后发现，虽然看上去像是凹凸不平的土墙，但是触感上更接近于光滑的结界。

    既然是结界，就能打碎吧？

    五条悟下意识的想来一发[苍]试试。

    “谁、谁在外面？”

    突然，从里面传来了一个细细的声音，带着好奇的问道。

    这个声音五条悟并不陌生，就是刚才的环境中那个源氏小矮子……白色的光团贴在墙上，心中低笑了声。

    不对，不对。

    虽然样貌改变了，气息也不一样，但是感觉不会错。

    “你老公。”他懒洋洋的开口道，“快点放我进去，小月亮。”

    墙内沉默了一会儿，片刻后，响起了女孩子更加疑惑的声音，“老公是什么？”但是大概是这个问题她并不太感兴趣，很快，她又提出了另外的问题。

    “你是人类吗？”

    “老师就是……”五条悟思及那幼嫩的声线，还是把解释咽了回去。“总之，就是很亲密很亲密的人。人类？”是害怕我是妖怪？他心里想，也对，毕竟是小孩子嘛。他声音都软了几分。

    “对哦。我是人，所以别怕，快点放我进去吧。”

    ……微妙的沉默蔓延开来，五条悟又把自己朝墙上挤了挤，白团都快变成了一张白饼。“月酱？还在吗？”

    称呼不知不觉间又换回了他最熟悉也是最喜欢的那个。

    “……在的，但是，请你离开这里。”里面的声音回答道，带着前所未有的冷淡。“快点离开吧，我是不会让你进来的。”

    完全没想过这种反应的五条悟：欸？

    **

    “啊切！”落地瞬间，我就打了个喷嚏。

    三日月也没好多少，他手搭在本体刀上，四下看去，语气沉重：“好浓重的邪气……这里真的是京都吗？”

    我盯着面前已经具现化的黑紫色邪气，还有被破坏的乱七八糟的街道以及房屋。顺便，在我的感知中，不远处还有妖怪的气息，血腥味，怨念，在这里真的就一个不缺。

    远远看去，能看到被灵光闪烁的结界包围的皇宫。我侧头看向三日月，确认道：“没错，是京都。”

    八岐大蛇入侵的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