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在一期一振的带领下, 我抵达了那株大的出奇的树下。看着面前因为我的到来而躁动起来的一群姿容出色的刀剑付丧神们，我看向了身边的一期一振。

    “总感觉…我去搭话的话，他们会跟一期君之前一样拔刀砍过来的样子。所以, 麻烦一期君解释一下可以吗？”

    这些刀剑付丧神的怨恨, 恐惧本都与我无关, 但是因为使用的这个身体是他们憎恶的源头……所以有了微妙的联系。

    在我回到自己的身体之前, 得好好处理才行呢……毕竟, 无论是笼罩本丸的结界, 还是他们口中的时之政府，抑或是更改历史之类的，我都非常的感兴趣。从听到一期君的解释之后, 就无法抑制的兴趣。

    我的能力能够跨越世界, 但是时间这种不可逆回的单位……我至今只见过日暮家那口食骨之井有这个功能而已。而一期一振口中的时之政府, 却掌握能能够将人送到过去的时间中的技术, 这怎么能不让人好奇？

    趁着一期一振去跟同伴解释的空档, 我打量起了这座本丸——因为地势的原因，这里恰好能把整座本丸尽收眼底的样子。

    虽然田地全部荒芜，植被也都枯萎, 但是以三层高的天守阁为中心依次建造的鳞次比节的和式建筑仍旧大的令人心惊。如同一只蛰伏的野兽一般，给人阴沉恐怖的感觉。

    奇怪的是, 虽然缠绕着怨念之类的东西, 却没有诅咒诞生。是因为这些负面情绪的提供者不是人类, 而是付丧神的缘故吗？

    “很不错吧？毕竟审神者的灵力强大，实力也很强, 所以本丸的配置从一开始就是最好的呢。”平和的声音响起，逐渐靠近，略带笑意的说道。“事情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 那么这位占据了我们审神者身体的不知名姬君……您的想法是？”

    我侧头看去，只能看到来者的胸膛——这具身体有一米七吗？目光从对方暗纹华丽的衣襟上往上移，我对上了来人那双暗藏弦月，眸底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的气息很微弱，带着一种从漫长沉睡中苏醒的困倦，浑身邪气。脸上的笑容却很从容，面对我的注视，还有余力微微歪了歪头，带起头上缀着的金色流苏的颤动。

    “哦呀，是看我看的呆住了吗？”

    “三日月殿下！您什么时候醒来——”刀剑付丧神中传来惊呼。

    我倒是恍然大悟，“三日月宗近啊。”

    名为三日月宗近的刀剑付丧神微微眯起眼眸，不确定自己是否从面前这位姬君的语气中听到了熟稔的意味。

    并非是对同位体分神的熟稔，而是更久远一点的……

    如果三条先生知道自己的刀剑孕育出如此美丽的付丧神，一定会很高兴吧。我看出他的疑惑，却不想解释太多。毕竟我第一次见他、或者说它的时候，他还刚被锻出炉而已。那时候的我，也是刚诞生没多久的弱小的咒灵而已。

    “我没有什么想法哦，至少对你们是没有想法的。”视线从那些付丧神的脸上一一扫过，我说道。或多或少的，这些付丧神都被浊气所侵染了……也不奇怪，毕竟只要稍微仔细一点就能看出来，这具身体上的致命伤是由其中一把造成的呢。

    虽然不知道身体的主人跟这些付丧神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能让类似[式神]一样被召唤的，按理来说绝不会背叛的付丧神拼着即使堕落为妖怪的代价也要杀掉的审神者，大概不是什么好人吧。

    人类啊……

    “我们来做一个交易吧。”我竖起两根手指，“一个是我想要得到关于本丸结界的术式，另一个是……时之政府应该不知道你们的审神者死了吧？”

    “是的，只是过去了半天而已。”一期一振说道，他口中的半天，是原身的死亡时间。“结界的术式只有时之政府本部的人才知道……这个我们没办法帮您。”

    “我猜也是，这种结界不好好保守秘密可不行。”能够抵御时空乱流的结界，强度来说是我见过的最顶级的了。我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所以第二点才是重要的，我要跟时之政府接触，寻找能得到相关术式的机会，以及关于回溯时空的技术。但是我没有身体的记忆，所以你们需要帮我遮掩。”

    不仅如此，时之政府这种从未听过，却掌握了超高等级的术式，还有超前的技术的组织，可以的话我也想跟高层接触一下。

    “作为回报，我会继续维系跟你们的契约，并且帮你们袚除因为契约反噬而感染的浊气。”

    “不错的条件呢。”

    三日月宗近笑眯眯的说道，然后似乎是好奇，他不经意的问道。

    “姬君您一点也不担心呢。”

    担心什么呢？无法离开？自己的突然消失？突然成了另一个人？

    我有点迟钝的想，也是……自己变成现在这样，也不一定是悟做的。作用于灵魂的束缚都断掉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太合理吧？

    但是……

    “我对我刚才提到的东西更感兴趣哦，而且最后的结局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绕开他们走到了那株树的面前。真惨啊，还差一点点，马上就要死掉了……抬手将掌心贴合在树身上，我闭上了眼睛，调动起身体里的灵力。

    唔，虽然身体已经死了，但是灵力还在再生中…是因为没死透或者我的原因吗？

    毫不吝啬的将汹涌澎湃的力量悉数灌注到树中，刹那间，我感受到了暖风吹拂在面庞上的温度。

    缓缓睁开眼睛，有粉色的花瓣从眼前飘落。

    是樱花树啊。

    “…这份力量，居然会有这么温柔的时候吗？”茫然的看着陡然抽出新芽，绿意铺满每一寸土地，片刻之后，姹紫嫣红的小花也都冒出的大地。穿着袈裟，雪青色长发，神情淡漠的付丧神也仿佛有了灵魂，眼眸中出现了些许灵动的色彩。“那么，又是因为什么……”

    才会那么冷酷的对待他的弟弟们的？

    器物化身的他是不该有心的……但是有了人身之后好像就跟人类没有区别了。纵使痛的麻木，遇到温暖的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抽搐。

    他是讨厌争斗的付丧神，一点也不像是刀剑的化身。

    但是此时此刻……心中涌动的那份想要将面前一切都撕碎的情感是什么？

    “江雪……”天下五剑之一的数珠丸敏锐的察觉到了同伴的不对，抬手轻轻按在了对方肩膀上。他敛着眼眸，神情悲天悯人。“她已经死了。”

    “……”江雪，或者说江雪左文字，他略微低头，握紧了手上的佛珠。“我明白。”

    只是，一时看不开而已。但是为了还在的同伴……他要忍耐，也要认清。他们所憎恨的审神者已经死亡，面前的，只是套着那副尚未腐朽的躯壳的来路不明的姬君而已。

    并不知道付丧神中有刀蠢蠢欲动。

    我看向盛开的樱花外的天空——这株樱花树的枝叶过于繁茂，连天空都遮住了。只能越过那些一簇簇盛开的花，从边缘窥见一碧如洗的苍穹。

    天空的颜色……和悟的眼睛很像。

    这个认知让我愉快起来。

    “啊对了，你们的契约。”想起自己答应的事，我又分出一点灵力将跟每个付丧神的契约全都冲刷了一遍。

    唔……不太干净的样子，多冲两遍好了。

    等确定契约上的浊气已经全部消失，残缺的契约也都修补完成之后，我准备去天守阁看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资料。

    但是一回头……看着面前这些一个个面色泛红，额头渗出薄汗，一副刚经历了不可描述样子的付丧神们。

    我立马炸了，连退数米以证清白。

    干、干什么？！她可是有家室的人！

    “啊、啊哈~明明是主公把我们弄成这样的，您的态度却让我们像是坏人了呢。”三日月宗近勉强笑了一声。因为种种原因，他的暗堕程度是最高的，受到的影响也是最深的。现在还能站着已经是他实力高强了。“这只是……正常的反应，请您不用放在心上。”

    我又退后了一点……这家伙，说话有问题吧？总感觉怪怪的，是在责怪我吗？我怎么知道付丧神受到灵力的刺激会这样？

    “……说起来，付丧神也可以算是妖怪的一种。妖怪和咒灵也差不太多……”我沉思道，“如果被悟听见了你刚才的话，一定会被他一视同仁当做咒灵袚除吧。”

    三日月歪头：怎么看…也没办法一视同仁吧？

    不过又知道了一个信息，姬君有恋人，而且实力应该不错。一期殿刚才也说了，他的袭击被姬君一招制服了。

    恩？为什么是恋人？这点眼光老爷爷还是有的哦。

    嘛…本来以为已经是绝路了，但是没想到还有一条小道呢。至于走下去到底是[神国]还是[地狱]，那就是之后的事情了。

    最起码现在，大家的暗堕被终止了。操作的当的话，藉由这位姬君彻底脱离时之政府也不是难事。

    总之，现在先从获取信任开始好了。

    这样想着，天下五剑中最美的一振——人身也是异常风雅美丽出众的付丧神笑意盈盈：“您现在要去天守阁看看吗？里面有您想要知道的时之政府的资料哦，就让老爷爷我来带路怎么样？”

    我抬眸看了一眼，刚才漆黑如墨的眼瞳已经改变了，由深蓝逐渐过渡为浅蓝的眼眸中，金色的弦月高悬，正微微弯着。

    “可以，你来带路吧。”

    比起其它的我完全不认识的刀剑付丧神，亦或者是第一个见到的一期一振，我对[三日月宗近]的感官挺好的。

    毕竟，也算是看着他出生的了？

    三日月宗近：……姬君的眼神有点慈爱，是错觉吗？

    “其他人的话，自便吧。”走之前，看着茫然的站在一起的付丧神们，我随口说道。“想做什么随便你们。”

    ……

    “除了我和一期殿，其它刃似乎还没跟您介绍一下呢。”

    走在新长出来的草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听着身边的三日月语调缓慢的说道。

    “现在本丸内还存在的刀剑一共有十三振。恩恩~包括我和一期殿在内，另外的则是江雪左文字，数珠丸恒次，小龙江景……”

    “就算你说出名字我也都不认识哦，不过这些都是很出名的刀呢……”我打断了他，然后指着前面的建筑问他。“不是要去天守阁吗？这里是哪里？”

    只是稍微没看路而已，这振刀把我带到哪里了啊？

    被打断的三日月也不恼怒，他抬手用宽大的袖口遮掩住下半张脸，一副惊讶的样子：“哎呀，一不小心就走到了锻刀室呢。”

    一不小心？

    我看着他这浮夸的演技，不禁沉默了。

    “啊哈哈抱歉我说谎了。”大概是因为我的不捧场，三日月收敛了笑意。他放下手，纤长的睫毛略微低垂，遮住了那双新月之眸，眉头微微皱起的模样让人不自觉的想要宽慰他。“有件事情……想要拜托姬君。”

    ……

    “锻刀？”原来刀剑付丧神不止那么一点啊……我听了三日月的解释之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但是——

    “三日月君，有件事情你要明白。我现在所掌管的你们的契约，虽然我有绝对的控制权，但是到底不是我的东西，以后要恢复你们的自由之身也很容易。”

    我抬手在空中拉出一道由灵力构建出的河流。

    “但是现在的话，经由我召唤出来的付丧神，签订的契约可是直接和我这个个体。虽然解除也没问题……但是凭什么呢？”

    “我可不是什么好心肠的人……想要我帮忙的话，起码得拿出我满意的筹码吧？”

    三日月长久的凝视着面前的少女，仿佛透过了躯壳看到了里面的灵魂一般……这种充满了利益满是冷酷浑不在意的发言，本来应该是惹人讨厌的。但是回忆起不久之前，少女提及恋人时的神情又觉得果然是他得寸进尺了。

    “当然有的哦，姬君您愿意暂时留下来，是想要改变历史吧？”

    笑眯眯的，付丧神如此说道。

    “我可以帮您哦。”

    我眨眨眼：“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想改变历史呢。”

    顶多看一看，不动手。

    三日月：“哈哈哈~是是是，是我想多了呢。姬君您的回答是？”

    “哦，我答应了。”

    **

    我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又没有什么不对劲。

    在没吃晚饭，躺在天守阁内的审神者住处的床榻上时，我隐约意识到了。但是很快，这个念头犹如遇阳的初雪一样融化在了大脑深处。

    代替它的则是不久前看过的，关于时之政府的资料，还是时空转换器的使用方式。

    但是白天的时候召唤了太多的刀剑，灵力居然被消耗的差不多了……看上去很多，但是储备量和我的咒力完全没办法比。

    半眯着眼睛，我撑了一会儿，还是撑不住坠入了梦乡。

    ……

    遥远的平安京，坐在牛车内的年幼姬君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咦？”

    揉揉鼻子，她微微皱眉。

    刚才心里，有好奇怪的感觉哦……是错觉吗？揉揉心口，姬君就不在意的向后靠去，摔进了铺了厚厚一层狐裘的坐塌上。

    “小蝶？贵船神社到了吗？”她轻声问做男仆打扮跟在牛车边上的侍女。

    “很快就要到了——”侍女小蝶压低了的声音透过窗缝传来。“您千万别出来，我们遇到了菅原家那位的牛车……”

    菅原家那位？姬君想了想，从快要消失的记忆力扒拉出来一个人。啊，是那个已经没落的家族的人啊……她记得，叫菅原悟？风评很不好的一位公子。

    乖巧的点头，有反应过来侍女看不见，姬君同样压低了声音，小小声的回答道：“知道啦~”

    外面……并驾齐驱的两辆牛车安稳的行驶着。

    五条悟懒散的坐在车内，感受着这慢的要命的速度，还有不平的道路所带来的颠簸。他此刻正在整理自己所剩无几的记忆……对的，所剩无几。

    除了自己的来历，大概的目的，他现在就连术式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过也可能因为这个身体不是他自己的，也并非六眼的缘故。

    他是来找人的，但是为什么找，又是找谁，一概不清楚。

    除了知道这是个绝对不能放弃的任务之外，毫无线索。

    真是糟糕啊……歪倒在窗边，无敌的五条老师难得的陷入了困境之中。而就在这时，牛车又狠狠的颠簸了几下，然后猝不及防的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他问道。

    “悟少爷、是安倍家的……”外面传来紧张的解释，还有隐约的膝盖重重的磕在了地面的声音。“抱歉悟少爷！马上就可以起步了！”

    五条悟掀开窗户那块聊胜于无的布帘看了一眼，他坐的牛车因为前方突然窜出来的带了桔梗印的牛车？……等等那是牛车？牛车长那样？

    看着那辆由怪异的生物托着的车，五条悟挑眉。

    侍从好像没有发现不对劲……而且，感觉被观察了，故意的？

    情报太少，五条悟一时也猜不出来对方的用意。他知道自己现在这个身体名声不太好，家里的仆人都十分惧怕。也猜到了对外的话，估计喜欢这人的没几个。但是故意针对……安倍家？不至于吧？

    而且没有恶意。

    那是为了什么呢？

    “那辆车是谁家的？”目光微微移动，落到了另一辆牛车身上。五条悟出声问道。

    “欸？那个、那是源氏的家纹……或许是博雅公子。”男仆不确定的回答道，“也、也或者是那位源氏的千金……听闻此次贵船神社的祭典，那两位都要出席。”

    欸——这样啊、放下帘子，五条悟捏着下巴思考起来。

    啊，刚才好像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所以是姬君吧？难道安倍家车上的是那位姬君的爱慕者？源氏的千金……历史上有学过吗？家族内的历史上似乎也没有…博雅公子倒是有记载，那他的妹妹不可能——可能死得太早了吧。

    内心毫无波动的这样想，五条悟又失去了兴趣。

    他要找的人到底是谁呢……重要的人、能够改变……的人？

    灵光一闪，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如果说平安京最出名的，当然只有一个啊！那就是——

    安倍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