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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只要不离开她,什么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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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荒走得失魂落魄, 在龙四海近乎冷漠地注视下逃也似的离开了北山大营。

    龙四海望着他消失的方向,半天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多时,景随风从房间里出来, 脸色也不好看,见了她便质问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龙四海摇摇头, 不想多做解释, 便随口敷衍:“可能是碰巧路过吧。”

    碰巧?景随风被这答案气笑了, 声音里含着隐隐怒气:“上次夺旗便是,还有这次直接来了大营,他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

    龙四海被两人闹得甚是疲乏, 辩解道:“这两次他都救了我的命,你又何必追究呢?”

    “我追究?殿下与他已经和离,他却成天跟着你,你觉得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那也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阿风……”龙四海抬头看他一眼,里头隐隐有些疲惫之意。

    想起常修的话,又想起今日在校场上他不由分说地冲着八荒动手,她咬了咬牙,索性将话说开了:“阿风, 你是我朋友,我很珍惜你, 但是也只是朋友。”

    秋风卷着落叶吹过,景随风倏然愣在原地, 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你这是何意?”

    “你明白不是吗?之前是我太迟钝, 从来没有往那处细想过,可是阿风,我对你, 起不了那种心思……”

    她话语里的疲乏和决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戳进了景随风心脏最柔软的地方。

    起不了那种心思?

    只是朋友?

    他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怔松,艳艳秋阳映进他明亮双眼,里头似是空洞洞的。

    这模样让龙四海很是难过。

    她没想如此直接地捅破这件事,但是景随风对她的心思越发明显了,明显到已经影响了他的判断。

    她叹了一口气,上前想要拉他的手,却被景随风一把挥开,只撂下一句“你让我好好想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秋阳明媚地悬挂在空中,龙四海站在阳光下,却觉得冷得紧。

    之后一连几日,两人的气氛都古怪得很。景随风遇上她,虽还是如往常一样地打招呼,两人之间却亲密不再,似乎只是君臣关系,他一言一行再不肯表现出丝毫的亲近之意。

    龙四海知道,景随风在生她的气,可是她却别无他法。

    她活了小三十年,第一次觉得爱这玩意儿实在让人糟心,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无法回应。恰逢此时遇上沐休,她再也受不了这尴尬气氛,逃也似的回到了通京。

    刚到公主府门口,又遇上了前来拜访的公孙澜。

    “公孙大人?”

    她眨了眨眼,不知这人为何会出现在她府前。

    “参见殿下。”公孙澜附身一礼,抬起头来眼睛却落在了她仍旧绑着纱布的手上,解释道,“臣听闻殿下意外受伤,特来看望,原以为碰了个空,没想到却刚巧遇上您回来,真是太好了。”

    通京渐渐入冬,门口茂密了一整年的梧桐褪去了翠绿的叶子,剩下干枯的枝丫,寒风吹过,颇有些萧索。

    公孙澜脸上带着隐隐笑意,声音却比春风还暖。

    龙四海望着这芝兰玉树的公孙大人,忽一下觉得阴霾了半个月的心情都变好了。

    “劳公孙大人挂念,大人请进。”

    公孙澜随她进了前厅,这才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的小盒子,递了过来。

    “岚前两日陪着同僚去添置聘礼,在玉器行见到了这支花,不知为何想起了殿下,索性便买了下来。”

    花?

    龙四海打开木盒,映入眼帘的是一朵金玉雕刻的桂花,幽深碧玉作枝,小金珠点缀为花,栩栩如生。

    隐隐之间,她竟还可以闻见桂花香气。

    “这玉花竟然带着香气?”她有些不可思议。

    杏目微睁,红唇轻启,娇憨的模样惹得公孙澜不由一笑,解释道:“臣拿了这玉花回家,便和秋天晒干的桂花装在一起,氤氲之下,这才有了花香。”

    听见他的解释,龙四海低头望向盒子里的花,更是喜欢。

    “大人有心了。”她笑着收下礼物。

    “能博殿下一笑,这花也算是值得。”

    阿昭为两人倒了热茶,公孙澜又问起她手上伤势,聊了半天,又说回上次在宫外公孙澜邀她登高的事情。

    眨眼三个月过去,重阳早就过了,龙四海颇有些不好意思。

    “本宫这段时间杂事不断,还望公孙大人多多包涵。”

    公孙澜摇摇头,问起她下月休沐可有安排。他说十一月中,春阳山顶刚刚开始下雪,与还未凋零的枫树红白相映,霎是好看。

    “一年便只有十月这一个月能看到此景,若是迟了,便只有等到明年……能在山上的春阳亭看景品茶,想来是件乐事。”

    龙四海一听,也来了兴致,忙不迭的应了下来,又道:“我那皇妹明娇极爱雪景,公孙大人可介意本宫约上她一起?”

    公孙澜闻言,楞了片刻,便点了头,神色一派自然。

    因为公孙澜的到访和那只漂亮的玉桂花,龙四海心情由阴转晴,晚膳颇有兴致的让厨房做了螃蟹羹与公孙澜暖身子,还在他临走前送了一罐自己秋天酿得桂花蜜做谢礼。

    琉璃罐儿里头是金黄黏稠的蜜,里面漂浮着细小的桂花瓣。公孙澜怀抱着琉璃罐走出公主府,嘴角笑意却似乎比蜜还要甜。

    相较于公主府的和煦,北山大营气氛却紧张许多。龙四海在演示的时候受伤,虽然伤势极轻,但是在台上的人都知道,那缨枪断得实在是古怪。景随风回到校场便命令人将那缨枪收好,调查起来。

    这一查不要紧,手下的人查出在龙四海进行演练之前,有人借故进过装备室,走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拿。一番指认下,景随风将人拿下,却没承想牵扯出了更大的后台——崔家。

    镇国公主受伤,背后竟然是世家指使,虽然只有一个人证,但蜀皇对此极为重视,在上书房内勃然大怒,令常修彻查。

    暗害镇国公主,这乃是滔天大罪,崔家如何敢认?眼瞧着景随风就一个人证,崔家便打定了主意,矢口否认此事与自己有关。

    毕竟他们与镇国公主无冤无仇,没有道理要暗害她。

    明苑的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龙四海又被人有心算计,常修的心情着实算不上好,因此在这件案子上,对崔家下手颇为狠毒。他先是派人以查案的借口关了崔家大大小小的铺子,又用手中的暗握的把柄拽了好几个崔家人进昭狱,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对于在常修这场朝堂上针对崔家的猎杀,蜀皇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之前叶鸢受贿的事情世家便有所牵连,现在崔家又刚好撞到了枪口上,这让他动了杀鸡儆猴的念头。

    蜀国经过两百年间代代帝王相接,对世家早就不如当初那般倚重,崔家在五门世家中既不像公孙家,与皇室同姻,手握丛龙之功;也不像左家和陆家有子弟在军中杀伐,为国抛头颅,洒热血;更不似王家历代出了许多重臣阁老,桃李天下。

    崔家数百年前以玉器行起家,比起仕途,倒是对从商更为侧重。

    这让帝王握刀的手,更加从容了些。

    眼看着蜀皇是要动真格清算,崔家家主崔世清终于坐不住了,连夜密会武英王龙风行

    两人在京郊一间不起眼的茶寮里相对而坐,龙风行脸上是难得的肃杀之意,问起龙四海受伤一事是否真的与崔家有关。

    崔世清一愣:“这,这不是您吩咐的吗?”

    闻言,龙风行双眼微眯,眼底寒意四起:“本王何时下过这样的令?”

    “是,是崔乾回来传的消息,贵妃娘娘传话,让我们找机会除掉镇国公主。”

    为了避免蜀皇怀疑,龙风行与世家的交往通常会通过叶贵妃以及赵府以避人耳目,就算是财物来往暴露,也不过是贵妃私通前朝,查不到武英王府身上。

    因此在世家与他之间,叶鸢一直担任着传话人一般的职责。然而现在这个传话人却自作主张,动了不该动的人……

    崔世清眼见龙风行脸色越来越沉,心知崔家是办错了差事

    自蜀国建朝起,崔家代代愈渐落寞。如今朝堂上,武有左家和陆家,文有王家和公孙,他们崔家并非没有往前朝走的心思,奈何后辈无力,新一代里唯独出了一个大理寺卿崔楚华,还是个女儿身,这让崔世清不得不心急起来。

    待到崔楚华成亲,他们崔家在朝堂上只怕再无落脚之地。被逼无奈,他只得另辟蹊径,当得知武英王有登顶九五的心思时,他便将宝压在了这位杀伐果断的亲王龙风行。

    进一步虽有风险,但若是不进,便是死路一条。

    然而他汲汲营营这么些年,却栽在一个叶鸢手上,这让他如何能甘心?

    崔世清眼底一沉,望向龙风行道:“叶鸢假传您的命令,我们这才对镇国公主动手,事已至此,不知王爷可有解局之法?”

    “有倒是有,”龙风行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笑意,微眯的双眼满是算计,“但就要看崔家主舍不舍得了……”

    “只要能保全崔家,崔某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事情。”

    闻言,龙风行脸上笑意更甚,幽深目光看向似是孤注一掷的崔世清,附身在他耳边低言……

    这天晚上,隆昌宫内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今日是十五号,蜀皇在坤宁宫就寝,因此隆昌宫内宫灯黯淡,叶鸢披了件水红蚕丝睡袍,唤了声绿枝,正欲让她服侍自己入睡,可半天绿枝都没有回应。

    她蹙了蹙眉,还欲开口,却只见烛火轻颤,黑暗中走出了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

    待认出来人,她惊讶地低呼出声:“王爷?”

    “叶嫔娘娘,好久不见。”龙风行挑了挑眉,声音低沉。

    叶鸢眨了眨眼:“不,不知武英王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龙风行笑笑,只道:“今天崔世清来找本王,说是奉了本王的命令暗杀阿容。”

    叶鸢闻言,明白龙风行这是知道自己假传了他的命令,也不装傻,连忙道因为龙四海坏了赵家的事情,自己只不过是想要为他铲除障碍罢了。

    “为了本王?”龙风行唇角笑意未散,凑近了些却问,“你那婢女来找本王的时候,本王和她说了什么?”

    想起绿枝回来说的话,叶鸢眼色微沉:“你说,说不能动龙四海……可是,可是那贱人坏了我们的大事,怎能轻易放过她?”

    屋内烛光颤颤,龙风行英俊的面容就在眼前,暗黄光影打在他脸上,让原本就英俊的面容更加棱角分明,叶鸢不由有些心猿意马。

    武英王虽与蜀皇只差两岁,但是长年习武,五十岁的人,根本看不出年纪。如今他站在床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叶鸢目光迷离起来,将脸靠近他,声音沙哑:“况且,一旦我们事成,迟早不也是要料理她的吗?本宫这也是为了王爷好……”

    “是吗?”龙风行抚上了她的脸,带着老茧的手指拂过她的脸,有些痒痒的。很快,叶鸢白皙的躯体染上了一层浅红,呼吸也变得更加急促起来,将脸往他手心蹭去……

    “原来都是为了我啊……”龙风行声音沙哑,眉宇含笑。

    叶鸢见状,勾了勾他的腰带:“本宫放着好好的贵妃不当,帮王爷做这些事情,这心,您难道还不明白吗?”

    一双媚眼微微上挑,看着龙风行,眼波流转间满是情意,龙风行似乎是相信了她,脸色有些迷离,大拇指温柔地拂过她的眼皮——

    冷不防下一刻,一颗药丸被他以迅雷之势塞进了叶鸢嘴里。

    片刻后,待到叶鸢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肚腹间传来一阵剧痛。

    她抚着自己的肚子,看着龙风行,眼里尽是不可思议。

    “你竟然……”

    龙风行朝她冷冷一笑,脸上迷离一扫而尽:“既然为本王办事,就得照着我说的做……阳奉阴违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着,他一把抓住叶鸢的头发,俯下身子与她对视:“还说什么为了本王?叶鸢,你不就是怕有朝一日我那好侄儿登基,你的好日子到头,这才想要未雨绸缪吗?”

    肚腹疼痛越发剧烈,叶鸢脸色苍白如纸,豆大的汗珠落在龙风行的手上:“你,你就不怕陛下发现吗?”

    龙风行又是一笑:“他会发现的,在适当的时候。”

    鸩毒来得颇为猛烈,叶鸢在床上挣扎着,很快便吐血倒在了床上,从嘴角溢出的鲜血糊了满脸。

    龙风行伸出指尖靠近她的鼻子,一丝动静也无,已然是断了气息。

    手下暗卫将叶鸢的尸体摆在床上,又将提前伪造好的告罪书放在了枕边。

    “那宫女处理好了吗?”他又问。

    “处理好了,做成了撞墙殉主的模样。”

    闻言,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带着心腹快速地离开了隆昌宫……还要多亏日前叶鸢被贬,虽说是解了禁足,但是隆昌宫的护卫却减了大半,就连一直跟随的暗卫也被撤走了,这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宫门外晨雾迷蒙。一辆马车载着崔家家主崔世清和自己的嫡二子崔乾负荆请罪。

    待到了蜀皇面前,崔世清颤颤巍巍地跪下来,以头抢地,直言崔乾因为受到了后宫贵妃娘娘的威逼利诱,这才起了熊心豹子胆,暗害镇国公主。

    崔乾是崔世清所有孩子中最为看好的一个,崔家嫡长子崔朗并不成器,因此这些年,崔世清一直是再将儿子崔乾当作后任家主培养。

    如今却将他推出来,叫人颇为震惊。

    在蜀皇面前,崔乾指认叶鸢因为赵家被抄一事心怀怨怼,这才吩咐他暗中对付龙四海,承诺一旦事成便会在蜀皇面前为他美言,为崔家子弟在朝堂上保驾护航。

    蜀皇听罢,鹰目微眯,立刻唤宝华去将叶鸢带来与崔乾对峙,然而过了一刻钟,宝华回来,却是一脸沉重。

    “回禀陛下,隆昌宫娘娘,似是自尽了……床边放了告罪书……”

    “你说什么?”蜀皇眉头一皱,身上发出骇人的气势,伸出手来,宝华识相的将遗书奉上。

    信上写着,叶鸢自小与妹妹相依为命,感情格外深厚,然而妹妹却在一夕之间被仓促抄斩,她困在隆昌宫,连自己妹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心有不甘,被冲昏了头脑,这才铤而走险。她承认了自己威逼利诱之前与她有往来的崔乾暗害龙四海,待到醒悟之时已然犯下大错,只好以死谢罪。

    蜀皇快速地看完这封认罪书,脸色更加阴沉。他的后妃私联前朝,暗害他的嫡长女。

    “贱妇!”

    叶鸢冰冷的尸体和那封告罪书为龙四海受伤一事画下了句号。

    蜀皇当即判了崔乾凌迟之刑,千刀万剐,而崔家上上下下也因为这件事受到了牵连,元气大伤。

    “虽是如此,好歹保下了崔家一命,这次还要多谢王爷出手相助。”京郊茶寮内,崔世清拱手朝龙风行道谢。

    若非是他除掉了叶贵妃,此事大概不会结束得那么快。

    两个月风雨飘摇,崔世清明显又苍老了不少,原本已是临近古稀之年,身形越发消瘦起来,两颊深深凹陷,脸上是说不出的疲惫。

    好在总算是将崔家保住了。

    龙风行听见崔世清庆幸的话语,眼眸低垂,里头沉重之意并未消散。

    叶鸢那蠢货贸然行动,这事结束得实在太过仓促,难保有人起疑……

    正如他所料,另一头公主府内,常修把玩着手中玉镯,目色沉沉。

    那日崔楚华明显有些不对劲,他回了昭狱便派手下人从云鬟那里将玉镯拿了回来。他学着崔楚华的模样,将那只泛着莹蓝光亮的玉镯放在光下反反复复地打量,只见里头那只小小的鸢尾花刻痕。

    崔家,又是崔家……玉镯是崔家的,光华楼是崔家的,就连暗害龙四海的人也是崔家的,其中蹊跷让他心中疑虑丛生。

    “这是什么?”望着他手中玉镯好奇道。

    这玉镯色泽油润,成色上佳,一看便非凡品。

    常修眨眨眼:“明苑死前送给他在青楼一个相好的,可是这镯子……是崔家的。”

    “崔家?”龙四海不以为意,“赵府的账本上,崔家贿赂叶鸢的东西可不少,明苑调令下来,估摸着也在他们送礼的名单上吧。”

    常修闻言,撇了撇嘴:“或许吧,或许吧……”

    “你那案子还没眉目?”

    常修摇摇头:“不管那人是谁,下手实在太干净了,一丝痕迹也无,简直无从查起……”

    说着,他似是无奈一笑:“不瞒你说,我在昭狱办了那么多案子,还难得遇上连凶器都找不到的。”

    像这种水平的高手,起初他也怀疑是有人特地在黑市□□,可是黑市里的暗桩发回消息,说是明苑的名字没在任何订单上出现过。

    凶器完了便是动机……

    可是一个刚刚升任的工部侍郎,究竟能碍到谁的事呢?

    案子毫无头绪,连带着手里的茶也不好喝了,常修放下茶杯,转而对龙四海提议道:“左右你在公主府也无聊,不妨与我一道查一查这案子?”

    龙四海去了北山大营不到半年,先是落崖,又是暗杀,因此蜀皇和公孙皇后说什么也不让她继续在北山大营任职。

    无奈之下,她只得草草做了交接,回到公主府。

    想起上次乐英巡被杀一事两人颇有默契,常修又动了心思想要和她一道。

    怎料龙四海却摆了摆手拒绝:“这小半年杂事不少,弄得我甚是疲乏,如今年关将至,我只想好好在这公主府喝茶看书,两耳不闻窗外事。”

    常修看她一眼,不死心,又道:“那杀手下手干净又利索,一看便是个高手,你当真不感兴趣?”

    “高手?”龙四海挑了挑眉。

    常修点头:“明苑的相好后来交代,说明苑死的时候她什么人也没瞧见,就连刀影都没见着,只不过一眨眼,明苑的头便和身子分了家。你说,这还不是个高手?”

    这也就是为何他如此头疼,那杀手来去无形,房间里一丝踪迹也无。

    他又道:“这般高手,放眼蜀国也没几个吧……为何偏偏会盯上明苑?”

    龙四海抿了抿唇,只说不知道。

    两人就这杀手又聊了一阵,龙四海又留了常修用晚膳,待到月上中空这才送走了他。然而送走常修之后,她却并没有如往日一般洗漱入睡,反倒是叫阿昭热了一壶热酒在院子里独饮起来。

    月影清冷,银光照出她脸上纠结,一旁的阿昭只听她小声嘟囔,似是自言自语。

    “是他吗?不可能吧,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肯定不会,哪儿有这么凑巧的事……无冤无仇的……”

    能够像今日常修说的那样来去无影,杀人斩首于无形之中的人,放眼蜀国的确一只手都能数得出来。

    龙四海刚巧认识一个……

    温酒入喉,略微辛辣的液体带着酒香甘醇。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在心里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八荒与明苑无冤无仇,不可能是他。

    时间一晃到了十一月中,龙四海如约与公孙澜和龙明娇共赴春阳山赏花,然而临到头一天晚上,龙明娇却派人来,只道自己偶感风寒不宜前往,这春阳山之行便一下成了龙四海与公孙澜的两人行。

    马车只能驾到半山腰的地方,山路倏然变窄,他们便只能徒步走上位于山顶的春阳亭。

    今日天气有些暗沉,阳光藏在乌云背后小半天都不曾露出脸来,龙四海和公孙澜并肩走在山道上,心情却很轻松。

    不知为何,她每次与公孙澜相处都觉得很轻松,聊天也甚是惬意。公孙澜不愧为当年殿前夺魁的状元,学识渊博。

    天文地理,五行八卦,市井小事,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一些,什么都聊上一点。而且他身上并没有文人惯有的那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反倒很接地气,能将很艰深的东西用十分诙谐的语气娓娓道来,三言两语便能将龙四海逗得发笑。

    总而言之,与公孙澜聊天,是件颇为享受的事情。

    春阳山顶,果不其然美景不胜收——

    漫山遍野的红枫还未凋谢,昨夜下的雪也未消散,为这火红的山林戴上了一顶顶雪白的帽子,绯白相称,清新与艳丽杂糅,让人不得不惊叹自然之精妙。

    春阳亭内阿昭将带来的茶盘布置好,为两人沸水煮茶。玲珑小巧的银壶里装着滚烫的竹沥水被提拉着注入茶壶,沸水与茶叶相撞瞬间,茶香氤氲,亭内四处都是甘香之气。

    茶水滚烫,配上春阳山上寒冷的天气却是刚好。一口热茶入喉,龙四海微微张嘴,只见一团白气从口中呼出,转眼消失不见。

    “冬天终于来了。”她笑道。

    “殿下喜欢冬日?”

    龙四海点点头:“不止冬日,本宫四季皆喜。春花秋月,夏风冬雪,好景美事那么多,何必拘泥于一季?”

    公孙澜望着女子理所当然的模样,热茶入喉,笑道:“殿下博爱,公孙佩服。”

    两人在亭中坐了不多时,公孙澜又道这枫林里有一处清溪,此时溪水刚刚结了一层薄冰,冰下红鱼游动,煞是好看。龙四海闻言,来了兴趣,让随行的人候在春阳亭里,自己则与公孙澜一道往枫林中走去——

    两人在林中小道一阵转悠,怎料未曾找到溪流,天上却忽而下起了小雨。雨丝虽然细密,但是不多时却已经浇湿了龙四海的衣袍,浸透她的鬓发,水珠顺着脸颊滴滴落下。

    “看来今日咱们是与这溪流无缘了,往回走吧。”

    龙四海无奈似的摇了摇头,难得出游,却遇上下雨。

    公孙澜侧身,只见她浑身都被雨水打湿,停顿片刻,而后却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袍临时作伞,撑在了两人头上。

    “殿下,恕臣冒犯。”

    他靠了过来,隔着衣衫龙四海都能感觉到他身体温热,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柏子香。

    她抬眼看了一下头上的外袍,迟疑道:“本宫倒是无碍,但是公孙大人这样,没问题吗?这么冷的天气……”

    她目中闪过一丝担忧,公孙澜见状,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目光灼灼看她:“臣将外衣作伞为殿下避雨,不知回了通京,殿下可会奖赏于臣?”

    龙四海一愣,问他:“不知公孙大人想要什么赏?”

    略微呆愣的模样却惹得公孙澜脸上笑意更甚:“不知臣可有幸,下次再与殿下出行?”

    男子如玉脸上是笑容爽朗,迎面而来的细雨似是在他脸上蒙上了一层轻纱,却丝毫不显狼狈。

    龙四海眨了眨眼:“自然……”

    两人沿着原路返回,一路上公孙澜又说起了些趣事,逗得龙四海笑声不止。

    一片红枫之中,细雨小道,一对男女撑着外袍在雨中行走,男子不知说了些什么,逗得女子三不五时传来一两声愉悦笑意,氛围恰好。

    无人见到,在他们不远处,有人一袭黑衣,隐身在硕硕山林间,浑身浇湿,额间滴雨……

    龙四海和公孙澜回到春阳亭不多时,天空放了晴,看着时间不早,两人便一同下山,然而走到半山腰,马车停靠的地方,龙四海却让公孙澜先行回去。

    公孙澜抬头,只见她原本带笑的面容消失不见,眉宇之间隐隐有些阴沉。

    “殿下可有什么事需要臣效劳?”他试探问道。

    龙四海唇角扯开一丝笑意:“本宫还有些私事,公孙大人先回去吧。”

    听她说起“私事”,公孙澜知道这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插手,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转身上了马车,临走前又提醒道:“夜晚山林之间不安全,殿下还请早些回府。”

    目送着公孙澜的马车下了山,龙四海原本勉强挂在嘴边的笑意彻底消失不见,脸色阴沉得像是能滴水,清喝一声:“八荒,给本宫出来!”

    她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怒气,听得一旁阿昭一愣,然而下一刻,只见一个湿淋淋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眼前。

    八荒一袭黑衣,单膝跪地:“参见殿下。”

    阿昭见状,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这,这……这两人不是早就和离了吗,这八荒怎么还……

    她还来不及反应,却被龙四海支开了。

    阿昭走后,山林间只剩下了龙四海与八荒二人,龙四海脸上温柔不再,抿了抿唇沉声问:“八荒,本宫上次和你说了什么?”

    八荒垂目:“殿下说,不准,不准属下再跟着。”

    “那你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不成?三番四次如影随形,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她想要快刀斩乱麻,八荒却总是在她眼前晃悠,好说歹劝,就是不听,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似的,龙四海心中耐心快要被耗尽,语气也不客气了起来。

    她话中冷冽是八荒不曾听过的,每一个字都如同利箭插进了他心里。

    她刚才和公孙澜在雨中漫步,笑得那么开心;可为何转眼对上他,便是这般生气?

    八荒眼前浮现出刚才在枫林里见到的一幕,只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面,不上不下的,让他喘不过气来,告罪的声音里带着哽咽:“殿下……息怒。”

    “息怒?”龙四海挑了挑眉,走上前去用手抬起了他的下巴,与他对视,“你阳奉阴违,还要本宫息怒?”

    不知为何,她刚才发现八荒有跟着自己的时候,并不像前两次那样还能体谅,反倒是疲惫之中怒火丛生。

    她都避让到了这种程度,他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非要让她死在前线才甘心吗?

    想到此,她攥着他下巴的手用了些力:“你还要本宫说几遍?我不要你了,我不想看到你,不想让你跟着我,我让你滚!”

    伤人的话毫不迟疑地从她口中吐出,迎上八荒无措心碎的目光,她闭了闭眼,只觉甚是厌烦。

    明明对她无意,却偏偏要穷追不舍,当自己是暗卫,却又对她阳奉阴违。

    她猛然甩手,松开了他的脸颊,八荒却像一下子失了力,朝一旁倒去。

    “咚”的一声,他摔进了还未干的泥坑里,鬓发摔散,玄色的衣服沾上灰色的泥巴,湿哒哒的沾在身上,狼狈不堪。八荒缓缓地将身子撑起,神情却有些恍惚,头脑迷迷糊糊的,耳边不断回荡着:“我让你滚!”

    他陪在龙四海身边那么多年,从未见她对自己流露出厌恶情绪,可是刚才……他能看得出来,他让她既生气又厌烦,这个认知让他心脏仿佛都在抽搐……

    龙四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里是浓浓的疲惫:“新府我为你求来了,官职我为你保住了,我们和离了,我也放了你自由,算是仁至义尽了吧……你就不能放过我吗?”

    八荒垂着头,脑子里思绪纷杂。

    她厌了,她不想再看见他了……

    不行,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他什么都可以做,只要不离开她,什么都可以……

    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他三两下膝行到龙四海面前,抬着头望着一脸冷漠的女人:“殿下,殿下,属下知错,属下真的知错了……求您,求您别不要我……您想让我什么样,属下都可以去学,去做,求您将我留在身边……求您了。”

    他声音急迫,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任谁听了,都会起恻隐之心。

    可是龙四海很清楚,就是他这忠心祈求,让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妥协。

    忠心和爱情,真是两个像极了的东西,一样能让人奋不顾身,一样能让人卑微乞求……一样能让人丧命。

    “不需要。”这一刻,她心硬如磐石,声音冷淡,“你没错,本宫亦不会留你,快离开,否则本宫便让常修将你拿进昭狱。”

    “不要,不要……”

    他上前攥住了龙四海衣袍一角,他不敢拽多了,只是一点点,却死死不放手,口中机械式地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龙四海硬了心肠,从他手里拽出自己的袍角,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开,却只听身后一声闷响。

    转头一看,只见八荒蜷缩着倒在泥地里,似是没了意识。

    她皱了皱眉头,纠结一瞬却还是走了回去,拍了拍他的脸颊,这才发现,他双颊滚烫,似乎是烧得厉害,迷迷糊糊间仍在不断喃喃:“殿下,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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