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唐乐山醒来时, 头晕目眩，分不清今夕何夕。

    躺着缓了缓神，他才坐了起来。

    原来他躺在一张石头床上。

    四周漆黑，全靠几颗嵌在墙上的夜明珠照明。唐乐山环顾一圈, 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个简陋的石屋, 屋内所有陈设皆是冷硬的石头, 被同样冷硬的白光照着，让人不寒而栗。

    唐乐山当真打了个哆嗦。

    他竟然觉得冷。

    唐乐山上次感觉到冷, 还是韩磬和魔修斗法，他跟邢涟躺枪。

    跟上官真人喝多了灵气乱窜制造的寒意不同, 此刻的冷像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 仿佛北方人跑到中南方过冬。

    唐乐山下了床, 一阵胸闷气短后, 意识到自己还穿着裙子戴着珠钗, 他就先把珠钗全扯了下来，头重脚轻地开门走了出去。

    湿冷的风吹来, 门外是一片不知是湖是海的水域，漆黑的天空和水融为一体，乍一看, 只有一望无际的黑。

    唐乐山就像置身一座孤岛上，喘不上气来的感觉更严重了。

    他在哪里？上官真人和白千沫呢？

    缺氧。

    “你醒了。”

    身后突然出现的男声，吓了唐乐山一跳。他急忙回头, 看到个熟悉的人。

    就是那戴着半张面具的魔修！

    唐乐山第一反应是召大圣剑, 可原本随时蓄于掌心的灵力却半分使不出来, 他感应不到大圣了！

    “别浪费力气了，”沈熙站在几米远的地方，轻飘飘道, “你的经脉被我锁了，你师尊和那位女修，也已经被我杀了。”

    唐乐山：！

    不可能！

    唐乐山震惊的表情明显取悦了沈熙，沈熙笑出声，安慰似的说：“开个玩笑，小友不要介怀。这里是魔域，欢迎你。”

    唐乐山：“……”

    被毒蛇缠上脖颈的心悸仍在，唐乐山默默调整呼吸，尽量保持淡定道：“你抓我来这里干什么？”

    看起来沈熙是修为很高的了，上官真人和白千沫联手都没打过。

    可没打过能理解，把他带回来是几个意思？

    沈熙没穿那件暗灰色的大斗篷，而是像个凡人一般，穿了件棉布长袍。因此他看上去并没有之前见到的那般高大，除了高以外，他人倒是很清瘦。如果忽略脸上的面具，他看上去像个斯文有礼的书生。

    可惜一说话就变味儿了。

    “我好久没跟正常人说话了，”沈熙道，“带你回来说说话，顺便，给殿下加餐。”

    唐乐山没反应过来，疑惑反问：“啊？”

    沈熙好像很有耐心，笑了笑，解释道：“你是金丹修士，离元婴也很近了吧。殿下他……哦，你们应该称作他为‘小魔王’，他还没吃过正经的修士，你的雷火属性异灵根跟殿下还算匹配，你看上去也很纯净，所以由你来跟给殿下试餐，再合适不过了。”

    虽然魔王也可以吃魔修和魔族，但那些都不如修士来得滋养。

    唐乐山：纯净？

    当他娃哈哈啊！

    万万没想到，他还有被当做储备粮的一天！

    唐乐山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情绪。于是他自嘲一笑，道：“如果我说我其实不是个正经人，你们还要吃我不？”

    沈熙笑意不减：“吃。”

    唐乐山收起笑脸，索性讽刺道：“那我作为第一个被吃的人，是不是还得感到荣幸？”

    沈熙：“也行。”

    不要个脸了！

    唐乐山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上官真人和白千沫会来救他吗？他也不确定，目测可能性不大。

    那他要怎样逃生呢。

    如果上次进魔域的传送阵还在就好了。

    沉默间，沈熙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再次开口道：“小友还是想开一点，准备觐见殿下吧，稍后我会安排小友梳洗，总得干干净净上路。”

    他话音一顿，换了揶揄的语气：“冒犯问一下，小友是好女装吗？我是很开明的，可以给你置办一套新的。”

    “不用了！”唐乐山气够呛，他一个被当做食物的人，死到临头还要注意个人卫生？

    杀猪之前给猪洗个澡，猪就能心甘情愿赴死了吗？

    离谱！

    沈熙果然派“人”来伺候唐乐山。

    那些唐乐山见过的，平均身高至少两米的半兽魔留着口水，给唐乐山烧洗澡水。

    沈熙负手而立，时不时地用魔族语说点什么。

    唐乐山听不懂，但他猜得出意思。

    肯定是让魔族不许吃他！

    唐乐山这会儿人为刀俎，毫无反抗的资格。为了少遭罪，他配合地洗澡，换衣服。

    沈熙给他拿的是正常男子衣衫。

    这是唐乐山两辈子加起来洗的最诡异的澡，洗完赶紧穿上衣服，努力忽略半兽魔咽口水的声音。

    甚至当沈熙告诉他小魔王要到了时，他居然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再次目瞪口呆。

    所谓的小魔王，竟然……？！

    唐乐山穿戴一新，被沈熙安置在水边，等待片刻，就从水面上疾驰而来一辆半兽魔抬的轿子。

    轿子由十二头半兽魔抬着，落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咚”。

    接着，一个三岁模样、长得粉雕玉琢的娃娃，从轿子上掉了出来。

    唐乐山：？？？

    “殿下小心。”沈熙在旁边迎接，及时稳住小魔王的身子。

    小魔王穿着绸缎做的孔雀绿衣袍，梳着两个小发包，唇红齿白得看不出是男是女。他眼睛很大，懵懵懂懂地看着沈熙。

    之后沈熙把他扭向唐乐山。

    “殿下你看，”沈熙弯腰道，“这是我给你抓来的食物，货真价实的修士。”

    小魔王反应了一会儿，才像听懂了似的张嘴乐，露出一口尖利的小牙。

    唐乐山：！！！

    沈熙又用魔族语说了句话，小魔王高兴得手舞足蹈。随后沈熙直起上身，对唐乐山颔首一礼。

    唐乐山：？

    日了狗，杀人之前还他妈对人笑！

    沈熙像是安排够了，吩咐半兽魔收拾东西，没一会儿就撤出了小岛。

    只剩唐乐山吹着湿冷的风，跟小魔王大眼瞪小眼。

    小魔王眨巴了两下眼睛，往唐乐山的方向走了一步。

    【请宿主刷高小魔王好感度，当前好感度30.】

    唐乐山：“……”

    【怎么提升？】唐乐山余光搜索，考虑等会儿能不能进水里避险。

    【把对方当正常孩童对待即可。】

    系统简简单单道。

    正常孩童？唐乐山心好累，他没带过小孩啊！

    小魔王站在对面，好奇地盯着唐乐山。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着孩子才有的纯真光芒，唐乐山对视了片刻，在小魔王再次企图靠近他时，他才强行道：“别吃我！”

    小魔王驻足，歪着脑袋，像在思考唐乐山的话。

    唐乐山接着道：“吃人是不对的。”

    小魔王愣愣的，现出迷惑的表情，磕磕绊绊张口：“吃过的，不好吃，他说，你好吃。”

    唐乐山：“……”

    小魔王不太聪明的亚子。

    “咳。”

    唐乐山掩饰性地咳嗽一声，思维飞速转动。

    小魔王人话说得不太利索，发音也奇怪，应该是沈熙教的。而小魔王并不排斥说人语，还能跟他对话，智商确实跟人类幼崽差不多。

    唐乐山感觉像被抓回火云洞的唐僧，可他的大圣这会儿召不出来，也没有猴哥给他外援。

    等等，唐僧？

    唐乐山倏地想到什么，继而径自笑起来，看向小魔王道：“殿下，你别急着吃我，我先给你表演个节目吧！”

    小魔王：？

    趁小魔王再次面露迷惑，唐乐山急忙清嗓，气沉丹田，张口唱道：“白龙马，蹄儿朝西……”

    一边唱，他一边运用“丰富”的肢体语言，给小魔王演示什么叫“蹄儿朝西的马”。

    小魔王更迷惑了。

    唐乐山用了他毕生所有的舞蹈天赋，卖力地给小魔王表演《白龙马》，他的动作僵硬像个提线木偶，反倒增加了滑稽效果，当他唱到“什么陷阱诡计”，还顺势摔倒在地。

    小魔王一愣，终于“哈哈哈”得大笑起来。

    【叮！好感度+1】

    唐乐山：！

    有效！果然是征服全国男女老少的作品，关键时刻还能保命！

    小魔王的笑声给了唐乐山极大的鼓励，他福至心灵，更加夸张得演绎完《白龙马》，又继续演绎了《黑猫警长》、《葫芦娃》、以及《快乐小神仙》。

    感谢闻叔给他的灵感！

    好感度像按了快进键！

    小魔王听得津津有味，唐乐山跳累了，干脆坐在地上，给小魔王讲起了故事。

    其实他也不会讲，但他看过的动画片多啊，就从《三个和尚》开始讲起吧！

    沈熙过来验收成果时，就见唐乐山和小魔王面朝大海排排坐，唐乐山柔声哄着：“三个和尚握手言和，终于不再打架了，以后每个人都有水喝。”

    小魔王拍着小手，用怪异的语调说：“你，再讲，一遍吧！”

    唐乐山讲故事讲得口干舌燥，正打算再讲，就听到沈熙在身后说：

    “殿下，你们在做什么？”

    唐乐山又被吓到，起身转向沈熙。

    小魔王比较激动，跑过去跟沈熙说了一串魔族语，边说还边指唐乐山。

    沈熙的视线从小魔王和唐乐山之间来回瞟，唇边的笑容含义不明。等小魔王说完，他也回以一串魔族语。

    然后，唐乐山见一群半兽魔踏水而来，还带了一个低级魔族。

    低级魔族已是半晕状态，被半兽魔扔到地上，小魔王就欢快地跑了过去。

    下一刻，唐乐山亲眼看着小魔王张大嘴，一口咬上魔族的脖子。

    “嗷！”低级魔族惨叫一声。

    鲜血四溅，沾满了小魔王的脸，而小魔王，却在笑！

    “呕……”唐乐山被浓重的血腥气刺激到反胃，骨肉被咀嚼的声音让唐乐山头皮发麻。

    沈熙传音到唐乐山耳畔，意味深长道：“记住，他不是人。”

    胸闷气短的感觉重新缠上唐乐山，唐乐山用力呼吸，却还是觉得氧气不够用。

    好不容易等小魔王进餐结束，沈熙带着小魔王和半兽魔们撤退，唐乐山才对着远处一地残肢黑血，缓缓坐下。

    “乐山，算了吧。”

    唐乐山刚想平复一下心情，就听身后又有人说话。

    他立马炸毛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愿意从他背后出现！

    他猛地转身，接着愣在原地。

    “闻叔？”唐乐山懵了。

    不，不是闻叔，是心魔！

    心魔跑出来了！

    “乐山，你没发现吗？”闻叔笑盈盈地跟唐乐山说话，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到水边，“只要你入魔，马上就能拿回灵力。”

    闻叔仰头，那黑沉沉的水面泛起了涟漪，魔气缓缓上升，竟被闻叔吸了进去！

    “搞笑呢吗我的叔？”唐乐山毫不动摇，“我要么活着出去，要么死在这儿，你别想劝我在魔域找对象。”

    “别那么抗拒，”闻叔道，“修真界有什么好，条条框框加身的束缚，你上辈子还没受够？不想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吗？”

    唐乐山摇头：“闻叔，一看你就上课没好好听讲。马克思说过，只有思维着的人，才是自由和独立的。我如果入魔，行止屈从于欲望，那还谈什么自由啊？”

    “……呵呵。”闻叔笑出声，“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

    言谈间，闻叔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留声音在唐乐山耳边：“想活命，就听我的。”

    魔域灵气稀薄，唐乐山又被锁了经脉，修炼是修炼不了的，索性睡了一觉。

    此处没有昼夜之分，唐乐山每次睁眼都没有时间概念，索性躺在石床上继续睡。

    虽然床很硬，但他上辈子什么恶劣的条件没经历过？硬就硬吧，好歹安静。

    就这样睡了醒醒了睡，再次把他拉下床的，是沈熙。

    小魔王又来了。

    “别耍花招了，小友。”沈熙笑着警告唐乐山，“你逃不出去的。”

    唐乐山看出来了，沈熙是这里的老大，捏死他比捏死蚂蚁还简单。于是他没有抗争，识时务地点点头。

    然后等沈熙交代完小魔王后立场，他乐呵呵地对小魔王招招手：“来呀小可爱，哥哥继续给你讲故事！今天讲‘大闹天空’好不好？”

    唐乐山的招数是好使的，小魔王还是沦陷于他绘声绘色的描述中，兴趣盎然地听完了大闹天宫，又催着唐乐山再讲一遍。

    “歇一会儿吧。”

    唐乐山脑中，系统通报好感度蹭蹭上涨，意外地破了80。他单膝跪在地上，跟小魔王平视，满眼笑意地说：“哥哥有个新游戏想跟你一起玩，好不好呀？”

    还真的有种陪孩子的错觉了。

    “好！”小魔王似乎没玩耍过，唐乐山提什么都像有吸引力。

    唐乐山也找到乐趣，用石子在地面上摞起一个高高的柱子。

    “咱们玩丢柱子。”

    唐乐山又摆了几个高矮不同的，继而带小魔王走到远处，给小魔王演示道：“咱们比赛，用石头，扔柱子。”

    说着，他扔出一颗石头，成功击倒了一个柱子。

    “谁打的准谁算赢，”唐乐山说道，“你赢了，我给你举高高，我如果赢了，你就别吃我。”

    “好好好！”小魔王连连点头，迫不及待地捡了个石子，果断往石柱一扔。

    石柱马上倒了！

    “殿下好厉害！”唐乐山拍手，当即捧着小魔王的腋窝，把小魔王举了起来，“飞咯！唔——”

    他不仅举起小魔王，还原地举着对方转起了圈。

    “咯咯咯！”小魔王爽朗的笑声响彻小岛。

    为了逗小魔王开心，唐乐山自然是一把都没赢的，目标石柱离他们越来越远，小魔王每次都扔中，唐乐山原地转圈满足不了他，还要举着他绕着小岛跑。

    直到最后一把，石柱离他们很远很远。

    “哥，哥。”小魔王在唐乐山的熏陶下，到底学会了叫哥哥。

    唐乐山美滋滋，应声回答：“怎么啦？”

    小魔王仰着头，眼含期待地认真道：“你，赢，啊。”

    “好的！”唐乐山发功一般对着手心里的石头吹了口气，随后用力搓了搓，全力一扔！

    没打着。

    “唉。”唐乐山觑着小魔王，故意说道，“哥哥赢不了了。”

    “能的！”小魔王拿起小石头，也学着唐乐山的样子往手心吹气，先瞟了一眼唐乐山，才大力往前一丢！

    没打着！

    明明没打着，小魔王却开心地跳了起来，边蹦边说：“哥哥，陪我，陪我！”

    唐乐山眼底也爬上笑意，蹲下跟小魔王平视：“殿下，你不想吃我啦？”

    小魔王也随之停止动作，扭动着小身子，颇为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谢谢殿下，”唐乐山干脆把小魔王抱进怀里，让小魔王坐在自己腿上，“殿下这么好，我该怎么回报呢？”

    他故作思索，随即眉开眼笑道：“那我再给殿下讲一个‘司马光砸缸’的故事吧！”

    这一天，当沈熙来接小魔王时，小魔王窝在唐乐山怀里睡得正香。

    跟人类一模一样的小脸白净稚嫩，偶尔做个美梦，还会甜甜一笑。

    沈熙见状，那时常挂在唇边的笑意终于没了踪迹。

    “我倒是小瞧你了，上官的徒弟。”沈熙不怒自威道。

    唐乐山心态稳了许多，点点头，很是同意沈熙：“哪里哪里，多亏师尊教导。”

    沈熙：“……”

    “哼！”沈熙懒得跟唐乐山废话，把小魔王抱走，就带着半兽魔们离开。

    唐乐山等他们都消失了，肩膀一塌，松了口气。

    事到如今，他能看起来有恃无恐，全靠大胆猜测。

    按照上官真人的说法，魔族内乱，大小魔王各有势力，沈熙应该就是投靠到小魔王的阵营了。

    可观察小魔王和沈熙的相处情况，沈熙可不像为小魔王服务，倒是想潜移默化地让小魔王听他驱使。

    这么一个刚愎自用，连小魔王都算计的人，怎么会允许小小的一个唐乐山，违抗自己“给小魔王开荤”的安排呢。

    所以唐乐山就算死，也是死在小魔王嘴里，沈熙不会对他动手。

    而唐乐山，并不打算让沈熙如愿。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思维着的人，才是自由和独立的。——摘自《人的存在与自由——马克思关于人的五个论题》作者不详

    ps：唐唐上课也没好好听，胡乱引用的，哈哈哈哈本来以为今天能写到阿涟，结果没写到，呜呜呜……明天，明天我们阿涟一定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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