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季浮舟原本以为周钰只是在开玩笑。

    但过往的无数个事实证明, 周钰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次也不例外。

    季浮舟隔天睡醒的时候，才发现周钰半夜给她发了张截图。

    周钰买了中午到C市的机票。

    要不是最近的票只有这个时间段的，她可能还会更早一点过来。

    季浮舟盯着消息记录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忙一个电话打过去。

    好在周钰还没关机。这时候还在候机室等着。

    “……工作忙完了啊, 早上报告交完了, 暂时没问题。之前不是说忙完了去找你玩吗……正好隔壁省会过几天有个会，我报名参加了……”

    周钰的理由很正当, 几乎挑不出错处来。

    季浮舟这些年跟周钰一直保持着联系, 除了程观月相关的事不能在她面前提, 一提准得炸毛以外，季浮舟跟她几乎是知无不言, 互相去到对方的城市看望对方也是常有的事。

    在叶听风来之前, 周钰确实就已经说过等忙完要来找季浮舟玩了。

    但往常也没有行程这么赶的。

    季浮舟摸摸鼻子，有几分心虚。

    昨晚她随手打出的一个“脸”字，虽说是顺手，但也未尝没代表她心底有所犹疑。

    她确实是很喜欢叶听风那张脸——谁没有一颗欣赏美的心呢，尤其是那双眼睛, 确实漂亮得惊人, 即便是隔着屏幕看，她偶尔也会失神。

    但真正迟疑的原因却不仅仅在于此。

    叶听风那些话说得太坦荡了。

    坦荡到季浮舟都有了几分被蛊|惑了的感觉。

    季浮舟很确定自己现在对叶听风没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她只是对直球没有抵抗力。

    再直白一点来说, 任何人对季浮舟说“我喜欢你”, 她都会感到很高兴。

    无关于爱情亦或是心动。

    因为很少有人这么说，排除掉容貌因素所带来的喜欢外, 就更少。

    季浮舟从小做梦都想要听到别人说“我爱你”、“我喜欢你”、“我需要你”、“你很好”之类的话。

    她缺乏肯定、缺乏赞赏，也欠缺爱。

    所以当初程观月对她温柔、对她好，她便不管不顾, 一颗心全掏了出去给她。

    那些好、那些温柔对当时的季浮舟来说，都是极其珍贵的东西。

    她觉得来之不易、又受之有愧，只能巴巴地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交付出去，作为感谢。

    也包括她自己的感情。

    后来季浮舟渐渐长大，从身到心，倒也不再执着于那些赞赏与爱，她自己也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了。

    但是曾经遗留下来的本能渴望也没有完全消除。

    更何况谁会不希望自己能够受到别人的喜欢呢？

    那是另一个人最真诚的心意，同样也是对当事人的某种赞赏与肯定——

    正因为你是那么好的人，所以我才会喜欢你。

    被喜欢本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季浮舟因此而迟疑了。

    何况叶听风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叶听风只是通知她“我要追求你”，却没有说“我在向你告白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而且她才刚因为自己的疏忽受了伤，季浮舟总不能丢下她不管。

    起码也得纠结一段时间。

    这当中的种种，季浮舟没来得及说给周钰听。

    周钰挂电话之前说她要登机了，只来得及约好下飞机之后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叶听风一早起来就收到了好友的短信轰炸。

    [10：听风你干啥了？？？]

    [10：周学姐发了好大火，说你浓眉大眼看着人模狗样竟然不干人事儿]

    [10：虽然她撤回了，但是我看到了]

    [10：之前我还以为她对你印象不错呢，上次找你不也是客客气气的吗，怎么突然生气了？]

    [10：我还指望着下次去B市旅游去投奔她呢]

    [10：你先告诉我一声，不会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吧？我可不想被迁怒]

    ……

    贺倚灵中途还打了几个语音电话过来，显然被吓得不轻。

    叶听风微微皱了皱眉。

    她跟周钰并不熟悉，上次周钰要了她的联系方式之后，两人加了好友也是客客气气地互相问候了几声。

    拐弯抹角地确认了程观月近期不会到C市，也不会一起住到季浮舟家隔壁之后，周钰就像是放了心，没再多问什么，看起来也不像是对叶听风有意见的样子。

    或许叶听风是贺倚灵的好友是原因之一。

    叶听风只从中亲身体会到了周钰和季浮舟关系相当不错的事实。

    贺倚灵跟周钰关系也不错，但那是属于社交达人圈内普通好友的那种水准。

    就比如说可以在到对方城市的时候借宿两晚，有空时约出来喝个下午茶什么的，但绝没有到掏心掏肺什么私密的话都放在嘴上说的程度。

    周钰跟季浮舟之间倒是有可能。

    当初周钰公开在朋友圈点名程观月的壮举相当有名，但她跟程观月又没什么瓜葛，非要说起什么联系，也就一个季浮舟了。

    所以这一次周钰知道叶听风跟季浮舟告白的事，也不算特别让人意外了。

    见贺倚灵慌慌张张的样子，叶听风先给她回了过去。

    [叶：大概是知道我跟季浮舟表白的事情了吧]

    [叶：不用担心，不会迁怒你的，我会跟她说清楚]

    贺倚灵还醒着，没一会儿就回复过来。

    [10：那就好]

    [10：？]

    [10：等等]

    [10：你说什么？？？？？]

    [10：跟季学姐表白？？？？？]

    [10：是我瞎了还是你手癌了还是什么玄学的力量？]

    [10：你疯了吗？]

    [10：什么时候的事？你竟然喜欢季学姐！！！没想到你浓眉大眼的竟然还藏着这种心思]

    [10：真的假的？]

    [10：难怪周学姐那么生气]

    ……

    贺倚灵看起来也快疯了，至少饱受惊吓，飞快增加的消息条晃得叶听风眼睛都花了，她索性拿开了片刻，按了按眉心，回过去两个字。

    [叶：真的。]

    对面的消息停滞了几秒钟。

    随即就是更疯狂的刷屏。

    叶听风明智地暂且将手机丢到了一边。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轻叹了一声，也觉一阵疲惫涌现了上来，心底同样有难以抑制的疑问——

    季浮舟到底有多少个“好朋友”？

    从汪冰绡到周钰……

    虽然清楚她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暧|昧关系，而且她也没有那个立场，但……有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有些羡慕与嫉妒。

    羡慕她们能够光明正大地站在季浮舟身边，而绝不会担心被她推开。

    也许从朋友开始做起才是正解？

    叶听风模模糊糊地想道。

    但很快她又否决了这样的想法，那样太拐弯抹角，说不准最后又会因此错过了那个人。

    如果喜欢就要说出来。

    至少不会在失去机会之后再感到后悔。

    同一个坑里总不能连着摔进去两次。

    季浮舟特意请了假去机场接周钰。

    周钰下了飞机才想起来把身上白大褂脱掉，出来的时候脸上的疲态很明显，眼下一圈青黑，头发都有些散乱。她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但显然不足以把缺失的精力都补回来。

    “我想睡一会儿，晚上再出去吃饭吧。”

    季浮舟同意了这个提议，直接将周钰带回了家。

    周钰之前来过好几次，都是住在季浮舟那儿，因此并不陌生。

    站在门口等着季浮舟开门的时候，周钰侧过头往旁边八零六看了一眼：“叶听风现在住在那儿？”

    她记得只有隔壁这一间是出租的。

    另一边的公寓甚至还没有卖出去。

    季浮舟点了点头。

    今天叶听风早上也发信息来，说要在家休息一天，隔天再去医院复查一下，拜托季浮舟抽空陪她去一下。

    恰好留下了缓冲的时间，又有正当的理由，季浮舟没办法拒绝。

    季浮舟简单跟周钰说了一声：“明天早上去医院，下午就没什么事了，不过还是要先去公司一趟。”

    周钰并不跟季浮舟见外，因此倒也不怎么在意，扫了旁边的房门片刻便收回视线，跟着季浮舟进了家门。

    客房已经收拾好了，周钰放下行李箱就直接扑到了床上。

    季浮舟提醒她睡醒了给自己打电话，周钰比了个OK的手势，就闭上了眼。

    没一会儿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季浮舟叹了口气，帮她盖上被子，然后才转身出去。

    她还得去公司一趟，出来得急，钱包落在了公司。

    晚上要陪周钰出门，也只能这个点回去拿了。

    周钰一觉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还没黑，不过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再一看时间，才睡了两个多小时。

    不过对于她这种时常忙里偷闲碎片化休息的人来说，这点时间已经足够她休息一轮了。

    季浮舟还没回来，几分钟前发来消息，说公司那边临时有了工作被绊住了，可能稍微迟点回去。

    她以为周钰起码要睡到天黑。

    周钰确实有点困，但心里记挂着事儿，醒了也就睡不着了。

    她起床洗了把脸，把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顺道毛巾挂到了阳台上。

    隔壁阳台上亮着光，应该是有人在家。

    周钰视线转过去，盯着看了片刻，神情莫测，她将手上的东西都放好，转身走向了大门。

    叶听风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正在看书。

    她第一反应是隔壁的季浮舟，但很快又意识到不是。

    季浮舟此刻大概正处于尴尬的状态之中，而且她每次来都会提前发消息告知一声。

    叶听风带着几分疑惑和警惕透过猫眼看了眼外面的人。

    穿着深棕色毛衣的女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染成栗色的头发刚刚过耳，一部分在脑后抓了一小把，剩下的不少零零碎碎地落下来，看着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乱糟糟的。

    眼角下方的泪痣算得上是最鲜明的特征。

    叶听风高中时见过周钰那么几次，还能在这张成熟了不少的脸上看出几分熟悉感来。

    来得未免也太快了。

    叶听风压下感慨与无端的心慌，拉开了房门。

    周钰低头卷着自己的袖子，听到动静抬头，正对上叶听风的脸。

    叶听风很少主动对人笑，这时候也保持着沉默寡言的人设，只是微微颔了颔首，打了招呼：“周学姐。”

    她侧过身，请周钰进去坐坐。

    周钰也觉得在门口说事不好，跟着进去之后却只停留在门口，背靠着大门，似乎就准备在这里说事。

    叶听风准备去倒水也被她拦住了。

    “不用麻烦了，我跟你说几句就走。”周钰瞥了眼叶听风不太顺当的那条腿，提醒道，“不过你最好还是坐下来吧，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用这么紧张。”

    叶听风点了点头，只是靠在了玄关边的柜子上，重心移到了另一只脚上。

    周钰没有再劝，而是开门见山地问她：“你想追浮舟？”

    叶听风没有掩饰，点了点头，答道：“是。”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是跟程观月差不多时候认识浮舟的吧，之后七八年一直都没有再见过面，直到前几天？”

    “是。”

    “程观月跟浮舟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你什么事吧？”

    “是。”

    “昨天你突然跟浮舟说你喜欢她了？”

    “是。”

    叶听风答得坦荡，没有丝毫遮掩不耐的意思，倒是让周钰高看一筹。

    虽然从贺倚灵那里大致了解过叶听风的性格，但真正直面她还是第一次。

    这样坦率而诚恳的性格，抛开其他方面来说，并不让人讨厌。

    但这也并不是称赞的意思。

    周钰个子没有叶听风高，看她的时候还需要微微仰起头，但她偏偏就能看出几分俾睨的意味。

    她话锋一转，忽的冷声问道：“那你是在拿她开玩笑吗？”

    叶听风答道：“当然不是。”

    随即她顿了顿，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周钰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叶听风。

    “你跟浮舟相处的时间甚至还不如程观月，高中时候本来就没有多少交集，谁也不知道你喜欢浮舟，就算你有暗恋的心思，往后又过了这么七八年，你确定你还喜欢她吗？”

    “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她吗？”

    谁知道是不是只是年少时的滤镜作祟。

    只因执念而存在的东西最不牢靠，因为一旦得到就会飞快地失去兴趣，原以为是稀世珍宝想要捧在手心，到手之后却只会弃如敝履。

    季浮舟现在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也不会因为一次两次失败的恋爱就要死要活。

    但这并不代表她身边的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她再次受伤。

    周钰是唯一一个亲眼看着季浮舟从喜欢上程观月到最终分手的全过程的人，她清楚季浮舟独自咽下了多少伤痛，因此格外厌恶程观月，以及那些打着感情的幌子轻浮地玩弄感情的人。

    她怕季浮舟一时冲动又被情感需求所驱使，以至于昏了头，在同一个地方栽上两次。

    因此意识到她言语里哪怕一点点动摇，周钰也要在事情发生之前先来问个清楚。

    “你了解她的过去吗——除了程观月那一段。”

    “你知道她这么多年经历过什么吗？你知道她现在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哪里与过去不一样了吗？”

    “你确定你能接受她身上所有的变化吗？”

    ……

    周钰一句接一句的疑问让叶听风怔了怔。

    不是被问住了，而是有些意外。

    她原本就猜测周钰跟季浮舟关系很好，或许冠以“最好的朋友”的名号也不为过。

    但是就算是再好的朋友，也少有人能为之做到这种份上的。

    她没有预料到这一点。

    亲姐妹也不过如此了。

    至少季浮舟之后那么多年并不完全是那么孤零零地过来的，仍然有关心她、在乎她的人存在着，一直陪伴着她走过那么长的岁月。

    不知怎的，叶听风反倒有些高兴。

    为季浮舟感到高兴。

    周钰愣了一下，有些不解：“你笑什么？”

    这人被她问傻了？

    叶听风想了想，决定实话实说：“我只是高兴，她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

    这反应有些突兀，周钰没预料到，一时没接上话。

    叶听风接着说了下去：“你说的问题我都考虑过，喜欢这种情感很多时候都是找不到缘由的，我也没有办法用实例去支撑我所说的话。但是……”

    “或许我确实不如你了解她的过去，但是只要她愿意，我总会知道的，我愿意等。”

    “以前我是不敢靠近她，现在她单身，我没有多余的顾忌。”

    “无论她变成什么样都好，我都可以从头去了解她、接纳她。”

    “过去缺失的那些时间，我在今后都会补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叶：四舍五入就是见过家长了

    程：（还在等飞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