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三合一 “爷爷比爸爸妈妈更需要你。”……

    祝南星了解楚依依的性格, 也知道机智如她是不会轻易被男人骗到而受伤的。

    所以那天的事情，她就当做没有看见，等着楚依依哪天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自从上次小九早早来吃过一次麻辣烫后, 接下来的几天他又回到了平常的“阴间”时段出来觅食。

    每当快要收摊的时候，只要听到掀帘的声音, 她就知道是小九来了。

    为了照顾这位沉默的小仓鼠公子, 她总是会留下一部分新鲜食材等他来了再煮, 这样就可以保证麻辣烫保持最佳口感，小仓鼠公子也不用拣别人吃剩下且煮烂了的食物吃了。

    圆圆还是一如既往又毫无理由地讨厌着小九，明明已经读了许多的书, 却还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知道如果自己对小九态度不好的话，南星姐会很生气。

    所以她只能在南星姐背对着自己的时候用眼神带给小九压力和威胁，在南星姐回头后又变脸成乖巧的小孩。

    陈景湛对圆圆的变脸绝活叹为观止，但无论她眼神中的杀气有多重，都无法阻止自己吃麻辣烫的决心。

    祝南星对此一无所知，她喜欢看小九吃麻辣烫的样子，十分治愈。

    他不挑食，不管煮了什么食材都可以照单全收，而且吃的腮帮子鼓鼓的, 还一脸满足。有时候吃的太急，舌头被烫到了, 他就眯眯眼，悄悄地呼出几口气, 声音小到怕被别人听到。

    虽然吃的多, 但他吃相很优雅也很干净，不像一些食客那样弄得哪里都是，邋里邋遢。

    她以前总是不理解为什么吃播这个职业能这么火, 看别人吃饭怎么会产生幸福感。但是现在她好像突然能理解了，有些人的存在便是一种治愈。如果小九活在二十一世纪，那他一定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吃播。吃播不用说话，他是小哑巴这件事不会被发现，也不会遭到别人歧视。

    不像在这里，关于小九的故事即使书中从未提及，祝南星也大概能想得到。

    她曾经留了心眼，装作有意无意地问过食客们，京城是否有这样一位容貌俊美，高门大户的哑巴公子哥，得到的回答全部都是否认的。

    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公子哥，却只有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才能出门见人，而每次吃麻辣烫，又都像是饿了好几天的样子。

    她都能想到家里人对他的轻视与不屑，下人们对他的忽视与嘲笑。

    祝南星有些气愤，但是看到他毛茸茸的脑袋又忍不住被他逗笑，很想上手摸一摸是什么样的手感。

    眼看他害羞到头都要扎进碗里的样子，祝南星偷笑着把眼神移开。

    小仓鼠公子不仅贪吃，还格外容易害羞。如果长时间盯他被他发现，他就会背过身，只留下自己吃饭是忙碌的背影。

    她站起身，把藏好的鱼丸和虾滑拿了出来，温柔地笑着对他说：“我给你偷偷留了鱼丸和虾滑，现在就下给你吃。”

    她看到小九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开心的情绪。

    这种开心的情绪也成功感染到了她，仿佛一天的压力都在此时烟消云散。

    但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

    某一天早上，她听到食客们在激烈地讨论着什么。

    “怎么了？”她好奇地凑上去问。

    “害，国家颁布了新法令，说是要振兴经济，先从京城试水。”其中一位中年食客回答道。

    她高兴地说：“这是好事啊！”

    终于让她等到了吗？沈暄和与陈景年的第一个经济计划就是要大力发展商业，因此洒金街在这一阶段开了许多新的店铺，当然其中大多都是国家出资先行垫付。

    这种方式有点儿类似于现代社会的贷款，国家给你先出资开店，等你挣够了钱就把当时国家借的钱还上。这样确实可以鼓励商业发展，也强烈打击了传统的重农抑商思想。

    祝南星一直在攒钱，努力营造好的名声，就是为了今天！

    她的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宏大的计划，要在这里开一家类似杨x福或者x亮那样的麻辣烫店铺。每天把新鲜时蔬洗干净按照种类放在专门的架子上，食客们拿着夹子和盆挑选自己喜欢吃的食材，然后到她那里按重量结账。

    最后把麻辣烫放在小网兜里单独烫煮，按照食客们的口味放入调味料和麻酱，一份麻辣烫就做好了。

    开店的好处有太多太多，这不仅节约了她的时间，也省去了很多麻烦，食客们也会觉得干净卫生，吃起来更加放心一些。

    等自己的招牌和名声打出京城，就可以在全国各地开连锁店，在放远一些，在别的国家也可以开不少加盟店。

    只要能抱紧男主角女主角的大腿，实现暴富指日可待。

    “确实是好事！”另外一名食客大笑着说，“国家下发了不少银两做为生活补贴，听说务农者与经商者的补助翻倍，我们家都蠢蠢欲动，想着要不要做一笔小生意了。”

    啊？什么生活补贴？她完全不记得有这么一项政策呀。

    “什么补助？国库不是也还空虚着呢吗？哪里还有银两发给咱们老百姓呀！”一位老人家激动地问出了祝南星心中的疑惑。

    “听说是太子想出来的主意，说是要卖官。许多大富大贵的商人，一辈子发愁的事就是徒有银子，没有地位，他们在过去那可是挤破头都想要提升自己的地位呀。”

    中年食客耐心地解释道：“据说捐的钱越多，官职也就越大。你们知道城西那块地吗？那可是靠近皇宫的风水宝地啊，寸金寸土的。现在全都开放了，但只允许那些从商的‘官员’购买。”

    大家顿时明白了，太子这是摸透了那些商人们的心理，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把钱吐出来呀。

    “太子好啊，为人民着想，”那位老人家破涕为笑，“我也要跟家里人商量商量从商的事情了。”

    “确实，太子真是为我们老百姓做事，听说之后还要推行男女平等读书权利的政策呢。”

    “居然有这事，你听到的传闻靠谱吗？”

    大家得知这个消息都兴高采烈的，只有祝南星一直沉默，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

    她心里很清楚，卖官爵要比国家贷款合理太多了。

    但这和书里的主线剧情走向已经截然不同了！

    还有之前，她带楚依依蹲点沈暄和，却好像出现bug一样，永远也碰不上。

    张玉蝶事件虽然改变了部分剧情，但那毕竟属于背景信息，无伤大雅。

    但是涉及到沈暄和的剧情，那可全都是书中的精华剧情，主线一旦变动，整本书都可能会出现崩坏！

    难道她的存在无意间改变了《太子妃成长计划》的剧情线，还改变的这么彻底？

    可她只是一个踏踏实实摆小吃摊的老百姓呀。

    按照她阅读经验来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剧情变动必会遭到反噬。

    只是她没有系统，也不了解规则，连惩罚是什么都不知道。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事情，她感觉自己后背的衣料被冷汗浸透了。

    心中装了事，她做煎饼也完全提不起精神、拿不出状态。

    食客们感觉到她的反常，都建议她早些回去休息。

    犹豫再三，她还是决定早些回家确认一番。

    祝南星一路飞奔回家，却看到家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男子，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她上前几步，疑惑地问：“您是？”

    陌生男子冲她爽朗一笑说道：“您就是祝姑娘吧，我是来给您送新鲜时蔬的，我叫袁帅。您应该已经听说过了吧，我的父亲因为摘枇杷导致自己摔断了腿，不太方便再来送蔬菜了，所以就换我来了。”

    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里边放满了新鲜蔬菜，来之前应该被清洗过，还挂着水珠，看起来让人垂涎欲滴。

    平日里都是袁斌来送菜，今日怎么突然换人，难道他生病了？

    虽然祝南星虽然心中焦急，但还是忍不住关心地问道：“袁斌去哪儿了？今天怎么不是他来送菜呀。”

    “他呀，好像最近有了新的营生，挺忙的，所以以后就换我来送菜了。”

    她笑着点了点头，实则是一脑袋浆糊，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送走袁帅后，祝南星飞奔进屋，有些粗暴地抽出那本《太子妃成长计划》，焦急地翻着书页，想要找到书里原剧情走向的证明。

    但打开书的那一瞬间，她全身的力量一下子被夺走了，只能失魂落魄地勉强靠着床沿。

    到目前为止，她所经历的一切全化为了空白。

    风轻轻吹翻书页，每一页都是白纸，没有一个字，就仿佛她以前看到的剧情只是一场梦而已。

    祝南星从后往前翻，发现自己未经历过的那些剧情仍存在于书中。

    原来只是她存在过的痕迹被抹除了而已。

    她不想这么轻易放弃，于是匆匆拿出毛笔，研了墨，尝试在书上留下一些痕迹。

    衣袖上沾染了不少墨汁，显得她有些许狼狈，可她毫不在意，只是瞪大眼睛盯着这本无字天书。

    没用！

    墨水一沾上书页就被吸收掉了，留不下一点儿痕迹。

    怎么办？

    她有些无助地咬着手指，嘴唇也不停颤抖。

    不知道是由于自己神经太过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她的脑海里总是时不时出现电流声，这声音让她有些想要崩溃发狂。

    她的胸口起伏，大口喘着气，心情稍微平复下来后，脑内的电流声也随之消失了。

    “没关系的，祝南星，”她环抱住自己，安慰道：“至少这个世界没有因你而毁灭。”

    ……

    圆圆感觉南星姐这几天有些不太对劲，虽然她还是笑得很温柔，也还是按时按点地出去摆小吃摊，但圆圆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南星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她终于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祝南星垂下眼把洗好的叶子菜沥了沥水，放到了旁边的盆子里。

    圆圆看她一脸云淡风轻，觉得大概是自己又想多了，于是回应道：“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说完就要往外跑。

    “诶，圆圆，等一下。”祝南星把她叫住，“你现在会做肉夹馍了吗？”

    这几天她天天拉着圆圆学做肉夹馍，告诉她猪肉片该如何腌制入味，鸡胸肉和青椒要如何爆香，铁板温度要怎么确定诸如此类。

    “嗯，差不多会了。煎饼和麻辣烫也早就能熟练操作了，”圆圆笑着说，“以后你身体不舒服，或者想要休息的时候，我就可以代替你去摆摊啦！”

    她学这些小吃的时候格外认真，想到能为南星姐分担一些压力，她就充满动力。

    “那就好，去玩儿吧。”

    祝南星看着圆圆快乐地又蹦又跳的背影，没忍住张嘴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回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姐姐，今天的南星姐果然很奇怪！

    圆圆的营养跟上来后，气色好了不少，脸蛋粉扑扑的像成熟的水蜜桃，很可爱。

    祝南星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想要把她的模样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南星姐，怎么了吗？”圆圆关心地上前问道。

    她回过神来，露出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要再嘱咐你一遍。要好好读书，不要玩心太重。小姑娘晚上要早点儿回家，走夜路时要和朋友结伴同行，还有……”

    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她看到圆圆一脸困惑与懵懂，于是叹了口气说：“没有了，要把我刚刚叮嘱的那些话牢牢记住，知道了吗？”

    “嗯嗯，南星姐你放心吧。”圆圆疯狂点头。

    穿到这本书后，她遇到了许多让她珍视的人，她的妹妹圆圆，她的朋友楚依依和金芝玉；还有那么多熟悉的食客们，赵夫人和张玉蝶，放荡不羁的何田，“榜一大哥”年京晨，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刘江，喜欢讲八卦的秦氏，昼伏夜出的小仓鼠公子小九……

    虽然他们全都是书中打酱油的路人、扁平化的纸片人，但却让祝南星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温暖和幸福。

    如果可以的话，她多希望能够一辈子留在书中啊。

    “刺啦——刺啦——”

    脑海里的电流声又响了起来，她无法忍受地晃了晃自己的头。

    “据您脱离该世界还有八个小时。”电子音毫无感情地通知她。

    “我离开后，他们还会记得我吗？我的存在会不会被抹去？”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了。

    “我们会让你自然死亡，然后格式化这个世界。”电子音响起。

    格式化？

    是恢复出厂设置的意思吗？

    她还想继续问下去，但是恼人的电流声响了起来，随后电子音与电流声就一起消失掉了，无论她怎么呼喊，也无人回应。

    只剩八个小时了啊……

    祝南星不想给身边的朋友带来困扰和麻烦，毕竟这样只会徒增伤悲，所以她不打算和他们挨个道别了。

    最后一天，就让她做着最平凡的事情，悄悄地离开吧。

    按照平时的时间，她推着自己的小吃车到洒金街上，摆好麻辣烫摊子，支起帘子，坐在椅子上等待食客们的到来。

    没一会儿的功夫，摊子上就变得热闹非凡。

    秦氏手里拿着团扇，心疼地对她说：“前几日虽听说祝姑娘身体不适，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下巴都尖成这样了。过两日我给你炖些鸡汤，好好补补身子。”

    她虚弱地笑着，谢过秦氏的好意。

    旁边的大伯也劝说：“祝姑娘，时代变了，现在可不兴以瘦为美了，听你秦婶的，好好养养身子，以前那样就已经是美若天仙了。”

    “先煮六个鱼丸，六个虾滑。”几位食客懒懒散散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先把热销美食点好，再向老板问好：“祝姑娘，晚上好。”

    她回头笑着迎接：“欢迎光临。”

    食客们被吓了一跳，一脸惊讶地说：“祝姑娘，怎么瘦成这样了？”

    她连忙解释：“前几天身体不适，食欲也不佳，就饿瘦了。现在已经痊愈了，不必担心。”

    食客中的其中一位插话：“我有个亲戚是大夫，专门擅长熬制药膳，明天我就跟她说，让她给您熬一些出来。”

    祝南星推拒：“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已经好了，不用麻烦。”

    “没关系，她可喜欢您了，一直想认您当干闺女。估计一听您生病了，她能立刻跑来给您送药膳呢，都是小事儿，”

    食客摆了摆手，“再说了，祝姑娘做人做事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您可是我们京城老百姓心中的女神，什么事都不算麻烦。”

    秦氏抬了抬眉毛，瞪了那名食客一眼：“其他话我都认同，干女儿你就别想了。我还想当祝姑娘干妈呢，想要攀关系得去排号知道吗？”

    不少人跟着起哄：“就是！”

    “我还想认祝姑娘当干妹妹呢！”

    “凡事先想想自己配不配吧。”

    祝南星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她曾经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之后的几年无论再苦再累都从未觉得委屈过。

    但此时此刻，她感觉眼眶有些热，鼻子也有些酸，于是连忙背过身假装翻找食材，嘴里还不忘解释着：“我再给您几位找找还有没有鱼丸和虾滑啊。”

    ……

    喧闹过后是一片宁静。

    “据您脱离该世界还有一个小时。”电子音毫无征兆地响起，把祝南星吓了一跳。

    今天圆圆去林心怡家里玩，估计要很晚才能回家。

    她安静地擦着桌子，一圈又一圈，却迟迟不肯收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据您脱离该世界还有三十分钟。”

    她拿出单独准备好的食材，一股脑地下了锅，缄默地煮着麻辣烫。

    “据您脱离该世界还有十分钟。”

    她拿出一个小碟子，把菜和肉盛出来，浇上一大勺麻酱，撒上葱花香菜和一小勺蒜汁。

    忽然想起来，之前小九也不是每天晚上都会出现的，也许今天有事在忙，不出来吃麻辣烫了也说不准。

    只是自己临走之前见不到他了，还是有些可惜。

    突然帘子被人掀起，她全身紧绷，连忙看过去，刚好和来人对上视线。

    陈景湛本来和她对视后有些紧张，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变得僵硬起来。

    “看来这些天对着画像的练习是白做了。”他一边想着，一边露出苦笑。

    他本来想要移开视线，却在看到祝南星表情时瞪大了眼睛。

    她……是在哭吗？

    祝南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一直以来她都能把情绪控制的很好，眼泪也能憋住往肚子里咽。成年人的世界里不相信眼泪，她也已经好久没落过泪了。

    但是当她看到小九那双眼睛无声地望着她时，她的眼泪就决堤了，完全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幸好你来了呀，我本来以为今天见不到你了。”她有些狼狈地把脸上的泪水擦掉，可是新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怎么回事？自己这是把以前没流出来的眼泪都释放出来了吗？好丢人呀！

    陈景湛皱着眉头，张了张嘴，却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笨拙地从袖口抽出一块手帕递给她，别过脸，拍一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看到他可爱的举动，祝南星破涕为笑，跟他解释道：“我是因为想到了难过的事情才会哭的，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吧，跟你无关的。”

    然后又指了指刚刚盛出来的麻辣烫，对他说：“这些是给你准备的麻辣烫，本来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差点儿我就吃掉了。你快坐下趁热吃吧。”

    他乖乖坐下吃麻辣烫，吃一口土豆看她一眼，再吃一口鱼丸再偷瞟她一眼，反反复复，来回好几次。

    她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真没关系，你不用担心我。你……”

    “据您脱离该世界还有五分钟。”电子音无情地介入。

    祝南星掩住眼底里闪过的一丝悲伤，笑着提议道：“我给你倒点儿青梅绿茶喝，你等一下。”

    桶里还有一大半青梅酱，都是她以前扣扣搜搜剩下来的。

    “反正以后也没机会用了，干脆给小九多来一些吧。”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用勺子咬了一大勺青梅酱放入杯中，并和绿茶充分搅拌。

    “给你。”她把茶杯递过去。

    陈景湛点头谢过后喝了一大口，被又甜又酸说不出来的奇妙滋味齁得龇牙咧嘴的。

    祝南星捂嘴偷笑，眼睛因为哭过红彤彤的，像只腹黑的兔子精。

    “据您脱离该世界还有一分钟。”

    她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发烫发热，眼前也变得模糊不清。

    “小九，谢谢你。”在我离开的最后一刻，谢谢你能够陪在我身边，让我不用孤零零地离去。

    她在心里暗暗补充道。

    “哔——”

    电流声响起，预示着她要脱离这个世界了。

    祝南星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南星，醒一醒，该起床了。”

    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揉了揉眼睛，伸了个懒腰，朝对方撒娇：“爷爷，让我再睡一会儿嘛～”

    祝爷爷宠溺地摸摸她凑过来的头，说道：“好吧，那你接着睡，爷爷先去出摊了。”

    “不要不要，我马上起床！爷爷您别走，给我几分钟就好！”

    六岁的小南星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半眯着眼睛，手里还不忘拉住爷爷的衣角不让他走。

    “好好好，那我在客厅等等你，你可要快一些哦。”祝爷爷哄道。

    小南星假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跟爷爷一起去摆小吃摊啦。

    她不仅可以帮爷爷打打下手、减轻压力，还可以到其他叔叔阿姨的摊子上玩儿，叔叔阿姨都可喜欢她了，经常送她各种好吃的小吃。

    她还喜欢观察行人。爷爷出摊的那条街靠近地铁站，每天都有无数的年轻男女早出晚归。她看到许多俊男靓女手牵手一起边聊边走，她看到几位父母在地铁口焦急地等待自己放学的儿女，她看到满面愁容的打工人一手提着公文包，一手正对着电话喋喋不休……

    但她最喜欢看的，还是许多漂亮姐姐穿着工作服，脚踏高跟鞋的样子，雷厉风行又魅力四射。

    什么时候她也能成为那样的都市丽人呢？

    小南星看着自己的小短腿，摸摸自己的小圆脸，陷入了沉思当中。

    “南星呀，快到阿姨这里来，阿姨给你做烤冷面吃！”张阿姨看着可爱的小豆包在各个小吃摊之间蹿来蹿去，像一只活泼的小猴子，于是便招呼她过来玩儿。

    “张阿姨，您的烤冷面做的可好吃了，怪不得哥哥姐姐们放学都排着队买。”祝南星眨了眨眼，把张阿姨萌的捂嘴直笑。

    “我给小南星加一根肠，多加一个鸡蛋，你要多吃一些，补补营养，将来好长大个子。”

    “谢谢阿姨！”祝南星好高兴，又有烤冷面可以吃啦。

    张阿姨熟练地往铁板表面刷上一层油，将金黄的的冷面片放在上边，待到冷面颜色微微变淡变透明后，她打了两个鸡蛋在上面，并用铲子将其摊开，均匀地涂抹在冷面表皮上。

    待鸡蛋稍稍凝固后，她将冷面翻面，均匀涂抹上甜面酱和蒜蓉辣酱，又倒了一些醋。最后将脆生生的生菜、切成小丁状的洋葱、榨菜碎末和香喷喷的烤肠一起放到冷面的右侧。

    张阿姨将烤好的冷面从右侧向左侧卷起成一条，而后用铲子快速的将其切成一块块的，并装入小纸碗里，插上小竹签。

    “我最喜欢张阿姨了！”小南星高兴地接过小碗，声音甜甜地跟阿姨道谢。

    烤冷面热热乎乎的，有一股很香的蒜蓉味。一口咬下去，鸡蛋的绵软和冷面劲道的口感在一起十分融洽。冷面是酸、辣、甜的，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水灵灵的生菜叶、脆甜的洋葱碎和咸香的榨菜也是冷面里不可或缺的灵魂配料，烤冷面就是一种越嚼越香的小吃。小南星狠狠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张阿姨烤冷面里的烤肠也特别好吃，它并非外边买的那种全都是淀粉的即食火腿肠，而是放在电烤炉里烤的那种，平日里它们懒洋洋地躺在电烤炉中不时翻个身。在灯光照耀下，它们身上有一种诱人的光泽感，香气更不用说了，是一种能勾起人们馋虫的甜咸肉香味。有时候小南星不想吃烤冷面时，张阿姨就从烤炉里夹出一根烤肠，插在竹签上递给她吃。

    烤肠的外皮是紧绷的状态，只需轻轻一咬，肉就会崩开，肉香味一下子就盖过烤冷面里其他味道，野蛮地在她嘴里进行侵略。

    好好吃！

    小南星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张阿姨看她吃得这么快，赶紧拿了一杯豆浆喂到她嘴边：“南星呀，你慢点儿吃，没人跟你抢。来，喝点儿豆浆，我加了白砂糖，可甜了。”

    南星点了点头，就这张阿姨的手喝了一口，豆浆豆香味很重，还甜甜的，真好喝！

    这条街摆摊的人有很多，但其中年纪最大的就要属祝爷爷了。

    其他人看祝爷爷不仅要摆摊挣钱还要带小孩子这么辛苦，再加上小南星长得可爱又乖巧懂事，颇会讨大家欢心。于是在祝爷爷忙起来的时候，大家都会一起帮忙照顾他的小孙女。

    小孩子学东西很快。从烤面筋到炸臭豆腐，羊杂汤到麻辣烫，烤冷面到铁板烧，煎饼到肉夹馍，祝南星不仅吃了个遍，还把这些小吃的手艺学了个七七八八。

    她最快乐的时光就是这么度过的。

    当然她的幸福永远都离不开爷爷。

    假期结束后，她要开始上小学了。由于爷爷无法给予她学习上的支持与帮助，所以给她报了一所寄宿小学。

    对于即将开始的学习新生活，她仍然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

    爷爷布满茧子的大手拉着她的小手，给她勇气与安全感，不论前方有多少困难，她都不会退缩。

    跟随老师走进小学之前，她回头望了一眼爷爷，他脸上难过的表情让祝南星想起自己上幼儿园时，似乎也是同样的场景，爷爷也是同样的神情。

    她突然间感到难过，于是开始哭闹起来。

    “呜呜呜，我不要上小学，我要和爷爷在一起生活。”

    时隔多年后再次回想，她才能用语言形容那种神情，那是一种孤独、悲伤但又被强行压抑下来的复杂表情。

    长大一些时，祝南星开始担心自己会成为爷爷的负担，于是产生了辍学打工的想法。

    爷爷知道后大发雷霆，颤抖地用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接下来的几天里，爷爷视她为空气，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笑眯眯了。直到她哭着道歉并发誓再也不会放弃学业后他才原谅自己。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一向温柔有耐心的爷爷生气。

    爷爷叮嘱她：“南星，女孩子一定要读书，要见过世面，要有自己的思想，将来才不会吃亏，才不会被别人欺负。”他有些愧疚地说，“你看爷爷，一个大老粗，一辈子没什么文化，只能靠煎饼摊勉强过活。但是我们南星这么聪明，将来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她抹掉眼角的眼泪，在心里否认爷爷说的话。

    在她心里，爷爷就是世界上最伟大最聪明的人。

    但十五岁的祝南星暗暗发誓，一定要学有所成，要成为爷爷的骄傲，要让爷爷享上清福。

    上高中后的祝南星发了疯一样学习，利用一切时间来补习功课。

    她的成绩直线上升，成为老师口中最优秀的榜样。

    和其他同学不同，祝南星最喜欢学校举行的各种大型考试了。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把自己鲜艳又好看的成绩拿给爷爷看，她才能看到爷爷脸上开心又骄傲的表情。

    爷爷是和她相依为命的人，是她唯一珍惜的人，为了爷爷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她去参加各种比赛拿奖，她在学校努力争取当干部，她要保证自己的各项科目成绩名列前茅……

    她同桌又一次实在没有忍住，好奇地问道：“南星，你是机器人吗？你不会感觉到累吗？我每天看你这样拼命都会替你感觉疲惫。”

    她肯定会累呀，她也想和三五个小姐妹坐在一起聊八卦，也想和喜欢的男生牵手在操场上散步，也想打游戏看动漫，也想偷偷涂个口红卷个头帘儿……

    但是她不能。

    每当感觉坚持不下来的时候，她都会想起家长会优秀学生家长讲话时，她爷爷身穿正装，手里拿着准备好几周才写出来的讲稿，因为紧张导致声音有些发抖，但仍然坚持把充满对自家孙女感到骄傲的稿子念完。

    那一刻她就会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只不过十七岁这年，她察觉到爷爷又苍老了。头发更稀少了，脸上的沟壑也增多了，背也更佝偻了，嗓子也变得更沙哑了。

    原来在她长大的同时，爷爷也在变老。

    关于高考志愿与未来职业规划，她没有一点儿想法。但是爷爷很高兴，戴着老花镜翻看厚厚的志愿简章，想要给自家孙女选一个最好的大学。

    祝南星无所谓，干脆随爷爷心愿去了。反正她有自信，不论是哪所学校，她都可以轻松考进去。

    但是她没想到噩耗会在高考前夕传来。

    在她要进考场参加英语考试的时候，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是本市一家医院打来的。

    医生告知她，爷爷出了车祸，现在生命正受到严重威胁。

    她脑子一空，拿着手机就往考场外跑。

    门口的保安和老师拦住她：“同学，马上要考试了，一旦出去考试资格就要被取消了。”

    祝南星眼泪“唰”的一下就出来了，她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爷爷出事了，我要去看他。”

    老师犹豫不决，又向她确认：“祝南星，你的成绩一直很优异，你确定要出考场吗？你爷爷那边……还会有别的亲人照顾，但你三年的时光都在此一搏了。”

    “老师我求求您，放我走吧，爷爷还在等我。”她哽咽着，差点儿就跪在了地上。

    老师见她心意已决，叹了口气给她放行。

    她打车飞奔至医院，路上打电话给和爷爷一起摆摊的张阿姨询问情况。

    国家现在已经明令禁止摆摊，并加大了对各街道的管理。

    爷爷本来已经听了她的劝说，答应以后不再出去摆摊。

    可他想要送给孙女作为毕业礼物的那双漂亮又昂贵的高跟鞋，还差几百才能买到。

    所以爷爷今天还是偷偷摸摸出去摆煎饼摊了。

    他可能就是抱着侥幸心理，赚到这几百块就收工。

    可是没想到刚好被巡逻的城管发现了。要是被逮到这一次罚了钱，那么送给孙女的毕业礼物就彻底泡汤了。

    爷爷心一横，推着车就跑。可他早不是十几年的那个自己了，还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眼见城管就要追上来了，他一时着急，没来得及看车就想要横穿马路，于是被车狠狠地撞飞好几米。

    听张阿姨说完后，她用手捂住自己的嘴低声抽泣着。

    车一到医院，她飞快按照医生给的地址奔到爷爷的病房。

    病房里已经有人在照顾了。

    他们听到身后的动静，一转头，刚好和自己许久未联系的亲生女儿打了照面。

    祝南星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两张面孔，突然想起自己三岁时的回忆。

    那时她的父母还没离婚，两人每天都在不停地争吵，严重的时候还会砸东西或者动手打架。

    家里人以为她小，什么都不懂，但其实她什么都懂。为了逃避，她总是把自己的房间门关上，然后躲在被子里，用手捂住耳朵大声唱歌，仿佛这样她就听不到父母的争吵声了。

    爷爷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像救世主一样来到她的身边，笑着摸摸她的头，问她愿不愿意和自己这个穷酸老头子一起生活。

    “爷爷，爸爸妈妈是不要我了吗？他们是因为我才吵架的吗？”三岁的祝南星眼睛里蓄满泪水，哽咽地问道。

    “爸爸妈妈都很爱你。可是爷爷好孤独好可怜啊，所以他们只好忍痛把小天使南星借给我了。”

    爷爷蹲下，轻轻地用大拇指擦掉她眼角的泪珠，“爷爷比爸爸妈妈更需要你。”

    十八岁的祝南星礼貌地朝站在自己面前的父母点了点头，问道：“能否麻烦您们二位先暂时出去一下，我有话想要单独和爷爷说，非常感谢您们的理解。”

    爷爷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她也是爷爷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其他人都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