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没有就算了。

    舒意在心底劝慰自己, 既然沈晏川之前已经说了让双方都冷静一段时间, 又说了这段时间自己行程繁忙, 那么说不定，他真的有什么重要的事，没有办法时时刻刻盯着手机呢。

    说不心酸是假的, 但要说有多难过, 舒意自己在心里默默咂摸一下, 又觉得并不至于。

    不知为什么, 她相信沈晏川, 假使他真的知道了，他一定不会对她不闻不问。

    这是一种没来由的信任，是即便在最难过的时候, 只要想到他也会有走下去的勇气的交付。

    她意兴阑珊地倚靠着电梯冷冰冰的墙壁。

    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最终还是没有点开任何一个软件。

    推开房门那一霎，舒意有片刻怔愣。

    玄关处柔和地亮着一盏小灯。

    她有种仿若时光倒流的不真实感。

    “……沈晏川？”

    舒意试探着喊。

    本来也没报太大期望，哪知没过几秒, 从房内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回来了。”

    沈晏川手里端着个水杯，神色别扭地站在玄关与客厅连接处，背后是因为窗帘紧闭而略显昏暗的客厅。

    舒意有些惊讶, “你怎么在这儿？”

    她的眼神往沈晏川身上扫一眼，他穿着一件款式颇为简单的套头卫衣，黑色短发柔柔顺顺地搭在额前，脚上还套着那一双舒意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灰色棉拖。

    看起来他已经在房子里等候良久。

    “我……咳，”沈晏川不自在地清清嗓子, 将握在手里的水杯再次朝前递出，“先喝点水。”

    舒意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困窘和懊恼之色。

    她压着呼吸，默默接过那杯热水，略略润了润唇，便将水杯搁置在一旁的柜子上。

    “你吃饭了吗？”

    “嗯，没有。”

    舒意转过身，低头去解大衣上的纽扣，听见沈晏川没话找话似的问题，便也随口搭话，“今天一早就去拍摄了，之后……去了趟公司，一直没顾得上吃。”

    剩下的话没来得及说。

    她的背贴上了一具温暖的胸膛。

    “……怎么了？”

    垂眸看了眼紧扣在自己小腹前的双手，舒意犹豫几秒，还是伸手轻轻覆了上去。

    脖颈处埋了颗毛茸茸的头颅，呼吸间的热气轻轻浅浅地喷洒在她裸露的皮肤上。

    舒意被激得打了个激灵。

    耳边传来一声闷笑。

    短促，像一缕青烟融入空气之中。

    “我错了，对不起。”

    他的声音含混着不易察觉的愧疚，黏糊糊地附着在她耳畔。

    似乎是看她没有回应，他又重复一遍，边说，边用高挺的鼻梁亲昵地蹭着她颈侧。

    原谅一个人需要多久？

    舒意失神地想，他总是知道怎样轻易就能让她心软。

    时间好像在流逝，又似乎在这一个瞬间静止。

    舒意轻轻拍了拍依旧横亘在她身前的那双手，示意他放开。

    “不放。”沈晏川难得地耍起赖，更用力地将她搂进自己怀里，“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舒意失笑，“那要一直这样搂着吗？”

    “对。”沈晏川稍稍直起身，依旧是将舒意揉进胸膛的力道与姿势。

    舒意抿抿嘴，“我饿了。”

    心情放松下来，她才记起自己今天几乎没有进食，加上不知沈晏川在厨房里鼓捣什么，此刻空气里漂浮着满满的食物香气，倒是叫她饥肠辘辘起来。

    “真的？”沈晏川的手略微放松一点，又偏着头，仔细观察舒意脸上的表情。

    直到看见她眼睛里熟悉的笑意，才放松下来，松一口气似的说：“好，我们去吃饭。”

    舒意被他安置在餐厅，面前还摆着一碗香气四溢的鸡汤。

    汤碗上漂浮着的鸡油被人细心地撇开，澄黄到几近透明的汤体在餐厅暖黄的灯光下折射着晶莹的光。

    “先喝一点。”沈晏川替她将披散的头发扎成一束，动作笨拙又小心。

    怕舒意拒绝，又接着补充，“熬了大半天，油都撇干净了，喝一点没关系。”

    舒意顺从地舀起一勺送进嘴里，鸡肉的鲜香和汤头的微甜在口齿间迸发。

    沈晏川侧身坐在舒意身边，撑着头，看见舒意满足地眯起双眼，感觉自己好像看见了一只偷到了鸡的笑眯眯的小狐狸。

    “好喝吗？”

    舒意重重点头，“好吃！”

    她扭过头，一双上挑的桃花眼亮晶晶，“你做的？”

    “咳，”沈晏川脸上挂着一抹羞赧，一只手颇为不自在地摸了摸颈后的发梢，“算是吧。”

    准确来说，是苏旭帮他准备好了所有食材，从洗到切，连带着煲汤应该用什么锅，什么火，事无巨细地全都帮他打点好。

    他也只不过负责把东西都带过来，架在燃气灶上，然后开火罢了。

    舒意点点头，大概知道“算是”是个什么概念了。

    不过，沈晏川能下厨，这件事本身就挺意外的，他看起来就不像是那种会进出厨房的人，没把厨房炸了也算一个奇迹。

    舒意平淡的反应不在沈晏川的计划内，他顿了顿，强调道：“我看了一个下午的火。”

    “知道了，知道了。”舒意忙不迭点头。

    沈晏川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转念一想，这也确实没什么值得称道。

    “辛苦啦。”

    脸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沈晏川怔怔转头，恰巧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眼。

    舒意对着他又扯出一个宽慰的笑，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杵在他脸颊上的手指收回来，指尖上还残留着一点他皮肤的温度，像在阳光下被晒得软绵绵的棉花糖。

    手收回到一半，却被捉住了。

    舒意抬眼，懵懵懂懂地看向沈晏川。

    她的眼神湿漉漉，像山间晨雾里的小鹿。

    沈晏川喉结上下耸动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轻轻将舒意作乱的那只手牵至唇边，浅浅啄了一口她的指尖。

    舒意的手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没挣脱沈晏川的力道。她红了脸，支吾着说：“你干嘛？我没同意呢……我还生着气呢。”

    “嗯，”沈晏川的声音低沉下来，一字一句地缓缓道：“让你出气。”

    沈晏川的声线本就偏低，此时刻意压低有放缓，听起来便格外有一种缠绵缱绻的诱惑。

    舒意脸上腾起一片红雾，愤愤地将手指抽出来，这一次，沈晏川倒没有继续用力，只是噙了笑，默默地看她。

    一顿饭吵吵闹闹吃了将近一个小时。

    被碳水带来的满足感击中的舒意惬意地窝在沙发上，闭着眼休憩。

    身边的沙发朝下塌陷一块，一具温热的躯体贴了过来。

    “累吗？”沈晏川伸出手，在舒意的太阳穴附近轻轻按压。

    舒意从鼻子里挤出一声惬意的哼声回应，顺势往下一倒，整个人躺倒在沈晏川腿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说最近行程很忙吗？”

    沈晏川手下的动作慢了下来，“舒意？”

    他试探地叫了她一声。

    “什么？”舒意没睁眼。

    “你生气吗？”沈晏川还是将一直盘旋在心头的问题问了出来。

    从见到舒意的第一秒，他就想问这个问题。

    可舒意表现得太过淡定，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她还是和以前那样和他笑闹，面上一派云淡风轻。

    既看不出他们刚吵过一架，也看不出此刻她正处在外界舆论的风暴中心。

    舒意睁开眼，“为什么生气？”

    从这个角度，她能看见沈晏川下巴上隐隐泛起的青色的胡茬，还有他眼底淡淡的黑眼圈。

    沈晏川低头，和舒意对视。

    他有些意外，手指顺着描摹舒意脸部的轮廓，“我说的那些话，还有……你找我的时候，我却不在你身边。”

    被他的手指游走过的地方有些痒。

    “我没有生气。”

    舒意缩缩脖子，却没有躲开。

    “你说得对，我为什么要生气？”舒意平静地反问，“如果你不说出来，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也不会知道我这么让你没有安全感。”

    “我不是不需要你，我只是，”舒意哽了一下，“我只是不太习惯。”

    沈晏川静静听着。

    “我不太习惯依靠别人，你知道吧？”舒意自嘲地笑了笑，“习惯了依靠，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从寂寂无名，走到金兰最佳女配，就是因为不靠别人。

    无论有多苦有多难，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拼了命咬牙硬扛。

    就只是因为一时的鬼迷心窍，贪恋片刻的温暖依靠，甚至她还没来得及感受所谓的依靠，呼啦啦大厦倾覆，她所有的努力、付出，全都化成了嘲笑她的尖刀。

    “是因为利明川。”沈晏川听见自己镇定的声音。

    “是。”舒意毫不意外他会知道，他当然应该知道，这件事闹得这么沸沸扬扬，而他也正是被她卷入风暴的人之一。

    舒意翻了个身，更深地窝进沈晏川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腰，像是想从他身上再汲取一点点温度。

    “我是不是坏透了？”

    舒意的声音闷在衣服里，遥远得像山谷里飘渺的风，仔细听来，似乎还带着几分呜咽。

    沈晏川耐心回应：“为什么？你很好。”

    舒意摇头，“我不好。”

    她在一个人那里受了伤，却要沈晏川和她一起承担痛苦。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仗着沈晏川爱她，爱得比她深罢了。

    “我不是什么都想瞒着你，也不是不需要你，”舒意急切地想要将自己内心的想法告诉他，可是越想说，却越是笨拙，说到最后，她的语气里甚至带上了几分哀切，眼泪也似乎控制不住地往外冒，“我不知道你这么在乎这个，我以为你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我……”

    她的尾音，连着泪水，一并淹没在沈晏川的唇齿之间。

    炙热，带着苦涩味道的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