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刮了一夜的风早就停了, 破空而出的朝阳下, 老树新叶都镀着一层金光。

    今天舒意他们将要驱车赶往云桥村, 也就是舒意奶奶家。

    老实说，做了那个有点羞耻的梦后，她现在并不是很想看见沈晏川。

    舒意一早就坐在了车里, 负责服化的小助理跑过来整理她的麦。

    陈娜跟在一边, 报备今天的安排。

    “今晚八点《天生一对》第一期正式上线, 你要提前在微博上预热。”

    “节目结束以后你有一个直播, 和大家聊一聊节目内容, 分享一些拍摄趣事就可以。”

    都是一些常规工作，舒意不在意地点头。

    沈晏川不知在做什么，到现在人也没有出现。

    他不在也好, 舒意抓紧时间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副驾的车门蓦地被拉开, 沈晏川带着清晨的草木气息坐进来。

    “吃早饭了吗？”

    沈晏川解开手里的塑料袋，一样样从里面往外掏吃的，皮蛋粥、杂粮粥、小笼包、油条、鸡蛋饼、三明治……

    舒意直愣愣看着沈晏川像变戏法一样拎出一堆小吃, 手忙脚乱去接。

    “对了，还有这个。”

    沈晏川从袋子底部翻出来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塞进舒意手里, “趁热吃。”

    “这是……”舒意眼尖地看见油纸上熟悉的店名。

    “三中斜对面那家早点铺。”沈晏川挑眉，邀功道：“你昨晚不是说想吃吗？不过人真的挺多，排了好久的队。”

    浸透了的油纸里，包着好几个金黄酥脆的馅饼，饼面金黄焦脆, 葱香裹着浓郁的肉香。

    舒意咬了一口，果然是熟悉的味道。

    酥饼有点烫，舒意吃得很小心，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有这么好吃么？”他凑过去，“给我吃一个。”

    舒意一手接着掉下来的酥皮，腾不出手，示意他自己拿。

    沈晏川看一眼舒意，又看一眼她手里的油纸包。

    半晌，伸出手拿走那块舒意已经吃了小半的酥饼，掩耳盗铃地解释：“我就尝一点儿。”

    舒意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沈晏川就着她咬过的地方，三两口将酥饼吞了下去。

    也不怕被噎到。

    他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悄悄打量舒意的脸色。

    看舒意没有说他的意思，点评道：“味道不错，怪不得你说你上学的时候老排队买。”

    舒意斜他一眼，假装看不见他眼里得逞的笑意。

    她现在对沈晏川感情复杂。

    理智上，她知道他们最好保持距离，就维持在一起参加恋爱综艺所以关系亲近的普通合作伙伴就好。

    可感性上，不能否认，她对沈晏川，似乎不止一点点动心。

    两个舒意在脑海里吵了一早上，谁都没法说服谁。

    看见沈晏川无知无觉撩拨她的样子，就，很生气。

    不是很想理他。

    云桥村村民都知道今天有一个摄制组要来拍摄。

    节目组的车遥遥在地平线露了个头，就有人小跑着去村西斜坡那栋小楼送信。

    沈晏川和舒意下车的时候，通往村子里的小路上已经挤满了村民。

    连开两个多小时山路，加上昨晚没休息好，舒意其实有点累。

    在沈晏川第一百次试图去逗弄一旁田里犁地的牛时，舒意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你别玩了，快点走。”

    感觉像是带孩子来乡□□验生活。

    沈晏川有些委顿地应了一声，跟上舒意。

    倒是不停有路过的村民同舒意打招呼，她笑眯眯地同每一个人问好，还能叫出他们的名字，看起来关系很融洽。

    舒意带着沈晏川在村子里七拐八绕，终于停在一个小院子门前。

    朱红铁门半掩，门上还贴着喜气洋洋的门神像，手执桃木剑，八面威风。

    沈晏川深吸一口气，一直压抑的紧张一层层泛上来，“要是奶奶不喜欢我怎么办？”

    舒意眨眨眼，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主动伸手，握住沈晏川有些汗涔涔地左手，轻轻捏了一下，“放心，你长得这么好看，她不会不喜欢你的。”

    “再说了，还有我呢，你怕什么。”

    沈晏川侧头，初夏并不刺眼的日光透过树影，在她身上投下点点光斑，她转过头，朝他狡黠地眨眼，黑得有些过分的瞳仁里，闪着碎钻般的星芒。

    一直闪到他心底。

    舒意安慰完沈晏川，率先推开铁门。

    收拾得整齐明亮的小院子里空无一人。

    小院一边的土地被翻整成一块菜圃，规规整整种着些番茄黄瓜的秧苗，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几颗尚且泛着青绿的番茄藏在叶片中。

    院里的石桌上还搁置着捡了一半的青菜。

    “奇怪，”舒意屋里屋外跑了个遍，除了早就架设好的几台机器，什么都没看见。

    她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握着根搜刮来的黄瓜，一边吃一边招呼节目组工作人员。

    黄瓜是放在井水里泡着的，舒意咬了一口，冰脆清爽。

    倒是让人心情舒畅不少。

    她掰断一截，递给沈晏川，“先坐会儿吧，估计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晏川僵硬地点头。

    舒意还是第一次见沈晏川这么拘谨又紧张的模样。

    她拉着沈晏川坐在外面的石凳上，安抚道：“没事儿，你别紧张。我奶奶喜欢打牌，你要是觉得她不喜欢你，就陪她打牌，输她几次，保证她拉着你叫乖乖。”

    沈晏川没来得及说话，铁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他赶忙站起来，恭恭敬敬朝门口看。

    老人家一头花白的短发工工整整梳在脑后，别了个黑色发卡，看上去又精神又利落。

    手里还攥着只不停扑扇翅膀挣扎的母鸡。

    “奶奶，”舒意第一个扑上去，抱着奶奶，像小女孩一样撒娇，“想死我了，你怎么不在家等我？”

    老人家面对乌泱泱挤了一院子的人，一点儿也不怵。

    犀利的眼神一个个掠过去，停在沈晏川身上，上下审视。

    沈晏川觉得那眼神带着点儿挑剔，还带着点儿不满。

    他手心里都是汗，原本打了腹稿的介绍怎么也说不出口，呆愣愣站在那儿。

    还是舒意反应过来。

    她走到沈晏川身边，自然地挽住沈晏川一条胳膊，晃了晃，“叫人啊，这是我奶奶，你也跟着叫奶奶吧。”

    她面上一派自然大方，又对着奶奶说：“奶奶，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沈晏川，怎么样？真人是不是比照片里帅多了？”

    沈晏川磕磕巴巴打了招呼。

    奶奶“嗯”了声，也没多热情。

    虽说是到云桥村来看望家人，但他们自然不可能什么事儿都不干。

    导演给他们安排了一些最基本的农活，比如挑挑水喂喂鸡劈劈柴什么的。

    既然要干活，那沈晏川为了“见家长”特意穿的西装自然没法下地。

    舒意带着沈晏川去换衣服。

    他和舒意并肩走着，胳膊忽然被撞了一下。

    舒意贴着他，小声安慰，“我奶奶就是那个态度，没有不喜欢你，熟悉之后你就知道了。而且，就算看在你是我带回来的第一个男人的份上，她也不会不喜欢你的。”

    第一个男人。

    沈晏川捕捉到这几个字。

    心底里那一点紧张就像一阵烟，呼啦啦被风吹散了。

    “川哥？”

    黄洲伸出一只手，放在沈晏川眼前晃了晃，试图唤回这个从刚才就神思不属的人。

    沈晏川用眼神送去一个“你最好有事”。

    黄洲愁眉苦脸，指着床上的一摊衣服，“那些是给你准备的衣服。”

    铺着大花床单的木床上叠放着几件花花绿绿的衣服。

    且不说毫无款式版型，就连颜色也是大红大绿，有几件还是一看就很上世纪的爷叔最爱。

    “要不还是别穿了？”黄洲委婉劝道，“这些衣服和你的形象不太适合。”

    沈晏川出道以来，时尚资源一直不错。

    苏旭刚把沈晏川交给黄洲带的时候，专门列了满满五页A4纸，写满了沈晏川在吃住行上的注意事项。

    可眼下这堆衣服，没一件能跟注意事项里的要求沾边。

    “什么合不合适。”沈晏川俯下身，在衣服堆里挑挑拣拣，语带嫌弃，“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黄洲：您随意。

    沈晏川穿着大花衬衫，卡其色五分裤，踢踢踏踏走到院子里。

    节目组的人躲在阴凉处，还没开工，他们聚在一起闲聊。

    舒意还在做造型，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只有奶奶旁若无人地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择菜。

    沈晏川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叫道：“奶奶。”

    “嗯，”奶奶仍旧冷淡，手下扔过来一捆野菜，“会择菜吗？”

    “会会会。”沈晏川忙不迭应承。

    他低头。

    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不过择菜嘛，只要把根掐掉就可以了……吧。

    日头正好，小院子泡在日光里，暖融融的。

    沈晏川手下仔细掐菜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奶奶搭讪。

    “小沈啊，今年多大了？”

    奶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沈晏川紧张起来，“我今年24，不，马上25了。”

    其实他也才刚过完24周岁的生日没几个月。

    不过这种时候，说得大一些是不是会看起来比较稳重？

    奶奶摇摇头，“太小了，简直胡闹。”

    她叹口气，“小意怎么找了个你这么小的？”

    节目还没开始录制，他们身上戴的麦和摄像机都是关着的。

    工作人员看这两人在石凳上聊天，以为不过是闲话几句，也就没凑上去。

    沈晏川皱眉，又不好反驳，只好闷闷说了句，“我不小了。”

    奶奶还是摇头，“你不适合小彤。年纪大的知道疼人，你还年轻，还没定下来。”

    奶奶不接触综艺，也不知道什么是恋爱向真人秀。

    更不了解怎么会有人在镜头前扮演情侣相处。

    在她看来，面前这个小伙子，就是自家宝贝孙女带回来的第一个交往对象。

    还比自己小。

    看上去就是个没定性的。

    “我们小意啊，命不好，从小就过得苦，爹妈只顾着她哥哥，对她不闻不问。小时候生病发烧，烧到人昏过去都没人管，还是我抱着她去卫生所找医生。

    “小意吧，也争气。从小到大学习好，考了个好学校。谁知道没两年，她那个不争气的哥哥，酒喝多了，开车撞死个人，自己也没了。

    “她妈受不住，又得了病，也没了。我那个儿子啊，也没个当爹的样子，什么都不管，自杀了。

    “她又要筹钱给爹妈办丧事，又要给人家赔钱。没办法，去演了戏。

    “钱刚还完，她自己又出了事。”

    “唉，”奶奶扒拉着桌上的菜叶，惋惜道：“小意这个孩子，人好，就是命不好。我就想她找个比她大的，知冷知热，知道疼人。”

    说完，不满地瞪了沈晏川一眼，还在嫌弃他年纪小。

    “奶奶，你们干嘛呢。”

    舒意换好衣服，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人呆坐在太阳底下。

    她走过去，看见桌上堆了一摊菜叶。

    “沈晏川，菜不是这么择的，你择的这些都没法用。”

    算了，沈晏川会择菜这件事已经很玄幻了，不能对他要求太高。

    “沈晏川？”

    “行了行了，”奶奶咳嗽两声，撑着石桌站起来，“你们出去转转吧，别在这儿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