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六十七
江善原戴着老花镜,用一天的时间看完了这本粉皮日记。这本日记明显比那本蓝色的内容更多。
“知乐。”
江善原沉默坐了会儿,低头,眼镜挂在鼻梁上,从镜片上方看着知乐,“在沈家过的很开心啊。”
知乐从书本里抬起头,说是啊。
“跟沈程在一起很开心吗?”
“是啊。”
“你很喜欢沈程啊。”
“是啊。”知乐抬抬眉毛,手里拿着本书,不明白江善原为何又问这个问题,好像不久前问过啊。
“真的喜欢吗?”
知乐不明所以,还是耐心的点头,说是啊。
江善原一时心里有点复杂,欲言又止,想了想,却没再说什么。
知乐也没有多问,他的心思已跑到下午跟方木的约定上。
下午,方木发来视频。
汪汪汪——
刚一连通,便听见嘹亮的狗叫,知乐双眼一亮,大叫道:“小乐小程!”
自从回来后,知乐跟其他人的联系也未断过,秦越沈明等人常时不时跟他聊几句,方木更跟从前一般,保持联络,无话不谈。
听知乐说想念沈家两只小狗,方木便在这天来到沈家,现场连给知乐看。
沈家。
方木牵着小乐小程,在园中阴凉的树下,与知乐通话。他的身后,沈家门厅前,沈程坐在轮椅上,沈明手里端着杯香槟,秦越捏着罐啤酒,站在一旁,三人均安静无声的旁观。
并时刻注意方木的镜头,避免不小心入镜。
知乐很久没看见小乐小程,当下开心的不得了。小乐小程起先只是乱叫,接着仿佛认出画面中的主人,顿时兴奋起来,简直兴奋的飞起,冲着手机使劲叫,并不断跳起,企图与知乐亲近。
“我的妈呀!”方木瘦不拉几,柔弱不堪,被两只狗拽的左摇右晃,风中凌乱,清冷傲娇的艺术家形象顿时支离破碎,从未有过的狼狈。
秦越笑的喷酒。
“笑你个鬼!”方木狠狠瞪了秦越一眼,旋即意识到糟糕,差点穿帮,赶紧接着道:“别笑了乐仔,赶紧让他们安静。我要被搞死了。”
知乐在那头哈哈大笑,赶紧让狗们安静,不要太闹。
“嘘,你们吓到,我朋友了,不要闹了,安静一点。坐下,乖,坐下哦。”
知乐像在跟人类朋友交谈,耐心而温柔的一遍遍说着。
“我也好想你们呢。”知乐说:“不要多久,就能见面的。”
慢慢的,小乐小程渐渐安静下来,听从指示,蹲坐下,仍然抬头望着镜头,时不时叫一声,喉咙里发出犬类的呜鸣声。
沈程远远看着这一幕,面色如常。秦越与沈明对视一眼,眉头各自轻扬。
“它们说想你了?”方木问道。
知乐点头。
方木耸耸肩,轻踢小程一脚,轻啧了一声。
反正来都来了,方木索性带着两只狗,在园子里转了转,又回到房中,从大厅开始,厨房,二楼,三楼,都稍稍走了一遍,让知乐看个够。
沈程摇着轮椅,跟在后面,跟着方木和知乐的视角,将自己家中参观了一遍。
“大哥,楼上咱们就别去了,方木一会儿就下来了。”
家中没有设置无障碍通道,沈程的轮椅无法上楼,只好人工抬上楼。
沈程面无表情看着沈明与秦越。意思很明显,若想日后好相见……
沈明与秦越只好放下杯中酒,各抬一边,吭哧吭哧爬二楼,再爬三楼……
“咦,哥哥的床,怎么换了?”
知乐看着沈家熟悉亲切的一切,看的兴致勃勃。进入沈程卧室中,他一下注意到了房中的变化。
“嗯,这种床更方便,以后可以在床上看电影,玩电脑。”方木说:“等你回来后,让沈程给你房间也换一张这样的。”
“不用的。”知乐说,“我跟哥哥一起睡的,不用换。”
秦越闷笑,沈明勾起邪恶的嘴角。
知乐想了想,又说:“我喜欢,原来那张床。更大一些。”
楼上楼下大概看过,最后知乐心满意足的挂掉电话。
“我们也该走了。”秦越说,又想起一事:“下周方木的画展,你去不了吧?”
沈程眉骨处已消肿,但伤口较深,缝针后仍在缓慢愈合中。手臂也在慢慢好转,只是肋骨折断比较麻烦,日常行动有所受限。
“我尽量。”沈程说。
“还是好好待在家养伤吧,”沈明说道:“我会替你好好看的,如果需要拍视频,或者现场转播,也可以为你效劳——哎,别不好意思,这对我来说,举手之劳而已。毕竟我四肢健全,身体健康。”
沈程一身休闲运动装,忽然在众人面前做起伸展运动,伸胳膊,踢腿,并做出击剑,挥球棒,射箭,跑步等动作。虽是花拳绣腿,此刻却充满侮辱性。
方木:……
秦越:……
沈程冷冷看着沈明。
沈明笑眯眯的,对外界目光视若无睹,左胳膊抡圆,活动关节,甩来甩去。
秦越伸出大拇指,“亲兄弟啊——大沈总,沈大哥,你公司下属和那些媒体都知道你这么贱兮兮吗?”
“外人没有这个资格。”沈程笑容可掬。
“我等有幸了。”秦越拱拱手。方木冷淡旁观沈明表演,一副无聊幼稚的模样。
沈程终于对自己的兄弟也说出了那个字:“滚!”
并一只抱枕扔过去。
“你何苦惹沈程呢,就不怕他记恨在心,等康复后,伺机报复?”秦越至今对马场之事心有余悸:“你这位弟弟的脾气,你还不了解?”
秦越三人离开,一起走向门口。
“了解啊。”沈明手插在裤袋中,悠悠哉哉,笑道:“可怎么办呢,我从小就喜欢惹他啊,惹的他发毛,生气,才有意思。好多年没这么招惹过了。”
秦越看看沈明,沈明则回头,看一眼沈家门厅口,闪光的镜片后,双眼弯起,微微一笑。
“……哦。冒昧问一句,招惹的后果能承担吗?”秦越怀疑的上下打量沈明,沈明与沈程虽然身高一样,但明显沈明比较偏儒雅书生气,沈程则从小便在各种运动与体力上更胜一筹。
而事实上,从小时候起,沈程口舌上稍逊沈明,一旦动起武来,则基本都是沈程碾压性获胜。作为沈程的朋友,秦越多少了解一些。
“君子动口不动手,暴力永远是野蛮人的行径。”最后沈明扶了扶眼镜,这样说。
大厅中,沈程摇着轮椅,到门边捡起刚砸人的抱枕,接着看向沈明等人离开的方向,片刻后,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方木的画展如期举行。
他在圈中小有名气,不过本人比较低调——其实是懒得社交。鲜少接受媒体采访,即便有,也从不刊登照片,因而外界几乎不知他本人真容,从而来参展,看画买画之人,基本都是因为画作本身。
方木平常散漫慵懒,但对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还是很注重的。画展期也会亲自来到现场,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听取来自他人客观真实的反馈和意见。
他朋友不多,但展厅门口处摆满了空运而来的新鲜玫瑰,以及其他各色花朵。低调中含着奢华,奢华中透着庸俗,凑在一起,也堪称花团锦簇,煞为壮观。
“玫瑰来自秦越,其他的来自沈明,以及你家那位。”
方木面无表情的说。当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几位审美都一样简单粗暴,以及一样铺张夸张。
“好漂亮啊。”知乐感叹道。
“嗯。还是感谢他们撑场。”方木说。
沈明与周静来亮过相,转了一圈,便因公离开。沈程还不能出门,委派助理送来花篮。
方木穿一身中国风休闲潮装,头发剪短少许,夹在耳后,颇有艺术家风范,先在楼上接受了一家杂志和一家新媒体访谈,接着下楼,在展厅中漫步。
他领口处别着支胸针形状的摄像头,带着知乐远程观看,低声给他稍做解说。
知乐坐在门口,新奇的看着画面中的一切。
他眼中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方木。这是工作时的方木,整个人都跟平日不一样,仿佛在发光。而通过方木所拍摄的视角,知乐也看到了其他工作人员,大家都有事可做,都在忙。
“要是我能去,就好了。”
“要是你能来就好了。”
两人几乎同时,异口同声说道。
知乐笑起来。
“你那个爷爷够冲动的,说走就走,要不然,你现在……”方木随口道。
“对不起了,知乐的好朋友,都是我的错。”江善原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端着杯茶,从门口走过,听到一耳朵,笑呵呵插言了一句:“人老了,还这么冲动,确实不对,以后我会努力改正的,也请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多监督。”
方木那边安静了,隔了一会儿,才问了句好。
“好好好,你也好。谢谢你对知乐的照顾啊。”
方木那边规规矩矩的说您客气了。
江善原说了两句,就不再打扰他们好友闲话,走了。
方木明显松一口气:“吓死我了。”
知乐:“你怕啊。”
方木少有的认怂:“老人家谁不怕,尤其自家的老人,打打不得,说说不得,稍稍不注意,就怀疑被嫌弃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方木,看来也有克星。
知乐嘿嘿笑。
摄像自带录像功能,方木将录像发给知乐,知乐晚上跟沈程视频的时候,带着同样没去现场的沈程一起又重看一遍。
知乐的注意力在录像上,沈程的目光却在知乐身上,偶尔一瞥录像画面。
“方木,好厉害的。大家都好厉害。”知乐感叹道。
沈程看着知乐,“你也很厉害。”
“我什么,都不会。”知乐看了方木的展会后,若有所感。
“你每天看书,写字,学习,仅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厉害。”沈程耐心而诚心道。
厉害的标准因人而已,而事实上,知乐多年如一日坚持的那些习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更别提知乐还拥有许多美好的品质。
知乐又高兴起来,脸上露出笑容。
“你想工作?”沈程当然也懂的知乐真正想表达的意思。
知乐点头,可是他能做的工作太少了。
以沈家的条件,知乐这一生衣食无忧,根本用不着工作,但如果这是知乐所渴望和希冀的,又另当别论。沈程更清楚,知乐所谓的想工作并非指去上班,打一份工,其内在本质,其实是希望能做一点事,而不是像个废人一样,一辈子无所事事。
“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沈程问。
视频中,知乐眼中还带着一抹羡慕,这样的目光,沈程不是第一次看见,以前带知乐去公司,知乐看到公司里的职员时,还有在其他时候,都或多或少透出些许。
沈程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记在了心里。
在从前两人还只是普通关系时,沈程的想法便是,只要知乐愿意,应该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而不是被禁锢在他的小天地里。当然,前提是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
两人关系变了之后,沈程更希望知乐能够享受到一般正常人都能做能享受到的东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去参与和感受这个无限广阔和精彩纷呈的世界。
不能否认,这其中也夹带着沈程的私心——如今他去哪儿都想把知乐带着。
当然,如果知乐只想在小天地里安静的待着,沈程也会如他所愿,会搭建一座城堡般的世界,让知乐安心快乐自由自在的生活。
一切以知乐个人的意愿为主。
关于工作,沈程曾有过一个念头,即在自己办公室里随便给知乐安排一个职位,帮他整理整理资料,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但恐怕时间久了,知乐会厌倦,毕竟办公室里的大部分工作其实都挺枯燥的。
更何况,这样一来,沈程可能会没有办法工作——平常只是视频连线,便总忍不住不由自主看看他,倘若人就在眼前,保不准会做出什么其他出格的举动。
最终沈程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更多也希望,知乐能做他自己真正感兴趣,喜欢的事。
面对这个问题,知乐想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显然没有什么答案。
“照顾更多的小动物,喜欢吗?”沈程问。
“就像你老家的那些猫狗,也像小乐小程那样的。”沈程说:“除了陪它们玩,可能还得花一点心力,照顾它们。”
知乐眼睛一亮:“宠物店吗?”
“差不多。”沈程目前只有初步的想法,具体方案还需要再考察,反正不急,到时带知乐亲自去看看,再做决定。
“我能做的。”知乐明显很有兴趣:“我很会,照顾小动物,很讨他们,喜欢的。”
“我知道。”沈程说。
“那我什么,时候去做啊,”知乐说:“我不用,工资。”
沈程勾唇,话中带了笑意:“工资还是要给的。”
知乐嘿嘿笑,过了会儿又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好想快点,回C城哦。”
沈程顿了顿,“是因为工作,而想快点回C城吗?”
知乐啊了一声。
沈程如今对知乐的小动作小脾性基本了如指掌,这声啊代表着默认,肯定。
“江知乐。”略带危险的语气。
知乐则茫然:“又,怎么了?”
同样的,知乐也具备了一定的默契,对沈程的小习惯小情绪有所了解。每当沈程叫他全名时,多半没有好事。
沈程那头静默片刻,手边是刚签署完的文件,此刻注视着镜头,黑沉沉的双眸盯着知乐,眼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然而过了片刻,却捏了捏眉心,一副无奈的模样。
有个小傻子,有些话不明说,靠他自己领悟,还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不是因为想我吗?”沈程站起来,去倒了水。他已经可以自己行走了,只是要注意力度和速度。
“想的。”知乐马上说:“好想你的。”
“是吗?有多想?”
“很想很想很想很想的那种。”知乐想不出其他形容词,但往往发自内心里朴实真诚的话语最动听。
“那你,”沈程停顿住。
墙柜上的一块玻璃映照出沈程的面孔,那些擦伤已基本全部愈合,痕迹全无。眉骨处的纱布和缝线都已拆除,不再肿胀,但留下一道疤痕,这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以后擦点祛疤药膏,总会消失。事实上他这些天已经在开始擦了,已显出些效果,疤痕的颜色变得浅淡许多,如果找好角度,或者戴顶帽子,也不是不能遮掩过去。
但不知为何,沈程在即将出口的那一瞬间,打住。
知乐说着很想念的话,但在这些天里,却没有提出过要看他的要求,仿佛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够了。
也可能只是因为单纯的听话,始终记得沈程说的封闭式办公,不能视频。
沈程抬了抬眉,一时间,不知是何种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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