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甘露：哦。

    她面无表情转头, 托腮看向窗外。

    窗外就是后山，山头苍翠，郁郁葱葱一片，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江修雪眼睫垂了垂，忽然也一本正经地坐端正了, 从他挎包里拿出书来。

    身旁有人想凑上前来跟他套近乎, 江修雪却忽然换了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 开始翻起书来。

    只是那翻书的声音, 怎么听着那么大呢？

    不等甘露被那书吸引, 门外又走进一人，赫然正是衣冠楚楚的江晏。

    江晏带了一副斯文的金丝边圆眼镜, 衬衫搭西裤，胳膊下还夹着一套教案，高班的少年少女们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们哪里见过这么体面打扮的人？纷纷倒抽凉气。

    江晏走上讲台, 第一句话就是：“同学们, 今天开始, 你们的身份就是学生了, 从今往后首要任务就是念书。”

    顿了顿，他又道：“坐在床边的那位甘露同学，她的哥哥你们都知道吧。今年考上大学了, 村里直接给他出钱念书, 这是为什么？”

    “因为他念书好呗。”有人抢答。

    “念书好意味着什么？”江晏和蔼问这个抢答的黝黑少年。

    “……赚大钱！”少年迟疑片刻后, 给出了这个回答。

    江晏笑道：“这是对的, 但是为什么村里要出钱？”

    “不知道。”

    “因为村长盼着他念完大学以后, 能回村子里带领大家一起赚钱。”

    “哦——”所有人拉长音调应声，一时间，甘露收到了许多艳羡的眼神。

    江修雪暗地里翻了个白眼，然后转头笑着对甘露说：“哇你哥哥好厉害。”

    彼时甘露还不懂一种兵法叫做围魏救赵，忽然收到这么不加掩饰的祝贺，一时愣了愣，冷脸顿时有点摆不下去了。

    这一点情绪变化立刻被江修雪给捕捉到了，他再接再厉：“你以后也要考大学的，我就跟着你学了！”

    甘露愕然，根本不知道这位少年的逻辑是怎么顺的？

    半晌她才慢慢回过神来，猜测着：也许这个人是以为自己和甘霖一样会读书？

    甘露情绪又低落下去。

    甘霖刚考上大学那是全家供养出来的，而她甘露只会写自己名字。

    江修雪不明白甘露的情绪为何一下又低落下去了，心里暗暗着急，下意识朝讲台上的老爸看去。

    哪知江晏也正看着他，眼里流出的意思明明白白是在看儿子的笑话。

    江修雪一时气急，就更不知道怎么和甘露去攀话了。

    江晏告诫地看了江修雪一眼，江修雪唉声叹气，垂下了撩人的眼，老老实实翻起了书。

    “咱们这个星期，就先教一些简单的东西，比如算数和拼音……”

    江晏垂下眼公事公办地念叨着教案上事先写好的话，开场介绍后，课程就正式开始了。

    果然如江晏自己所说，课程十分简单，就和小学一年级没有什么差别，但是那些少年都听的很认真。

    唯独……除了某人。

    江修雪趴在桌上，侧着头，发梢挡住了眼睛。

    他看似正在埋头大睡，实际上正眯着眼睛看甘露。

    他藏得很好，纵然甘露直觉敏锐，也没有发现旁边这个少年正在偷偷的看着自己。

    甘露很认真的听着江晏讲课——说是讲课，其实称之为讲故事更为合理。

    就在刚才，江晏让前排的学生分了一批本子和笔下去，在黑板上写了几个常用字，甘露就小心地照着那几个字的笔画描摹起来。

    “喂。”江修雪忽然小声喊道，“甘露，你会写自己名字吗？”

    甘露垂眼看这趴在课桌上懒懒散散的少年一眼，抿了抿唇，迅速答道：“我会。”

    江修雪听出甘露语气里的固执，略笑了笑，又道：“那你写给我看看。”

    “为什么要给你写。”甘露就不服气了。

    江修雪一下坐直了，歪着头拿过了自己桌上的纸笔，十分好脾气说：“那我给你写我的名字，以后要记住我的名字。”

    甘露悄眼打量着江修雪，他握着笔的姿态意外地认真，慢慢在本子上写下了三个字。

    而后，他把本子推给甘露，小声道：“江，修，雪。”

    听着他刻意压低的气音，甘露的心不知为何忽然跳的快了一点，她下意识地想要掩饰，迅速看了那本子上的三个字，而后道：“女孩子名字。”

    “……”江修雪一噎。

    “窗户边那两位同学。”江晏提高的音量忽然响起，“别开小差，传纸条下课去传。”

    江修雪遭受二连击，把脑袋往胳膊里一埋，闷头睡大觉去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严肃的课程结束了，江晏坐在教室里最中间的桌上，正在给这些人讲故事。

    “小狐狸他逃啊逃啊，逃到了一坐仙山，仙山上只有一株灵芝，那是厉害的仙人种下的灵物，如今已经修成了灵智。”

    江晏的声音缓缓，很有说故事的气氛，江修雪听着听着，怔怔地出了神。

    “小狐狸受了重伤，他逃上了仙山，在灵芝旁倒了下来。”

    江晏说到这里，故意短暂的停顿了一下。

    立刻有人问：“小狐狸吃了灵芝吗？”

    “你猜？”

    “肯定没吃。”一个女孩的声音道，“老师不是说了吗，灵芝已经修炼出了灵智，给狐狸吃了她就死了呀。”

    之前问话的人恍然大悟，又道：“那就是没吃了，可没吃，小狐狸怎么办？”

    江晏笑了笑，继续道：“小狐狸受了伤，又饿又渴，倒在了灵芝旁，请求说‘灵芝啊，请你救一救我吧，只要一点，我就能恢复。’”

    “灵芝说：‘如果救了你，我又怎么办呢？舍身饲鹰这种事，只有佛祖能做到。’”

    “小狐狸听到这话，知道灵芝不会出手救自己了，绝望地躺在了灵芝旁。”

    “可就在此时，一滴露水从灵芝的伞上慢慢滑落下来，滴在了小狐狸的嘴里。”

    有人兴奋道：“我知道了，小狐狸得救了！”

    “对，小狐狸因为这一滴露水得救了。”江晏含笑看着甘露。

    甘露听得很认真，江老师的故事和以前那个老道士讲的不一样，很有趣。

    “老师，那个露水是什么东西？”

    “露水就是露水，灵芝经年累月在仙山上生出了灵智，露水也是一样。”江晏道。

    “啊……”立刻有女生不忍，“露水怎么办呢？她救了狐狸，是不是就死了？”

    “没有，”江晏笑了，“露水去轮回转世了。”

    “耶！”少年们欢呼起来，对他们这些还未受到唯物主义世界观熏陶的乡村少年来说，只要能有来世，就不算完。

    “接下来呢？”他们催促。

    “接下来……”江晏拖长音调，卖了个关子，“接下就要上课了，算术课，你们好好学，等过几天看你们表现好，我再继续讲这个故事。”

    众人无比的失望，他们的胃口全被这个老师给吊了起来。

    不过想到只要表现好就有有趣的故事听，他们便又有了新的目标。

    算数课是其他老师来教，还带了许多教学工具，少年们很快就忘了刚才的故事，开始跟着学算数。

    只有甘露心中还一直惦记着那个故事，心不在焉的样子。

    出了会儿神，甘露忍不住又看了看邻座的江修雪。

    刚才江老师讲故事他也没有来听，好像一直都在睡觉，这样好吗？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甘露轻轻戳了戳江修雪的胳膊。

    本以为江修雪不会有反应，谁知碰到的第一下，江修雪腾地就坐直了身体，转头，双眼亮晶晶地，直勾勾看着甘露。

    甘露被他给吓了一跳，手足无措转回头，佯装认真上课，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当做不存在。

    “甘露，怎么了呀。”江修雪心情颇好，悄悄去戳甘露的手。

    甘露一抖，急忙收回了手，板着脸道：“看书，上课。”

    “好嘛。”江修雪开心了，正襟危坐捧起书。

    甘露心脏狂跳，即使江修雪没再找她说话，可她还是不可抑制地感到自己的脸慢慢热了起来。

    真奇怪……她心想，怎么回事？

    直到中午下课后，甘露脸上的热度才慢慢退了下去，几位老师招呼他们去食堂吃饭，甘露急忙越过了江修雪，三步并两步跑出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饿。

    江修雪慢悠悠地收拾桌上，江晏的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笑道：“儿子，吃饭去，今天烧了鸡丁哦。”

    “你今天讲什么故事呢。”江修雪没大没小冲江晏说。

    江晏无辜摊了摊手，道：“不就一些神怪杂谈而已。”

    “讲得好！”江修雪话锋一转，露出一个大笑，一拳要去揍他老爸，被江晏接住。

    江晏还能不知道江修雪这德行？顺手提了他后领子：“走了走了，吃饭了。”

    “哎，爸，别提着我。”江修雪挣了挣。

    江晏松了手，改拿胳膊架在他肩上，两人状似亲密地朝食堂走去，然而实际上，江晏正小声威胁着江修雪：“你那耳朵和尾巴给我藏好了，要露了尾巴，我可不给你收拾，咱们就卷铺盖滚，等下辈子！”

    “别。”江修雪立即道，“老爸，求你了。”

    “看你表现。”

    “好哒。”

    江修雪说完，被江晏揍了一拳。

    “卖什么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