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到达普陀山的第七年,灵感见到莲姬。

    那时他已经适应普陀山的修行规则--水底及山脚属于与它类似的低等级/初来乍到的妖怪，山腰是开始修成人形的妖怪的地盘，只有修炼百年以上的高级妖怪才有能力有资格踏足山顶紫竹林,亲耳聆听观音菩萨的声音,亲眼见到观音菩萨的身影，亲身感悟佛缘因果，修行一日千里。

    说起来，普陀山坐落于南海万顷碧波之中,犹如一座碧油油的孤岛、一条陨落千年的巨鲸，四面八方望不见陆地,亦没有桥梁,只有飞鸟游鱼能至此地,是世间难寻的洞天福地。

    像所有大罗金仙/神佛菩萨的洞府一样,此处仙气弥漫，遍地奇花异果，仙乐佛音。在此修炼一年，比得上凡间修炼十年、二十年；修炼百年，就有几率脱胎换骨,修成人身；修炼千年,就能参悟机缘,修成正果。

    初到那天,野兔精长耳是这么告诉灵感的：“每月月圆之夜,山脚有十三处吸取日精月华的地方，山腰七处，山顶只有三处；每隔六十年，有一次洒落帝流浆的机会；每隔数百年，菩萨从宝瓶拔出柳枝,洒落杨枝甘露，有缘者得到，可以立地顿悟，修成正果。”

    什么，每次洒落几滴甘露？随缘好吗！菩萨高兴时三五滴，不高兴时洒落一滴，满山大大小小的妖怪修士抢破头。

    灵感明白了，看着它的人类脑袋，略带不解地问起“谢谢，请问，你~”

    不是应该去山腰吗？

    提到这个，野兔精的耳朵耷拉下来，整只兔子被悲哀和恐怖笼罩着。

    灵感这才知道，普陀山的竞争比水底激烈千百倍，13+7+3处修行宝地犹如修罗场，只有实力极强的妖怪才能踏足，很多时候，是几只交情好的妖怪联手占据的。

    野兔精和另一只年长的兔精、一只刺猬和一只黄鼠狼结成同盟，从山脚开始，一步步向上爬。它们成功了，只用了10年，就奋斗到山腰一处较小的修行宝地，这个月两只野兔精修行，下个月轮到刺猬和黄鼠狼。

    可惜，上月敌人偷袭，只有野兔精长耳逃了出来，其他三名同伴都死掉了。它孤掌难鸣，不敢留在山腰，逃到山脚，找到合适的盟友再回去报仇。

    一句话，弱肉强食，强者生存。

    “你看我行吗？”灵感试探，“我37岁，我爷爷通过龙门，修成大妖，用一柄陨铁锤子杀死过很多敌人。我母系在鲤鱼族是赫赫有名的大族，亲戚朋友很多的。”

    野兔精歪着头，打量着上半身探出水面的青金鱼：才30多岁，就通过“鱼跃龙门”到达这里，比它自己强一百倍：走兽一族也有非常艰难的飞升关卡，绝大多数妖怪被拦在凡间，野兔精是世间的善男信女放养到观音道场的，得了灵智，在观音菩萨的诞辰随机传送到普陀山。

    也就是说，野兔精在凡间没怎么打过架，是个弱鸡，运气爆棚才到达这里。

    于是野兔精答应了，说：“行啊，我们结盟，为了表示诚意....”

    它耷拉下来一只耳朵，用手爪刺破耳尖，挤出一滴血，灵感也伸出鱼鳍，刺出一点血液--歃血为盟！

    修行差不多的妖怪用这种方法，表明友好和善意，小花鱼牵牛与小粉鱼玫瑰，蓝金鱼大石桥和三位同伴之间都有这个小小的法术。

    野兔精长耳就这样成了灵感的盟友。

    陆陆续续的，一只野鸡精、一只猪獾和一条黑鱼加入小队，五只野心勃勃的低级妖怪在第一个月圆之夜向山脚某处较小的修行宝地进发。

    两脚怪在书籍里形容月亮“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或者“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对于妖怪来说，月亮不但赐予修行之力，也是一个不断漏沙的沙漏，一旦冰蓝团子似的月亮升到高空，就意味着和平日子的终结。

    大战来临了。

    第一个对手是一只金眼乌鸦，嘴巴像一把利斧，狠狠地啄向灵感眼睛，灵感一猛子潜到水底避开；之后它跃出水面，鱼鳍像利刃，割开乌鸦背脊，鲜血涌出来，后者歪歪斜斜地滑向远方。

    野兔精长耳喊“漂亮！”一个弹腿，炮弹般踢飞一只拦路的绿头鸭。

    对于躲避黑蛇螃蟹追杀三十年的灵感来说，战斗就像呼吸和吃饭，完全出于本能。

    第二个敌人是一只朱顶大白鹅，长长的脖颈像一条被羽毛覆盖的白蛇，啄起黑鱼远远抛了出去，又啄向灵感。

    灵感当时在岸边（普陀山乃仙家之地，空气灵气弥漫，水流遍布整座山脉，水族妖怪可以短时间走上陆地，一旦化形，更不受水源的限制了），灵巧地打了个滚，背脊借力，尾巴啪地扇到大白鹅脖颈中间，这只飞禽便摔了个嘴啃泥。

    一秒钟后，大白鹅怒气冲天地爬起来，刚刚张开翅膀，就被密如蛛网的利刺射成一只“刺鹅”。

    猪獾来帮忙了！

    战斗持续了一炷香，敌人滚得滚，死的死，受伤的受伤，五人小分队艰难地活了下来，背靠背守住一口小小的、从天而降的月光。

    “行了。”野兔精长耳是最有经验的，见视野里没有站立的敌人，整只兔放松下来，“这块地方就是山底修行之地，可惜太小了，每月只能2、3人。”

    如琉璃，如水晶，如万古不化的寒冰，在夜幕中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灵气，令人不敢直视--是洞天福地的月华！灵感敬畏地睁大眼睛。

    来的时候就说好了，以野兔精马首是瞻，五只妖怪轮流来。它略一思索，就说：“阿獾和灵感出力最大，今天先来；四黑和花尾巴下月，我垫底。”

    这是很公平的分配方式了，四只小妖怪都心服口服。

    猪獾是个急性子，二话不说便一头扎进月华之中，立刻被一层银白色的光芒覆盖了。之后这只动物像喝醉了，摇摇晃晃栽在草地不动了，与此同时，手指粗细的月华消逝一半。

    野兔精长耳催促，“快！”

    于是灵感也跳到月光底下，不由自主地张着嘴巴，周身所有鳞片也都张开了，把璀璨夺目的月华一股脑儿吸收干净。

    身体轻飘飘，仿佛可以飞起来，可又差了一点点，灵感唯一的感觉是“真舒服啊。”

    野兔精得意地拍拍它肩膀，“怎么样？以后跟着我混吧！”

    就这样，灵感在普陀山度过整整七年。

    七年之中，五妖组从山脚一步步杀到山腰，牢牢守住一处较小的修行之地，两次失守，下个月又杀了回来，实力大幅提升。

    某天，一个消息像风一般在大大小小的妖怪之间蔓延开来：一甲子一次的帝流浆即将到来！

    帝流浆么，灵感是从父亲留下的鳞片知道的：即月华精气，每六十年才出现一次，随月光降临尘世，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狐狸鬼魅、千妖百怪食之能显神通。

    据寿命长的妖怪总结，得到帝流浆的妖怪，十之八九能冲到普陀山山顶，得道修仙。

    拼了！五妖组磨牙、修鳞片、整理利刺和尾巴，准备为前途拼一把。

    野兔精长耳见识最广，一边踢腿一边说“喂，这次分散作战，知道不？”

    四只配合默契、友情满满的妖怪愣住了，野兔精长吁短叹“笨蛋！”只好解释：“帝流浆与月华不同，不是固定的，像一阵风，一片雨云，谁也不知道落在哪里。听着，这次谁也不用管谁，只管自己，争取拿到手！”

    七月十五在无数妖怪的期盼中到了。

    天空像一条厚厚的棉被，盖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之上，没有月亮没有星光，普陀山黑黝黝的，只有萤火虫妖怪和一些奇花异草发出的微光，和一双双大小不等、形状各异、金色、黄色、绿色和红色的眼睛。

    突然之间，夜空正中出现一点针尖般的星光，如流星如火种，在视野中急剧扩大，仅仅一个呼吸就成了一张纵横交错的金色巨网，沿着穹顶扑压下来。

    帝流浆！

    猛一瞧，似乎是一张横平竖直的网格，再一看，金线一簇簇一朵朵一条条，在空中自行流动、漂浮，总体呈下降趋势，却半点规律也没有。

    喏，一束葡萄般的金线坠到普陀山山顶，顿时黑影重重，百八十只妖怪朝山顶扑去；第二束像一片羽毛，飘飘浮浮在空中转了无数圈子，才落向山腰间，一时间羽毛翻飞、鳞爪共振，跑得慢的被踩在脚下，跑得快的早没了影子。

    冷静，冷静！守在山脚的灵感告诫自己，深深呼吸：自己毕竟不是陆地妖怪，速度比不上这些飞禽走兽，只能把目标投向大海。

    于是它冷静地盯着海边夜空，眼睛眨也不眨：一朵光环般的帝流浆落到山背后的海面，来不及了；另一朵方向是这边，落点却远远超出普陀山的范围，只有海中妖怪才有希望--

    咦？一朵云彩般的帝流浆突然飘到它面对的南海，速度并不快，灵感大脑风车般运转，有希望！

    它一头扎入身边的椭圆水潭，顺着潭底支脉急速游动，只用平时1/2的时间就冲入无边无际的大海。

    说起来，鲤鱼一族的力气不如金鱼族，杀伤力也打个折扣，移动速度却远远超过后者，在众多水族之中名列前茅。

    灵感的妈妈小玫瑰就是鲤鱼族中天赋卓越的后辈。

    此时灵感使出全部力气，尾巴摆得飞快，鱼鳍拼命挥舞，在海底形成一条长长的水线；与此同时，它的大脑也没有放松，用最快速度计算着自己和帝流浆的距离。

    几分钟后，它跃出海面，惊喜地发现云彩般的帝流浆距离自己只有一公里。灵感一摆尾巴，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并不意外地发现左侧、右后方和对面冒出七、八道黑影，目的都是帝流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又仿佛过了一万年，灵感记得自己尽了全力，像一匹四蹄腾空的骏马冲进帝流浆云彩--应该说雨云，细细密密、千丝万绪的金色雨滴。

    身体暖洋洋的，仿佛洗个热水澡，身体不知不觉变得不一样了：头颅从脖子上立起来，眼睛不那么凸出了，鼻梁高挺，嘴巴小了许多，胸膛平坦结实，腰部线条清晰，两条鱼鳍成了两条强壮修长的手臂，五指长而美观。

    如果小玫瑰看到这一幕，一定惊叹，哇，灵感变成两脚怪了！

    准确的说，是半只：灵感借助帝流浆化形了，由于修为不够，只化了腰部以上。

    灵感不太适应新身体，茫然地看着自己的人类胳膊，再看看分成五根的手掌；余光有一个白东西，它--应该说他了，他抬起头，发现面前立着一个娇俏美丽的少女：脸庞圆圆的，黑葡萄般的大眼睛闪动着震惊与恼怒的光芒，乌木般的黑发间别着一朵盛开的红莲，皮肤比牛奶还白，玲珑纤细的身躯被飞速消逝的帝流浆映成金色。

    这个少女妖怪从另一个方向奔过来，与他分享了帝流浆，也成功化形了。

    只看第一眼，灵感就对少女充满亲切与好感，忍不住盯着看：它妈妈和牵牛姨都喜欢学着两脚怪，在鬓边别一朵花，用爸爸的话说是“臭美”，在灵感心里代表着“自己人”。

    在少女眼里，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狼，大流氓--她没穿衣服呀！

    于是她眼泪都出来了，急匆匆扎回水里，一条红红的鲤鱼尾巴冒出来，狠狠扇在灵感脸上。“坏蛋！”

    莲姬就这样出现在灵感的生命里。

    天上方一日，人间已千年，屏幕外已经是2020年暑假了。

    几个16、7岁的女生叽叽咯咯来到杭州湖滨银泰IN77区，发现商场二层某间店铺外面排了7、8个人的队，顿时高兴起来：今天人好少。

    像往常一样，茵茵迅速扫视店面：

    这是一处100余平方的长方形店铺，灯光明亮柔和，玻璃和地板干净得像镜子，墙壁绘满小清新风格的莲花和珍珠般的气泡，在千篇一律的商场店铺中格外醒目。

    店铺左方和正前方的敞开式冰柜摆满糕点和蛋糕，顾客可以自选，拿到尽头的收银台结账，右侧是长长的奶茶/冷饮工作区。

    进去细瞧，中式糕点仿佛一朵朵盛开的鲜花，令人眼花缭乱：两款招牌莲鱼糕，四款基本款式，“白娘子与小青”系列、“囧饼”系列都在里面，“甄嬛传”系列不在柜台，网店可以购买。

    另一侧是摆满颜色鲜艳的西点，莲鱼糕招牌的“诞饼”和“年饼”是大热款，现在才年中，已经摆在里面了；蛋糕是2018年新上的，一款蛋糕表面是草莓酱和栗子酱堆成的寿面，上面有一只巧克力小熊和生日快乐牌子；另一款蛋糕是草莓奶油和鲜草莓组成的红玫瑰，旁边是一只黄绿相间的糖霜饼干小人，“小王子与玫瑰”。

    两款蛋糕都是赵师傅设计的，用的高档奶油和水果，工厂当天做出来送到柜台，网店买不到，一上市就非常畅销。

    蛋糕热量高，饼干糖霜又太厚，茵茵选了几款肉松馅点心坐到一处座位，把自己的VIP卡送到同伴手里。

    其他女生已经快排到了，有的点“白月光”，有的喝“橙大器”，还有的挑选新上市的“宝藏茶”。

    自从2015年的“港囧”上市，莲鱼糕店铺的饮料名字就三个字三个字的，橙汁“橙大器”椰汁“白月光”草莓汁“朱砂痣”，与隔壁奈雪、喜茶口味差不多，价格却比对方便宜1/5，顾客当然中意这里。

    等人齐了，女生们纷纷挑灯光、拍照发朋友圈，这才开动。

    短发女生看到对面墙壁的穆雪松广告，知道这位凭借《我不是药神》得到30亿票房和金鸡百花奖的大明星是茵茵妈妈公司的代言人，忽发奇想：“茵茵，明年你会不会考去北京？”

    女生们即将高二，常常讨论各自的未来。

    茵茵嚼着点心，“应该不会吧，我想试一试本省，我妈妈不想让我去太远。不过我哥哥可能去北京。”

    娃娃脸女生没见过孟云峰，好奇地想看照片，茵茵大大方方地从手机里找出来。那女生感叹“很帅耶”又好奇“你俩长得不像。”

    茵茵理直气壮的说，“我像妈妈，他像爸爸，我弟弟又像妈妈又想爸爸。”

    短发女生坚持自己的思路，“如果你去北京考中戏北影，也可以当明星呢！”

    凭茵茵家庭，争取几个电视剧主角不成问题嘛！

    茵茵却一点兴趣也没有，叼着吸管发牢骚“拜托，拍戏很累的，在剧组一住好几个月，平时有狗仔，出门裹得像圣诞树，每餐只能啃沙拉，我可不想那么拼。”

    她现在生活很幸福好吗？

    第三位女生最伤感：“我一点都不想去大学，我不想和你们分开。”

    大家异口同声：“鬼才想去！要是能不考试就好了！”

    高考什么的，最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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