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谢罪 今日,他报仇了。
剧痛蔓延, 殷离浑身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寝宫内的几名宫人。
可这些人神情呆滞, 眼神空洞, 对近在眼前发生的一切恍若未觉。
殷离后知后觉, 他们恐怕早就被眼前之人控制了。
这个人, 本就该有这般的本事。若非如此,当年的自己, 也不会极力谋划他的帮助。
透过那双冰冷的桃花眼,殷离感到一阵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寒冷。
他后悔了, 真后悔了。
事实上, 当年得知此人竟然无声无息逃离了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他的心中就隐约升起不安。他觉得,对方一定会回来的。
时隔这么多年, 他果然回来了。
显而易见, 回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来向他索命。
这人可不是梦中的冤魂,是实打实的杀神。
先帝, 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寝宫, 死在他的手中。
早知道,如果没有绝对的把握能将这个人斩草除根, 当初,不如遂了他的愿。
这个人要的是什么?殷离努力地回想着,好似是个女人。
不过是个女人,且不是自己的女人,赐给他又能如何?当年的自己,做事有些太绝了。事后他过河拆桥, 不仅没有应下此人的条件,还灭了姜氏全族,回想起来,殷离的目光闪过一丝森冷,为了女人就敢毒杀先帝的小人,叫他如何能安心留用!果不其然,今时今日,此人果然回来寻仇了。
殷离后悔,悔的却是当年没能第一时间杀了他,以绝后患。
此时此刻,他不敢流露任何真实心情,只能努力堆砌诚恳与悔意,希望对方能够网开一面,饶他一回。
眼前的“裘先生”丝毫不为所动。
他取出一个锦盒,当着殷离的面打开,里头装着一只精致小巧的白色玉瓶。
殷离看清那玉瓶的模样,瞳孔骤然一缩,不仅倒抽一口凉气。那玉瓶眼熟得令人心惊,时隔这么多年,他依旧记得清晰。
“裘先生”那双精致的桃花眼静静看了一眼他的反应,嘴角勾出一丝冷冽的笑弧,接着从瓶中倒出了一颗流光溢彩的莹润丹药。
七色断肠丹。
“陛下还记得此药吗?”
“裘先生”此问,着实多余,殷离惊骇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先帝正是死于此药。这些日子,殷离饱受噩梦折磨,一闭眼便能看见亡父七窍流血瞪着他的样子。
“裘先生”捏住这枚小巧漂亮的丹药,递到殷离的面前。
殷离连连往后退了两寸,他如今虚弱地厉害,惊惧之下,竟有了这般的力气。
但这种程度的退缩,是逃不开的。
“裘先生”冷冷地捏住了他的下颚,在殷离抗拒惊恐的目光中,将那七色丹塞入他的口中。殷离不肯吞咽,“裘先生”便以拇指在他喉间抹了一下,殷离便不受控制地吞下了药丸。
片刻之后,龙床上的人肢体一阵痉挛,随即七窍流血,慢慢地没了气息。
“裘先生”冷冷地目睹着这一切,而后静静转身,从水盆中拧出一条湿毛巾,将那些血渍一一擦拭干净。
寝宫内安静如常,一切井然有序。
静静等了片刻,门外传来脚步声。“裘先生”抬了抬眼,是太医院的文太医到了。虽然裘先生眼下接管了陛下的诊治工作,太医院依旧每日派人来请脉,由于陛下需要清净,来者仅有一人。
文太医进来后,仅看了一眼裘先生,之后便目不斜视,先对着龙床行了一礼,而后才抬起头来,打算如常为皇帝诊断,只是这一眼,他的脸色就变了。
可不待他发出那声惊呼,便感到颈后一阵剧痛,随即静静软倒在地。
片刻之后,“文太医”从寝殿徐徐走出,往勤政殿去了。
勤政殿的诸位大人正在议事,得知文太医过来,便放他进去。
面对各位大人关切的目光,文太医捋了捋胡须,面色有些为难,犹豫了片刻才道:“陛下依旧昏迷未醒,今日恐怕不能召见诸位大人了。”
这个答复虽然令人失望,但也不是头一遭听了。龙座下首的靖王闻言,扫视了一眼群臣,对他道:“既如此,你先退下吧,好好照看陛下。”
文太医恭敬地行了一礼,起身退离。
他抬起眼时,不知为何,深深地看了靖王右手边的殷处道一眼。
殷处道本没有在意,但那一记目光,令他莫名有几分在意,忍不住也看了过去,却只看见了一道渐行渐远但背影。文太医体胖,虽然年方过百,脚步已经有些蹒跚,殷处道看了几眼,心中的疑惑转瞬即逝,继而跟靖王继续议起事来。
靖王虽是武将,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殷处道欣慰地发现,他文韬武略各有千秋,加上他锐意图治,从谏如流,性子又很果决,短短时日便将朝廷整肃了一番。说句大不敬的话,比起殷离来,可好上太多了。
若大衍朝能够迎来这样一位新帝,相比很快就能平定叛乱,重掌河山。
文太医回到太医院,向太医令禀告了皇帝的近况,道:“与前些日子并无二致。”
太医令闻言冷笑一声,讽道:“都道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我看也不过如此。咱们不必担心,横竖有那个裘先生在,天塌了也砸不到你我头上。”
文太医笑了笑,点头称是。
这几日,太医院的气氛宽松了许多。陛下昏迷了这些时日,他们束手无策,不少人都做好了为陛下陪葬的准备,就像先帝暴毙时殷离血洗太医院时那样。
谁料到天降一个裘先生,竟将昏迷不醒的陛下给救醒了。太医令当机立断,联合众太医将那裘先生的医术吹捧得天上有地下无,干脆利落地将为皇帝诊治的任务甩了出去。
事实不出所料,那裘先生虽然有几分本事,让陛下清醒了两回,但也就那两回了,此后再未有任何动静。
文太医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母亲今日咳疾又加重了,可否容我告假半日,先行回家照看?”
文太医是个出了名的孝子,他母亲年纪大了,时常生出些小毛病,每到此事他总要告假回家探望照看,太医令与他交好,并不为难,大手一挥便许了他的假。文太医面露感激,仍是回到自己的位置,将陛下的医案处置妥当了,才起身告退。
文太医安安稳稳地出了宫门,沿途还与不少交好的宫人点头示意,只是没有闲暇多谈。
事情是在掌灯时分暴发的。
往日天色擦黑,皇帝寝宫便会亮起来,各种大大小小的宫灯将延福宫内外照得灯火通明。冬日天黑得快,这日都过了一刻钟,延福宫方向依旧黑蒙蒙一片,有禁卫发现不对,赶来查看。
便发现寝宫内的几名宫人依旧浑浑噩噩,站在殿内发呆,龙床上的皇帝气绝多时,在屏风后头,则找到了被剥除了官服、昏迷不醒的文太医。
那位贴身照看陛下的“裘先生”却没了踪影。
消息传出去时,宫内一片哗然,靖王协同几位大臣第一时间进宫查问,下令全员严禁泄漏此事,并连夜请来举荐“裘先生”的荣亲王进宫对质。
皇帝暴毙,死状竟与十七年前先帝驾崩时一模一样。
神秘的名医,消失的凶手,周密的行刺计划,各怀鬼胎的朝臣……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初念忽然从噩梦中惊醒,睁开眼时,却看到床头的烛光。
睡在外间的春妮听到动静,迷迷糊糊地问了声:“姑娘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初念才恍然想起来,眼下她还好端端活着,正住在自己的家中。总觉得梦里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但仔细回想,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没事,你睡吧。”
初念说着,却还是拢了拢衣裳,起了身,自己倒了一盏茶水喝。
如今天冷,屋子里烧了炭火,总觉得有些闷,她推开了窗户,冷风灌了进来,昏沉沉的头脑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今晚,是个月圆之夜。
却不知师父究竟去了哪里,他说的那件事,也不知是否顺利。
如果顺利的话,为何没有赴她的约呢?
京城西郊,有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即便青天白日,也人人避之不及,更不要谈这凄冷荒凉的月夜。
这是一片乱葬岗。
不久之前,宫中似乎发生了一些变故,许多新鲜的尸体被运出城来,被胡乱地埋葬在这里。
事实上,这么多年以来,总是有源源不断的死者,被运送过来,仓促处置。
与这些亡者相比,十七年前将皇城浸染成血色的那一批死者,也算不上有多特别。
只是除了,他们的尸身被仔细地翻找出来,聚集在一处风水稍好些的地方,集中埋葬。
他们依旧是无名鬼,过大的坟冢前方孤零零立着一块寒酸的木牌,上头雕刻着不起眼的一个字。
“姜”。
面目平凡的男子拎着一壶酒,摇摇晃晃地走到这坟前,看着这块木牌,嘴角开合许久,终究,没敢说出一个字。
他跪在这木牌前,麻木地喝着酒,忽然间抬手往脸上一抹。
一张轻飘飘的□□掉落在地上。
露出男子原本的那张脸。男子的相貌无疑是好看的,甚至称得上玉质风流,只是那形状好看的桃花眼中,却没有任何光亮。
今日,他报仇了。
为姜家报仇了。
可他却丝毫不敢邀功。
只因姜氏真正的仇人,是他自己。他才是罪魁祸首,是他一时的鬼迷心窍,将灭顶的灾祸,带给了姜氏。
这样的他,今时今日,还有什么理由苟活?
早就该以死谢罪。
缓缓地,他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徐徐拔了出来。
月下,锋利的刀尖泛出寒芒。
男子眼睛闭了闭,猛地出手,将那匕首,深深刺入自己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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