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Ch. 126
126.1 尾声(上)
韩愔走后,项易生依旧住在那间离公司很近的公寓。之后他每天都泡在公司里,一周七天,一天工作将近二十个小时,仿佛回到了之前那段痛苦的岁月。
不过这次项易生删除了程海伦的联系方式,没有再找心理医生,也没有任何过激的行为。
他就像一个爱加班的职员一样生活,兢兢业业为了项氏的发展而努力奋斗。
韩愔走后的第二年,项易生创建了一个小易基金会,他用肖汉娜的护照登记了创始人。不过法律文件需要人签署,所以小易基金会的正式创始人是肖汉娜和项易生,也有地方写的是,肖汉娜与项易生夫妇。
项易生把阿马尔菲海岸边的那处庄园和柠檬园都卖了,作为他们一起投入的第一笔启动资金。就像他曾经答应韩愔的那样,项易生在纽约华尔街的项氏海外总部附近买下另一栋楼作为小易基金会的总部,并在门口标上了气气派派的韩氏集团几个大字。
小易基金会的全部运作资金由私人资产与社会捐赠组成,资金总共分为三部分用途。
第一部 分作为医药行业的科研资金,鼓励年轻的科学家们创新更多电子医疗产品。就像韩小易帮项易生牵线搭桥完成的胎盘病灶成像项目一样,小易基金会志在帮助世界各地更多低收入人群,让那些没有充足健康资源的地方能有机会在网络的扶持下接触低价且前沿的医疗技术。
第二部 分资金支援着世界各地那些帮助缓解、同时让人们重视全球变暖问题的非政府非营利公益组织。那段和韩小易重逢后在南极与世隔绝的日子,是项易生这辈子最想重活一遍的时光。他希望每年的天灾都可以减少,冰川不再融化,极地的动物们也可以一直在雪地里开心地拉着屎抓着鱼安居乐业。
项易生用最后一部分资金设立了一项“汉娜奖学金”,基金会与当地各个医院联网建立合作,专门帮助家人罹患重病并因经济负担无法继续读书的学生完成学业。奖学金的申请网站上写了一行字:“希望所有年轻人都不必因此改变一生。”
韩愔生前留下的全部积蓄都投入了这里。
由于项氏的研发团队和卡内基梅隆大学合作在电子医疗领域做出了一些突破,再加上小易基金会的社会影响力,几年下来肖汉娜和项易生的名字渐渐被更多人熟知。他们一起被福布斯选入了全球最有影响力的一百位慈善家行列。
不过他们夫妇似乎不爱这些虚名,从没在任何公共场合现身接受表彰或采访。久而久之不知是受了压力还是失了兴趣,好奇的媒体便不再打探这两位小易基金会背后的神秘人。
韩愔走后的第六年,项氏研发部与海内外顶尖科研大学的合作已经稳定。项易生决定放手集团在国内的业务,把全部时间都投在了小易基金会的运营上。
项易生在匹兹堡建立了小易基金会在美国的第二个分部,楼是现成的,就在离韩愔家不远的地方,从公司窗户看出去还能看到那个经常有人在结婚的匹兹堡学习教堂。
项易生呢,他买下了那栋韩愔曾经住过的房子。
韩愔在这里成为汉娜,她在这里接受教育,这里有她成长的痕迹。只是两位户主都过世了,这其中有不少麻烦的产权问题。不过项易生用金钱魔法打点好了一切,从酒店搬了过来。
他带着黑土和无鱼短住了一段日子,很快决定在这个平时有些索然无味,只有周末才会为了球赛疯狂的城市,在这个有着黄色大桥的城市,在这个韩小易生活过很多年的城市,定居下来。
不过每逢节假日,项易生会去找不知道旅游到哪的徐白玲吃顿饭,顺便让她看一看那两只同他一岁一岁年长的胖猫咪。有一年春节本来他们约在国内见面,但徐白玲说她在印度尼西亚爬一座活火山,吓的项易生立刻包了架直升机从雅加达飞到活火山上空把徐白玲捞了上来。
有趣的是,这是黑土和无鱼第一次乘坐直升机。可能是项易生给的钱多,飞行员竟然没有反对,还给他俩也戴上了降噪耳机,系紧了安全带,神气极了。徐白玲本来还有些不满项易生打搅了她的探险之旅,但她上机后看到两只猫居然戴着有耳麦的耳机立刻眉开眼笑,连拍了一百张照片。
抛开生活中这些难得的趣事,项易生继续着他在匹兹堡按部就班的生活。
除了他自己,项易生把姜珍珍也带来美国运营具有挑战性的小易基金会。这些年姜珍珍在国内管理项氏最老的地产和运输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可她也快无聊死了,这下终于如愿定居在了纽约。
姜珍珍一个迫于生活压力在高中辍学开始进城打工的姑娘,终于靠着努力与机遇一步一步走上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投资舞台。
韩愔走后的第十二年,徐白玲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问题。
其实也是年纪到了,再加上她年轻的时候精神压力大,过于操劳,整天腰酸背痛的,这些年游山玩水也没有定时体检,以前从未有过的毛病竟一下子冒了出来。项易生问了母亲的意愿之后把她接来匹兹堡,找到了美东最好的肿瘤医生看病。
医生说徐白玲这个病不算常见,有点像老年版的骨肉瘤。她这个情况有两种选择,如果不做任何干预,可以靠着缓和一点的药和止痛药自在地活上两三年。如果从现在开始立刻住院坚持手术与化疗,积极配合病理实验,虽然生活肯定相较第一种选择痛苦很多,但按照平均临床数据,还能延长七八年的寿命,十年存活率也有百分之十以上。
医生给了徐白玲一个质量与数量之间的抉择,并坦言希望她根据自己的年龄好好考虑。项易生没有干预母亲的选择,但他知道,徐白玲的灵魂里住着艺术家,而且习惯了自由自在周游世界,怕是不愿意那样度过生命的最后时光。
果然徐白玲很快就自己办好了手续,签了一堆同意书,让黑土和无鱼驮着她的药包,和项易生一起开开心心地住进了肖家的那栋老房子。
在得知这里是韩愔长大的地方时,徐白玲想说些什么,不过还是笑了笑欲言又止。
最近匹兹堡的治安渐好,新人搬来社区有很多欢迎活动。不过毫无语言天赋的美国人实在不会读Yisheng Xiang,项易生干脆主动用了Eason Shaw这个名字。易生的Eason,她的姓氏Shaw——对了,美国人读Xi打头的词都读Sh,所以读Xiang很像Shaw,这让项易生很开心。这样一想,他们的缘分又深了一层。
徐白玲见项易生经常坐在屋外的秋千上发呆,于是给了他一个光荣的任务——闲不住的徐老师决定在院子里开发小型果蔬种植业!她买了一堆番茄香菜大葱菠菜白菜和草莓的种子,每天早晨吃了药后一整天都在院子里瞎忙活——她让项易生帮她镇守菜园子,但是项易生不会骂人,所以徐白玲常常亲自和来偷摘她西红柿的孩子隔着院子用英语吵架,乐在其中。
没过多久,项易生和徐白玲这两位大名鼎鼎的金融学家同时发现,因为这院子沿街,蔬菜水果是怎么都保不住的,他们只得齐心劳作,将培植蔬果换成了种花养盆栽。果然这下日子舒坦多了,两个月不到那些植株便开得花花绿绿,五彩斑斓,这里也就顺理成章成为了整个街区最养眼的小景点,经常有遛狗的邻居在他们家门口拍照,甚至还有当地的小报来做了一期“匹兹堡人认真的生活态度”主题板块。
用徐白玲的话说,她的下个目标就是超过卡内基梅隆大学隔壁的植物园!
不过徐白玲很快就厌倦了全小区每天都有人来问她种花心经。她说怎么随便一种就成了匹兹堡头条,成功也太容易了,想要出去逛逛。项易生是计划旅行的高手,很快打印出一条美国南部的路线贴在冰箱上。那些州天气更暖和,沿海的景点也比较多。
徐白玲喜欢大海,有一年去荒岛体验了鲁滨逊漂流记之后就更喜欢了。她像网上的年轻人一样做了一个二十天二十个沙滩打卡挑战。她头发全白了,穿上当地居民特别热衷的大花裙子格外时尚,揪着项易生在各处给她拍照留念。
回家的时候他们没有直飞,而是选择租了辆车慢悠悠地自驾回匹兹堡。
在路过南卡的时候徐白玲戴着老花镜翻着手机攻略,兴致盎然地提议去那间著名的Symmes Chapel看日出。
这里的天气稍微凉了一些,山路两边都是光秃秃的银灰色树干,地上铺满了落叶,还要当心路中间随时会突袭跑出来的野鹿。天黑的时候这段山路很不好开,不过这就是旅行的意义吧,看到景色的瞬间一切都是值得的。
在破晓的寒意与黎明的朝阳交替时,项易生陪着徐白玲坐在了山崖边的十字架前,安静地看着眼前广袤的群山与天空一点一点染上鲜艳的色彩。
徐白玲看着曙光渐渐盖过残星,温柔地把睡着了的小黑土抱在怀里,然后笑了笑看着项易生:“你看到这里的房梁上写着什么吗?”
项易生抬头一看,摇了摇头,同时对徐老师的视力表示惊奇。
“I will lift up my eyes to the hills——我要举目看向群山。”徐白玲看向地平线,“来自圣经,上行之诗。”
项易生坐在母亲身边,替她披紧了花裙子外的大衣笑道:“徐老师什么时候成为了这方面的专家?”
徐白玲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生病的那一天起。”她听上去很轻松,并不怕和项易生分享这个话题。
他们坐在露天教堂的晨雾里,默默等待太阳完全升起。项易生打开保温杯的盖子塞到徐白玲的手里,突然说道:“很多年前我和她去过一次亚特兰大,我也想过开车来这里,离亚特兰大只要三个小时。这个风景,这个十字架,能和喜欢的人来真的很完美。”
“你来过这里?”
“没有。”项易生笑着摇头,“那时候......做旅行计划的时候我考虑了很久,我担心她觉得进展太快,也怕突然带她来教堂这种地方会吓到她。”
徐白玲看着大黑土嘲讽之:“你也太怂了。”
“是啊。”项易生笑笑也不反对,“现在知道了,有些事情当时不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项易生从没有具体告诉过母亲韩愔去哪了,但徐白玲肯定也猜到了。她当然也想过劝项易生开始下一段感情,用时间和新的故事治愈一切,但是不用开口她就知道,怎么可能呢。
如果曾经追逐太阳,那再看什么都是黯淡无光的吧。
她沉默了很久,只是拍了拍项易生的肩膀,让他抬头看看房梁上的那句话:“往前走,山顶总有希望的。”
日出那瞬间,项易生好似拥抱到了如霜的日光。
他看着徐白玲的白发染上了世界的颜色,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扬起嘴角带着温柔的暖意笑道:“我早就到过山顶了。”
又过了三年半,那是一个适合窝在壁炉前大快朵颐的深秋。
一场慵懒又惬意的午睡后,无鱼没有醒来。
没有了打闹一辈子的伙伴,黑土做什么都提不起精力,一口饭都吃不下,很快也永远安心地睡着了。宠物医生安慰项易生不用难过,按照人类的年龄他们俩已经算是活到了九十岁的高龄,现在这样没有病痛去天堂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件幸运的事。
只是这下,项易生真的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这几年项易生发现自己被环境影响,或者说被匹兹堡人的体育魂洗脑了,潜移默化地成为了一位真正的匹兹堡钢人队球迷。总结一下呢,就是他变土了。
现在项易生像大多数匹兹堡人一样,总是穿着黑黄色调的宽松套头衫,衣服上还印着钢人队的白色队标。他买了一面球队的旗子插在自家的院子里,把台阶上的扶手圆球都换上了钢人队的小头盔。他虽然一个人住,但周末有客场球赛时会买几箱啤酒,在院里摆上烧烤架,招待邻居来家里一起看球。
徐白玲留下的那些花花草草现在依旧会按照季节绽放,院子里常常开着大片大片各色的绣球花,路过的邻居无不赞叹一声好看。
项易生也不怎么去公司上班了,基本在家办公,小易基金会运转顺利,姜珍珍每个月会来趟匹兹堡开个会。项易生不开车,每次都捧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沿着匹兹堡的河道走去公司。
这是韩愔离开的,第十六年。
出乎项易生的意料,这些日子过得很快,就那样,一天一天的。
他都没有发现,她离开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相爱的时间。
这一年,小易基金会建立了第一个南美洲分部。
也许是巧合,选址团队没有挑中更加适合商业活动的巴西圣保罗或是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这栋楼建在了哥伦比亚的波哥大,韩愔长眠的地方。
虽然当地的毒贩依旧没有除尽,不过听说源起一个代号叫厄俄斯黎明女神的计划,再配合这些年各国坚持“在暴虐与恐袭面前统一战线”的原则,剩余的犯罪势力相比几十年前麦肯锡时代的辉煌已经不足百分之一。
换届后的政府推翻了旧制,不再与犯罪集团狼狈为奸。他们联合了世界各地像小易基金会这样的社会资源,在波哥大的新城区建起了大片的球场,学校,医院和社会福利中心。
韩愔不知道,在这个她生活了几年,杀过人也救过人的城市,当地的孩子们有机会得到更好的教育,也能接触到更便宜的医疗资源。他们生长在一个健康和平的新世界。
韩愔不知道,小易基金会每年都要举办一次面向全世界中小学生的科技创意设计展,一等奖的奖品是一次免费的南极环岛游轮旅行。
一定是项易生和韩愔的缘分延续至今,引导着这些未来的科学家们能保护住那片让他们破镜重圆的美丽大陆。
126.2 尾声(下)
岁月如流,又一个匹兹堡钢人队的新赛季开始了,整个匹兹堡都洋溢着欢天喜地的气息!为什么呢?因为钢人队在去年选秀招了一个很有潜力的跑锋,今年是冲击超级碗最有希望的一年!
这天在公司处理完公事,姜珍珍送项易生走出公司大门时突然开始下雨,于是姜珍珍坚持开车送他回家。项易生看了一眼头顶的暴雨倾盆而下,点头答应了。
姜珍珍锻炼了那么久,早就成长为了在项氏有一席之地的管理者。项易生不发脾气,所以很多人其实更怕姜珍珍,她在董事会也有足够的话语权。不过他们这么多年朋友,在项易生面前她还是和以前在奥古的时候一样碎碎叨叨的,和他说说自己的纽约遇到的男模,和他打打几个不靠谱董事的小报告,像讲故事一样给项易生绘声绘色地描述几个老头之间的内斗。
不过姜珍珍很快发现项易生并没有在听她说话。
红灯了,姜珍珍把车停了下来,顺着项易生的目光往窗外看去。只见滂沱大雨里,这个街区路边停着一辆银色的吉普。
车的主人是个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他正顶着暴雨从车上同时抱下了一条狗和一个婴儿。
他把那倒霉的狗夹在腋下,把婴儿篮跨在手臂上,一脚踢上车门后疾步往远处的屋檐下跑。男人的妻子站在屋檐下大喊着让他跑快点,见男人跑近便一把接过孩子,给他丢了一条大毛巾,也给被男人挤扁的狗丢了一块小毛巾。
欢脱的狗子跳出了男人的怀抱,像得到了玩具一样原地转圈和毛巾较起了劲。妻子在那男人湿漉漉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不知道凑在他耳边讲些什么,他听着妻子的话大笑着往雨中扔了一个院里杂货架上的网球。
见到球就要捡已经证实被写进了史狗记,狗治通鉴和狗NA——果然,狗狗大叫一声冲进暴雨捡球跑了回来。男人和他的妻子捡起小毛巾举着球在屋檐下讨论要不要再扔一次,又闹了一会儿,他们一家四口便在暴雨声,狗勾的叫喊声和孩子的哭声中一起回到了房子里。
屋内亮起了好多灯,温暖又明亮。
暴雨天窄小的路口堵车,项易生往那个方向看了好久。他没有说话,姜珍珍也不知道说什么,就打开了车上的音乐,正播着一首法语歌。出乎姜珍珍的意料,一直沉默的项易生竟然跟着哼了几句。
姜珍珍有些好奇:“老板,怎么回事,你这法语可以啊。”
“我自学的。”听到夸奖,项易生看上去还挺开心。
这些年项易生学会了法语和意大利语,不过他一直没怎么离开过匹兹堡,听歌看电影是他测试自己的机会。项易生笑道:“你知道多邻国吧,那个学语言的app,就是在匹兹堡创立的,创始人也来自卡内基梅隆,是小易的校友。”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可他现在还是会想她,每一天,每件事都想。
姜珍珍愣了一下,低头看着手刹。倒是项易生看着远处那一家四口回家的背影浅浅笑了笑,主动岔开了话题:“你也不要整天和我抱怨那些董事了,该怎么处理便怎么处理,不用留情。从奥古开始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才行。”
那天的暴雨打落了院子里几乎全部的花瓣,插在土地里的球队旗子也不知道飞去哪儿了。姜珍珍把车上的伞拿给了项易生,目送他踩着铺满碎花瓣的台阶回家后便连夜驱车赶回纽约处理公事。
不过姜珍珍没想到,那竟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项易生。
发现异样的是和项易生一起看了几年橄榄球的两位邻居。
他们之前约好这周日开一辆大车去球场烧烤,连香肠牛排都买好了,项易生却迟迟没有现身,也不接电话。他们知道备用钥匙在他家门口的秋千坐垫下,便把这当自己家似的开门进去,闹闹哄哄地喊总是请大家喝酒的Eason Shaw赶紧出门,不然一会儿就堵车了。
邻居在客厅里找到了项易生,他穿着一套舒服又贴身的睡衣,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像是睡着了一样,非常平静。
发现他之后,邻居们打了911报警,医生和警察都来了,现场混乱了一整天。没人注意到,正对沙发的电视机柜上有两张用玻璃相框仔仔细细装裱好的合照。
第一张是在他们在一起的第一年,项易生过生日去烟平岛拍的。韩愔穿着墨绿色的碎花裙,戴着能遮住全脸的墨镜,项易生在阳光下穿着白衬衫和韩愔裙子一样颜色的沙滩裤,这是他们第一次穿情侣装。
第二张是那个浪漫的法国摄影师在南极旅行的时候给韩愔和项易生抓拍的合照。他们正看着彼此浅笑着说话,身后是两道正巧拼成心形的冰川,身边的雪地上是一群笨拙的企鹅排着队走来走去。
有多少次项易生坐在这张沙发上,看着视线里的两张合照想,如果还有一张迪士尼城堡前的全家福就好了。
项易生的遗嘱就在客厅橱柜的抽屉里,只有短短两句话。
第一是他将把所有的个人资产全部捐赠给小易基金会,并把他名下的项氏集团和小易基金会赠予姜珍珍管理。他希望姜珍珍不要有压力,跟随本心妥善经营,旁边留了一个律师的联系方式,那里有公证过的法律文件。
第二是他拜托姜珍珍帮他做一件事。他在匹兹堡郊区的墓园里看好了一块地,只是现在他没有别的家人了,还需要麻烦姜珍珍帮助他葬在那里。
其实没人能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
媒体得到消息说有人在睡梦中猝死了,写了一篇要保持心情愉悦注意健康作息和饮食的报道。对于匹兹堡警方来说,死者很多年前有心脏病史,现场有遗嘱,没有闹着要真相的家人,也没什么好调查的。
只有姜珍珍在得到消息后,突然想到那天和项易生一起看到的,那对在雨里亲吻的夫妇,他们刚出生的孩子和那条看起来不聪明的狗。
快二十年了,那竟是压垮项易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思念成疾。心太痛了吧,终于承受不住了。
知道她一定想见见自己白头的样子,他当然要去赴约。
在前往匹兹堡的途中,姜珍珍痛哭了几个小时。她的秘书被她吓的气都不敢出一声,他甚至觉得姜珍珍可能已经开心过度疯魔了,毕竟遇上这样天降的好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只有姜珍珍自己一遍一遍地回想着那个雨夜见到的一切与项易生最后留下的笑容。
如果当时她说了些安慰的话,如果她下车撑伞把项易生送回家,再陪他吃一顿匹兹堡最无聊的三明治沙拉简餐。
如果她当晚住在匹兹堡,第二天早上给项易生带杯咖啡,给他讲讲小易基金会最近在世界各地的新项目。
甚至再早一些,如果她作为一个称职的助理,或者作为一个相识半辈子的老朋友,在韩愔走后,在徐董事长走后,在黑土和无鱼走后,逼着他每周去见一次心理医生,见一次心内科医生,事情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是她高估了人心,也低估了人心。
项易生的告别仪式上放了一首歌,是姜珍珍作为逝者最近的亲友选的,是她最后见到项易生那天他哼的法语歌。
姜珍珍不懂法语,她费了些力气才找到原曲。
不过当她看到歌词时突然觉得,这大概就是天意吧,这首歌竟然如此适合婚礼,又那样适合告别。
深沉的法语男声讲述着他一生的故事。
Je voudrais remercier ma mère qui m'a nourri, qui m'a puni
我要感谢我的母亲,感谢她的喂养与教育
Je voudrais remercier l'ami qui sait mieux que moi qui je suis
我要感谢我的朋友,他们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Je l'embrasse et je lui dédie mes cuites et mon enfance aussi
感谢他们陪伴我度过童年与所有醉酒的时光
And the winner is: la vie, and the winner is: l'amour
没想到最后的赢家,是生活,是爱
Je voudrais remercier les femmes et la mienne en particulier
我要感谢所有女性,特别是我的妻子
Tant de bonheur et quelques drames mais je ne suis que leur moitié
我们有那么多快乐,也有一些悲伤,我却只占了那些时光的一半
Je voudrais remercier ma mort pour faire preuve d'autant de patience
我想感谢死亡,感谢死神是那样有耐心
Faon de conjurer le sort d'avoir peur avec élégance
让我优雅地避开了命运带来的恐惧
And the winner is: la vie, and the winner is: l'amour
没想到最后的赢家,是生活,是爱
Je porte la main sur le cur et je vous salue encore une fois
我把手放在心口,再次向大家问一声好
Je garde le sourire et mes larmes, je les garde pour moi
我要留下我的笑容和眼泪,留给自己收藏
没想到最后的赢家,是生活,是爱。
项易生的灵魂在匹兹堡的教堂参加自己的葬礼,却也一定在这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参加与她的婚礼。
也许就是南卡那座充满希望的教堂。
那里的日出日落很美,特别适合婚纱。
故事的最后,回到匹兹堡,这个一切开始的地方。
教堂后的那片墓地,风景一般,没什么人管理。不过办体面的葬礼很贵,这里确实是韩愔养父母去世那年,她和肖布最好的选择。
养父母去世的间隔很短,所以就做了一个双人合墓,上面刻着他们的名字和一些年月日。
项易生的墓碑就在韩愔养父母的合墓后面。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霜雨雪,老墓碑上的字母有些褪色了,没想到新墓碑上的字也不完全清楚,就像已经备好了很多年。
石块上面刻着三行字:
Eason Shaw
项易生
Falling in love with
“With”后面是一个认认真真手动刻上去的右箭头,还反复上了色。
不是Fall,不是Fell,是Falling.
他的爱执着又热烈地存在着,从未因为时间改变。
当然了,右边就是她。两人中间连走道都没有,只有几束黄色的金盏花。
她的墓碑上也刻了两行名字。
Hannah Shaw
韩愔
这是两个有迹可循的真名,是她存在过的证据。
她的名字底下还有三行中文,总共六个汉字。
英雄
战士
爱人
她是没能留下名字的英雄。
她是一生向往自由与和平的战士。
她是项易生的爱人。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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