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无妨。”
    徐承祯神色淡然, 可是澜灵素却是一下从榻上跳了下来,盯着他的双眸:“师叔,你是不是不把我当自己人?连句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了吗?”
    他沉默片刻, 说道:“遇到了一些小麻烦,大概要耽搁半月才能回清雩山。”
    见她又要开口,他继续又道:“炼化这些阴气需要些时日。”
    澜灵素抿着唇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确认眼神没有闪躲,便信了这话:“那……我给师叔护法!”
    炼化阴气肯定不容易, 这个护法她是当定了, 虽然修为不算高,但是她胜在乱七八糟的法宝够多, 再不济,还有她自己这个人呢!
    就在澜灵素满当当地计划好了一切, 却发现徐承祯所谓的炼化阴气,就是每天早午晚三次打坐念经。
    澜灵素:“???”
    但她毕竟是个贴心的小师侄,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 要是这样一直闷在屋子里打坐念经半个月, 人不疯也得崩,于是想了好主意, 决定带师叔乘船顺江河而下,一边赶路, 一边赏玩沿途风光,悠闲又惬意,而且时间也刚刚好。
    她越想越美,探明了路径之后, 便掏出了那艘许久没放过风的菱花宝船。
    等一切都准备好了, 澜灵素居然收到了母亲澜若滺传来的信。
    打开那信细细读了一遍, 却是满眼的疑惑,甚至开始怀疑这信是假的。
    捏着那张梨花纸,她扭头看向一旁打坐的徐承祯:“师叔,我娘说她现下已经回到了阴月岛,而且还找到了我爹爹,并将他也带回去了……”
    正肃穆念诵经文的徐承祯闻言,缓缓睁开眼,眼神似也一刹的怔愣。
    小姑娘不知道,但他是清楚的,她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他们天权掌门涵渊。
    掌门会随澜若滺回阴月岛也不算奇怪,但在现下这种时刻就显得怪异了。
    “难不成是天权出事了……”他剑眉微蹙,轻声自语。
    澜灵素耳尖,当即脑子一转,忽然就想到了个极度恐怖的事,当下小脸“唰”的就白了,望着徐承祯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
    “师叔……嗯,要是……要是我娘不小心错手杀了掌门……”
    娘亲最不喜欢受迫于人,要是涵渊掌门真将她囚禁在峰顶的孤岛,那他就是真在作死了。
    徐承祯:“……”
    “不对,不对,不是我娘回阴月岛这事不对劲,而是娘说找到我爹了,并将他也带回了阴月岛,据我所知,我爹命短福薄,早就不在了。”
    徐承祯看她皱着眉头一脸的懵懂,略略沉思片刻后,便斟酌着开口道:“掌门与令堂是……旧相识。”
    “我知道啊。”澜灵素眨眨眼。
    “……之前应是因误会而分开。”
    澜灵素:“???”
    迎上他肯定的目光,她脑袋里就跟炸开了似的,所以这意思是说涵渊掌门就是她爸爸?
    脑袋里浮现起涵渊那张俊美的脸,似乎好像是挺合娘亲胃口的。
    “哦,就是他现在想开了,觉得爱情比事业重要,所以就跟我娘回阴月岛了?”要是这样的话,一切就都合理了。
    澜灵素莫名心里有点爽,并不是因为多了个爸爸,而是妈妈太厉害了!徐承祯不再说话,目光从她那略带欢喜的脸上移开,望向遥遥的远处。
    清雩山怕是真出事了……
    ·
    方圆数百里,到处都像焦土一般寸草不生,无数面目狰狞的妖兽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仿佛逆流的洪水涌向清雩山主峰。
    正殿前,九位身着羽衣法袍的老者守在鼎炉旁,联手围成一圈。
    一名浑身被血染透的弟子踉踉跄跄奔上升霞台,扑倒在天梯下:“禀代掌门,各位真人,仁宗心……岛被毁,妙……妙清真人孤身守御坛座,死战力竭,已……驾鹤仙去了。”
    为首的广成真人浑身一震,睁眼望向西南边。
    那座悬在半空里的小岛果然没了踪影,紫中沁红的浓雾间隐隐可见火光冲天,崩裂的碎石像飞舞的花瓣漫天散落。
    “师妹……”
    他懵然自语之际,涵虚真人一声长叹:“看来是劫数,倘若掌门师弟仍在,或许天权还不至如此。”
    身后几个人也跟着叹气,想想惨死的同门,都不由心中黯然。
    灵徽真人却在一旁冷笑:“师兄怎么还说这种话?身为掌门,自甘堕落,跟玉露宫妖女结下私情,还把人藏在门中,假如不是被咱们撞破,祸患恐怕不止今日这样!”
    华阳真人皱眉反唇道:“掌门师兄固然有过错,可与天权千年基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呵,当年若是被师尊知道了,也会像师弟说得这般轻巧么?他那所作所为本就罪不可恕,若不清理门户,保住了先祖的千年基业又如何,我天权还有脸面在玄门正道中立足吗?”
    眼看又要针锋相对,长宁真人赶忙阻拦:“罢了,罢了,掌门已经离山,多说无益,今日如不能击退妖魔,就算咱们全都随妙清师妹去了,九泉之下又有何面目去见历代仙尊。”
    说着转向广成真人:“天权危在旦夕,师兄应该尽快定夺,依我看,无论如何须得请轩珩师兄……”
    “不可。”涵虚真人接口打断,“施展天罡大阵以单数为上,现在师妹不在了,咱们七人已是极限,多一个也不过多陪条性命而已,况且经阁那边也紧要,就由他留在那里吧。”
    广成真人铁青着脸听完,愣了愣,沉声点头:“召集剩余弟子退守主峰,结阵吧。”
    他没赞成也没反对,却显然默许了涵虚真人的话。
    长宁真人皱了皱眉,也没多言,随即传令下去。
    残存的天权弟子陆续登上升霞台,但大多都重伤耗尽了灵力,只有十几个尚能一战,在天梯下结成人墙。
    半空中,淡金色的界阵也已经围拢下来,将整座山巅都罩在里面。
    刺耳的嘶嚎和尖啸声被隔绝在外面,几乎听不到了,可那股浓重的血腥气却不断渗进来。
    突然间,“洪流”喷溅,数不清的妖兽涌上山崖,獠牙利爪上沾着新鲜的血肉,洪水般冲向高台上的人,但很对就在阵法界墙前撞得头破血流。
    剧痛让它们更加狂躁,发疯似的推挤撕咬,但只是稍稍将天罡正气结成的阵被压退了几步,便再也前进不了一寸了。
    “以真气退敌!”涵虚真人趁机传令。
    那十几名弟子赶忙聚精凝神,将真力化作剑气挥砍出去,寒光毫无阻隔的穿过界墙,几只妖兽立时身首异处。
    众人精神一震,当下毫不手软,一时间剑气纵横,正杀得起劲,正对面的兽群忽然向左右分开,从后面走出枯瘦的妖影。
    妖影依稀是个人形,衣衫褴褛,但还能分辨出头顶梳着道髻,破烂的袍子也似乎是赤罗法衣。
    “这……道冲师伯?”
    那东西走到界墙前,身形和手中的长剑不由让近处的弟子瞧着眼熟,好几个当即就喊了出来。
    鼎炉旁七位宗主远远的也看见了,脸上更是一片惊异。
    道冲的死始终扑朔迷离,先是一具假的焦尸,后来灵素又从小秘境中找回了真身,内门一直严守机密,寻常弟子无人知晓。
    眼前这个难道是尸身化妖?这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道冲枯枝似的左手掐着指诀,右手提起长剑,猛地向前刺过去,只见寒光耀眼,巨大的震动连脚下的山峰也跟着颤了下。
    剑尖竟然从界墙外穿进两寸长的一截!
    道冲干瘪的嘴角挑起一抹诡异的笑,手上继续用力,转眼就把小半柄剑刺了进来。
    “不好,他能破阵!”
    绝尘真人惊呼了一声,其它宗主也都骇然变色。
    天罡阵法施展时,不能有任何妄动,否则就算不出现缺漏,也会被几个人体内交互川流的真气所伤。
    可现在界墙已经开了口子,若不出手,后果如何,根本不必思量。
    靠前的几名弟子回过神,不等吩咐,举剑就冲了上去。
    道冲深陷的眼窝里精光四溢,发髻飞散,突然一掌拍在剑柄后端。
    那剑猛地冲破界墙,当胸穿透两名天权弟子,化作一道黑气闪电般掠上天梯,直刺向鼎炉旁那几个宗主。
    眼前虚影闪过,迎面撞上那团黑气,两边同时灰飞烟灭。
    “师兄!”
    刚才首当其冲的长宁真人失声惊呼,其他宗主也不约而同的骇然侧目。
    只见涵虚真人的左肩下空荡荡的,半边法衣已经被血浸透,原来刚才他竟然自断一条手臂,才勉强化险为夷。
    “聚合法阵,不可……自乱阵脚……”他脸色煞白,勉强撑着身子,抖颤的语声却戛然而止。
    一柄长剑从后颈刺入,穿透了他的咽喉。
    涵虚真人口中鲜血喷涌,歪斜着软倒在地上,最后一丝残念,看到长宁真人正垂睨着自己,嘿声狞笑。
    其他宗主还没反应过来,凌厉的剑气就已经劈到面前,仓促抵挡下,川流的内息逆乱反冲,几个人全都重伤倒地,天罡阵法结成的界墙也随之消散。
    海啸般的嘶吼声震耳欲聋,困在外面的妖兽瞬间将那些残存的天权弟子撕碎……
    “洪流”涌上天梯,眼看就要把正殿淹没,长宁真人却在这时扬手一挥,狰狞的兽群立刻停了下来,乖乖地围在四周。
    “长宁,你……”
    华阳真人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刚开口一股就不住呕血,可挣扎着还要站起身。
    广成真人伸手拦住,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能令这些异界妖灵俯首帖耳,阁下应该就是魔尊姜尤吧?”
    “不简单,整整一千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本尊的名讳。”对方仰面大笑,“这么多年称兄道弟,便宜你们了,今日能见到本尊现身,更是你们天大的福分!”
    一团烟气从他脚下升腾而起,烈火似的燎过全身,转眼间就剩下空空荡荡的法袍和一颗散发垂披的头颅。
    他缓缓抬头,额前长发散开,露出被遮住的面孔。
    那张脸像纸一样白,光滑平整,竟然没有眼、耳、口、鼻!
    而在他头顶,还有一颗漆黑的珠子,搅混着几缕烟气盘旋飞转。
    姜尤发出“呵呵呵”的声音,不见五官的脸上抽抽颤颤的抖着,诡异地让人毛骨悚然。
    不知什么时候,道冲真人的妖尸竟然从虚浮兽群中飘了出来,在半空里碎成齑粉,又慢慢聚合,在姜尤面前凝成一颗灰白色的圆珠。
    “嘿嘿嘿……”
    笑声中,两颗珠子越飘越近,绕绕转转地融进那张白纸似的脸中。
    无数藤蔓从姜尤体内伸出来,将红罗法袍撕扯得粉碎。
    他的身体也不住长大,转眼就变成几丈高,愈发粗壮的藤蔓钻入升霞台,像根茎一样扎在地下,而向上藤蔓则长成密密的枝杈,繁茂的树冠遮蔽了半片天空。
    最诡异的是,那张脸就大大的嵌在树干正中,而且竟然可以看出眉骨和唇鼻的轮廓了。
    姜尤扭动树身,转向重伤瘫坐在地上的几个人:“何必一脸吓破胆的样子,刚才不过是骨灵珠和肉灵珠而已,离真身还差得远呢。”
    “妖魔,任你变成什么样,也别想让我天权上下束手投……”
    华阳真人攒足中气,话还没骂完,一根手臂粗细的藤蔓就戳入他的胸膛,后面的树杈一抖一晃,很快就把他全身真力吸干,变成一具干瘪的尸骨。
    “不投降?呵,你们这些天权宗主,在本尊眼里跟蝼蚁没什么差别,连一睹本尊真身的资格都够不上,做血食还差不多,不急,一个一个来。”
    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声中,那条染血的藤蔓晃了晃,转头便刺向广成真人。
    大势已去,任谁也无能为力了。
    血腥气袭到身前,广成真人叹了口气,正要闭目待死。斜刺里一股气劲冲来,将藤蔓斩成两截。
    气劲丝毫不散,笔直钉在旁边的厚重的青石上,竟是一把样式古朴的长剑。
    “承祯!”
    广成真人立刻认了出来,其他几名宗主也都脸现喜色。
    几乎同时,一柄绘着梅花的伞倏地坠下,恰好竖在鼎炉的宝琼上,伞柄上雕篆的梅枝金蕴流动,水线般向下“滴落”。
    鼎炉仿佛被引触了一样,轰然震动起来,八卦风眼的中火光也被染成蓝殷殷地颜色。
    突然间冰冷的风向外喷薄而出,卷起寒入骨髓的气浪,围在四周的妖兽登时被寒气封冻,成了一重重数不清的冰雕。
    “灵素!”
    几名宗主仰面望着那个纱裙绯红的曼妙身影飘然落在伞尖上,不由更是惊讶。
    澜灵素收了伞跳下来,朝那棵硕大诡异的妖树瞥了一眼,便噘嘴蹙起眉头,大声喊道:“师叔!快!”
    她说完这话,并没人应声,也没见人现身,除了一丝微风,什么声息也没有。
    静默中,插在地上的那把剑异常摇晃了几下,突然反弹起来,刺向树干上的人脸。
    几根藤蔓飞卷过来,半空里缠住那把剑。
    “乒”的一声,长剑断成七八截,姜尤扭动的树身却突然一滞。
    密密层层的枝杈间有个一身素白背影,道袍飘飘,手中的长剑已经深深扎进那张人脸中,黑绿色的汁液从眉心渗出,顺着鼻侧的轮廓滴落下来。
    “师叔干得漂亮,这么恶心的东西,快弄死它!”澜灵素在下面挥拳跳脚,恨不得自己过去扎上两剑,再狠狠踩几脚。
    “别胡说,护好几位真人。”
    徐承祯嘴上轻斥,手中的剑顺势横切,几乎把半张人脸都割开了。
    奇怪的是,伤更重了,黑绿色的汁液却没涌出来,反而流得更少。
    “承祯小心!”广成真人大声提醒。
    徐承祯也觉出不对了,只见那张残破的人脸挂着诡异的笑,一点点隐没在干枯粗糙的树干中,很快又在头顶丈许高的地方完好无损的冒出来。
    就是这一愣的工夫,手中的剑竟然深陷在树中,怎么也拔不出。
    他刚要弃剑,猛然听到澜灵素的惊叫声,回头见她被几根藤蔓缠住,“嗖”的一下就甩进了树冠深处。
    徐承祯已然清楚自己犯了错,不过一切的向上追去,双腿忽然被藤蔓勾住,旁边粗壮的枝杈猛地抽在身上,凌空将他打落在地。
    他胸口气血翻涌,再抬头时,眼睁睁看着澜灵素正被塞进那张人脸中,一只手兀自还在挣扎挥舞。
    只是眨眼的工夫,她整个人就被吞没不见了。
    硕大的树身一阵摇晃,通体红光笼罩,脚下的根茎纷纷破土而出,震得地动山摇。
    树身诡异的扭曲着,上面的树冠缩成一团,后面却不住拖长,腥气扑鼻欲呕。
    片刻间,红光消散,姜尤已全然变了样,下半身是覆着金色鳞片的盘曲蛇腹,上面则是孔武健硕的人形,那张脸仍然长在小腹间,但五官的轮廓却比之前更加清晰可辨了。
    “血灵珠,嘿嘿嘿,这丫头居然把它吞了……嗯,还差一点。”他转向徐承祯,得意冷笑,“你们两个小东西,来得还真是时候。”
    徐承祯冷眸回望,吐出喉咙里的淤血,起身冲几名宗主恭敬行礼:“弟子有负师门,此战之后若还能保住性命,任由师尊和各位真人处置。”
    广成真人毕竟是做师父的,听出他话里有话,但没明说,接口道:“承祯,事已至此,不可再硬拼,保住天权一门的血脉,卧薪尝胆,再图将来。”
    其余的人也跟着催促徐承祯快走,却发现他一双瞳子忽然便变得血红,雪白的颜色从两鬓蔓延到每一根头发。
    紧跟着,他身后奓开九条白绫般的长尾巴,在半空里飘舞。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徐承祯已经纵身跃起,毫无顾忌的扑向那张人脸,半空中灵狐般躲开姜尤抓来的手,从他巨大的臂膀下窜过去,双手直插人脸的眼窝。
    姜尤撤身闪躲,用另一只手挡住这一击,掌心登时留下数道鲜红的血痕。
    “哦,这世上还有九尾,好久没见过了。”
    他腰间的人脸略显惊讶的蹙了下眉头,随即又呵声哼笑,上身晃了晃,从肋下生出两丛张牙吐信的蛇头来。
    徐承祯瞳孔的血红色已经在眼眶中漫散开,唇角也挑起异样的浅笑,依旧毫无惧色的扑向人脸。
    姜尤肋下的蛇头群起而攻,将他围堵的密不透风。
    徐承祯左右周旋,伺机反击,接连斩断了几颗蛇头,但始终攻不到人脸近处,身手也渐渐迟缓下来。
    姜尤却好整以暇,蛇头源源不绝地生长出来,终于抓住了破绽,一口咬住对方的肩膀。
    肩胛碎裂剧痛让徐承祯长声嘶嚎,紧跟着腿骨也被咬断。
    那张人脸在蛇头的尖牙利齿后狞笑,可即便失去了反抗之力,对方却没有半点放开他的打算。
    “瞧来你还欠些火候,不过,能和本尊斗到这一步也算少见。罢了,就让这几个自命不凡的老东西沾你的光,瞧瞧本尊的真身。”
    姜尤摊开手,巨大的掌心中竟是一只素白色锦袋,上面用金线绣着淡客晴雪。
    那分明是澜灵素的乾坤袋!
    徐承祯陡然醒悟,暗沉一股真气,用仅剩的左手射出去。
    尽管悄无声息,可伤重之下还是失去准头,离乾坤袋差了半寸。
    姜尤像早有所料,连防备的意思都没有,随手将一抛,半开袋口中飘出一颗冰蓝色的石头。
    “这块魂晶连本尊都不知丢在了哪里,没想到也在那丫头身上,真是省去了不少工夫,哈哈哈。”
    大笑声中,那张人脸倏地把那颗石头吸了进去。
    霎时间,崩塌声震耳欲聋,天地都仿佛颠倒了过来,炽烈的光烈日般晃得眼前一片白茫茫,气浪汹涌而来,人像是飓风中的茅草,不知身在何处。
    许久,一切又归于沉寂。
    徐承祯恍惚睁开眼,看到的是崩塌了大半的山峰,师尊和其他几位宗主,以及天权派所有的宗庙法坛都已荡然无存,只有行将熄灭的鼎炉还立在那里,勉强将他挡在悬崖边。
    不远处,一个宽袍大袖的人悬在半空里,满头散发轻扬,脸上是如水似月的沉静,阴鸷中又说不出的俊美,竟有几分和琴魔碧楼相似。
    “如何?本尊这样子,玄海四洲,阴阳三界,也没谁比得上吧。”
    姜尤居高临下,淡薄的挑着唇角:“你有一半算是妖族,照规矩,自己截去一条尾巴,以后留在本尊身边如何?”
    见对方冷眼不语,又摇头惋惜:“好,有骨气,那就送你痛快上路,呵呵,世上从此再无天权两个字,其他那些杂门小派,一个月内也要灰飞烟灭,这天下将尽为我魔族所有!”
    他袖口飘扬起来,里面暗得像无底深渊,下一瞬就会把人吸进去。
    就在抬手之际,他忽然浑身一颤,脸色也痉挛扭曲起来。
    几乎同时,徐承祯也觉察到了怀中的异样,那只勉强还能动的手探进去,摸到谛空法师交给自己的那盏青莲佛灯。
    祥和的金蕴将他裹住,随即化作一线光刺向姜尤。
    再睁眼时,周围到处都是血红色的,数不清的怨魂游荡哀嚎,恍然就像天地尽头的忘川三途。
    但更多的,却拼命向上涌。
    在仰望可及的高处,姜尤的心正“砰砰”跳动。
    而下方不远处,一道十色流转的光竖在那里,黑、赤、橙、黄、绿、青、蓝、紫、白、赭,正是天权十德的颜色。
    那是灵素的剑魂!
    徐承祯陡然醒悟,身上的金光也随心意裹着他向上冲去。
    通道越来越小,怨魂越来越多,数不清的手拉住他,拖着往下拽,最后连金光都被吞噬殆尽……
    只剩最后一步了。
    他抬手举着青莲佛灯,一点一点地朝上够。
    分不清被拉回了几次,终于,佛灯将将触到了那道光,立时牢不可分地连在一起。
    一股无形之力带着他冲破重重束缚,刺进那颗跳动的心脏。
    轰响之后,徐承祯的耳畔再也听不到任何声息,眼前的血红散尽,终于又是开阔如新的天地。
    他手里还握着剑,唇边滴出的鲜血落在上面。
    渐渐的,血珠流过的地方十色荧光纷纷褪去,剑刃上隐隐现出澜灵素恬然安睡似的容颜。
    他也阖上了双眼,紧紧拥着那把剑,坠下去……
    ·
    不过是匆匆数月,归来时清雩山已满目疮痍。
    从前只听旁人说起千年前的那场大战有多么惨烈,现如今却是她自己亲身经历了一遍。
    谛空法师那串念珠中最后的一点佛印也没能让清雩山恢复如常,依旧还是破败冷清,毫无生气。
    不过,唯一庆幸的是,仁宗的心岛还是回来了。
    穿着一袭白色裙裳的澜灵素站在那儿,她的归来对重建后的心岛来说,也不过像一颗小小的石子落入池塘一般,只是泛起浅浅的涟漪,瞬间便又恢复了平静。
    没有了妙清师父的心岛,终究不过是个摆设罢了。
    望着这里的一草一木,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撕扯开似的,她低下头,抬手掩住脸,泪水却忍不住夺眶而出。
    “灵素师妹,承祯师兄继任掌门的大典要开始了!”
    “哦,好,我……我再收拾一下。”
    “师妹可别迟了。”
    “……嗯。”
    澜灵素背身捂着脸点点头,可心里却有了个决定。
    “朱丽叶,咱们该回家了,娘亲还在家里等我。”
    “唧唧……”
    她不想和大家告别,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想去见徐承祯,因为现下的师叔已经与从前的师叔不一样了,他成了掌门,从此心里要装的东西会很多……
    不过,说起来也是缘分,听说当年天权立派时有位大恩人便是九尾狐,天权从前还有那位九尾狐仙的传统,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这个传统就没了。
    澜灵素转身朝主峰那边凝望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还是将伞剑放在了心岛大殿,妙清师父的灵位旁边。
    “师父……”
    她跪地叩拜,一咬牙,便骑着朱丽叶幻成的神鸟飞出了心岛。
    哪知朱丽叶并没有直接飞离清雩山,而是飞出心岛之后半空里打了盘旋,又飞到另一座浮岛上方。
    瞧这架势,似乎是想绕每一座浮岛转一圈道个别?
    那怎么行!
    “不要胡闹,咱们悄悄地走,不能被发现!”
    “唧……”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朱丽叶还是听话地翅上加力,朝着阴月岛的方向飞去。
    不知怎的,她扭头朝身后的清雩山望去,远处的清雩山已然越来越小……
    正愣神间,一道白光闪过,只见徐承祯就这样突然出现在了她面前。
    “灵素,师门所赐之物怎能随意丢弃?还不过来接。”他手上正提着她的伞剑。
    “……”澜灵素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当即就傻了,愣愣地望着他,“师叔先替我收着吧。”
    “胡闹。”
    徐承祯沉声道:“长剑随身,不可毁弃,这是我派最要紧的门规之一,岂能容你讨价还价,再不过来,我便依门规治你。”
    她知他并不是真想拿门规来压自己,只是想劝她回天权,可哪个劝人的不是好言好语,怎么到了他这就变成了“强迫”。
    “师叔,继任大典要开始了,你这样私自离开,怕是不太好。”
    徐承祯看她没再反犟,心下稍稍松了口气,面色却不动声色,手上一挽,将伞剑横递过去:“拿好,再不可任性。”
    “……”
    “不是要回阴月岛么,我们快去快回。”
    “师叔,你要陪我回去?”
    “别人都知你我是天权双璧,既是天权双璧,便是缺一不可。”只见他身形一闪,也坐了上来,伸手环抱住她的腰,“猪立业,走吧。”
    澜灵素:“???”
    (全剧终,作话一则番外小剧场)
    作者有话说:
    番外小剧场
    传说天权新掌门上任后的第二年,清雩山山门口忽然来了八名落难女子。
    新任的仁宗宗主澜灵素多方走动之后,成功将这八位貌美女子收入门中。
    澜灵素:开心!又能和师姐们一起玩耍了!
    众师姐:嘘,莫吵,大家都在练功。
    澜灵素:感动!师姐为了进内门陪我居然这么努力!
    众师姐:……(不!我们不去内门,只想在外门撩纯情小土狗)
    内门男弟子:我们不帅不香不纯情吗?
    众师姐:嘘,进了内门,素素就会整日粘着我们,小哥哥也不想我们被掌门赶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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