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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人精(“不过依我看,皇后未必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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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五彩绳带回清心苑, 顾鸾歇了半晌。她原有意在宫宴前先将五彩绳送去清凉殿给楚稷,好叫太医私下里先看看皇后往那锦盒里放了什么,可正逢佳节, 前来问安的朝臣宗亲太多, 楚稷在殿里忙得顾不上见她。

    顾鸾在殿外等了约莫两颗,张俊出来回了话:“皇上说娘娘不妨宫宴时当众把东西给他, 这戏才足。”

    顾鸾想想觉得也好, 就又回了清心苑,安心陪霁颖玩。想到将至的风云, 顾鸾心里既有期待,又有些禁不住的唏嘘。

    皇后原不该是这个样子。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说不清该怪她和楚稷的变数,还是该怪皇后自己的心魔。

    酉时四刻, 众人齐聚竹园。

    皇后对这场宫宴很用心, 竹园之中张灯结彩, 空地上有舞姬起舞, 假山上有歌姬高歌。宫人们穿梭席间,奉上美味佳肴,每一席上都有碟粽子,粽叶碧绿, 在暖黄的灯火下霎是好看。

    楚稷到得稍晚了一刻, 彼时席间一众嫔妃已说笑得热闹, 离席见礼也没打破这气氛。

    顾鸾便趁着这好气氛将两串五彩绳呈了上去,依皇后所言,一串给楚稷, 一串给永昌。

    一众嫔妃见状都趁机称赞她,楚稷看起来兴致也不错, 当即便将五彩绳戴戴在了腕上,永昌的也由乳母帮忙戴好,顾鸾含笑看着,心里却真有些紧张。

    不知皇后到底用了什么东西。

    会不会很难受啊?

    她这般想着,宴饮间总不住地往楚稷那边看。贤嫔坐得近,多少察觉了些,便关切道:“娘娘?”

    顾鸾忙收回目光,贤嫔打量着她:“娘娘怎么了?”

    “没事。”顾鸾笑笑,颔首抿了口盏中果酒。

    却听永昌道:“父皇,我手腕好痒……”

    顾鸾一愕,抬眸望去,就见楚稷也一愕。

    接着便见他一把拉过永昌的手,撸起袖口一看,多少有些慌:“张俊,传太医。”

    张俊应了声诺,匆匆去办。紧接着,皇后离席,几步行至永昌身边:“怎么了?”她拉过永昌的手,顿时神色一栗:“怎么弄的!”

    原本一派轻松的席间因为这声怒喝倏尔一静,顾鸾垂眸等着,果见若云上了前,低眉顺眼地告诉皇后:“娘娘,是不是因为那五彩绳……五彩绳是贵妃娘娘编的。”

    顾鸾浅怔,慌张瞬间涌于面上。她匆匆离席,俯身拜下去:“皇上,五彩绳是臣妾所致,但所用的丝线、玉扣……俱是皇后娘娘备下的。”

    陷入安静的席间随着她的话多了一层窃窃私语,众人边交头接耳边看皇帝的神情。

    皇帝眉宇微锁,一时未言,皇后却道:“贵妃……你可不能这样血口喷人。”

    语毕,皇后亦拜下去:“皇上容禀,臣妾白日里确是托贵妃制了五彩绳,可臣妾给贵妃的东西都好好的。否则岂会只有永昌觉得不适,皇上却未觉不妥?再者……再者……”皇后边说边将右手探入左袖,不多时,解出一根五彩绳来,“臣妾所戴亦出自贵妃之手,足见臣妾备下的东西并无异样!”

    皇后话音刚落,若云就帮起了腔来:“娘娘说的是。何况娘娘乃是皇长子殿下的生母,娘娘又怎会害他?倒是贵妃娘娘……”

    清凌凌的目光投过来,若云狠狠剜了顾鸾一眼:“贵妃娘娘自己膝下有了两位皇子,便觉嫡长子碍眼了么?”

    “信口雌黄。”顾鸾冷淡地回视过去,“皇长子养在皇上身边,本宫若想害他,有的是机会,大可不必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若云怒然:“娘娘休要仗着圣宠就这样有恃无恐!”

    几句争执之间,太医院院判王之实匆匆而来。入了竹园一见这阵仗,王之实便知事情必不简单,小心翼翼地见了礼,就上前为皇长子诊治。

    他仔细瞧了瞧永昌腕上起的疹子,又诊了脉,拱手禀话:“皇上,殿下这是起了敏症。”

    “只是敏症么?”顾鸾神色轻松起来,“小孩子肌肤娇嫩,原就易起敏症。臣妾自问无错,想来皇后娘娘身为皇长子的生母拿给臣妾的丝线也不会有问题,只是那丝线本身让皇长子不适罢了。”

    “贵妃娘娘怎的说得如此轻巧?”若云轻笑,“需知这敏症若闹得厉害了,也是会窒息乃至殒命的。五彩绳上究竟有什么,还是请太医一并验过才好。”

    顾鸾的目光凝在她面上,目不转睛,俄而轻笑:“这样大的事,何轮得到你一个宫女拿主意?”

    伴着她这句话,众人的目光又都投向九五之尊。

    于是便见半黑的天色下,楚稷面色阴沉,听闻贵妃所言,他眼底也沉下去:“贵妃,朕宠你这么久,要你一句实话,你做了什么?”

    这句话无疑激起了众人的惊意,更能激起一些心魔的窃喜。

    顾鸾垂眸,深拜:“臣妾什么都没做。”

    “好。”他点点头,“王院判,验吧。”

    王之实躬身,一语不发地先瞧了瞧皇后摘下的那条五彩绳。觉得无恙,又验了皇长子的。

    每个人都紧盯着他的神情,离得近的皆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验皇长子那条五彩绳时皱了皱眉头。接着,他又验了皇帝的。

    三条皆尽验罢,王之实噎了噎,禀道:“皇上……只有殿下这条五彩绳中添了东西。应是几位中药,磨成了极细的粉。因粉质太细,若要知具体是什么,臣需拿回太医院细查。”

    不待他说完,皇后拍案而起:“你这毒妇!”

    继而人影一晃,皇后大步流星地朝她杀来,顾鸾心弦一紧,正欲避让,皇后已至面前,扬手悍然打下。

    ――这一下来得突然,众人始料未及,顾鸾也呼吸滞住。

    下一瞬,在她抬手欲挡的同时,皇后的手腕被一把攥住。

    顾鸾一滞,惊魂不定地抬眸,皇后亦抬眸:“皇上……”

    这一唤显有不安。顾鸾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她的神色,她应是觉出了些许不对。

    但已太晚了。

    “皇后。”皇帝松开她的手腕,“别急,查明原委再做发落也不迟。”

    离得太近,顾鸾清晰地听到皇后倒吸了口凉气。

    皇后慌了――皇后自然是要慌的。

    这场大戏,皇后赌的是皇帝对她的厌弃。心底邪魔作祟,在楚稷的步步铺陈下,勾得皇后相信只要她递把个由头给楚稷,楚稷必定乐得顺水推舟地废了这已让她厌倦的贵妃。

    这于帝王而言并不难做。身居至高无上的地位,他完全可以用这般自欺欺人的法子让自己舒服。

    而眼下楚稷所为,却证明她赌错了。

    楚稷略微侧首:“张俊,将皇后与贵妃身边的宫人都押起来,交由宫正司一一盘问。”

    “皇上……”皇后匆忙回过神,定住心,据理力争,“永昌是臣妾亲生,臣妾如何会害他!唯有贵妃……”

    “是啊,你自不会害他。”楚稷看着她,眼中的怒意被他很好的按下去,却掩不住一份戏谑,“可宫中人心难测。借永昌的安危加害贵妃的事,从前也不是没有过。”

    两句话,轻而易举地斩断了皇后的争辩。

    暖黄的宫灯映照下,皇后的脸色发了白。楚稷没再看她,伸手扶起顾鸾。

    顾鸾抬眸,看到他眼底显而易见的沉郁。

    今日之前,他们都在等皇后入套,却没想到皇后会动永昌。

    甚至到了今日,她编好了五彩绳,都仍觉得皇后只会冲着楚稷去,用楚稷的皮肉之苦换一场计成。

    可她偏生动了永昌。

    当着众人的面,顾鸾不好宽慰他,只得无声地捏了捏他的手。

    楚稷吁气:“都坐。”

    顾鸾无声地回去落座,皇后强定心神,也坐回去。

    但这场宫宴终是因这波折毁了气氛,众人看着九五之尊的脸色也没了宴饮的性质,不过多时就草草散了。

    这晚,楚稷到底是不好去顾鸾宫里的,只遣了几个御前宫人来照料她的起居,又让张俊亲自来带了话:“娘娘放心,虽说人都押了起来,但娘娘跟前的宫人,还有皇后娘娘那边的景云都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顾鸾点头,思虑再三,终还是多了句嘴,“皇后跟前那个若云,看着心思不简单。宫正司不妨在她身上多下下工夫,想必她知道不少事情。”

    张俊躬身:“娘娘放心,皇上心里有数,已急召了宜姑姑前来主理此案。”

    顾鸾闻言,顿时哭笑不得。

    张俊也说:“宜姑姑必定又要骂骂咧咧了。”

    “若换做是我,也要骂的。”顾鸾失笑。这便托张俊去御膳房带了话,让御膳房提前备好小龙虾,明天做一道十三香的、再做一道麻辣的,给柳宜送去。

    却没想到,翌日小龙虾还没做好,案子就先审出了眉目。

    楚稷在辰时三刻着人传顾鸾去清凉殿,顾鸾理了理发髻就乘步辇去了。步入清凉殿,猝不及防间被殿中血肉模糊的人吓得打了个哆嗦。

    柳宜坐在侧旁,正指着那人道:“这小蹄子倒有意思,初时一派忠臣孝子的模样,把臣妇好一顿骂,结果不到两个时辰就招了。不过嘛……臣妇确是窝着火用了严刑,怕她翻供说是屈打成招,这才将人押了来,皇上自己再问一问吧。”

    说及此处她一眼睛一抬看见顾鸾,忙起身:“贵妃娘娘安。”

    “宜姑姑。”顾鸾还了一礼,绕过去一瞧,仔细分辨一番,才认出殿里这位血肉模糊的正是若云。

    若云虚弱已极,瘫跪在地木然做不出反应。张俊上前拽住她的发髻,她才匆忙回神,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屈打成招,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顾鸾面容清淡地乜着她:“你想清楚。”

    “是……奴婢想得清楚!”若云惊惧不已,“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觉得皇上近来厌弃了贵妃,便想……便想设计让皇上废了贵妃,免得贵妃专宠……”

    顾鸾又问:“供状可画押了?”

    “画押了。”柳宜颔首,“只是……”她迟疑着看向皇帝,“兹事体大,况且还要顾及皇长子的颜面。不知皇上……”

    “朕知道该怎么办。”楚稷一唤,“张俊。”

    张俊躬身:“下奴明白。”

    椒房殿。

    皇后已在寝殿的茶榻上枯坐了一个彻夜。榻桌上的茶盏不知换了多少次,茶香沁出又散去,她却始终顾不上喝上一口。

    近前侍奉的宫人尽被押走了,她多少清楚局面不好,心底却又存着侥幸,祈祷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

    应该不会牵连到自己身上。此事只有若云与景云知道,她们两个都很忠心。尤其若云,最是体谅她的心思。

    突然之间,殿外骚动了一阵。

    皇后怔怔回头,视线透过窗纸看过去,朦胧间看到有人走进院门。再近一些,她依稀认出那是位身份不低的宦官。

    不多时,这人入了寝殿来,是张俊。

    张俊乃是皇上跟前的掌事,宫中头一号的宦侍。宫中许多大事都需由他经手,数年下来,皇后与他也算熟悉。

    可眼下,皇后看着他,却回不过神来。

    她只怔怔的,没有气力说话,脸上亦无什么神情。

    张俊打量她一眼,躬身:“娘娘,下奴过来,只为告诉娘娘一声――若云招了。”

    皇后脊背骤紧:“招了什么!”

    “想来娘娘心里有数。”张俊垂眸,“案子是宜夫人亲审的,冤不了她。供状您若想看,下奴一会儿会着人誊抄一份,给您送来。”

    “不……”皇后禁不住地想要逃避,“本宫不看……”

    张俊沉了沉:“不看也罢。那娘娘就先耐心候着,晚些时候,皇上和贵妃娘娘应会一道过来。”

    “贵妃来做什么!”

    皇后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

    张俊抬眸,见皇后方才一片麻木的眼中不知何时漫开了血丝,直勾勾地盯着他,颇有些吓人。

    “贵妃来做什么!”她又喊了一次。这次尖锐的声音变得沙哑,她仍直勾勾地瞪着张俊,眼中的血丝好似更浓重了些,显得目眦欲裂。

    接着,皇后一声哑笑:“还有皇上……皇上真当自己在主持公道么!”

    这话中多有些不敬,张俊垂眸:“下奴只是来传个话。”

    皇后置若罔闻:“他偏宠妃妾庶子,纵容贵妃干政,宫规礼法皆视如无物!本宫容不得贵妃又如何,本宫是皇后,本宫本就该约束皇上,让他雨露均沾!贵妃这样狐媚惑主的贱人,不能灌一杯鸩酒要了她的命才是本宫失职!”

    这话听得张俊心下暗惊。他从不知道,皇后竟已恨贵妃恨到了这个地步。

    ……贵妃也没招惹过她啊。

    张俊自顾自想着,再度道:“下奴只是来传个话。皇后娘娘有甚不忿,一会儿不妨直接与皇上和贵妃娘娘说。”

    言毕,他招了下手。

    又几名宦官入了殿,张俊缓了口气:“你们守在此处,侍奉好娘娘,千万莫要让娘娘有什么闪失。”

    “诺。”几人恭谨应声。

    一刻后,皇后所言便由张俊尽数禀至了清凉殿。楚稷听得皱眉,目光一转,落在顾鸾面上:“你看,还是我去吧。”

    顾鸾却摇头:“我先去。你若有话跟她说,迟些再说。”

    楚稷坦然:“我怕她出手伤人。”

    “不会的,那么多宫人呢。”顾鸾边说边站起身,自顾自往外走去,“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会跟皇后娘娘把话说个明白。她这些心结因我而生,我总归是躲不过的。”

    迈出殿门,顾鸾望着上午明媚的阳光,长缓了一口气。

    她原本也想这些事合该让楚稷去料理,因为这世道原不是女人能做主的世道,皇后将错处尽数怪到她头上本就奇怪。楚稷既是主事的那一个,这些麻烦就尽该让他去应付。

    但转念想想,这些道理与皇后大抵是说不通的。若皇后能想通这些,从一开始怨的就不会是她,大可直接去怨楚稷。

    顾鸾于是乘着步辇,沉默无言地往椒房殿去。

    她想了一路,思索该和皇后说些什么,最后终是不得不承认,要与皇后将话说开、坦诚相对甚至握手言和,只怕终究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皇后的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的。她能做的,大概也只有避免更多的麻烦。

    步入椒房殿寝殿,顾鸾一眼看到皇后显是刚发完火的样子。

    她坐在茶榻上,牙关紧咬,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止。地上更散落着不少碎瓷片子,不知有多少上好的瓷器在她的怒火中被毁。

    顾鸾心下一喟,脚下绕开瓷片走向她,皇后愤恨抬眸:“怎的只有你来,皇上呢!”

    顾鸾没想到,昨日还一派端庄的皇后会在一夜之间变成这样疯魔的样子。

    她驻足,福了福身:“皇后娘娘容禀,皇上原是想来的,是臣妾觉得他来约也无济于事,有些话终究还需臣妾来说,才劝住了他。”

    皇后怒极反笑:“你大可不必在本宫面前这样炫耀圣恩!”

    “臣妾没有那个意思。”顾鸾边说边继续上前,兀自在榻桌另一侧坐下,“臣妾只是觉得,在娘娘眼里错处都是臣妾的,即便皇上来了,也不过是与娘娘争辩臣妾身上的是与非,白费口舌罢了。倒不如臣妾来这一趟,将恶人做到底,干脆利落地将事情了结。”

    这话直说得皇后一愕,面露不安:“你要做什么……”

    顾鸾抿笑:“臣妾想息事宁人,请皇后娘娘日后安安分分地在行宫待着,莫再与臣妾为敌,也不要再做任何兴风作浪的事了。”

    “你……”皇后眼底一震,抬眸盯着她,满目的不可置信,“你这话什么意思,本宫是皇后,岂有留在行宫的道理!”

    顾鸾淡然:“皇上自会有合适的说辞,保全娘娘的颜面。”

    “本宫若不答应呢!”

    “那。”顾鸾眼帘低下去,眼角依稀渗出两分凌意,“娘娘便想一想皇长子的安危吧。”

    话音未落,皇后惊然起身。顾鸾余光轻扫,眼见她滞了一瞬,转而疯一般的朝她扑来。

    还余两步时,候在顾鸾身边的宦官上前一把将皇后挡住。

    “你敢!”皇后歇斯底里地喊着,“顾氏!你敢动永昌,本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臣妾从来都不想动永昌!”顾鸾压过了她的声音。

    皇后一滞。

    “若臣妾想,娘娘以为臣妾日日在御前伴驾会没有机会吗!臣妾也从来不想动摇娘娘的地位,是娘娘步步相逼!”

    顾鸾字字掷地有声,皇后一时怔住,好似在判断她话中虚实。

    转而又问一声轻笑,顾鸾的口吻重新柔和下去:“如今,轮到臣妾做主了。”

    她一壁说着,一壁腹诽自己这般抑扬顿挫的口吻听来实在不像好人。

    可在宫中活了几十年,她总归明白,有时想将事情办成就是要做坏人,或者至少要看起来像个坏人、恶人。

    是以她直视着皇后,一字一顿地告诉她:“娘娘安心留在行宫修身养性,本宫担保永昌无虞。皇上重视嫡子,亦不会怠慢他,只消他自己担的起那承继大统的众人,储君之位必定非嫡长子莫属,非臣妾一个宠妃能够动摇,朝臣们也不会答应――这一点,娘娘出身世家,势必比臣妾更加清楚。”

    皇后目光怔忪,一时未言,又是那副在判断她话中虚实的样子了。

    “而若娘娘不能安心。”顾鸾下颌微抬,“臣妾为了自己的命,便顾不得娘娘与永昌的性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娘娘不要逼臣妾才好。”

    这话说得口吻轻飘,又包含威胁。

    皇后面上怒色再生,一时极重,一时又缓和些许,万般矛盾在此刻尽数体现。顾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终是听到一句愤恨的质问:“本宫凭什么信你!”

    “因为娘娘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她笑了笑,“昨晚宫宴散后,皇上手上便也起了疹子,只是皇上按着不提罢了。倘若娘娘再生事端,皇上将这般伤及圣体的重罪公诸于世,娘娘说得清楚么?”

    “不可能!”皇后即刻否认。

    她激动起来,想冲到顾鸾面前争辩,但被两名宦官死死拦着,只得嚷道:“不可能!皇上……皇上怎么可能起疹子!本宫没动那只锦盒!”

    “这臣妾就不清楚了。”顾鸾平静地摇摇头,这便站起了身,“个中利弊,臣妾都已同娘娘说明白,娘娘自己掂量轻重便是。”

    “只是万望娘娘想明白,若娘娘再做什么糊涂事以致废后,永昌这嫡长子的地位便也不那么稳了。”

    言及此处,她笑起来:“到时才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你栽赃本宫!”皇后一声声骂着,“是你栽赃本宫!皇上那么宠你,你怎能……”

    “永昌还是娘娘的亲儿子呢,娘娘不也动了?”顾鸾轻描淡写地反问,皇后声音滞住。

    她看着皇后的神情,自问自己这个坏人办得可真到位。可惜楚稷不在,否则他必要夸她会演戏。

    ――她如此想着,结果却是刚走出寝殿就迎上了他苦笑的样子:“真会演。”

    他声音放得极轻,她还是赶忙将他拉远了,小声问他:“怎么还是来了?”

    “不放心你。”他摇摇头,“道理说明白就行了,何苦扮个恶人?”

    顾鸾沉了沉:“有些道理随着时光推移终究会懂,但要避免眼皮子底下的节外生枝,恐吓常比推心置腹更有用。”

    他眸光微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看了半晌,笑意漫开:“这人精的样子,是跟上辈子越来越像了。”

    她眨眨眼:“不好么?”

    “好啊。”他轻啧,揽着她往外走,“不过依我看,皇后未必能自己想明白那些道理。”

    “放心吧。”她神色轻松,“我安排好了。”

    第102章 终章(含营养液15000加更)(幸有这重来的一世,让他们...)

    回到清心苑, 顾鸾原想传景云来见,却听宦官禀说:“太后娘娘来了。”

    顾鸾与楚稷相视一望,楚稷淡笑:“正好朕这两日没顾上向母后问安。”

    言毕他就要与她一同进殿, 可面前的宦官面露难色:“……太后娘娘想单独和贵妃娘娘说说话。”

    他边说边偷眼看顾鸾, 顾鸾瞧得出他的为难,想了想就告诉楚稷:“太后娘娘从未为难过我。你先回清凉殿吧, 我一会儿就来。”

    楚稷皱眉, 她又道:“你若不放心,就把张公公给我留下。”

    楚稷想想, 点了头,便吩咐张俊留在门外,嘱咐他若听见什么不好的动静即刻前去禀话,而后自己便先回清凉殿去了。

    顾鸾定一定神, 提步入了殿。

    寝殿之中, 太后已将宫人尽数屏退, 独自坐在茶榻上品着茶。见顾鸾进来, 她抬了下眼:“贵妃来了,坐吧。”

    顾鸾福一福身,自去另一侧落座,太后打量着她:“如今哀家不让皇帝陪你一道进来, 你倒也不害怕了。”

    顾鸾颔首:“太后娘娘从前说这些宫闱斗争不必让皇上知道, 臣妾明白太后娘娘的意思。”

    太后点头:“你既知哀家想与你谈些什么, 哀家便也不绕弯子了。”言及此处,她眸中微微透出几许凌意,“人有野心从来不是错, 但皇帝还年轻,虽朝政清明, 也尚还要忌惮那些世家三分。你想这个时候动摇后位,这不行。哀家希望你别犯糊涂,别把事情闹到覆水难收的地步。”

    顾鸾笑了笑:“臣妾从不想动摇后位,皇上也不想废后。端午的这场戏,正是为保住皇后娘娘的后位才演的。”

    “戏?”太后皱眉,目光划在她脸上,像刀子。

    顾鸾离席,深福下去,坦然地将一切打算娓娓道出。其中自也没省去皇后的步步紧逼,亦提及了永昌每每从栖凤宫回到楚稷身边都有些低落的事情。

    说罢,她低着头:“臣妾和皇上从前都觉得皇后娘娘纵使心有执念,也并非恶人,此番她动手动到皇长子身上,臣妾与皇上皆感意外。诚然,臣妾知道皇后娘娘不会真害了皇长子,是拿准了那药粉只会引起敏症而无其他害处才敢用,可世人由善转恶多是这样一步步促成的。皇后娘娘心魔渐深由此已可窥见一斑,若再放任下去,迟早酿成大祸。”

    太后对皇后所为未予置评,眉头仍深深皱着:“若此时废后,恐怕即刻便有大祸。太平盛世,帝位不至于动摇,你这宠妃却未必还能好过,你也要为你的三个孩子想想。”

    “是,所以臣妾才说,臣妾从不想动摇后位,皇上也不想废后。”顾鸾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太后,“余下的事情,还请太后娘娘帮一帮皇上。”

    太后微滞:“什么意思?”

    “皇上想让皇后娘娘称病,在行宫之中安养。”她如实禀明,“臣妾思来想去,纵使皇后娘娘妥协,朝臣们也未必愿意。而若朝中非议四起,皇后娘娘心中动摇、欲念再起也未可知,到时不免事端再起。臣妾想求太后娘娘安抚诸位大人,让大人们信服皇上的说辞,免去后顾之忧。”

    “你想得倒很周全。”太后抬了抬手,示意顾鸾起身,“可哀家还想问问,皇后若留在行宫不回去,这执掌宫权的重担你想好怎么担了么?掌理六宫和当宠妃可不一样,单凭你这独宠的架势,哀家看你就难服众,可若让你把皇上推给旁人……”太后轻笑一声,“你怕是也不肯吧。”

    “太后娘娘明察秋毫,臣妾的心思娘娘都知道。”顾鸾垂首,“但这些就不是臣妾能做主的了,终究要看皇上的意思。”

    太后的神情有一瞬的复杂,俄而又笑出来,摇头:“是个精明人,倒是哀家多虑了。”

    说着她就起了身,心平气和地向外走去。顾鸾赶忙上前搀扶,二人一道行至殿门口,太后扫见张俊,眼中又渗出几许揶揄的味道。

    顾鸾垂眸:“宜姑姑进宫了,不知太后娘娘想不想同宜姑姑叙叙旧?可让张公公去请。”

    “是。”张俊会意地拱手,好似自己等在这儿就是为了此事一样。

    太后笑出声:“天热,不劳烦她走这一趟了。”

    说话间,太后身边的嬷嬷已迎了上来,顾鸾恭谨地退到一旁,施礼恭送。

    待得太后走远,张俊便告了退,燕歌回到近前,遥遥望了眼:“太后娘娘没怪娘娘吧。”

    “没有。”顾鸾笑笑,“你去请景云过来吧。我与皇上说了打算,皇上没有异议,但也要看她肯不肯办。”

    “诺。”燕歌福身告退,顾鸾径自折回殿中等着,不过多时,景云到了。

    昨日夜里,皇后近前的宫人尽数被押去了宫正司受审,景云虽没遭罪,却也没睡好,此时不免面容疲惫。

    她下拜见礼,顾鸾扶了她一把,又屏退宫人,示意她坐。

    景云依言落座,神色多有些不安,沉默地低着头。

    顾鸾温声:“你别怕,鸟尽弓藏的事本宫和皇上都干不出来。你此番有功,我们都知道。”

    景云声音轻轻:“奴婢不敢居功。”

    顾鸾又言:“这回叫你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再帮本宫一次。”

    景云微怔,抬眸望着她,静等下文。

    顾鸾缓缓道:“皇后娘娘心有怨气,非一日两日可轻易消,还需有人在她身边时常劝解才好。本宫思来想去,你与皇后娘娘相伴多年,有些话还是你说最为合适。”

    景云连连点头:“奴婢愿意去!”

    “你先别急着应,个中利弊本宫要跟你说明白。”顾鸾莞尔,语中顿了顿,“此番波折,若云没了,娘娘身边亲近些的宫人也都受了重刑。唯你毫发无伤,她未见得不会起疑。虽说皇上有意另择宫人放在她身边,若你有什么异样自有人会去御前禀奏,皇上也会愿意救你一命。可事情总怕有个万一――万一她怒火上来欲杀你而后快,皇上也未必能及时挡下。”

    “奴婢不怕!”景云当即道。她好似有些激动,呼吸都被牵扯得有些急,“奴婢不怕……娘娘,皇后娘娘不是坏人,奴婢知道她的!奴婢愿意帮她,也愿意在行宫陪着她,只要……只要她和皇长子殿下能好好的,奴婢怎样都不打紧。”

    顾鸾闻言,心底一阵唏嘘。

    景云这是真正的忠心,从头至尾都在为皇后打算。皇后很该好生珍重这份情谊才是,偏生被那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若云蛊惑了,倒与景云多有疏远。

    顾鸾沉默了半晌:“本宫尽力护你周全。”

    景云道了谢,顾鸾让燕歌给她在清心苑中安排了个住处,让她姑且歇上两天,待得事情安排周全再回皇后身边,景云自然千恩万谢。

    等景云告退,顾鸾思索半晌,便去清凉殿找楚稷了。

    她打算为景云求个免死金牌。老实说,这要求有些过分。

    免死金牌从不是能轻易赐下的,能得此物的人多是功勋显赫的臣子,又或深得皇帝喜爱的皇子公主。

    顾鸾屈指数算,本朝自立国起,赐下的免死金牌也不过三四块。如今她为着一个开口去求,真可谓实实在在的“恃宠而骄”。

    可私心里,她实在不愿景云平白殒命了。

    她与楚稷的重生已改变了不少事情,诚然大多都是往好里走的,但因此丧命的总归也有。其中有些不是好人,死了便也罢了,不必多提。可如景云这样的,顾鸾到底还是盼着她能好好活下去,否则她心里多少会有亏欠。

    她走进清凉殿的时候,楚稷正手把手地教孩子们写字。今日难得悦颖和b颖也在,五个孩子乖乖地坐成一排,顾鸾听到他夸悦颖:“才学了几日汉字就能写成这样,已很好了。”

    当着孩子们的面,顾鸾规规矩矩地上前见了礼。楚稷扶了她一把,正要看旁边的b颖,忽而察觉到她的目光。

    “怎么了?”他的视线在她面上一定,顾鸾望向寝殿,他会意,便挑了两个学问好些的宦官先来看着皇子公主们写字,自己与她进了寝殿。

    进殿阖上门,顾鸾即开诚布公道:“我想跟你求个免死金牌。”

    “免死金牌?”楚稷浅怔,旋即点头,“行啊。”

    “……你不问问给谁?”

    他又一怔:“不是给你?”

    “我要免死金牌做什么!”她失笑,“是给景云的。”

    楚稷短暂地迟疑了一瞬,又道:“好,一会儿让张俊拿给你。”

    他说完,二人间安静了一下。这份安静有些异样,他看看她:“还有事?”

    “没有,我就是在想……我在想……”顾鸾抬了抬眼帘,又低下去,“你不能什么都应我啊。这么紧要的东西,你也不细问,这万一我……万一我没你想得那么好,拿去做些恶事呢?”

    楚稷听完,好笑地看着她:“万一你没我想得那么好?”

    她点点头:“是呀。”

    他挑眉:“那就当我两辈子都瞎了吧。”

    自这日起,皇后称病不出。

    因着端午宫宴的波折,六宫不免有人猜测皇后是因此事受了牵连,称病是假,禁足是真。

    可过了两日大家就发现这病好像是真的,因为皇帝并未禁止六宫前去探望,贵妃、舒妃最先去了,而后许多小妃嫔也陆陆续续去瞧过,传言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其实那几日里,顾鸾紧张得很。那日她虽用一番真真假假的说辞唬住了皇后,却也担心皇后想拼个鱼死网破,便连谁的颜面也不顾了。

    楚稷闻之笑说:“若连她都制不住,我这两辈子的皇帝白当了。”

    听他这样说,她才知他亦在背地里安排了一番。

    七月末,圣驾回銮。皇后缠绵病榻,请旨留在行宫中安养,皇帝准了。

    宫权因此自然而然地交到了顾鸾手中,顾鸾又拉了舒妃帮她,往后的几个月,阖宫过得安安稳稳。

    临近年关,皇帝下旨大封六宫。册佳玉贵妃为佳玉皇贵妃、舒妃为舒贵妃、贤嫔为贤妃,一众小嫔妃也各有晋封。

    顾鸾知道他这样大封六宫主要是为了让她不那么显眼,但旨意一下,朝中还是掀起了一番议论。

    因为皇贵妃从不能轻易册封,尤其是现下皇后只是病了,并未亡故,本朝尚未有过在皇后在世时册立皇贵妃的先例。

    一时之间,“妖妃惑主”的罪名到底朝顾鸾砸了来,新年第一次早朝还未散,顾鸾就听说楚稷在宣政殿发了火。燕歌来禀话的时候额上都在冒冷汗,打着寒噤告诉顾鸾:“听说……听说当庭杖责了三位大人。”

    顾鸾手里原读着宫中近一个月的账目,闻言就看不下去了,放下账册匆忙赶去紫宸殿。入了殿却见殿中一派轻松,宫人间分毫没有天子震怒时应有的压抑,她带着三分惑色走进内殿,抬眼就见他正饶有兴味地喂几个孩子吃橘子。

    橘子被他掰成一片一片,轮流喂进几个孩子口中,每个人嘴巴里都鼓鼓囊囊。

    见她进来,他摆手让乳母将孩子们先带去了侧殿,顾鸾仍自打量着他的神色,终是直截了当地问了:“听说你早朝时发了火?”

    楚稷撇嘴:“是啊。”

    “还杖责了三位大人?”她又说。

    他眼帘抬起,看看她:“还听说什么了?”

    “……没了。”顾鸾道,“就这些。”

    “哦。”楚稷一哂,神色轻松,“放心,我不是为你打的人。”

    顾鸾浅怔:“那是?”

    “我说他们迂腐不化,为了虚名,分毫不顾皇后凤体康健。”

    他这般说着,眼眸眯得狭长,笑意从眉梢唇角沁出来,怎一个阴险了得。

    顾鸾暗瞪他一眼:“这可站不住脚。若只是为皇后娘娘能好好养病,让我掌理六宫也就罢了,何必晋我位份?”

    “别操心了。”楚稷笑得气定神闲,“不是还有母后呢?”

    如此又过两日,阖宫都听说了太后召见几位重臣入颐宁宫议了事。此事在本朝尤为罕见,因为人人都知这位太后素不理会政务,只想安安心心颐养天年。

    于是在那短短半个时辰里,宫里传言四起。有人说顾鸾封皇贵妃的事大抵是要不成了,还有人觉得顾鸾或许连命都要丢了,太后与诸位大人终是容不下她这样独宠的。

    而彼时,顾鸾正坐在颐宁宫的侧殿里,隔着一方殿门静听外头的议论。

    朝臣们自是据理力争,痛陈利弊。太后先是唉声叹气,又是老泪纵横,字里行间鲜少提及她这贵妃,只哀叹皇后不易,请他们多体谅皇后。

    末了,太后还拿出了几封信来,说皆是出自皇后之手。

    那些信里均是对宫中事务的担忧,可见皇后这几个月来时时忧心宫中,难以安心养病。

    在最后一封信里,皇后表明了自己心力不知,请旨册封贵妃为皇贵妃,将宫权尽数交出,无力再管。

    这些信,无疑是堵悠悠众口的一件利器。

    而这些皇后亲笔所写的东西,是不可能让人带出宫的。哪怕在座的朝臣中有两位出自皇后的娘家,也只能自己从字迹辨认像与不像,想带出宫着人细做对比是不行的。

    这场太后出面的促膝长谈,让朝中议论淡去了。

    又过月余,在春暖花开的吉日里,顾鸾终是顺利受册了皇贵妃。又过两日,她母亲得了诰命,借着入宫谢恩的机会又在纯熙宫里小住了几日,私下里跟她埋怨:“如今你当了皇贵妃,我这当娘的多句嘴――你可赶紧将宫里该管的事情都管起来吧,别偷懒了。”

    “母亲何出此言?”顾鸾听得诧异,“后宫诸事,我都管得挺好的呀。”

    顾夫人睃着她,一声轻笑:“管得挺好的,你还总麻烦人家宜夫人?你这边麻烦了她,她扭头就要上门找我抱怨。说来我跟她性子也算投缘,若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们处得好着呢!”

    “我……”顾鸾哑了半天,“我没麻烦她啊!”

    至少近半年都没有。

    顾夫人沉吟:“那你问问皇上吧。”

    不出所料,当晚顾鸾一问,楚稷就认了:“是我,我错了。”

    顾鸾美眸一厉:“你又麻烦她什么啦?”

    “就让她帮忙看了看账。”他道,“我看你最近为册礼的事忙得脚不沾地,若再要算账就更累了。便请宜姑姑将近两个月的账目都拿了去,你就不用看了。”

    “……”顾鸾神情复杂地看了他半天,笑叹,“还是我来吧。”

    太后、她爹娘、宜夫人,都已为他们操心很久了。现下宫权握在了她手里,后宫众人也早没了斗志,他们很该自己打理好分内的事,别让长辈们再费心了。

    却听楚稷说:“账先交给她,你帮我另办件事。”

    顾鸾:“什么事?”

    他道:“秦氏想出宫修行,我准了,已下旨让礼部在京郊给她盖一座道观,你帮六尚局帮她准备一下出宫要用的东西。”

    顾鸾:“啊?”

    他兴致勃勃地翻过身:“这秦氏你上辈子不熟吧?”

    “不熟。”顾鸾微懵,“我回忆了好多次,还是对这人没什么印象,只知她是淑太妃托付给你的。”

    “对。”楚稷颔首,“淑太妃早年有个女儿夭折了,父皇为安抚她,挑了个和公主年纪差不多的小宫女到她身边陪她,就是秦氏。后来淑太妃临终时把她托付给我,是因觉得她性子孤僻,怕嫁了人会受欺负,但其实这秦氏是个怪才。”

    顾鸾不解:“怎么个怪才?”

    楚稷道:“她上辈子,也早早地就开始参佛修道了,但是几次请旨出宫修行,我想着淑太妃的嘱托都没准。直到晚年的时候……那时候你都去世了,她还想出宫,我就放她出去了。结果不到两年她就有了大修为,在江湖上大名远播,佛道两家都有高人争相先去拜访。”

    “然后呢?”顾鸾怔怔,“她活到多少岁?”

    “不知道。”楚稷笑了声,“反正我死的时候她还活得好好的。”

    顾鸾:“……”

    他又说:“这回她是借着给皇后祝祷的理由出去的。趁这个机会,我还想另放几个嫔妃出去改嫁,你也安排一下吧。”

    “放嫔妃出宫?!”顾鸾一滞,“这能行?”

    “有什么不行。”他一脸冷静,“我专宠皇贵妃这事都快天下皆知了,何必留她们在宫里当摆设?前几日我让宫人私下探问了一圈,有些想出宫,也有些想留在宫里过日子,明天让张俊拟个名册给你。”

    ――翌日上午,顾鸾就拿到了这本名册。

    有孩子养在膝下的舒贵妃和贤妃自是想留在宫里的,除此之外,愿意留在宫中自己过悠闲日子的还有七八个,余下的便是想出宫另行嫁人的。

    顾鸾仔细将册子看了一遍,别人都还罢了,但她见纯熙宫的闵氏和陈氏都不想走,就将她们请来问了问,结果两个都不太好意思地表示纯熙宫的日子实在太滋润了,实在是比嫁人有趣。

    “……也罢。”顾鸾没再多劝,将事情交待给六尚局,阖宫便又忙了起来。

    十余妃嫔要出宫改嫁不是小事,宫里要将礼数尽到,事情才算办得体面,单是赏赐这一条就够让人头疼。

    于是之后十余日,顾鸾都顾不上去紫宸殿,日日扎在纯熙宫的书案前。

    奈何她这样忙着,楚稷却刚好不忙。见她不去紫宸殿,他就来纯熙宫找她,总会自顾自地拉一张椅子坐到她书案对面,安静地看她一会儿,然后就忍不住地给她捣乱。

    他在她算账用的草纸上画小人、揪毛笔中半掉不掉的毛,还拨弄她钗子上的流苏。

    “别闹!”顾鸾终于忍无可忍地拍桌子瞪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久远的画面撞入脑海。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上一世时也有过类似这样的时候。好像是在某一次新年前,她忙得不可开交,他恰好不忙,闲来无事就到她房里坐着。

    他们一起坐在茶榻上,当中隔着一方榻桌。她忙得顾不上抬头,过不多时,余光瞥见一只手伸过来,碰得她簪子上的流苏一晃一晃。

    “别闹!”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一眼瞪过去,凶巴巴地吼他。

    要知道,上一世她是一个多么端庄沉稳的老太太。不怒而自威,满宫的宫女见了她都哆嗦。

    偏他总能让她心情起伏不定,喜怒皆形于色。

    她过了太久才后知后觉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

    幸有这重来的一世,让他们之间可以一直如此。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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