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抱抱

    “因为我喜欢你。”

    纪夏阳每说一个字就逼得更近些, 最后的“喜欢你”是贴在凌子清的耳边说的。

    凌子清感觉到气息扑在耳边的温热，还有那简单三个字落到心里的震撼感。

    什么？纪夏阳说喜欢他？

    他懵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纪夏阳却像是用尽力气一样, 弯腰垂头, 下巴正好轻轻地枕在他的肩上。

    凌子清抖了一抖，想推开。

    下一瞬，耳畔又响起了一声呜咽, 叫他抗拒的动作生生停下。

    那声呜咽稍纵即逝，偏偏像是长了眼睛的小刺一般钻入他的心底，梗在那儿叫他不得安生

    凌子清不是没见过纪夏阳哭。他看过孩子似的嚎哭, 看过故意扁着嘴装委屈的小心机，却从未想过截然相反的、小心隐忍的这声呜咽是这么戳心。

    凌子清的手悬在半空, 没有推开纪夏阳。

    他们就这么待了几秒钟。

    突然, 停车场另一头传来了解锁的声音。

    凌子清如梦初醒，狠狠地推开了纪夏阳。

    纪夏阳毫无防备，遇上他用尽全身力气的一下完全没有招架之力。重心歪掉, 脚步无措地后退几步保持平衡, 抬头看他的眼睛红得叫人心惊。

    凌子清瞥了一眼就去注意别处的动静了, “有人来了。”

    纪夏阳咬着下唇，小心挤出一句弱弱的问话，“不如我们……”

    凌子清没有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听到“我们”只是别开目光, “你去庆功宴吧。我还有工作。”

    “我可以等你。”

    “不用了。”

    凌子清转身上车, 忍住不看纪夏阳那一双要哭的眼睛。

    纪夏阳垂头丧气退开一步, “好吧，再见。”

    凌子清没有说再见，开车离开。他握紧方向盘, 一直目视前方不去关注其他事物，只在停车场门口瞧了瞧后视镜，看见纪夏阳走到过道目送他离开。

    距离远，旁边都是车子。纪夏阳看起来是小小一个，像是无助迷了路。

    凌子清收回视线，定定神继续往前开。

    他不知道要去哪里，麻木往前开罢了。中途，他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好多次，持续时间有长有短，代表着一个个被他无视的来电和信息。

    凌子清没心思查看，遇上红灯才停下。

    他能去哪里？

    凌子清想了一分钟，在红灯转绿灯那刻决定回家。

    他原打算回家再看手机的，可是方才的盲目乱走让车子绕了一个大弯，还要不少时间才能抵达家中。手机振动的频率越来越高，吵得他有点烦躁，

    凌子清在路边停下，看一看手机。

    19个未接，27条未读信息。纪老爷子，俞总，总部同事，分公司同事……试着联系他的人这么多，竟然少了纪夏阳一个。

    凌子清一时心情复杂。

    他以为，大多数电话和信息都会是纪夏阳的呢。

    他只回了一个电话给纪老爷子，“纪董，怎么了？”

    “你到勋亚酒店了吧？”

    “对不起，我觉得不舒服，没有去。”

    纪老爷子也不介意，“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和二院的院长比较熟，可以帮你说一声。”

    凌子清瞧了一眼副驾上的礼盒，揉揉眉心，“不用，我休息下就好。礼盒还在我这里，我会找人送给少爷的。”

    “我听说夏阳来了总部。你们没碰上吗？”

    “……”

    碰上了，而且是能咬耳朵的距离。

    凌子清答不了实话，又不好跟纪老爷子撒谎，用了模棱两可的答案，“我觉得还是送到勋亚酒店吧。少爷更有面子，分公司的人也明白您对他们的重视。”

    礼物有俩，一个刻着私人祝福的马克杯，一个红火的摆件。前者一看就是父亲对儿子的赞赏，后者却完全可以说是送给分公司的，双管齐下挺好的。

    “行，你不要勉强自己，休息好了再办。“

    “谢谢纪董。”

    凌子清再说几句就挂了电话，转头看微信，发现宣传部的郑经理更新了视频。

    视频里，纪夏阳特别嗨地举着酒杯，跳到桌子上号召大家喝一杯。其他人也给面子，纷纷举起杯子，不管里面是果汁、可乐还是啤酒一律喝光。

    凌子清找同城速达的快递，同时打电话给酒店订了一个做成大奖杯的蛋糕。

    附近正好有个网点，快递员飞快来取件。他把礼盒交出去，劳烦交给酒店领班连着蛋糕一块拿进去。名头当然是纪老爷子的奖励。

    给全公司的礼盒好办，给纪夏阳那个就让他有点纠结了。

    凌子清输入纪夏阳的名字时有点恍惚，停在那儿好长一段时间。

    快递员友善问，“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我帮你操作吗？”

    “不用。”凌子清强作镇定，不用看通讯录也迅速输入纪夏阳的手机号，“他想拒收的话，你就说是凌助理给的。”

    事情总算办好了。凌子清驱车回家，路上发现车里安静会让自己胡想，便打开了音乐电台。

    几首歌后，电台播起了天气预报。他听到A市今天多云明天降温，毫无波动，听到那些只听过名字的城市放晴也漠不关心，听到家乡依然是艳阳天就觉着不同了。

    凌子清这才感觉到窗外的风有点冷，感觉到身体涌上前所未有的疲惫。

    那才是他的家。他想回去了。

    凌子清请了一周的假，说的理由是累了。

    纪老爷子记得他前段时间总部和分公司两头跑的辛劳，准了假，还表示可以报销机票。

    他想拒绝，换来的是坚定的劝说。

    “你帮了夏阳这么多，我也想帮帮你。”

    “……”

    凌子清回忆起纪夏阳告白的样子，无话可说。

    不管如何，他都顺利请到假了。订机票，收行李，去机场，他木然做着一切该做的事情，刻意不去看信息那儿增加红色数字。

    凌子清害怕点开全是纪夏阳的信息。

    他现在还乱着，完全不知道怎么面对纪夏阳。反正已经请了假，他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不去管工作，暂时不联系人也可行，干脆不去看信息了。

    候机的时候，凌子清一直在看书，听到广播播报会瞧下时间。最后一次看手表是六点钟，他忽而想起纪夏阳经常在这个点提醒他吃饭多重要。

    在一块的话，纪夏阳会拉着他去吃饭，没在一块的话，纪夏阳会连续发三条信息，震得他不得不关注，半小时后再问：【吃饭了吗？没时间也要吃点饼干哦。】

    凌子清原来打算上飞机再吃，而今觉得纪夏阳那个拖长尾音的撒娇调子在脑海里徘徊不去。

    他为了消除这个声音随便吃了一份简餐，也算是规律饮食了。

    他回到家是11点钟，第一件事是喝妈妈熬的汤。

    妈妈在旁边等着，等他喝下一口就问，“猜猜里面有什么。”

    “猴头菇。“

    “你怎么知道？”

    “养胃的，之前喝过。”

    “你还会自己炖养胃的汤喝了？真乖。”

    凌子清笑容一僵，老实说：“不是自己炖的，是买的。”

    其实也不是他买的，是纪夏阳的安排。他上次在纪家犯了胃病，纪夏阳就去找各式健脾暖胃的食谱，叫拥有几十年煲汤经验的阿姨炖好送到办公室。

    那时的纪夏阳，也是这么在旁边催着他喝的。

    凌子清这么一想就觉得在喝的汤变了味，大口吞到肚子里，“我去洗碗。”

    “对了，我买了个新玩意。”妈妈跟过来，从橱柜里拿出了一个料理机。

    凌子清随意一瞥，差点把手里的碗吓摔了。

    料理机正是纪夏阳带货的那一款。

    妈妈没发觉他的不对，开心说，“我看直播买的。这也是纪安集团旗下的牌子呢。”

    “你看了直播？”凌子清诧异，“看完全程了吗？”

    “没有，我只看了一小时。”

    “哦……”

    凌子清放松下来——那妈妈没看到纪夏阳非要给他丸子的画面了。

    妈妈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怎么，这款不好吗？”

    “挺好的。”

    “那就行。”

    凌子清瞧着妈妈满意的表情，不知怎的问了一句，“妈，你觉得那个主播怎么样？”

    “挺可爱的，就是有点呆。绞肉之前居然不盖盖子，一看就是不会做饭的人。”

    凌子清轻笑，小声嘀咕，“他确实不会做饭。”

    “你说什么？”

    “我说，我想睡觉了。”

    妈妈没多想，帮着他找毛巾牙刷去了。

    凌子清洗漱完就躺下，依然没有查看手机。他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勉强睡着。他做了几个零碎的梦，梦里总是有一个纪夏阳，或哭或笑，或静或闹。

    6点，凌子清醒来，盯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记起自己回了家。

    他怕再梦到纪夏阳，不睡了，起床跑去给妈妈煮粥买包子。

    排在他前面的人买的是奶黄包，要了一杯甜豆浆还往里面加糖。他看着，又想到纪夏阳那个嗜甜如命的性子，揉揉眉心检讨自己。

    怎么又想到纪夏阳了？眼睛不看信息，脑子倒是活跃得很。

    他的脑子不是一般的活跃。经过院子里的大树，忆起纪夏阳吹牛逼说自己小时候多会爬的得意脸，瞧见某辆车，记起纪夏阳也买了这个牌子，碰上邻居家的狗，觉得那个无辜的小眼神也跟纪夏阳挺像。

    凌子清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疯魔，买个早餐也能想好几次纪夏阳。

    可能是平常纪夏阳无处不在吧。跟他说早安，问他要不要吃零食，提醒他吃午饭，缠着他要一起去总部，现实叭叭叭，见不着面也用微信叨叨叨。

    嗯，就是这样，不是他的问题。

    凌子清打算给家里做个大扫除，让自己忙到不会胡思乱想。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是放早餐，第二件事就是盯着阳台的杂物看，“妈，这些东西还要吗？我想清理一下。”

    妈妈无奈，“不要，但是你有必要给自己找活干吗？睡觉玩手机不好吗？”

    “没意思。”

    “你平常除了上班，还会做什么？”

    还会被纪夏阳缠着。

    凌子清第一反应是这个，但不能答出来。

    妈妈看他沉默就妥协了，“好好好，你爱做什么做什么，我去上班了……哎，你要不要送一下啊？”

    “五分钟就能到办公楼，要送吗？”

    “可以跟我的同事打声招呼啊。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那一个小月……”

    凌子清迅速转回头，盯着阳台杂物说，“我还是收拾东西吧。”

    妈妈看他不肯也没勉强，出门上班去了。

    凌子清继续整理阳台，发现上一次妈妈弄坏的小推车就拿工具修理。他不大擅长这个，半天没能搞定还把指头弄伤了。

    “我连模型都不会拼，干嘛挑战这个？”

    他原来已经很纳闷了，想起上一次拼模型是跟纪夏阳一起拼的就更郁闷了。

    凌子清把小推车盖起来，眼不见为净，干点能做的事情——买菜做饭，把家里打扫一遍，打开电视看个新闻，一不小心看到节日促销大总结。

    “不少风格传统的品牌也加入了直播带货的行列，纪安集团旗下子品牌……”

    屏幕上出现了纪夏阳直播的片段。

    凌子清想换台，要摁下去时却正好看到纪夏阳绞肉馅那一段。他记起妈妈说的“可爱但呆”的评价，觉得相当贴切，不知不觉扬了嘴角。

    妈妈正好回来，“子清，我回来了。”

    凌子清迅速关掉电视，“炒个菜就能吃饭了。”

    “干嘛关电视？我还想看呢。”

    “对不起，给你遥控器。”

    妈妈打开电视，果然见到的还是纪夏阳的直播画面，“哎？这不是卖料理机的小伙子吗？”

    厨房里的凌子清应了一声，就打开水龙头用水声掩盖掉电视的声音。

    接下来那几天，凌子清没看电视了。他用了一天去母校看看，想起自己跟纪夏阳说过上学时的事情又早早回家，他去看看市中心变成什么样了，看到子品牌的大广告牌觉得不是滋味，还是回家，他跑到公园散心，看到一个年轻人的背影很像纪夏阳，愣了一愣，转身回家。

    凌子清逃回老家，却带了一个装满纪夏阳的脑子。

    他很无奈，也很明白自己不能再逃避下去了，点开忽略已久的信息。

    纪夏阳确实发了很多条，每一条都有道歉。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我跟我爸打听了你的事情，对不起。你回老家了吗？】

    【我还是想说一句……那边降温还没有暖气，你要穿多点哦。如果打扰你了，我跟你道个歉。】

    凌子清看着关心的话语，抿抿唇，往下划拉的动作都温柔起来。

    最后一句话，是刚刚刷新的。

    纪夏阳小心翼翼的哀求：【你明天要回来了吧？我想去机场。就站得远远的看一眼，不会打扰你的。你不回复的话，我就当你默许了哦。】

    凌子清轻笑一声。

    这位小少爷礼貌那么久，最后还是耍赖皮了。

    他也不想再逃避下去了，思忖片刻回复了句：【好，我们见面谈一谈。】

    凌子清回复了纪夏阳，纪夏阳当然是欢天喜地说了一堆。

    凌子清觉得见面说比较好，没有回复，只是看着信息不停刷新。

    纪夏阳说了一通终于冷静了，发来可怜的语音，“对不起，我太激动了。我们见面再说，你不要反悔哦。”

    凌子清回了一个【嗯】，转头去处理工作了。

    第二天，凌子清准时抵达A市，却因为行李破损问题耽搁了半小时。等他搞定了，拉着勉强补上的行李箱出去，一眼就看到靠在角落自闭的纪夏阳。

    凌子清走过去，弯腰轻声叫，“纪少爷？”

    纪夏阳抬头，看到他就蹦起来了，“子清，你……”

    话没说完，猛地起身的后劲来了。

    纪夏阳感觉头晕，脚下一个不稳往旁边歪倒，懵懵地抬手摸头，“我怎么这么晕。”

    凌子清伸手扶住，“能站稳吗？”

    “能。”纪夏阳晃晃脑袋，眼神还是茫然的。

    凌子清举起一根指头，“这是几。”

    “一。”纪夏阳眨眨眼，忽而向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你受伤了？疼不疼啊？”

    凌子清才注意到自己举着的指头是修推车弄伤的那根。当时就破了一个小口子，再过去了好几天，伤口早就不疼了，只是泛红瞧着像新伤。

    但纪夏阳就是紧张兮兮盯着看，好像这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

    凌子清说不出什么感觉，只知道先前惦记纪夏阳的回忆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忍不住想念的人，就在眼前啊。

    凌子清心下一动，伸手抱住了纪夏阳。

    纪夏阳愣了一下就热情地抱回来，还扭头蹭蹭，“嘿嘿~”

    凌子清听着傻兮兮的可爱笑声，弯了唇角回揉脑袋。

    不远处，王总助看到拥抱的两人就愣住了，反应过来就躲一边打电话，“纪董，少爷也来了。他们有点奇怪。我不知道怎么说，拍下来发给您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1-10 18:16:19~2021-01-11 18:1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σ??`)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玻璃花了。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