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成熟的果子
夜深人静。
常青早把梅花、桃花都打发走了, 他自己一个人值守在院子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常青往内室门口靠了靠,轻轻咳嗽了一声。
夜色静谧, 这声咳嗽显得格外清晰。
佳人在怀的裴雾倏地撩开了眼睫。
眼睫是打开了,但人没动,依然担当着人形抱枕的作用。
叶芷不许他动, 他果然就不动, 胳膊一直给她当枕头。
常青咳嗽完,立在院子里等了会儿,不见裴雾有任何动静。
他奇怪地挑了下眉。
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裴雾极少用他提醒,说子时起就一定会子时起。偶尔需他提醒了, 他只要一咳嗽,便会听到屋内裴雾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
今天就有些奇怪了。
他咳嗽完, 天地静谧,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常青靠近了门边, 嘴巴对准门缝, 重重地咳嗽。
裴雾眉头蹙着, 声音极轻地“嗯”了声。
常青赶紧缩回身子,退开。
裴雾极小心极小心地挪开了叶芷的脑袋,挪开后, 他胳膊小心翼翼抬起来, 胳膊被叶芷枕麻了, 动的时候, 神经酥酥麻麻,似针扎般地在复苏。
他在床榻边上坐了会儿,女人呼吸平稳,并没有被打扰到。
他确认无疑后, 才慢慢下榻,穿上鞋子,蹑手蹑脚走出去。
仔细将门关好,他背手走到了院子当中。
常青靠近他,低声汇报:“王爷,程佩佩已被侍卫飞鹰安置在城郊一处宅子里,她听闻不是太子的人之后,一直在哭嚎。飞鹰听您的吩咐,将她关在屋里,晾着她。听闻她哭嚎了一天,现在老实了,管飞鹰要吃的,还问及要如何打发她。”
“飞鹰怎么回她的?”
“飞鹰照您的吩咐,只要她听话,自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听完飞鹰的回答,程佩佩什么也没说,老老实实吃饭,吃完饭之后要了些女人用的脂粉,飞鹰一一满足她了。”
“让她适应三天,之后派人教她些技艺。”裴雾淡淡下令。
常青:“是,王爷。”
“您既然如此看重夫人,是不是,”常青犹豫地问,“是不是考虑将您身体的真实情况告之夫人?”
裴雾大费周章去救叶芷,说明在他心中很看重她,既如此,常青就觉得没必要一直瞒着叶芷,瞒周遭的人相对容易,阻止他们进入王爷的院子便可。但要瞒一个天天躺在王爷身侧的叶芷,好像有些吃力了。
常青是既为王爷考虑,也为叶芷考虑。
王爷劳心劳力装傻,叶芷头疼欲裂地教他这教他那。
都太累了。
裴雾凝眉考虑一会儿,答道:“不可。”
常青:“为何?”
裴雾解释:“我若防备她,自然是不能让她知道,因为她知道了我会有危险。我若不想对她设防,那更不能告诉她。知道之后,她便犯下了欺君之罪。有朝一日,我若被父皇问罪,她也难逃干系。可若是她一无所知,便安全无虞。”
“王爷,竟是为夫人安全考虑!”常青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震惊地低下头,“是,奴才明白了。”
他把早已准备好的剑递到裴雾手中,“王爷,请练剑吧!”
裴雾将剑握入手中,夜色迷蒙中,他一双手缓缓挥出,只见寒光闪过,他身子已然翻跃出去。
刀光剑影,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常青立在墙侧,安静地听着刀剑在空中舞过的唰唰声。
内心无比安静。
多少个夜晚,他们主仆二人便是如此过来的。
白天的裴雾,安静得如一棵树,一待就是几个时辰。湖里的鱼儿跳跃来跳跃去,唯有他,安安静静地不动,因为傻子,要么是疯言疯语,要么是自闭式地待着。
裴雾不愿疯言疯语,只能选择后一种。
只有夜晚,是属于他的。
他可以习武、练字、读史书兵法,往脑子里装入知识,学一身本事在身上。
裴雾时而跃到房顶上,在瓦片间飞奔而过,时而腾跃到树上,似一只翱翔在天际的雄鹰。
最后,长剑一收,他稳稳当当地立在院子当中。
长身玉立,衣摆飘飘,好一个清尘绝世的美男子!
叶芷终于睡饱了,未睁眼前,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还疼一点点儿。
她睁开眼,轻轻晃了下脖子,发现自己依然置身在男人温暖的怀抱里,脸颊挨着的,还是他的胳膊。
只是他胳膊上有可疑的痕迹。
她坐起来,趴头细瞧。
她嫌弃地撇撇嘴,“竟然是口水!”
她替他揩了两下。
眼神往上一瞟。
裴雾阖着眼睫,还没醒。
闭着眼睛的男人,五官完美有型,她抬起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还睡?”
她昨天中午开始躺下,一直躺到现在,睡过白天睡晚上。
他睡得算晚些,可算起来,时间也不算短。
她怕他觉睡多了,人会变得更傻。
裴雾慢慢撩开眼睫,只匆匆瞥她一眼便垂下眼睫。
叶芷抓着他的胳膊,慢慢动了下,“是不是麻了?”
她枕一个晚上,万一把傻子的胳膊给枕废了怎么办?
她得亲眼确认他身体无恙。
裴雾面无表情,一收胳膊坐了起来。
叶芷“哎”了声,眼睛顺着他的胳膊转,“这,这身体是铁打的么?”
枕一晚上竟然不带麻的?
她伸出指尖,轻戳了下他的胳膊。
裴雾眉头耸了下。
叶芷笑笑:“有反应就好。”
“起了,快起了。今天有安排。”
她跳下床,自己找了衣服往身上套。
穿好自己的衣服,她俯过身来,帮他穿衣服。
“我们是主子不假,可我不喜欢别人近身侍候我,像是没有什么私隐一般。以后啊,咱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许外人进来,我们互相照应就好。”
伸着胳膊等别人帮自己穿衣?
叶芷光想想那个画面就觉得挺傻的。
她帮裴雾穿好衣服,这才冲外面喊了声:“谁在外面?”
梅花、常青同时应了声。
“可以进来侍候了。”
叶芷话音一落,门便被推开了,梅花和桃花各端了一盆水进来,放到洗漱架上。
常青颠颠地跑过去侍候裴雾。
叶芷洗脸净牙后,慢慢坐回桌前。
镜子里的女人肌肤丰盈水润,像刚出锅的豆腐,嫩滑无比。
帮她梳理头发的梅花忍不住夸赞,“夫人,你的脸色,瞧着是越来越好了。”
叶芷笑,“我觉得也是。”
站在洗漱架前洗脸的裴雾,眼神悄悄瞥过来。
女人还是那个女人,眼睛鼻子嘴巴都没变,可变化却是日日都有的。
肌肤水水润润,娇娇嫩嫩的,目光流转,韵味十足。
不似二八年华的少女的那种青涩稚嫩,叶芷身上有股子成熟的风韵。
像秋日枝头熟透了的果子,泛着红,飘着香,沉甸甸地压在枝头,让人有咬一口的冲动。
她坐在那里,并没做出任何诱惑撩人的动作,可偏偏不经意间散发出来的那丝韵味,勾得人心里痒痒的。
常青举着拭手的巾子,半天不见裴雾接。
他奇怪地瞄了眼。
裴雾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某个方向。
常青重重地咳嗽一声。
裴雾回过神,表情木木地接过巾子。
正帮叶芷梳头的梅花不高兴地撅嘴,“常公公,你突然这么大声咳嗽,奴婢听了都吓好大一跳,没得把咱们王爷给吓坏了。”
叶芷表情随意地问:“常公公,你不会是哪里不舒服吧?我听着咳嗽声也有点儿大了。”
常青忙解释:“回夫人,奴才没事,奴才以后会注意的。”
吃过早膳,叶芷派梅花将春羽姑姑给喊了来。
春羽一进来便福了福身子,“奴婢见过王爷、夫人。”
叶芷道:“姑姑快起来吧。”
春羽站到一旁,叶芷道:“姑姑,叫你来不为别的。我瞅着这几日王爷精神好了些,就问他想不想习字读书,他说想。所以麻烦姑姑把书房钥匙交出来,以后,我得教王爷习字读书了。”
春羽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稍稍愣了下,但很快,她便恭顺地回答:“好的,夫人。奴婢这就去取。”
叶芷是主子,要个书房钥匙,她得给。以前觉得叶芷是烧火婆子出身的小妾,不必放在眼里。可她跟王爷同房了,说话办事很有条理性,春羽不敢小瞧。
昨儿个从行宫回来,春羽私心里还以为她必死无疑,谁曾想,她竟是个命大的,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太子那边也没有动静要杀要剐的。
春羽就更加佩服了。
钥匙送来,叶芷和春羽姑姑一起去了书房。
生锈的锁具,鸡爪捣鼓了好半天才打开。
推开门,一股子霉味扑面而来。
鸡爪连着咳嗽了好几声。
叶芷抿着嘴,用手在眼前挥动几下,“这书房,是需要打扫了。”
都有霉味了,也不知道那些书变成什么样子了。
等味道散去些,叶芷几人一同走了进去。
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叶芷走到里侧的书架跟前。
书籍的确落了灰,叶芷仰头,“书上的灰尘倒是不多。”
旁边的鸡爪拿下本书瞧了眼,“夫人,好像,好像有人动过这些书。”
叶芷听罢,四处巡看。
“还真是。”
书架周围有许多脚印,有好多书籍上并没有灰尘,有的,则只是薄薄的一层。
她围着四排书架全部看了眼。
大多数书都有被动过的痕迹,只有少数的几本,灰垢积了厚厚的一层。
应该是无人看过。
她紧着鼻子,慢慢拿下一本,厚厚的灰垢之下,是书的名字:春话。
翻开,她粗粗扫了几眼。
是专讲男女感情的诗句。
她慢慢将书放了回去,“可见看书的人,对礼仪、兵法、治国、治家种种都比较感兴趣,唯有男女之情,不屑以对。”
春羽惶恐:“书房的门一直是紧紧锁住的,怎会有人进来?”
叶芷笑道:“就冲这书籍翻阅的程度,可见进来的不是一次半次,这应该成了某些好读之人的书房了吧。”叶芷四处走动着,“春羽姑姑上次还义正辞严地不允许我进来,我以为,春羽姑姑管理如此严格,想来,这里是连只老鼠也进不来的。殊不知,这里已经成了别人随意出入的场所。”
她声音温柔,三分怪罪,七分埋怨。
春羽诚惶诚恐,“夫人,奴婢不知,奴婢实在是不知啊。进来之人实在令人不齿,正门不走,天天翻窗而入。”
除了大门,能进入这书房的另一途径,只有窗户了。
叶芷瞟了眼窗台,果然有重叠的脚印。
她道:“爱书之人何谈无齿?穷人买不起书,而这里又有这么多的书束之高阁无人问津。给他提供个机会又有何妨?”
叶芷不讨厌翻窗看书之人,她细瞧过了,每本翻阅过的书,保护都很良好。
想必这名看书之人也是爱惜书的。
偷进书房的行径不值得提倡,但爱书惜书的这种情怀,她还是认可的。
巡视过之后,叶芷道:“春羽姑姑不必自责了,于你来说,这是管理失职。但这毕竟是王府里的小事,姑姑就莫要提到皇后面前来说了,到时,你赚个管理失职不说,有可能皇后娘娘还要罚你。于我来说,姑姑还算尽职守责,这次的事情,就这样揭过吧。以后若再发生,不用皇后娘娘责罚,我自己便要重重罚你。”
春羽姑姑谢过之后,忙派人打扫书房。为了表示自己是尽职尽责的,她亲自监督,指挥着一众下人勤勤恳恳地进行打扫。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时辰后,积满各种灰垢的书房便被打扫一新。
叶芷扶着裴雾的胳膊,慢慢走了进来。
她扶他在几排书架前浏览了一圈,边走边说道:“王爷,这些都是书,每本书里都有好多好多的字,那些个枯燥单调的字凑到一起,便是教导人生的大知识、大道理。”
她对他循循善诱,“人活一辈子,不能老守在一个院子里,不能只会钓鱼,还要学点儿别的。”
叶芷扶他到桌前站定。
一张长方形书桌,两侧各铺了薄薄的纸,纸旁,各放了一只毛笔,而砚台,则在书桌的一角。
叶芷道:“这书桌,是咱们共用的,你在那边,我在这边,咱们一起习字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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