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八一 突破
宁琅还是小瞧了自己。
她没办法从男人的反应拿捏出他的伤情, 只道是断了手掌的骨头,殊不知不光是手掌, 他整条手臂的骨头该碎的碎,该裂的裂。
又痛又气得人在心里大骂:该死的暴力无情女!!
但哪怕男人不开口,不说话,不以为意的样子仿佛除了他在场的全是垃圾,宁琅大概也能猜到他正在心里指着她的鼻子大骂她。
会用“暴力无情女”来称呼她的人,全天下就一个而已。
就只有魔尊。
宁琅的前世,自曝了元神也要和他同归于尽的魔尊。
他是真正的魔,标准意义上的魔。
他阴险狡诈,极富心机, 又冷酷无情, 为了达成目的什么都可以利用, 什么负面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都不算亏。
在那些低级魔的眼里, 他大概就是魔中的完美典范,是值得每个魔学习的对象。
魔杀人害人兴许不需要理由, 但每个魔变成如今的样子,都必定有至少一个的原因。
宁琅对他的事情知道一些。
知道他叫青泠, 是人族和妖族的混血。
半妖本来就不好混了, 他还是碧血妖的后裔。
这类妖, 他的血便是宝贝,对修士、妖魔的修为皆大有所益,与拥有此血脉之人同修得益更大。而悲剧,便是这么发生的。
他的母亲被自诩善人的名门正派圈禁了, 跟一男修交合后,有了他。母子二人一直被当作取血的机器,不光是他母亲, 他自己也被迫与急功近利而走上了歪门邪道的女修发生关系。
再之后的事情……能引人入魔的不过都是这些那些。
得知他的身世后,宁琅也觉得有些人确实是该杀的。
可魔是分不清谁该杀的,烦了,不喜欢了,那就一窝端。
宁琅很清楚。
尽管一直以来青泠都没有现身,可自她重生以来遭遇的一桩桩事,没有一件和他脱得了干系。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为天道做事,千方百计地要杀东朔,但想太多皆无意义。
既然他出现在了这里,站在了她的跟前,正入侵人间,要杀东朔,他便是她不死不休的敌人。
动手之前,心头到底被些困惑缠住,宁琅最后问了一句:“你才是真正的魔城之主?”
青泠勾了勾嘴角。明明是动人心魄的笑,宁琅却只从中看到了肃杀与血腥。
他说:“本来不是的。”
宁琅听明白了。
知道他是把曾经她在魔城见到的那只魔给杀了,然后换了自己坐那个位置。
抿了抿嘴,宁琅感觉自己问了个蠢问题,突然觉得其它疑问也没有解开的必要了。
扫过一眼地面正领着众隐门弟子,大喊着“隐门弟子随我杀敌——!!!!”去剿除勉强在域中幸存的重明天等一众长辈们,宁琅放下了牵挂,一心一意地对上了青泠。
强强对决的战斗再度拉开序幕。
……
宁琅全心都在搞死对方上面,青泠却三心二意的样子,吃了不少伤害也不认真御敌,还一直在逼逼。
青泠:“别急着开打啊,我还想跟你多分享一下我的上位史呢。”
宁琅用金刚石一样的拳头应了他。
青泠“咯咯”笑了起来,不肯收声,接着说:“魔城里的魔主不是我的杀的。”
他用讲故事的口吻倾情讲述了起来:“那魔主有一个爱人,他的爱人是个人族的女修。那女修许多年前就死了,后来不知怎么就活了。活了之后,她开心了一阵,可后来,知道爱人已经成了魔,还害了不少人,便变得恨他恨得要杀了他。无奈之下,魔主把她囚禁了起来,就当观赏用的金丝雀那么养着。”
“你猜后来怎么着?”
宁琅像是失声了一样,不光哑,还聋,却都只是她不露声色。
实际上,当青泠问句脱口,她的注意力跟着他提起来的尾音被牵动了一下。
“那人族女修向天祈祷,说只要能赐予她力量,让她杀死魔主,她什么都愿意做。”
“那可不正好?给力量?我最擅长的呀。”
“人族女修拿着我给她的力量,痛痛快快地杀死了魔主。我替那魔主感到不值,就帮他杀死了女修,让他们去黄泉路上也能继续相爱相杀个痛快。”
到了最后,青泠啧啧摇头,数落宁琅:“人家这才是女中豪杰,修士中的典范啊。你应该好好学学人家。”
宁琅:“滚。”
伴随话音一同落下的是她的腿。
别的女修哪怕在打架的时候都要讲究一个诗情画意,宁琅则是怎么能搞死人怎么来,用头槌能捶死人就用头,用脚能踢死人就用脚。于是此时长腿从天而降,竟是像一把大砍刀,要把貌美的小白脸劈成一团揉起来的草纸。
这一脚确实很凶很了。
青泠不得不闭了一会的嘴,狼狈逃开。
他再怎么躲怎么避都好,他口中的暴力无情女始终会追上来,像是杀疯了一样,将暴力二字贯彻到底。
她的拳头擦着他的耳边过,灵风直接削没了他一截头发,连着皮肤也像是被粗砺石头狠狠摩擦过后的通红一片。
便是在这两人最近的距离时,青泠接上了之前的话,对宁琅轻语一句。
“总有一天,你也会杀了他。”
“不会。”
宁琅答得斩钉截铁。
青泠依然笃定无比:“你会的。”
“你一定会杀了他。”
比起预言,青泠的语气更像是陈述着必定出现且不可被推翻的事实。
并且将在不久之后发生。
犹如逃不开避不过的恐怖诅咒。
宁琅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当看见一道突然出现在战场的身影,她认为青泠说了那么长的一段故事全是为了拖时间。
她看到了她的姐们儿。
那个傻兮兮抠掉了一颗眼珠子给她的妖王姐们儿。
看到她空降无臬山,像是失控了、疯了一样横冲直撞,遇人杀人,见魔杀魔,百目通红,深深陷入狂暴状态不可自拔。
偏偏宁琅的域没办法对妖进行绝对的压制,尤其对方的品阶已达妖王,只能由得她在山里胡来。
宁琅知道妖王的失控肯定又是青泠从中作梗,不由凉凉地斜了他一眼,光杀气都能把他大卸八块。
青泠不慌不忙,语重心长兼无辜地笑道:“这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下场。”
“我的心头血是那么好拿的吗?”
“她是自作自受——”在宁琅冷冷地注视下,他慢悠悠地做出嘴形,很讨打地说出二字:“活该。”
妖王出现后,青泠无心恋战。
像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赶去做,他彻底改攻作守,忙着和宁琅拉开距离,离此地远去。
青泠:“你慢慢跟她玩,我先去办会正事。”
宁琅走不是,不走也不是。
幸亏有人看出她的难处,对她高喊:“这妖王就交给我们来对付——!”
宁琅斟酌一下,最终颔首应了,追随青泠而去。
……
追着追着,宁琅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她压根猜不到青泠想要去做什么,再多走几步,只怕是要出无臬山地界了。
她眉心簇起,越想越觉狐疑,右眼皮子还冷不丁地跳了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冒出来时,立刻就停下了步伐。
不料,她一停,一直在前头跑的那只魔也跟着停了。
不好的预感瞬间变成强烈的不详、不安。
宁琅:“你究竟要办什么正事?”
青泠笑而不语。
这光笑不说话比说了话还吓人。
也让宁琅顿时暗叫了声糟,心道自己中计了。
她本以为妖王姐们儿是套,没想到居然是套中套,真正的套是他,他是为了把她引开,才故弄玄虚搞了这么一遭。
果不其然!
宁琅才刚转身,青泠携了深长笑意的声音就从后头飘了过来。
“我要办的正事……就是引开你啊。”
话还没说全,便见人已经闪现到了宁琅的正前方!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有余!
看那阵仗,仿佛只要有他在,宁琅就不要妄想能摆脱他,赶回一开始的地方。
青泠所做为何,当遥遥望见弘峰上空的动静,宁琅一下子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黑云散尽的晴空里陡然聚了不少彩云,朵朵彩云仙气飘飘,似从更高的天上而来。
云朵之间隐约可见不少神仙的身影,一眼看去只觉眩目至极,庄严神圣,不可逼视,心中生出膜拜之感,要立刻垂目低头,才不显冒犯。
大多修士皆是这种感觉。
但宁琅显然不在此行之内。
她不光生不出任何憧憬向往之情,反而目眦欲裂,浑身因愤怒而在微颤,额角、攥紧的拳头都有暴起的血管凸了出来,她恨得咬牙切齿,竟还有鲜血从嘴角渗了出来。
要是她猜的没错……
那群高高在上的神仙突然屈尊降临此地,全都是为了……
宁琅不敢再想下去。
能在一贯云淡风轻、哪怕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宁琅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青泠大饱眼福,只道真是值了。
但他很贪心,还想看更多,因而火上浇油:“你哪怕有神通本事,都赶不过去了。”
能和东朔有关的事情,便没有不成的道理。
宁琅果真更气急:“滚开!!!”
伴之而来的是烧得更加汹涌的怒火,紊乱却更具杀伤力的灵力如同海啸一样要淹没了不识好歹的男人。
这暴力无情女!
青泠憋下一口翻涌上来的气血,神色自若地笑了笑,一边想方设法地阻拦宁琅,一边继续刺激她:“滚是不可能滚的。要不你试试再自爆一回元神,看看能不能把我,”指了指自己后,他又指了指天上,“还有那群神仙给炸死,来救你的好道侣?”
“你也不用觉得难受,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情。”
“本来当初顺利把镇魔钉打入他的血脉时,便该有这一遭,要不是他神通广大,也不知动了什么法子,居然能瞒着天道的眼,一直藏到现在,否则也不会拖到此刻才来。”
“你们逍遥了这么久,过了一段神仙日子,也该够了。”
宁琅压根听不进他在说什么。
她的全副心神都飞到了弘峰那头,身体却被留在老远的地方,没法往目光所至之处前进半步。
她意识到是青泠藏了拙,让她卸下了警惕。
也意识到,一件更恐怖骇人的事实。
——她赶不过去。
也可能……赶不上。
至于赶不上什么,光是脑海中浮现出这个问题,宁琅只觉像是被人掐住脖子一样地窒息。
宁琅倏地停了下来,嗓子如被火熏哑了一样,问青泠:“你为什么要杀他?”
她希望能找到办法,让他放她过去。
哪怕是跪下来去求,也可以。
青泠笑着答:“当然是为了复仇啊。”
满脸笑意之下,他的眼神里似燃起了幽幽的冥火,阴冷无比。
“我多无辜啊。明明决定自爆元神的人是你,他却觉得是我害了你,从第二世开始,就拼命地、用各种你想也想不到的手段来折磨我。”
“如今我只不过要让他一死,已经算是非常便宜他了。”
听完这番话,宁琅心知,无论如何,他都定是不肯放她过去了。
当心里的侥幸全部死光了,宁琅整个人变得更坚硬起来。
她知道,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帮她、帮他。
这全天下,没有一个人不盼着东朔的消亡。
这全天下,想让他活下去的,唯她一个人矣。
她只能靠自己。
像是烧得滚烫的铁放进了冰水里,她炸了一样的脑袋陡然冷却,使她冷静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青泠,回想起他一路的阴谋诡计,她有了一些想法。
她问自己,为了东朔,她能舍弃什么?
而答案是:除了这条命,她没有不能放弃的东西。
因为她答应了他,不会死。
所以,只要控制到不死,便可以了。
想到这里,宁琅有了行动。
她在青泠“哦哦连你这个老村姑也终于开始打扮了啊”的话声中,珍而重之地取下一直戴在头上的发钗,放进了芥子袋里,随手取出一根粗糙的发带,把散落的头发绑在脑后,少了几分女人的优雅,看上去更是干练冷漠。
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似的。
她整个人的气质有了巨变。
形如一颗从火炮里射出去的火药,她只知道往前冲,燃烧她自己,炸毁掉路径上的所有敌人。
不需要考虑代价,没有什么是不能失去的。
她可以拼上一切。
除了命。
霎时间,宁琅似进入了某种高绝的状态,她变得极度集中,神识不顾后果地全部放到了外边去,随即,不光青泠的一举一动,不止是连周遭仔细到一颗石子一个甲虫都看得清清楚楚,她觉得自己甚至能预测到所有存在的轨迹——未来的移动轨迹。
人的脑海无法承受海量的信息,于是宁琅便不想,放空了大脑,什么都不考虑,不思考,将一切交由身体,从心行事。
而她的心上只挂了一件事。
——破除路径上的一切障碍,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东朔的身边,把那些要欺负他的人全部干趴在地上。
哪怕是天上的神仙,她也要把他们一个个从云层上拽下来,踩着他们的脑袋,捻进人间的泥土里。
似整个人融进了风里,宁琅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
明明她一直在青泠的视界中,后者却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对她行踪的掌控。
从她近身、出拳、命中他的脑袋,花的时间在一息半左右,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速度是望尘莫及的,但他不是普通人,中间他有很多个机会可以察觉到意识到,给出反应,甚至回击。
可他没有。
因为他做不到。
她的一举一动仿佛充满了无数个可能性,她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给他造成任何攻击。
不可预测。
不可捉摸。
不可窥探。
像是把控着无尽可能的隐秘法则。
也像是至高无上的、无所不能的、最强的神。
不得不说,起码在这一刻,一直嬉皮笑脸、觉得事情都在按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的青泠,乍然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
恐惧的来源,不是头骨碎裂的声音,也非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而是他不自量力,居然胆敢挑战这样的存在。
此时的宁琅并不知道青泠心中所想。
她能看到他的嘴巴一直在动,但听不到他在说什么。而他的嘴巴终于停歇的时候,他的脸上出现了又惊又惧的神情,像是见了鬼,又像是在仰望着某座高耸入云直插天际的山。
不过他是如何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他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势下,她依然完好无损不止,还终于穿破了他的阻碍,能向弘峰直冲而去。
从无臬山边缘去到弘峰的这一段路,是宁琅的生平最快。
她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达到这种速度。
却依然不满足于此。
只想着快一点。
再快一点。
不行。
还不够快。
会赶不上的。
更快一点吧!
哪怕是一点点也好啊!!!!
修界常说,修士在生死之间更容易寻求境界的突破,宁琅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经常去危境中涉险。
这句话是对的,又好像不是全对。
为了活下去,能不死在险境里,每经历一次磨难,她的修为相对平常就能提高好一大截。
但眼下,她不是为了自己能活下去。
她是迫切地希望另一个人能活下去。
驱使她突破的,是他,也不光全是他。
是绝望。
是不甘。
是不愿屈服于命运。
是不想对把自己按在地上搓磨的世界认输。
而这一切的一切,成就了更好的自己。
这一瞬间,连宁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隐约察觉到自己突破了极限,甚至是突破了人类的极限,修为也一霎冲上了封神之前最后的枢奥境。
这些她都不在乎。
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她终于回来了,站在了弘峰的至高处,以人类之躯体,一己之力,迎上了仙云上的神仙。
宁琅泪流满面。
太好了。
她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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