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七七 竹藏和单春棠
修士的心魔只能靠自己战胜, 别人哪怕有心帮忙也插不上手——这点是修界的普遍认知了。
可到了东朔跟前,什么普遍认知好像都不管用了, 全都成了玩笑话。
长在别人心头上的心魔,被他一个外人轻轻松松地压制了。
也就是挥挥手的功夫,上一秒还在杀气腾腾地嚷嚷着“杀了她!杀了她!”的单春棠,这一秒就像是没了气的球,瘪瘪的,跌坐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小坨。
她紧紧抱住了自己,自卑、怯弱、惶惶不安,对一切都感到了恐惧。
看她的眼神, 空荡荡的, 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更像是只被人随手抛弃末了还要踩上几脚的小兽。
她这样, 宁琅蓦地想起了曾经在第四界见过的东朔,心不知不觉难受起来。
她还是堕魔了。
东朔只能让她清醒, 让她不被魔嗜杀的天性所控制,而不是祛除了她的心魔。该在的还在, 要是一个不慎, 也会落得再回不去的下场。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 还有机会。
单春棠如今只是半魔。
宁琅:“春棠……”
宁琅上前,正想着是要试试用暴力手段逼她做回个正直的人,还是用话疗劝她回头是岸,突然响起一声咆哮定住了她的步伐, 亦吓得颜翩翩马上布了音障。
竹藏:“单春棠——!!!”
宁琅先是一愣,停在了原地,旋即微笑。
是啊, 如今已经轮不到她站出来了。
竹藏突然猛地嚎了一嗓子,把屋子外的飞鸟都吓得扑腾翅膀飞走了,熟了的野果子掉了几枚,着实把颜翩翩惊得不轻,她刚想数落人,便见眼前一米九的体修大汉像是世俗界用的攻城器械,噼里啪啦的火炮连天。
提着单春棠的耳朵就开始狂吼。
“你能不能争点气?!”
“你的人生是为了别人而活?别人怎样待你怎么看你,你在乎他们干什么?!你又不是没有别人自己一个人就活不下去了,他们不要你了,所有人都不要了不代表你就不该存在了,就失去了自我!”
吼着吼着,声音蓦地多出了点点委屈和哽咽:“既然你这么在乎别人,那你怎么就看不到我?”
宁琅其实看到单春棠的神情有了些动摇,涣散的眼神似在慢慢凝聚,可也就她看到了,竹藏正值气头上,留意不到这么细小的变化。
想着要让单春棠彻底清醒过来,他狠一咬牙,目光落到了一柄剑上。
就是那把她宝贝得要死,名叫飞花的神兵。
何时何地都背在身上,生怕连最后属于她的东西都被抢了去。
当剑被竹藏抽了出来,暴露在空气中,仿佛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单春棠下意识地伸手,呢喃着:“不、不要……”
他们体修的心大多都是石头做的。
看到单春棠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光宁琅没生出一点恻隐之情,竹藏更是没有,还朝着剑呸了一口,声如滚滚雷鸣。
“不要?不要个屁的不要!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这整天要弃你而去的垃圾神兵要来有个鸟用?!”
说完,竹藏用身体挡在了单春棠和飞花之间,又单膝跪下,将飞花直直插入地面,一手按在剑柄上,一手则捏成了拳,半点迟疑都没有,朝着剑身挥拳直去!
大概是经过了宁琅的前车之鉴学聪明了,飞花无师自通了自己放剑气,于是此时当竹藏怀着断剑的决心而去,肉拳顿时被飞花的剑气所伤,马上见了红。
能修体的,能徒手断剑的都是些狠人。
换了别人,见红了就该停手了。
到了这里,见红只是开始。
于是一下断不成剑,便有了第二下、第三下。
每一次出拳都是剑气凌厉,血光飞溅。
飞花剑身轻颤不断,像在喊着好痛好痛。流了许多血的竹藏一声不吭,面容刚硬,像是钢铁又似寒冰,冷酷无情。
看到这发生在眼前的悲烈一幕,单春棠呆住了。
但呆是呆住了,她的瞳仁却渐渐有了焦距,像是行尸走肉一样的脸上也有了几分生气,仿佛整个人正在慢慢地慢慢地活过来。
彻底活过来的那一刻,是当一滴被剑气震开的热血溅到她的脸颊上时。
便是在这一个瞬间,她的眼有了高光,和现实脱了轨的意识登时回了笼。
看到人和剑皆伤痕累累,单春棠马上抬手,想拦。
“别——”
迟了。
最后一拳已出。
飞花应声而断。
当初宁琅没能锤断的剑被竹藏给生生锤断了。
断的是剑,也是单春棠和过往最后的羁绊。
地面碎成两截、没了神兵锋芒的剑让单春棠陷入一片恍惚,微张着嘴,彻底傻了的样子,就感觉脑子一片空白,没法思考,反应不过来了。
正恍惚着,她的手背传来一阵温暖感触。
愣愣低头,却见竹藏的大掌完完全全将她的手包裹住了,用了点力,像是想给她力量,也像是为了让手不再颤抖。
当他血红一片的手背撞进视界,单春棠说不出话来,如有鱼骨卡在了喉咙,接着鼻头一酸,眼泪已经是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掉在了他的手背上,晕开一朵朵血花,鲜红得狰狞,却让她整个人回到了人间。
这么久以来,单春棠不是看不到竹藏。
她选择视而不见……是怕自己会害了他。
她好害怕好害怕。
怕他会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受到同样的伤害。
可无论她再怎么逃避他,不理会他,他也会重新回到她跟前,强迫她正视他的存在,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好,都会在她前头为她开路,挡风挡雨。
便如这一刻,强硬地把她从无边无际却足够保护她的黑暗中拽出来,回到现实,逼她面对,站起来,也让她再一次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他一直在。
依然在。
竹藏以为单春棠是在为折断的飞花而伤心难过,想要安慰她,声线因嚎得太多而有几分嘶哑,“等日后我再去——不,日后我们一块去剑冢寻把新的剑。”
竹藏的掌心从单春棠的手,到了她的脸颊。
他单膝跪在她的跟前,略略前倾了上半身,双手捧着她的脸,让她抬起头,和自己对视。当视线撞上,他无比郑重地对她说:“在你找到新的剑之前,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武器。”
“你想杀单莲那个狗东西是不是?”
“只要你能站起来,吭一声,我就替你杀。”
单春棠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除了一个劲儿地流泪外,什么都说不出。
嘴巴说不出话,心里的那张嘴也说不上来她眼下是如何情绪。
不仅仅是感动。
还感到了救赎。
以及,生气。
单春棠抓住了竹藏的手腕,咬牙切齿地低低说了声:“笨蛋……”
竹藏没听清:“你说什么?”
“你这个大笨蛋!!!!”
竹藏:“???”
单春棠:“飞花整天说要离我而去不是为了投奔那个坏女人的怀抱,而是为了杀掉她!它一直都是站在我这边的,从来都没想过要背叛我。就是这样的好飞花,被、被你,呜呜呜——”
随着她的声音,地上的碎剑闪了一下,试图证明自己的忠诚和委屈。
竹藏:“……”
一直放任竹藏摧毁神兵的众人:“……”
竟是万万没想到是这展开。
单春棠:“呜呜呜呜混蛋……我的飞花……连你也欺负我……”
竹藏:“我、我们修好它!”
“修什么修!现在上哪里去修?”说完,单春棠的呼吸停住了,且刚哭过,鼻涕堵住了鼻子,差点把自己憋死。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竹藏,然后猛地抱住了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想赖账?你刚刚还说要成为我的武器的,师姐们都听见了的,你别想赖账!”
单春棠一口气喷了这么多话出来,习惯了她自卑懦弱寡言少语时候的竹藏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了之后,只觉得一直以来坚持做的事,全部都值了。
此情此景,他的手有多痛,心里便有几多欢喜。
露出抹铁汉柔情的笑,他说:“好,不赖账。”
竹藏站起身,顺带着把正抱住了他手臂的单春棠也给提了起来。
竹藏:“我先求师姐给你看看,趁封锁没有更严密的时候,我们赶快逃出隐门。”
单春棠摇了摇头,严肃地说:“我不走。”
“单莲不死,我绝对不走。”
竹藏急了:“来日方长——”
却被打断:“单莲她是魔。”
“要是不杀了她的话,她会杀掉所有人。”
突然出现的信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料不及,正思考着,正屋的门门窗窗全部被一阵阵强而有力的风给吹得哗哗响,直接开到了尽头。
有一人笑着从门口款款走进,让单春棠瞬间像是弓起背、炸了毛的猫,无比警惕小心又害怕起来。
“师姐说话可真难听。”
“怎么会是我杀掉隐门的所有人呢?那个人明明是你,不是吗?”
单莲不请自来,看起来也来意不善,全场反应最快的是宁琅。
风还未吹起,单莲还没从空中款款落地,放出去的感知便先一步察觉到了她的存在,便立马带着东朔,顺手抓起小师叔的后衣领、压住了他的声息躲到了屏风后头去,从头到尾,一息时间不到。
单春棠和竹藏在医修师姐这里被发现,要是硬说,还勉强能圆。
要是他们三人再被找到,医修师姐的麻烦就真的麻烦大了。
而躲在屏风后头观望外头情况的时候,余光扫见单莲,回忆起单春棠说她是魔的话,宁琅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什么,像是要开始了。
像是该登场的主角们都聚到了戏台上,序幕便该被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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