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六二 我好想你。
业狱不是荒界的风景名胜区, 不是“到此一游”的必去项目,哪怕是活了好多年的大妖们也不知它在何处。
也幸亏巫地大峡谷里的大妖多。
九百九十九个不知道, 总有一个知道的。
便有了他领着宁琅入了荒界,去业狱一行。
有大妖带路,也托了一朝在荒界传开了的“鸡血姐们”这一封号的福,宁琅在荒界畅通无阻,遇到的妖啊魔啊无不俯首,客气得简直把她当成了贵宾。
宁琅没有太多心思和他们周旋,胡乱喂了他们几口鸡血就匆匆撤了。
如此,在路途上耗了半月,她才终于到了西极之地的荒界业狱。
到了地, 宁琅总算明白了, 为什么吞魔也好, 妖王也罢, 还是给她领路的大妖,都说她去不了那个地方。
她确实进不了业域。
因为这里根本不是能硬闯的地方。
西极之地延续了荒界的特色, 一贯的荒芜,放眼望去尽是看不到边界的黄沙, 天色昏沉, 像是铺上了层灰网, 没有一点的翠绿青蓝。
此地非寻常人能到的地方,哪怕是如今的宁琅,也是一路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才到了这里。
而这里,有两个门神一样的存在。
他们生得高大魁梧, 手握长戟,直挺挺地站在绵延黄沙之中,很是突兀。
“他们是业狱的守门人, 之后的路只有他们才能带你去。”
大妖又对她说:“你过去吧,我走了。”
宁琅谢过大妖,之后朝一双守门人走去。
她一路警惕着,可即使靠得近了,守门人也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只如入定了般,一动不动,仿佛眼里没有宁琅这个人。
于是宁琅只好抬手抱拳,道:“我是来自人界的修士,想去业狱,劳烦两位带我走一程。”
身高几乎是宁琅的翻倍,如是小山一样的守门人终于施舍给她一个眼神。
后掷地有声,声音一左一右在宁琅耳边炸响:“非罪大恶极之人,不得入业狱。”
“可我定要去。”
守门人依然只有一句:“非罪大恶极之人,不得入业狱。”
宁琅犯了难。
想要硬闯,她又不知道往哪里闯。
尽管守门人非人非妖非魔,她也不是打不过。
但打过了也没有用,他们属于不可被消灭的存在,打倒一个,站起来无数个。
于是宁琅紧急呼叫吞魔:“快帮我想想办法。”
吞魔:“没办法的啊,要真有办法我也不会跟你说你去不了了。”
又语重心长地跟她说:“最强,你也该知道了,这个世界是有靠横冲直撞到不了的地方的。”
宁琅自不可能被三言两语说走,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得从“罪大恶极”这里下手。
虽然言辩不是她擅长的,可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宁琅:“我有罪。”
“何罪?”
“我在荒界横行霸道,不仅杀魔,还伤了很多妖。”
“非罪大恶极之人,不得入业狱。”
宁琅继续努力:“我不光明里暗里辱骂天道,还跟它动了手。”
“非罪大恶极之人,不得入业狱。”
“……”
这也被驳回了?
看来,不使出绝招不行了。
宁琅定了定神,将所有希望寄托在自己的杀手锏上。
“你们可知近日被关入业狱的大魔头?”
守门人不吭声,抛来半个眼神,等她下文。
宁琅接着说:“我是他前任道侣。”
守门人异口同声:“他是他,你是你,罪不连坐。”
“不,我有罪。”
“?”
面对质疑,宁琅的声音铿锵有力,那叫一个非常振振有词:“我最大的罪过,就是让他爱上了我!”
然后一手捂着胸口,一臂张开,像是戏子上身,偏生面无表情,向天感慨:“啊,我真是一个罪恶的女人啊。”
吞魔:“……”
守护人·左:“……”
守护人·右:“……”
面对三方沉默,当事人宁琅非常坦荡,没有半点尴尬,挺直胸膛,任他们用诡异的眼神打量。
守门人不懂感情,但他们输给了宁琅的理直气壮。
细细一想,似乎逻辑上勉强说得过去,于是放了行。
业狱之业,由道裁定,若是无辜者,再把她领回来便是。
于是,正当宁琅搜肠刮肚地找着自己从前干过的坏事,准备添油加醋一下,只一晃神的功夫,眼前的场景变了个样。
茫茫沙海不再,恍然一瞬进了冰原,冰雪铺天盖地,冻彻心扉,冷得人无法呼吸,寒风似锋利刀刃,刮在身上,稍有不慎能皮开肉绽。
宁琅微怔:“这里……就是业狱?”
守门人看了她一眼,便说:“你是无罪之人,随我回去吧。”
业狱为犯下极大罪孽的生灵而生。
若她是罪人恶人,一入业狱便是铁链枷锁伺候。可这人族女修什么也没遇上,连这极端的气候也影响不到她,在寒狱里跟个没事人一样。
再细细一看,瞧见人族女修周身萦绕的微光时,守门人顿悟之余,一直板着的脸也显现出丝丝讶色。
是福业在护她。
行善得善果,行恶得恶果。善恶之果不以量计,以业计。
看这人族女修身上积累的福业,别说是大罪大恶之人了,连小奸小恶也根本碰不上一丢丢的边。
她行过何等善事,守门人看不穿。
但从将她护得贴贴实实,不让伤到一星半点的福业来看,知是曾有千万人为她向上天祈福,祝愿她,感恩她,是哪怕轮回转生个千百世也耗不尽的福报。
这样的人不该呆在这里。
想到这里,守门人立刻要带人回去。
可念头刚起,却发现人已经没有了影。
刚叫糟,想追,只听冥冥中有一道声音印刻在他脑海。
‘随她去吧。’
守门人立刻心神一凛,随之垂首,毕恭毕敬地答了声是。
……
从守门人身边悄无声息地溜掉了之后,宁琅开始找东朔。
她砸开了巨大冰石,又掘了雪地数尺,始终不见半个人影。直到偶遇了一个正在受业报折磨的魔,一番痛扁,让他深刻地意识到“有一种人族女修她比业狱还可怕”后,她才知道,原来这里不过只是业狱的第一层。
“业狱有几层?”
“不知道。”
宁琅举起拳头。
魔连喊了好几次“好姐姐好姐姐”,跟着求饶:“饶了我吧好姐姐!虽然我是从第四层爬上来的,但我是真的不知道一共有多少层啊!”
看他的样子,宁琅觉得他不似说谎。
不过答案倒不重要。恶业越重之人,便越是在底层。东朔一定在最深最下面的地方,那么她只肖一层层地找,一层层地翻,找到他为止便是。
于是问:“怎么去下一层?”
“好姐姐这边走,去第二层的路我熟!我昨天刚上来的!”
那魔没有耍花招,领着宁琅找到个门,目送她去了第二层。
层与层之间的门是双向的。
但若是身上的恶业太重,是去不到上一层的,宁琅一路向下,则没有遭到阻碍。
第二层是疫狱。
没了天寒地冻的冰雪世界,变成了处处是污物秽物的肮脏地方,在这里被囚者要受尽疫病的折磨。
用同样的办法,宁琅很快闯到了第三层。
然后第四层、第五层。
……
第十一层、第十二层。
……
第五十层。
……
第八十层。
中有波折起伏,但也总算一路下到了第九十九层。
可就在要下到第一百层的时候,一个本来呆在第七十层受刑,却出于好奇,一路跟着她到了第九十九层的魔,因为没办法再跟下去了,所以跟她搭了话。
“你到底要去哪?”
“去最底层。”
那魔笑了,之后说:“你倒有点意思。”
“要是再下去的话,就算是你身上的福业也护不住你了,得跟我们这些人一样,一起遭罪。”
宁琅没有放在心上,只给他背影看,甩出两个字:“无妨。”
魔在她的背后喊:“你可知业狱共有千余层?”
“就算有万层,十万层,这业狱的尽头,我也去定了。”
话落,身影便从第九十九层消失了,把被困在此地的魔看得一愣一愣的。
……
那魔没说谎。
进了第一百层后,宁琅身上的福业再也护不住她了,尽管她身上少有恶业,牛头马面会放她一马,不把她抓到热锅里熬煮,不必和那些受刑的人啊妖魔啊一起被抓起来折磨,可狱中杀气戾气太重,无灵识的存在便会将她视作敌人,让她寸步难行。
但宁琅不理,坚持一路向下。
那魔也说谎了。
域无千余层之多,只有一百零九。
因为在那里,她终于找到了东朔。
当一进入这层,一眼就瞄到东朔的时候,宁琅眼睛鼻子都在发酸,可嘴角却是上扬的,微微笑了。
怎么说好呢?
就,挺想他的吧。
于是不管不顾地,在吞魔喊着“不要不要不要啊啊!”伴随尖叫的声音中,宁琅一脚就踏进了业火之中,直直朝东朔走去。
大概是想在心上人面前留下好一点的印象,她路上还理了理衣服头发,试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
或是心有所感。
正受业火炙烤之痛而感知不到外界一丝动静的东朔,此时却毫无征兆地、冷不防地抬起头来,像是死掉了一样的眼睛朦朦胧胧在无边业火中捕捉到一抹身影。
微愣,他的脑海里好像猛地有“哐——”的一声响起。
当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他与一双熟悉却陌生着、跟记忆中那双清亮眼眸如出一辙的眼睛对上视线。
又听对方说:“好久不见了。”
“你可真叫我一顿好找。”
“你想我了吗?”
又不等他回答,她莞尔而笑地说:“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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