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生死之际1

    温千禾短暂地思考了一分钟, “疯了挺好。”

    刘雪眼睛瞪得浑圆，不信这么无情的话出自眼前看起来还算面善的人的口中说出来的：“我听朱莉姐说，你们俩关系非同一般, 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去见周哥的, 怎么和说的不一样呢，”

    “刘小姐，别人口中总会有偏差, 我和周ting筠的关系不怎么样。他想找我，只是我欠他钱，我躲债的，我现在还没赚够，所以千万请你保守秘密。等我赚够了自然会去找他, ”

    刘雪狐疑地看着他：“真的？”

    “嗯。”

    “你欠多少？”

    温千禾伸了一根手指头。

    “一百万？”

    温千禾摇摇头：“比一千万还多。”

    “你一个律师，月工资也不少，借这么多钱干什么？”

    温千禾苦逼道：“我以前生过一场大病，急需用钱，周ting筠和我是校友，而且他家特有钱, 就找他借了。”

    “什么病？”刘雪越听越不信，越不信越想一探虚实。这个人并非网上那般无趣。

    “后天性精神偏差、异性排斥综合症。”

    刘雪眉头紧锁, “有这病？我怎么没听说过。”

    “其实得这病的人不少，但大多都瞒着, 任其发展, 到最后闹得流离失所, 孤独终老。只有我想着根治，关键费用贵，治不治得好还没有定数。”温千禾一本正经地诉说, 倒勾起了刘雪的好奇心。

    “我看你这样子，应该还没治好，”刘雪跟别人学过如何通过肢体动作判断这个人心理。

    温千禾手刚开始交叉放在桌子上，这是内心自信的表现，但不知不觉又将手缩回，明显是胆怯，加上以前网上对他的认知，确实得了这病，异性排斥，换句话讲，和社恐差不多，但只对异性。

    “嗯，让你见笑了，我在你那印象肯定很差。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活这么大没怎么跟女生相处过，约会更是没有。所以今一整天我都很紧张。”

    刘雪甩甩头发，双手摊开在桌上，身子微微向前倾着，露出迷人的笑容，“你是同性恋吧。”

    温千禾闪过一刻的惊讶，转瞬恢复正常，内心则纳闷，有这么明显，是写脸上了吗？

    “不必惊讶，我身边多得是像你这样的朋友，不太爱与女生走太近，如果是谈公事没什么异常，一旦扯上感情反应挺大。你可以如此自然地与我交谈，是因为你对我没有感情。你坚持这么多天，好像没什么效果哦。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和周哥是情侣。”

    温千禾对前面的话无可置否，一听到后面那一句，坚决反对：“我和他真不是情侣，要是情侣那不绯闻满天飞。我承认我是同性恋，但又不会一直是，医生说会治好的。”

    刘雪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逗，我头一次听到把喜欢同性的性取向当做病的。你刚刚说自己得的病就是这个，我就说我没听过这病，你瞎编的吧。温千禾，干你们这行的，是不是都不实诚，何必绕这么多圈子呢。你不想见到周哥，不就因为你们分手了，一个余情未了，一个决心分手。遮遮掩掩干什么，和咱周哥谈恋爱很丢人吗。周ting筠是娱乐圈这么多年我见过最优秀的男演员，男歌手，全能艺人，敬业，上进，谦逊。”

    “行了，别夸了，他什么样我比你清楚。”

    “承认了？”

    “再演下去，我得给全行业抹黑了，担不起这个责。”温千禾无奈至极。

    “请问，二位点餐吗？”一位女服务员打断道。

    温千禾才发觉两人说半天菜都没点，“点，刘小姐，有什么忌口吗？”

    “不吃辣不吃蒜不吃香菜。”

    温千禾点点头，在菜单指了指：“那就这，这这，再加上这，都不放辣椒，不放蒜，不放香菜，清淡点。”

    “可这道菜没放辣就没有味道了。”

    “那换这道。”

    他很快就将菜点好。

    刘雪放下手机，“对不起了，我已经将你的位置发出去了。”

    温千禾用眼神哀求：“撤回吧，真的，我跟你说实情，千万别发。”他没有回头路可走，和周ting筠那条路已经走到底了，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刘雪被他那眼神看得不好意思，将手机拿起来晃晃，“骗你的，本来想发，但还没有。”

    屏幕上信息在聊天输入栏，确实没发出去。

    “谢谢。”温千禾松了一口气，语气压低了些，“我和周ting筠是谈了五年，有不得不分的理由。我不知刘叔跟你说没有我家里的情况。”他深呼吸，“我家境贫寒，吃低保为生。当然你说二十一世纪了谁还会在意出身这种话我也不反驳。但对于周ting筠的家庭，不得不在意，”

    “道上都不允许谈论周哥的家。这一直是个谜。大家私底下猜测过可能是涉及政治，忌讳娱乐圈，不允许扯上关系。”

    “贺邵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吗？”

    刘雪摇摇头，“孤陋寡闻，这个人是演员吗？”

    “这个人是周ting筠的舅舅，曾经在《天纵其声》直播时亮过相，重播剪辑的时候被删减了。他是个纨绔子弟，非常败家，是令贺家最为头疼的人。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随随便便一出手，古华娱乐，信大经纪公司等占股40%，相当于将手伸入半个娱乐圈。“

    刘雪震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大脑飞速运转，照这样说周ting筠不就想火就火的吗，如此强大的背景后台，怎么会落的如此下场。

    “这都冰山一角。是周家，贺家看不上的产业。也只给贺邵这样不务正业的玩一玩。他们家是瞧不起艺人这份职业的，当初周ting筠执意要出道，就是和家里闹翻了的。但你认为周贺两家唯一的继承人，会让他流落在外吗，身价不可估量。”

    刘雪面露释然，“不可思议，周哥平时太低调了。明明可以靠家里，非要单打独斗。所以现在是他家用手段亲手搞垮了他对吗？”

    “对。不然任何人都不可能板倒周ting筠，只有他老子。”

    “那害得我们瞎操心，我和陶宛，还有朱莉，难受了好久。”

    菜上得很快，一会儿就上齐了，但两人都没动筷，菜成了摆设。

    “没什么难过的。他的起点是多少人的终点，也有可能一辈子都达不到他的起点。”

    刘雪语气也变得低婉，“我能理解你了。换做是我，绝不会浪费这五年去陪他闹。你很爱他。”她直愣愣盯着温千禾，眼里尽是佩服，哀婉，还有惊讶之色。

    他清楚地记得刘叔说过，温千禾是A大博士生，这样前途璀璨的高材生，毕业后没有去大城市搏一搏，反而选择这座安逸的小城市。

    故意避着周ting筠的。

    至于为什么避，答案显而易见，殊途难以同归。

    温千禾也不再掩饰，神色染上了一点哀伤，眉目间露出一丝忧愁，“有时候我在想什么是爱，思考了很久很久，从惹上周ting筠开始就在想，到分手，再到复合，最后平淡，我终于有一点点顿悟，”

    刘雪像一个小迷妹，单手支腮，静静聆听，她也没怎么谈过恋爱，对浪漫美好的爱情充满憧憬，娱乐圈的恋爱镜花水月和营销作戏，全是演员之间的博弈。

    倒是剧本里的爱意一场比一场浓烈，但终究是纸上美谈，虚幻的。

    现在眼前出现了一个童话般轰轰烈烈的爱情模本。

    令她痴迷向往。

    温千禾自然注意到对方神情的转变，“你别觉得我和他之间的爱情有多美好。你要清楚像他这样出生高高在上的小少爷，是不会懂得感情的可贵。根本不知道相爱要专一，真诚。他就是一个人渣。”

    刘雪眉头一皱，发出喟叹：“啊，周哥以前出过轨？”

    “他自己不觉得那样做是对两个人感情的不忠，他认为是人之常情，是习惯。”

    “啊，怎么这样啊，你那时一定很气愤吧，分手啊！”

    温千禾点头，“分了，但周少爷似乎发觉这种你追我赶的游戏很有趣，又开始费尽心机纠缠，”

    “是不是分手之后，才发现你的好。我看好多渣男都这样。你不要原谅！千禾。”刘雪话一出口又立马捂住嘴，“你们好像又复合了，为什么复合啊，惹不起你躲啊，”

    “躲不掉，关键，他在一点点侵蚀我的生活。霸占我的所有权。”

    “什么意思？”

    温千禾哀叹一声，“是我自己不争气，没禁得住他的诱惑。他帮了太多，要不是他，可能没有现在的我。”

    “你是指金钱方面吗。”

    “所以欠他的钱这辈子都还不起。”温千禾苦笑道：“我没有什么回报的，只能拿廉价的感情。”

    “别这样说，周哥现在变得这么好，与你分不开关系的，至少在他进入娱乐圈以来，几乎没什么绯闻。”

    “他热爱音乐，表演。这些比任何都重要。他曾在《天纵其声》总决赛上说过，他希望有一天音乐表演高于一切。所以在什么年龄做什么事。”

    “有你这样的恋人，他真幸福。连他说过的话都记得一清二楚。换做我，也不会愿放开你的。你真的太好了。”刘雪发自内心感叹道，颠覆先前对他的认知，看人果然不能太表面。

    温千禾脸呈酡红，“我也不是很好，算一个小粉头吧。我喜欢听他唱歌，无论是hiphop还是抒情流行歌，只要是他唱的，我都认为是顶好的。最难忘的是那一个秋天，他参加《天纵其声》比赛，每次我都坐在正对舞台中央的观众席，他在流光溢彩的舞台中央，闪闪发亮，像触不可及的梦一样。”

    姜俊修也说过，自己离他的梦那么近。

    他无疑是幸运的，触碰到了许许多多人的梦，还在一起那么多日日夜夜。

    “我以前听说过周哥是选秀出身的，但没看过他跳舞，歌倒听过。”

    温千禾摇摇头，“其实在选秀之前他拍过戏，只是某些原因，那部戏播不了。”

    刘雪笑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周ting筠。即使你知道他有这有那的缺点，你仍然选择陪伴。这就是你想说的爱。”

    和聪明人聊天毫不费劲，都不用点破，对方自然就明白了。温千禾眼角稍有不适，伸手揉了揉。他大概就是有病，明明知道对方无法保持如初的热情和激情，无法如他一样，将其放到最高最重要的位置，还是像只不要命的飞蛾扑了过去。

    哪怕到了最后要分别的时刻，他考虑还是周ting筠。

    不对等的感情，拉扯得令人心碎。

    刘雪从包里掏出纸巾，递了过去，“真当自己说绝情就能绝情，我们都是凡夫俗子，躲不了七情六欲的。”

    “谢谢，”温千禾擦掉眼角泛出的水，“不提还好，说到了就避免不了有点想。”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认得清自己的感情，还懂得适可而止。爱到浓时头昏，爱到散时及时抽身。”刘雪连连摇头，话里眼里都是敬佩，“我支持你的决定。”

    说罢，她打开微信，退出所有找温千禾的群。

    “谢谢，谢谢你。”

    “你应该谢谢你自己。你是我遇见过最痴情又最懂情的人。”

    温千禾嘴微微扬起，对于这番高度赞扬的话，他无法表示否定，也没办法肯定。周ting筠是他的初恋，他也只有这么一段感情。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蜕变成别人口中懂情的人，其间的过程估计和平常小情侣没什么两样，但一切贵在坚持。点点滴滴乏善可陈，不提也罢。

    “菜都有些凉了，我们吃饭。”温千禾提醒道。

    “好，我确实饿了。”

    从那以后，刘雪便老缠着温千禾说话，温千禾没了一开始拘谨，回消息随心所欲，常常逗得对方开怀大笑。

    与女孩子聊天其实也没那么难，一切都是心理作用。

    刘雪信守承诺，并没有将他的消息跟圈内的任何人说。

    温千禾安然无恙地又度过了小半年，他在工作上越发吃力，不是难度大，而是越深入越觉得刑诉辩护难，律师所拥有的权利太少了，取证难，连会见被羁押的当事人都要这申请那限制，这是制度设计，一时半会也无法改变。

    小案子多半看人情，大案子看舆论走向。

    现实无力摧残了他美好的律政幻想。

    他想接民事案件，不想趟刑事这浑水，没个十来年的经历，其中的人情世故，政治博弈他把握不了。

    况且败诉风险大。他目前也摸不准法官的判案标准。

    律所却在昨天让他接了一起恶意杀人案。

    他强烈拒绝，本来就打算转民诉，不再接刑事案件了。

    刘叔却告诉他，所里其他人手头堆积的案子太多了，就他暂时最闲，这个案件大且急，辩护得好，后半辈子无忧了。

    温千禾不得不接下，但他明确自己以后只接民事。

    刘叔统统答应了，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温千禾。

    那几天，姜俊修刚好去外省跑案子了。他只得独自挑起大梁，开始阅读案卷信息。

    被告也就是他的当事人叫叶龙，是一个本地混道上的，专门放贷款催债。

    六月八号，照例上门催债，却不料对方带人早有防备，他和兄弟一共三人，对方十二人左右且手里都拿有一米长的尖刀，开过封的。

    叶龙三人拿的是电击棍，刚好没有电了，也没来得及充。

    那些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叶龙很气愤，但形势不妙，直接认怂。

    原告名叫张淡，深知对方的暴力，没有信，下定决心要报复，便叫兄弟们打。谁知道他们那几个全是半吊子，都是第一次拿刀打人，手发抖。

    叶龙眼尖，立马识破，抢过对方的刀，捅了张淡，经抢救无效死亡。

    温千禾又看了眼叶龙的照片，有被吓到，此人骨瘦如柴，颧骨突出，鼻梁像一根枯木棍子竖在脸中央，眉头处裂开一条深深的疤痕，有一只眼睛坏掉翻着白眼，身上纹龙腾虎豹，大花臂，标准的混混模样，给人强烈的不适感。

    所里为什么要接这个案子，为什么要扔给他。

    他不想接。

    温千禾立马打电话给刘叔，“刘叔，这案子我接不了，我辩护不来。”

    电话里的刘叔沉默一会儿，语重心长道：“不是我们想不想，已经做不了主了。这么多年我们相安无事，稳步发展，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刘叔，这案子我真的不能接，你找别人行不行。”

    “不接，我们律所就完了。上边给的压力，道上给的压力，逼得太紧了，必须接。”

    “可是，为什么，要我接，任何一个人都要比我强啊。”

    刘叔叹了一口气，“其他人都有回避的理由。”

    “……”

    这种消息如五雷轰顶，炸愣了温千禾。

    全律所，上上下下，竟然都要对这起案件进行回避，都无法担任辩护人。

    可见这律所和□□的关系之密切。

    温千禾头皮发麻，握不住这电话。

    除了他和姜俊修是新来的，可以担任。姜俊修出差了，一时半会回不来，只有他了。

    他不想为这种人辩护，就该死。他不是没接触过贷款类的案件，但这次涉及到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他人生头一次手握人命。

    心有些发紧。

    作为律师，是必须具有职业操守，即使在为“恶人”说话，也要全身心地投入。

    温千禾望着手机发呆，思绪纷乱，内心烦闷。

    他越来越信当初姜俊修说的话，这条路深不可测，不是有一颗赤诚只想就能办成的。

    他想脱身，想离开，他并不适合。

    大概什么样的师傅什么样的徒弟。

    他突然羡慕杨朝围老师那样的生活，别人哀叹他成天无所事事，却不知其中的自在，没有精神枷锁。

    温千禾彻夜翻看一段一段讯息，他发现叶龙才十六岁，初中因为父母出车祸，没钱上学就辍学跟了道上大哥，他只是其中一位微不足道叫不上号的小弟。年纪轻轻进了帮会，被灌输大量暴力，血腥，残忍的信息。

    催人还债，天经地义。

    借钱不还，天诛地灭。

    残暴催债，被人当枪使。

    从照片里完全看不出是未成年，只能说体型勉强可判断一点点。

    尚好的那只眼睛，像鹰一般，剜着温千禾。

    使人不敢与其多对视，仿佛要将他吃了一般。

    小小年纪为什么会有这种眼神，太有违常理了。

    温千禾熄灭手机屏幕，想停下来休息片刻，可一闭眼脑海里自动浮现叶龙冷漠又凶狠的样子，根本闭不了眼。

    他无法正常休息，本来就熬夜，精神状态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