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沐于归回到律所后, 苏静忙迎了出来。

    “沐姐，你有个当事人等了你很久了。”

    沐于归闻言一怔。

    “我这两天不是出差了，怎么会有当事人找我？”

    苏静告诉她, 那个当事人刚好在她出差之后就来了, 听说她去出差就问她什么时候能回来, 苏静因?为不知道，于是没敢说确切的回答。

    于是对方就每天都来等着。

    恰好沐于归今天回来, 那个当事人也在。

    “哪个案子的？”她于是问了一句。

    “就是之前那个电信诈骗的。”

    沐于归一听心里就有数了, 于是叫苏静把人请到自己办公室去。

    而她本人则先去了办公室，把桌上的案卷和别的什么都整理好, 接着去一旁茶台边落座。

    当事人很快就来了。

    沐于归听见敲门声抬起头时，看见的是一个身穿宽松长裙，头发披散, 神情稍稍有些憔悴的女人。

    对方进来后看见沐于归高兴得不行，马上上前两步。

    “沐律师, 你终于回来了！”虽然女人脸上的神情是憔悴的，但她眼底的喜悦和感激却极为真实, 她伸手握住了沐于归的手, 一直说着谢谢。

    这个当事人沐于归还是印象比较深刻的。

    大概去年的时候，法援中心给她指派了一个案子, 被告就是她这个当事人，公诉人是检察院, 案由为诈骗罪。沐于归接了这个案子后，就去和当事人了解情况了。

    因?为这个当事人孩子不到一岁，还是哺乳期内, 因?此得以取保候审，而通过了解, 沐于归得?知了，对方其实也算不上诈骗。不过是因为找工作的时候没有擦亮眼，去了一家本身是诈骗的公司。但因?为她在公司的职位就是普通的销售，并没有机会参与公司的机密，所以根本不知道公司其实就是个诈骗公司。

    而那个公司后来被一网打尽，身为员工的她自然也一起被逮捕。

    但其实她只入职了不到一个月，甚至连一单没能成功。

    如果按照正常的审理流程，很可能会被判刑进去，那到时候孩子就没人照顾了。

    好在国家规定，但凡刑案，被告一定要有辩护律师，如果自己没钱请，就由政府从法律援助中心指派，律师费由法援中心支付，以确保每个公民都有充分行使辩护的权力，减少冤假错案的发生。

    沐于归这个当事人就是很典型的，有律师和没律师很可能是两种结果。

    因?为单靠她自己一个单亲妈妈，本身又是被告，基本是没办法很好地为自己辩护，这时候律师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沐于归在了解了她的情况后，为她写了很详细的辩护词，最终从多个角度证明这个当事人本身是被动地参与诈骗事件，且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被逮捕后认罪认罚，态度良好。于是最终判决下来后，她这个当事人得到的结果是判二缓二。

    也就是不用马上进去，只要在缓刑的两年内不再违法，两年之后就彻底自由了。

    这个判决书还是一个月前沐于归亲自去法院领的，因?为她的当时人家里出了事，回了西藏老家，她还特意叫快递寄回去，同时告知对方结果。

    之后这案件就算告一段落了，沐于归也没再放在心上。

    没想到一个月后，对方居然还会主动找上门来。

    而显然，是来道谢的。

    “沐律师，本来一个月前我就应该来的，但家里的事实在走不开，现在才能过来亲自跟你表达感谢。”这个差点就被判刑入狱的女人，显然把沐于归当成了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你，我的孩子可能这会就没妈妈了，他还这么小，我都不知道要把他交给谁去照顾。”

    女人说了许多，大部分都是表达对沐于归的感谢。

    沐于归之执业几年，也不是没碰见过这种情况，但每次都还是让她不习惯。

    因?为她根本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很不得?了的事，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罢了。

    但在女人看来，她就是自己的就命恩人。

    “沐律师你可能不知道，我老家是西藏，地方虽然大，但整个西藏加起来律师都只有两三个，我的亲戚朋友，我认识的人里，很多人因为没钱，或者因?为根本找不到律师为自己辩护，所以没办法维护自己的权力。”

    女人告诉沐于归，因?为西藏太过偏远，且生活条件和这些大城市相差太多，再加上普法不完善，所以几乎没有律所愿意去西藏，更不用说律师了。

    因?此很多纠纷之中，原本是受害者的一方，却因为没有律师替自己辩护，自己又不懂法，只能放弃自己起诉的权力，任由自己被欺负。

    “当初我被抓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毁了，孩子可能也只能送人了。幸亏遇见了你，是你帮我，才让我不用去坐牢。”

    对于女人来说，她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是缓刑，她只知道，沐于归告诉她，只要在这两年内，她不违法犯罪，那两年之后她就自由了，不会再被抓回去坐牢。

    所以她才会这么感激对方。

    “孩子的爸爸早早就抛弃了我，我家里又没钱也穷，就指着我赚点钱养家了，如果我进去了，那我这个家就算彻底毁了。现在不用坐牢，我和我家里人都很感激你。我老家的亲戚都说，如果他们遇到什么事也能有个律师帮他们，那可能也不会被那些公司老板拖欠工资还欺负的这么惨了。”

    显然，女人真的是很感激沐于归，因?此说了不知道多少。

    沐于归却没有打断她。

    原本她还没太认真，觉得?只是感谢的话?而已，可听到后面，她的心渐渐出现了些变化。

    尤其是当听见女人说，西藏目前的律师就两三个时，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

    尽管这个镯子是当初顾明羽换掉的那个，但沐于归还是记得?，当初那个西藏的阿婆给她镯子时说的话?。

    对方祝她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那是一个老人对她最淳朴的祝福。

    所以她一直有个打算，以后如果有空，一定还要再去一次西藏。

    这天，女人和沐于归说了很多话?，沐于归始终安静听着。

    直到暮色降临，才送走了仍旧对她感激无?比的人。

    之后苏静来问她为什么聊了这么久，她于是把女人说的话?大概复述了遍，引得?苏静十分惊讶。

    “西藏的律师这么少吗？那那边的人岂不是都找不到律师为自己做辩护？”

    沐于归点头。

    其实在听了女人的话?后，她动过去西藏执业的念头，可这念头刚起来就被她打消了。

    因?为现实摆在眼前，她根本去不了。

    想要找的三个和她一样职业五年以上，同时又愿意去西藏的人谈何荣誉？

    更别说去了那边可能根本就赚不到钱，只会倒亏钱，这样就更没多少人愿意了。

    于是最终，这样的念头只是在她脑海中过了一遍，却没办法付诸行动。

    可女人的话?却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第二天一早，沐于归整理好关于启创的资料，正准备出发去顾氏时，却接到了启创那边负责人打来的电话，接起来后果不其然是问她并购案的进度。

    因?为从上次之后，沐于归就再没去过启创了。

    那边显然也很急着想要把公司脱手出去。

    而经过这些日子，沐于归基本已经弄清楚了这公司的情况，于是说了句“我现在就去顾氏和顾总谈这事”，就把对方给安抚下来。

    挂了电话后，手机又收到微信。

    这次是顾明羽发过来的。

    问她什么时候到顾氏。

    显然，他一直都记着昨天沐于归说今天会去顾氏找他的事。

    【现在来。】

    回复了这么句后，沐于归抱着资料离开律所，驱车前往顾氏。

    到了顾氏后，不是朱鸿博来接她，反而是前台的小姑娘。

    显然是得了大老板的吩咐，小姑娘一见到沐于归笑得?就很灿烂。

    “沐律师，顾总已经在等您了。”

    说着带她去了总裁的专用电梯，接着拿出一张卡。

    沐于归记得这张卡，只有用这卡感应之后，这电梯才能启动。

    就在她以为小姑娘会启动了之后就离开，没想到对方却把卡直接递给了她。

    “沐律师，这是总裁吩咐说给您的。”

    沐于归一怔，接着低头，看向对方手中的卡。

    半晌后，抬手接过，说了句谢谢。

    小姑娘见她接过卡，在松了口气，接着在电梯门关上后离开了这里。

    边走还边奇怪。

    “为什么总裁要把卡给沐律师？”

    一路到了总裁办后，沐于归刚出电梯，就看见了等?在电梯外的顾明羽。

    显然是早就知道了沐于归坐电梯上来了。

    “你来了。”当看见她的瞬间，顾明羽冷峻的眉眼软了下来，仿佛春水化冰，他说着伸手，拉住对方的指尖，“我给你准备了早餐，一起吃点吗？”

    沐于归并没有避开他的手，而是安静地任由对方拉着她往办公室走去。

    整个总裁办出奇安静，除了他们俩脚步踏在地上的声音，再听不见别的。

    沐于归于是问了句：“今天朱特助不在吗？”

    顾明羽嗯了一声。

    “这两天有事让他去查，所以他出差去了。”

    正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办公室内。

    此时顾明羽办公桌前放了好些早点，占了大半个桌子，他拉着沐于归在自己身边坐下。

    “想着你还没吃早饭，就叫人多买了点。”

    沐于归看了眼面前的这些吃的，跟对方笑着说了句谢谢。

    接着伸手，拿起一块点心。

    入口的瞬间，过甜的口感让她下意识皱眉。

    顾明羽见状问了声是不是不好吃。

    “不是。”她回道?，“很好吃，只是有点太甜了。”

    倒不是她不爱吃甜食，只是这点心的甜度实在超过一般的点心，到了让人无?法接受的程度。

    如果一个店子早餐水准是这样的，早就开不下去了。

    思?及此，她跟顾明羽说了句：“吃多了太甜的对身体不好，以后这家的早餐可以少买点。”

    她原本只是顺口说了句，可身边的人听了这话?后，眼神中期待的微光却忽然熄灭。

    “好。”他应了声，没表现出自己的失落，“你不爱吃，以后就不买这家的了。”

    他的视线落在这些糕点上，心中像是有什么压着一样，变得?有些难受。

    其实这些并不是他叫人买的。

    都是他昨晚上亲手做的。

    在和沐于归分开的这几年内，他自学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做饭和做点心。

    一直想着要是有机会，以后一定要做给对方吃。

    眼下终于有了这样的机会，可沐于归却根本没发现。

    她没发现这是他亲手做的，反而还觉得?过甜，并不喜欢。

    顾明羽控制不住地想到当初两人相处时的情景。

    那时为了沐于归偷偷去学泡茶的他，在自以为学成出师的时候，和对方去了朝溪茶馆，接着瞒着对方自己偷偷泡了一杯花茶给对方。

    那时的沐于归只尝了一口，就发现了那并不是茶馆的茶艺师泡的，而是他泡的。

    原本顾明羽以为，这次也一样。

    可沐于归却根本没发现。

    “你怎么了？”感受到身边人的凝滞，沐于归转头看了对方一眼。

    顾明羽这才如梦初醒，把心中的难受压下去。

    “没事。”他摇摇头，“只是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

    沐于归一听便道?：“把这些拿到旁边吧，不要打扰你工作了。”

    然而顾明羽却不同意，坚持让她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吃完了早餐，才亲自收拾了那些垃圾。

    吃完了早餐，沐于归才和对方说起这次并购案的事，然后顾明羽就告诉她，已经查清楚了。

    “是黄骅他授收了启创的好处，为了帮启创早点把这个公司脱手，所以他才会在股东面前极力推荐这个公司。而在顾氏确定要并购启创后，他又私自定下了道?和作为尽职调查的律所，同时要求道?和答应，在调查中的时候不把真实情况写出来，这样就可以帮启创蒙混过关。”

    沐于归闻言道?：“你们公司这个黄主管，真是艺高人胆大。”

    并购案这么大的事，他也敢一手遮天。

    要知道如果顾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并购，之后再查出启创洗钱的事，顾氏很可能会被拖下水。

    而那个黄主管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因?为一己之私，差点害了整个公司。

    “根据这段时间的调查，我个人的看法是并购可以不用进行了，过几天我会和律所那边一起出具尽职调查报告，在里面写清楚并购的法律风险，到时候你再交给董事会的股东，让他们决定要不要再继续并购。”

    其实最后那句都是多余的。

    毕竟这次这么大的法律风险，但凡是个脑子清醒的人，都不会选择继续并购了。

    顾明羽显然也是这么想的。

    “我也会说服他们，如果他们不同意也没关系。”

    毕竟顾氏总还是顾家的，别的股东加起来持有的股份都没有顾家的多，所以在重大决定时，起不到否决的作用。

    换而言之，顾明羽一个人就跟做出这件事。

    就跟当初直接定了让天恒所来负责尽职调查一样。

    两人达成一致后，沐于归说自己要去一趟小乐到学校，调到当初那些恐吓小乐的人的监控。

    只要能确定那是同一批人，这样尽职调查报告就能更完整。

    而顾明羽听了后就说了句：“我和你一起去。”

    理由是这事也和顾氏相关。

    沐于归听后也没拒绝。

    于是过了一个小时，两人就到了小乐学校的前门。

    原本按照正常路，应该是去后门的，毕竟后门才是那个小卖铺老板的位置。

    可沐于归却选择了先在前门下车。

    “你等?我一下。”她跟顾明羽说了句后，就解了安全带，从副驾驶出去。

    过了几分钟后，她重新回到了车里。

    “给你。”把手中的玫瑰卷递给旁边的人，她道，“刚才吃早餐时，我看你几乎就没动过，应该是不喜欢。这个玫瑰卷我之前买过两次，味道很不错，你可以试试。”

    不谈及工作时，现在的沐于归在面对顾明羽时，比之前显得要温和得?多。

    就连说话都会柔和许多。

    而原本心里还一直因为刚才早餐的事而难受的顾明羽，在看见这个对方递来的玫瑰卷后，先是一愣，接着眼中慢慢有喜悦浮现出来。

    虽然沐于归没吃出那些早餐是他做的，可她却观察到了自己没吃多少。

    伸手慢慢接过那个玫瑰卷，他轻轻咬了一口。

    玫瑰的芳香和甜味顺着舌尖在整个口腔之中蔓延开来，让他的心上压着的那股难受也一点点散去。

    分开这么几年，于归吃不出来那时他做的也正常。

    一边吃着这个玫瑰卷，顾明羽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

    是时间的问题，再等?等?，过段时间应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