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遇险
天上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掠过, 将浮云划开两边,留下一道飞行的痕迹。
池虞搭手在眉骨之上,认出那是雪煞的身影。
霍惊弦出行, 雪煞往往随行。
这个时候,他出营地了?
那名副将与挞雷一道在四周梭巡一阵, 都无果,只能命人先把柳秀灵看起来,回头才向池虞来禀告。
原来那齐卓尔临时改了时间,五殿下和霍惊弦先行了一步, 命人晚些再把公主送过。
然而池虞与挞雷一听, 都觉得这时间未免接得太紧了。
将他们刚刚听来的信息一联想,都觉得情况不妙。
“冯副将也了吗?”池虞急忙问。
那名副将点了点头, “冯副将自然是跟着了。”
池虞又问清了他们的方向, 当机立断带着挞雷出了营地。
若是没有问题, 他们远远看一下就折返回来, 若是有问题, 也好及时示警。
抱着这样的心, 挞雷又带上了五名士兵一道,也算是一个保障。
七人一队向着他们会谈的方向而。
沿途的草已长过了马蹄, 草秆折断的清脆声夹杂着轰轰向前奔跑的声音震得人耳朵都嗡鸣一阵。
池虞眯着眼睛看向前方。
漫山遍野的花开了, 粉的红的黄的,色彩斑斓迷人眼。
但是池虞此刻却没有心情欣赏,她只盼望着能早点看见霍惊弦的队伍。
只要再从眼前的那片林子穿过,就能到达金兰草原的西北角, 一个叫拨云野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们进入林子之前, 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带着两人纵马而过。
多翟,那齐卓尔的心腹。
池虞对他可没有什么好印象, 但是见他匆匆经过,一头钻进了据说无人愿意涉足的枯骨林,往深处而,难免觉得奇怪。
她和其他人停在了他们进入林子的地方,一名士兵在周围搜寻了一番,还真让他找到了线索。
一枚碧玉扣被托起,池虞和挞雷低头一看。
池虞觉得这东西样式有些眼熟,而挞雷已经直接开口道:“这是炎狄的图腾。”
池虞经他提醒,才想起她为何觉得眼熟,她惊讶道:“这难道是炎狄合罕头发上带的扣珠?”
她曾在那齐卓尔发尾见过,只是图腾不同。
“赤炎不合许久了,多翟不会是来这里追人的吧?”挞雷搔了搔脑袋。
池虞握紧缰绳,目光移向林子深处,“你忘了,那个人跟柳秀灵说了什么?那齐卓尔想用赫连合罕的死挑唆他们对乾北军的敌意。”
挞雷一惊,“是说他们把地方选在这里是为了栽赃给我们将军?”
挞雷眼睛往四周看了看,顿时毛骨悚然。
“好歹毒的心思,我知道了!肯定是赫连老头不想和那齐卓尔联合,所以他就想先挑拨炎狄和我们的关系,好让我们先争斗一番是不是?!”
到时候无论是削减了霍惊弦的兵力,还是削弱了炎狄的实力,最后结果都是让他占尽上风。
池虞点头,这样说行得通。
她扬起马鞭,指着一个士兵道:“你继续上前,告诉世子情况,其他人与我一起进看看情况。”
挞雷拧起眉毛正要阻止,却见林子里忽然惊飞起一群黑鸟,乌泱泱地朝天空飞。
林子内显然发生了大动静,才会惊动栖鸟。
时间紧迫,已经不容人思考。
池虞扯过缰绳,先于他钻进了林子。
不能让多翟得逞,无论如何也要阻止他。
挞雷连忙调转马头随着池虞进入了密林。
林子幽静,古树遮天。
高大的茂叶树分列在铺满厚厚腐叶的小道旁,像两列插手挺立的巨人,冷漠地凝视着闯入者。
刚进入时,还不知道害怕,等到行了半柱香的时候,众人都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因为四周实在太静了,除却他们哒哒的马蹄声,周围仿佛连一只会叫的虫子都没有。
枯骨林。
古时埋骨之地,少有人烟。
此刻还正是正午,都如此森然可怖,也不知道到了夜晚会怎么让人惧怕。
“啊!——”
终于前方传来了别的声音,是一声惨叫。
几人同时心中一颤,明白他们这是接近了。
挞雷抽出刀道:“无事,他们左右不过几人,你们保护好世子妃!”
池虞让绯云放慢脚步,落在他们身后,以免他们待会动手的时候自己掺在中央,让他们投鼠忌器,施展不开。
很快他们就接近了惨叫的中心,虽然心中早有预计,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是这样一副场景。
池虞捂住自己嘴,才免于一声惊叫溢出喉咙。
一个满脸鲜血倒吊在树上的人,他的脖子上被人用刀拉开了一道大口。
血像是山间的涌泉一样从伤处汩汩冒出。
他挣扎用双手紧紧捂住伤口,却徒劳无功,血从指缝里渗出,淌到地面上,很快就渗入了枯叶腐土中,像是被潜伏在地下的可怕生物贪婪地吸。
他还没有彻底死,身子颤动,苦苦挣扎,只能从喉管中发出咕隆咕咚不明的声音。
挞雷咽了一下口水,对着身后的池虞轻声道:“是赫连合罕。”
在这样的氛围中,池虞完全屏住了呼吸,仿佛呼吸重一点就会打破现在的僵局。
然而他们的人在北狄人眼中,一览无遗。
多翟转着指刀,在指尖上舞了几圈,“巧啊,世子妃又见面了。”
挞雷握着刀的手紧了紧,一滴冷汗从他的眉骨处流下。
多翟未免太过淡定,让人觉得他仿若对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
甚至,一点也不惊讶他们的出现。
“你杀害赫连合罕,炎狄不会放过你。”
多翟弯着唇角,邪气一笑,“有谁看见了?”
池虞顿时明白过来。
他这是要杀人灭口的意思。
不过仅仅凭他和他身后的两人,并不可能威慑到挞雷。
除非他身后——还有人!
果然,多翟拿起手中的一只短哨,抵在唇下吹响。
短哨看着小巧,声音却尖锐悠长,瞬时穿透了厚重黑林,传出很远的地方。
挞雷几人勒马慢慢后退。
他身后暗不透光的密林里传来了纷乱的声响,涌出了好几十人。
他们骑着马,额头带着一条红色的绳结,深凹的眼睛看起来像是某种隐藏在黑暗里的兽。
那些人钻出来,猛一眼就看见树上被吊起的人,顿时都震惊愤怒地对着多翟比手画脚、嘀嘀咕咕。
有几个人甚至已经抽出弯刀,面对多翟杀气腾腾。
看样子,他们并不会误会赫连合罕是霍惊弦所杀了!
池虞心中一喜,只盼望着他们最好能动起手来。
然而他们激动地争吵了一番,一个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人却伸手一拦。
激烈的喊叫声慢慢平息。
多翟甚至一脸放松,全不见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
“他们在说什么?”
池虞只能听懂一点点,因为他们所说的北狄话并不像她学得那种,只是有些近似的音。
挞雷全身肌肉绷紧,紧张地握着长刀。
“他们说,炎狄合罕死了……多翟他有——继位权!”
北狄的混乱,造就了许多无名的私生子,而这其中复杂的关系更是让一般人无法摸清。
谁也没想到,一直在那齐卓尔手下忠心耿耿的多翟还有这样一重身份。
又或者他只是忍辱负重,是为了利用那齐卓尔达成自己的野心。
池虞惊骇愕然,浑身的血刹那冷。
但见那边的多翟潇洒转身,微笑看向她,手抬起朝着他身后的炎狄众人勾了一下手。
挞雷调转马头,挥起刀背敲在绯云前胸,“跑!——”
绯云顿时转身往身后飞奔。
挞雷紧跟在她身后,其余的四名士兵则留在了原地。
池虞跑出一段才发现,着急地问挞雷。
“他们为何不跟上来!”
“敌人太多了。”
狂风带着湿冷的潮气,腐朽的气息让人作呕。
池虞脸上都浸满了冷汗。
“是你命令他们留下的吗?!”
她没有错过挞雷的动作,他用刀敲绯云的时候,同时另一只手转了一圈。
虽然她没懂,但是现在想来可能就是一个意思:
原地,防守。
挞雷一向憨厚的嗓音此刻也显得冷酷无情。
“保护主帅,是所有士兵应尽的职责。”挞雷肃然道:“哪怕只剩下我一人,我也会保护好世子妃,绝不违背命令!——”
汗水流进眼睛里,刺激着她的双眼,池虞快速地眨着眼,却驱不走其中的酸涩。
他们在密林之中狂奔,四周逐渐昏暗。
终于在春雷炸响的时候,迷失了方向。
士兵在霍惊弦耳边交代,李孝怀见他的面色逐渐变沉,不禁有些担忧地压下了眼,看着对面的男人。
那齐卓尔坐在地上,大喇喇敞着腿,正用手背擦过嘴角的血迹。
邪气的绿色眸子不离他们的方向。
和谈?
还没开打前,哪里来得和谈。
他们都心知肚明
只有胜败才能摁弯同样骄傲的两匹狼。
这一次和谈不过是他们的一次试探,双方都早有准备,只不过那齐卓尔如今是棋差一着,才落入困局之中。
然而他眯着幽绿的眼,眺望向天边的滚滚浓云。
亲卫尽数被拿下,那齐卓尔却不显得慌张。
看见霍惊弦脸上的表情后反而露出一副愉悦的神情。
“世子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消息,脸色变得如此恐怖?”他故作不知,语气戏谑。
霍惊弦挥退士兵,大步走前来,顺手抽过一旁士兵身上的战刀抵在他的咽喉,迫使他不得不收起笑容,后仰着头。
锋利的刀刃在他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血珠争先恐后冒出来。
“那齐合罕一环扣一环,计谋了得。”
那齐卓尔挑起浓眉,“好说,名师出高徒,都是和你们周人学的。”话音一顿,又笑道:“什么大义灭亲、恩将仇报。”
一声暴雷在天空炸响。
浓云被狂风席卷,遮天蔽日。
豆大的雨点落下,砸得人睁不开眼。
池虞和挞雷弃马步行一段时间后,躲藏在一块凸起的山石后面暂逼雨芒。
两匹马极通人性,朝着一个方向疾驰而,替他们引开了穷追不舍的北狄追兵。
大雨倾盆而下。
土的腥甜从地下翻起,好像多年前尸骨的阴气都蔓延而出。
池虞衣服头发尽数在这场大雨中瞬间浇湿。
她瑟瑟发抖,把身子贴着山石边上,不敢动弹。
手里死死抱住的是霍惊弦给她的刀,冰凉的宝石贴在她微颤的手指上,谁也温暖不了谁。
只能一起变得更冷。
还没入夜,林子里就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变得昏黑,倾洒下来的密雨让睫毛都无力承托,只能往下斜垂。
视野之中只有一片泥泞。
挞雷的声音都因为紧绷而变得僵硬,因为他知道引开的只是一部分北狄人。
而多翟则不知潜伏在了何处,等着他们。
枯骨林挞雷很少深入,对于这里的环境他都并不了解。
这也就是往常他并不喜欢靠近这个林子的缘故。
然而这个时候,他却不能露出一点胆颤。
“末将定然能送世子妃安然出。”
他低声念了一句。
池虞咬着下唇,破碎的哭音从她嗓子眼里挤出,“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
“是我太天真,太愚笨了。”
她以为她能帮得上忙,却不知道搞砸了一切。
自作聪明的下场就是作茧自缚。
挞雷嘴笨,并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看见池虞眼中逐渐蔓上来水汽慌了手脚,他结结巴巴道:“我们总是要死的,不是在这里也会在别的地方。”
池虞摇头,“不一样,是我的错。”
挞雷蹲累了,干脆一屁股坐下,冰凉的水让他浑身打了个抖,然而他还是无所谓坐着,并且伸手抹干脸上的水。
“每一次上战场,我们都是抱着最后一场的心上的,可以说我们活下来的每一次都是踩在同胞的尸骨之上。”
“没有人会因此感到愧疚,有得只有更努力地杀敌,更努力地活下。”
池虞咬紧牙关,战栗从心里升起,让她不住轻颤。
“就是我们将军,就是在他能独当一面之前也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但是老将军也没有给他时间后悔和难过。”
“只有不断往前,才能对得起身后的兄弟同胞。”挞雷仰头看向雨连成一片,“所以世子妃您不用感到难过愧疚,现在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活着出。”
活着出。
池虞心里微微触动,手中的刀仿佛又有了温度。
那是霍惊弦掌心的温度,隔着时间与空间,逐渐传到了她的手心。
然而这种触动,并不能完全温暖她僵硬的身体。
因为他们连路都分不清楚,只怕越走下,就会迷失得越深。
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歇,也有可能一直下到入夜。
挞雷或许还能撑,池虞这个身子决计扛不住这漫长的一夜。
要出,谈何容易?
一道闪电在空中乍亮,阳光无法穿透的密林却被这道闪光轻易穿透。
积水的地面上反出一片境光。
——和一道道白芒。
其形如月弯钩,其光寒如电。
是北狄人的追兵,踏雨而来。
挞雷一把拽起池虞,他从怀里飞快摸出一个牛皮纸包着的东西塞进她手里。
“挞、挞雷?”
“这是末将最重要的东西,就托付给世子妃了。”
他话音刚落就把池虞往后一推,旋即义无反顾转过身。
“走!——”
池虞捏着手中的两件东西,脚步往后踉跄两步才稳住了身体。
她的目光落在挞雷如山一样的背影上,心里绝望,整个人仿佛就快溺亡在这场无尽的天河水中。
北狄人与他对峙片刻。
纷飞的雨落在双方的刀刃上,飞溅出无数的水花。
“活着!”
迟来的闷雷在天边轰然巨响。
轰——
它不是闪电,无法迅猛而来,但它是沉雷,虽迟却也不容忽视。
挞雷大吼一声,横起刀迎着刀阵冲了上。
脚步一步步重重踏下,毫不畏惧地迎着不知道的未来奔。
池虞脚步不由自主跟上前半步,忽然醒悟,又往后一退。
一步接着一步后退。
三步之后,她把牛皮纸塞进自己怀中转身投向身后幽暗的密林。
湿漉漉的衣服拖累着她的脚步,斜飞的雨丝刺痛着她的皮肤。
但是她无法停下往前的步伐,她只有跑下,才可能活下。
密林里的树长年累月无人干涉,自由伸展的枝桠像是重重叠叠的密网交织在她的面前。
她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处处碰壁,寸步难行。
只能硬生生挤进,从缝隙里钻进,从险要的利石上爬过。
多难行走的路都不能阻止她逃离。
头上的珠钗不知何时已经颠落,掉在泥泞的山林小道上,压根没有人能听到它落下的声响,昂贵的珠玉被遗弃在身后,满头的青丝散落,湿腻地像是一条危险的蛇盘踞在她的后颈。
让她遍体生寒、寒毛卓竖。
忽然她头皮被扯住,像是有人大力抓住了她的头发,她惊慌失措地挣扎半响才发现是交叉的树枝勾住了她的长发。
将她宛若牵丝的人偶挂在了树下。
——我觉得有些不方便……
池虞突然想起霍惊弦的话,此刻她不禁也要赞同。
这头长发是她从小留到大,细心养护,视若珍宝。
就好比北狄人的蓄发,是勋章 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所以,没有哪一位燕都贵女会轻易割舍自己的头发。
然而这一切在生死面前,皆变得不再重要。
池虞拔出短刀,迟疑片刻。
最终她还是咬紧牙关,用力稳住颤抖的手,然后偏过头,将刀刃自下往上利落一划。
刺拉——
她重获自由。
也顾不上回头,她把散回肩头的头发拨到耳后,拔腿继续往前跑。
在她的身后,宝石刀鞘静静躺在污泥之中,上面飘落了几缕乌黑的发丝。
唯有短刀被她紧紧握住。
春雨催长万物,春雷撼动人心。
她在这一瞬,变了。
霍惊弦带着人压着那齐卓尔来到枯骨林外。
“世子,里面地势复杂,岔路极多我们的人都不熟悉,恐怕很难在里面找到人。”冯铮把目光转到那齐卓尔身上。
“倒不如让那齐合罕给我们带路。”
那齐卓尔微微一笑,“这次恐怕在下就无法帮助诸位了,枯骨林这种恶心的地方,我也没进过几次。”
“多翟在里面?”霍惊弦忽然开口。
那齐卓尔一耸肩,不否认也就是承认。
霍惊弦骑在马上,绕着林口转了几圈。
大雨将他也淋湿了,然而却仿佛是洗了遮掩他锋芒的罩,让他整个人在雨中就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带着锋利嗜血的杀气。
雪煞在天空盘桓,长声嘶呖。
然而它犀利的目光也无法穿透密林的枝桠,只能在空中搏击着风雨。
池虞听见一声鹰呖,仓皇抬起了头,往上方找寻。
然而密密匝匝的树冠遮天蔽日,看不见它的身影。
让她搞不清是自己的幻听还是真实听见的。
雨似乎是小了,池虞伸出手从石洞里接住掉下来的雨点。
雨珠砸在她手心里,沉甸甸的。
池虞将身子窝进了石穴中,短刀也不敢放下就握在右手心。
她实在跑不下了,冰冷的身体昭示着她若再不能取暖,她将面临着冻僵的后果。
蒙头乱闯,她并不知道出路在哪里。
稍微歇息一会,恢复体力再跑吧。
她说服自己停下,躲进了山洞之中,刚刚合上双眼。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她听见了不一样的声响。
雨声并不是单一的,它落在叶面上,敲在石头上,落在水洼里,都是不一样的声音。
但是这个声音不同于任何一种,而是沉闷闷的,像是一个人的脚步。
难道是霍惊弦?
池虞联想起那声鹰呖,心中刚升起一股难言的期盼和欢喜。
她抬起头,猫儿眼一样的瞳孔骤然一缩。
多翟,笑吟吟地一手撑着了岩壁上,俯身盯着她。
静静在欣赏她那精彩多变的神色。
惊愕、慌张、恐惧。
像是打翻了无数的染料,杂糅出一张无比可怜小脸。
若是别人见了,或许会马上心生怜悯。
但是多翟却牵起唇角,笑地极度畅快,“好能跑啊,世子妃。”
池虞心跳如擂鼓,仿佛一张口心就能从嗓子眼跳出来。
她努力压住,才免得自己恐惧地尖叫出声。
半响,她才勉强镇定下来,张口问道:“那齐卓尔知道你的身份吗?”
多翟一怔,面前的少女明明惊恐到了极点,他本以为她会马上痛哭流涕开口求饶的时候,她却抛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笑容微敛,目光巡视在她身上。
然而此时他心情不错,所以决定回答她。
“今日过后,或许就知道了。”多翟再次扬起笑,“然而那又如何?”
“现在我做的一切,却将归于他,你说这叫不叫人愉快?”
池虞心中的疑惑瞬间被这一句驱散。
那齐卓尔以为多翟是他手底下一只好狗,哪知道他是一只脱缰的野狗。
终将回过头来,狠狠地反咬主人一口。
多翟今日实在太过高兴,忍不住开口:“同为私生子,他现在拥有的一切,我也将得到。”
“我还要感谢霍世子,若不是他的重兵压境,缠住了赤狄的大军,那齐卓尔也不会如此心急。”
池虞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从嗓子眼挤出两个字:“卑鄙。”
目光如火,恨海难填。
“你要感谢霍世子对你的宠爱以及那齐卓尔对你也有些意思,要不然我也不会对你如此友善。”多翟再度一笑,十分诚实地说道。
她有价值,她可以利用,所以才能活着。
多翟觉得炎狄合罕的宝座就被人这么送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他要很努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狂喜。
“你的那把刀,看起来很重呀,需不需要我帮你拿?”
多翟笑吟吟看着她笨拙地持起刀,那刀柄仿佛烫手一样,让她的手不住地颤抖。
然后下一瞬,他的笑容就收了起来。
因为池虞把手中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不知轻重地划破了她白皙的脖颈,一连串血珠溢出。
多翟面容一冷,嗤笑一声:“你吓唬谁?我可不信你舍得死—— ”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突然伸手想要抓她的手腕,池虞正等候着他弯下腰的时机,忽然将刀刃一转,从下往上朝着他的面门划。
血从刀尖顺势滑下,多翟面容上升起了乌云,清俊的脸顿时变得狰狞可怕。
那眸子如蛇一般微一转,垂看着抵在他眼下的刀。
若不是他的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腕,那么这把刀就要从他的左眼刺入,扎穿他的脑袋。
可惜,她的身手还是不够快,下手还是不够狠辣。
以自己柔弱之躯,做出这样可笑的举止,也不怕惹怒了对手。
他手一用力,池虞手腕顿时剧痛,再不能握住刀柄。
刀落下,砸在了水里,四溅的水花冰冷刺骨。
多翟甩开她的手腕,转而朝她的脖颈袭。
纤细的脖子瞬时就落入他的掌心,随着他逐渐加大的力度,变得脆弱易折。
池虞昂起头,渐渐不能呼吸。
多翟缓缓说道:“我,改变主意了。”
等待总是漫长的。
雨点小了,天色微微有些放晴的迹象。
然而路探的士兵却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回传。
霍惊弦勉强闭紧双目,心脏跳动也超出寻常。
忽然他手腕上一阵灼烧,让他双眼倏然睁开。
他猛然抬起左手。
腕间的阴镯此刻发出极细微的声响。
咔——
像是隐秘的机关悄然推开了一扇门。
霍惊弦额头上青筋一跳,他当即拔出马鞍上的斩月刀跳下马背,同时扯过一条绳带将刀柄迅速与他的手缠绕在一起。
同时大步朝着关律的方向走,命令道:
“砍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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