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过往俱已死 入京 所以呢,他是要说……
所以呢, 他是要说什么?
江宁靠着他的肩,微有湿意的眼眸看着他。
齐易南呼吸沉下去了,可看着她微颤的红唇, 深邃目光中暗暗翻腾的幽火还未能消退下去。
好像是一刻, 又好像许久,他眸光一切归于平静, 扶着她躺了下去。
江宁勾着他的手,疲惫的闭上眼。
虽不知他那没说完的后半句, 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江宁知道, 至少自己赌对了。
他对自己是想要的, 只是他亦有他的考量,也许一时间他还做不出决定, 不过没关系,她只要有了这个结果,就可以安心了。
一番动作, 她的衣裳早和没穿差不多,极其虚弱的躺在那里, 腰间梅姑包扎的伤口也散开了, 血迹渗透了白色的棉纱。
齐易南掀开那棉纱看了一眼, 果然刀口缓缓冒血, 眼中闪过一抹怜惜, 他拿过床头的止血药粉撒在江宁的伤处, 又给她换了新的棉纱, 然后用手轻轻的按着那伤处。
即便动作轻,依旧疼的江宁脖颈青筋浮起,她咬着唇侧过脸, 闷哼了一声,身子直抖。
“再忍忍,大夫很快就来。”他话语温和,眸光却平静,那一刻的失控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江宁心颤了颤,莫名不敢再看他的眼睛,闭上眼声音很轻很轻:“我好累……”好痛……
“那就先睡一会儿。”他放开手,系好她的衣带,给她盖上薄被后,又深深看了她一眼,起身离开了。
出来门,梅姑在外站着,见他出来笑着问:“决定好了?”
他闻言淡淡一笑,眸光深谙:“算是吧。”
大夫没多久就来了,是镇上最好的外伤大夫,给江宁用了止疼药缝了四针,留下一瓶祖传伤药后就走了。
梅姑得了齐易南的嘱咐,在江宁这里守着,以防她夜里喝个水什么也方便。
齐易南的房间里,主仆两个正在看海图,商议着过几日的攻岛事宜。
“我们带过来的人要拿下这几个海岛倒是不难,只是幽洲国那边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一旦与海岛失去联络肯定会派兵前来查探,到时候就需要海防驻军来拦截了。”
谢铭站在一旁,双手环胸的点点头:“驻军问题不大,只要长海军务处出一道守令,下边有的是人愿意去抢功。”
齐易南嗯了一声,缓缓的坐下,沉思了片刻道:“此次收网一定要内外兼之,拿下海岛的同时一定要控制住各路官员,以防他们闻风而逃,或者密信入京求救。长海的城防亦要下令最严,拿下海岛后十日之内,只许入不许出。待将所有牵涉之人捉拿归案后,再开城门。”
“是。”谢铭说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要走时都迈开了步子,看着齐易南提笔要写信,看了两眼后发现是写给世子妃的,便又坐了下来静静等着。
无聊期间,便问:“爷,今日宁姑娘受伤不轻,估计没几日好不了,那隔壁的老太婆,可要……”
齐易南专注笔下,片刻后才回:“等她伤好,由她自己决定吧。”
这是她的事情,虽然他可以帮一时,但帮不了一世。
况且她若想跟着自己走,那就要具备处理事情的能力,不然……总之,他也想看看,她的性子,她的决心,究竟到了哪一步。
一早天未亮,梅姑正迷迷糊糊的睡着,齐易南就来了。
梅姑揉揉眼起身,站起来看着他坐在了床边,小声道:“后半夜就烧起来了,按照大夫留的药灌了两次,热度总算是退下来一些。”
齐易南点点头,捉住了江宁露在外头的手,就这么一个动作,梅姑便一笑转身出去了。
江宁迷迷糊糊,觉得手心痒痒的,就缓缓睁开了眼,一见是他来了,苍白的面容上便浮上了虚弱的微笑:“你来了……”
脑袋被烧的晕乎乎的,她还不甚清醒,说了这么一句,就又闭上了眼。
齐易南捏着她的手指揉了揉,等她再次睁眼后,看着她迷蒙的眸子轻声道:“我有事要忙,这几日不会回来,你好好养伤。”
听见他说这几日不回来,江宁才清醒一些,眨了眨眼反手握紧了他,不说话但是也不放手。
他无奈一笑,揉了揉她的脸,说了句:“等我回来。”便抽开了手,起身离开了。
脚步毫不迟疑,也不曾回头。
那一刻江宁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也许会看着这个背影,追着他一辈子。
下了楼,梅姑正站在屋檐下。
他走出来,一身黑衣俊朗英武,嘱咐道:“这几日好好照顾她,另外,这里我会派人来守,你无事尽量不要出门。”
梅姑点头,她还不想出门呢,隔壁的老太婆眼见着是疯了,万一冲过来要撕扯她,那她可打不过这种乡下疯妇。
守卫是下午到的,一共六人,带着好几日的菜蔬米粮。
六个人分成了两班轮换,两人守前门,一人守阁楼,都是年轻俊朗的小伙子,胃口也好吃的多,梅姑这下可不无聊了,光是准备这一日三餐都够她忙活,更何况还要照顾一个病人。
近黄昏时,人们都收工了,有不少人经过元家门前,都不免在心里叹口气,都觉得如今都元母可是真惨。
儿子死了,儿媳跑了,只剩她一个人,还病的那么严重,都不曾出门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也不行了。总之只要从这门口走过,都免不了感叹一句,世事无常啊。
元母也的确是熬的辛苦,她历来有气喘病,不生气不累的时候不明显。可如今经历了丧子之痛,痛哭几场过后,又发现自己一刀没捅死江宁,而那门口又多了好几个年轻的守卫,杀江宁更无望了,她内心越发淤结,气喘病就更是严重了。
走一步都是喘几口气,稍微用点力气就想晕过去,偏偏家中米粮不够多,她每日里也只有稀粥喝,日子简直是凄惨难挨。
这一晚,她看着外头混黑的天色,本来准备拿着菜刀拼尽全力冲去隔壁砍杀那个贱人的,可是一到隔壁门前,站着的守卫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刀,冷了眼虎视眈眈。
她腿一下就软了,摇摇欲坠的回来,将菜刀往地上一扔,抱着儿子的牌位在黑夜里哀声哭,时不时的攥着力气冲隔壁大骂:“贱人,你不得好死!”
骂一句,要休息好一会儿,就这么断断续续的,骂了好几天。
齐易南还没回来,江宁也已经能够下床了。
饭厅里,江宁扶着腰部的伤,慢慢的喝着梅姑熬的肉糜粥,听着隔壁时不时传来的骂声,眼皮都不再抬起。
反倒是梅姑,觉得很是心烦的哀叹一声:“这老妇,这都骂了几天了还没骂够,也不嫌累得慌。”
江宁不言,只是笑笑,低垂的眼眸,却是越发冷。
梅姑却叹口气,“不过都好几日了,公子他们还没回来,也不知事情顺不顺利……”说完,微微抬眸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江宁,发现她好像没听见自己说话,更没开口多问,心里对于她的识相,倒很是满意。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这一点她做的倒是不错。
饭后,换完药,江宁静静的坐在窗边许久,直到万物寂静后,缓缓的下了楼。
梅姑听见她打开大门的声音,出来看了看,却没追过去,只叫了一个守卫站在元家门外听着动静,一旦不对劲,立即进去救人。
院门吱呀一声响了,已经在屋里睡觉的元母,忽然睁开了眼,心狂跳起来,是谁来了?
她艰难的从床上下来,一出里屋就见江宁一身白色的雅致裙子,站在屋门外。
“你这个贱人……咳咳……”她想使劲儿的骂她,却没有多少力气,脚步也因为走的太急,一下子绊在凸起的砖石跌在了地上,膝盖磕的巨痛,只能恨恨的指着江宁:“我就知道,你没死……”
江宁看着她,目光很冷,好像看着一个从来不认识的人一样,美丽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木然又冷漠:“是啊,我没死,你生气吗?”
“我恨!”她瞪着一双眼,锤着胸口,“我恨那一刀,竟没捅到你的心上!”
江宁讽刺一笑:“或许我命不该绝,或许是我运气好。但不管怎样,你的儿子在阴间,注定是要孤零零的了。”
“你好毒啊你!”元母嘴都气歪了:“我儿子只不过是教训你一下,你却要了他的命,你这么毒辣咳咳……不怕将来遭报应吗?”
“说到报应……”江宁拧眉看着她,眸光满是不解:“你又怎知,你儿子早死,不是他作孽太多的报应呢?”
“你胡说,我儿子是被你害的……咳咳……”元母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在喘息之间,一口气上不来,咳得脸通红。
“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他已经死了……”江宁忽然就不想说了,看着她那个样子,抬眸望着漆黑的夜空,长长的叹了口气,“就如你,只要死了,那我们之间的一切恩怨,也就能彻底结束了。”
一句话,元母的眼珠子就不敢置信的死死瞪着,颤着手指向她:“你敢……咳咳,你敢……”
“你敢用刀捅我,杀我,害我,还想指望我当作没有发生过吗?”江宁冷眼看着她忽然害怕的眼神,摇了摇头:“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江宁了。”
人善被欺,人恶欺人。
她以前心软,人善,所以被母子哄骗,欺负,不敢反抗。
如今,她几次死里逃生,已经明白了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她不想再做被人欺负不敢反抗的傻子了,她要做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恶人。
她更要在离开之前,将这里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过往,全部化为灰烬。让自己在今后的人生中每每想起这里,都只有灰烬和烟尘。
而不是那些不堪的过往。
“你会有报应的!”元母嘶吼着,想要站起身走出来,她狰狞的伸着手想来扼住江宁的脖子,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可江宁不会再给她机会了,往前跨了一步,抓着两扇门紧紧一合,将门栓一穿!
里面的元母顿时爆发出嘶哑的吼声:“贱人!你想做什么!”
江宁缓缓的后退,看着那紧闭的门被从里面推着,面无表情的抱来一堆柴,放在那门口,然后从袖中拿出火折子,点燃。
明亮的火光越来越旺,她冷眼拿起燃烧的柴火,一下下的抛进窗子里。
屋子里的一切,很快成为了火光,烟尘,在她眼前升腾起来。
里面元母的叫骂声她也渐渐听不真切了,只站在这灼热的火光前,擦掉眼角的最后一滴泪。
“我要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你们母子,就去地下相聚吧。”
至于她自己,解脱了……
过往俱已死,明日只向生。
从今以后,她就只是,孤女江宁。
几日后,黄昏时,出海许久的大船终于靠了岸。
与此同时,一向平静的海边小镇,忽然来了许多驻军,乘着一艘艘的船往远海去。人们纷纷前去观看,打听。
江宁就站在大门前,远远的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向自己,眼中已挂上了温柔的笑。
至于别的事情,她不在意,她只知道她今后的人生,只要在意这一个男人的就行了。
京城,齐国公府,内院的景致低调雅致,郁郁葱葱的景观树院中种了许多,连屋檐下的盆栽里都是各色名贵的矮松,却鲜少明艳夺目的各色鲜花。
廊下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淡淡亮光,屋内却明亮。
国公夫人官年和坐在上位,她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身月白色暗纹裙衫,眉目间有些清淡之气和一种独有的,随年纪越发浓郁的高贵优雅之感。
她看完了手中的信,便抬手递给了身边的张姑姑,张姑姑笑着将书信递给了坐在下首的世子妃沈京兰。
沈京兰接过信看起来,却发现信上并未有只言片语提起自己,唇角的笑容便渐渐淡去:“母亲,看来夫君此次长海之行,一切顺利呢。”
官年和点点头,嗯了一声:“既然一切顺利,那想来三个月内,应当是能够回京的。”
“我也盼着夫君能尽快回京,这样他就不用在外奔波劳累了……”
叙了会儿话后,沈京兰从婆婆这里出来,回院的路上,将那封信递给了缨穗。
缨穗看着她微冷的眉目,笑着说:“世子爷还有三月回京其实正好,这样您调理身子的药就能再吃三个月,这般稳扎稳打的调理下来,相信等世子爷回来,您定能一举得子!”
沈京兰不说话。
缨穗明白她不高兴,只劝道:“咱们世子爷离京这几月,身边一个服侍寝居的人也没带,他这般做,不都是为了让您宽心。所以等世子爷回来,世子妃您可一定要用心点,好让世子爷在您这儿多留几日才是。”
沈京兰闻言,轻叹口气:“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留在我这儿啊……”
严热的夏季,一旦无风无雨,太阳都能热的叫人晕过去。
江宁自小一直生活在海边,虽然白日里极热,但一到晚间都还算凉爽,可是随着车队越往北走,白日和黑夜之间的差别就越小。
此刻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车队穿行在两山之间的官道之上,山不高却将风挡的死死的。马车里的人还好至少不用日晒,而外头那些骑马的,还有车队后面的数辆囚车里的人,个个都晒的将成黑炭了。
江宁从未出过远门,一开始的头几天,光是坐马车她都被颠的受不了,吐的头晕眼花,短短几天人都瘦了好大一圈,好在后来慢慢的习惯了马车,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也是在路上,她才慢慢得知,原来南公子的出身是她想都不敢想的高贵,他来到长海也并不是做什么生意,而是要奉旨清查官场,后面囚车里的犯人也都是他亲手抓的……
而这个时候,江宁才真正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到底攀附上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车队穿过群山,走过平原。
江宁在马车里见证着各种不同的世间风景,翠绿葱郁的万木深林,绝峰陡峭的各色奇石,百里长河边的金色农田,还有夏日雨幕宽湖中一望无垠的浮莲万千。
随着马车穿行的道路两旁,她看见了一切事物都变得越来越繁荣时,她就知道,京城要到了。
这一日天上落下了毛毛细雨,空气中难得多了一丝凉爽。
梅姑吃着路上买的新鲜果子,时不时的掀开车帘看向外头,过了没多久,她一下就高兴的笑了,指着外头说:“宁姑娘你瞧,咱们到了!”
江宁一听就往窗外看去,果然,远远的就瞧见那高高的城门,是她从未见过的雄伟恢弘,气势磅礴,又震荡人心。
这就是京城啊,今后自己的一生都将会在这座大城里度过……她想到此,清丽的眼神有紧张也有期待。
她会在这里,在他的身边度过什么样的日子呢?会是自己心里所期盼的那种平静安宁的生活吗?
内心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可下一刻她就清醒过来。
更是明确的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这一切,是没有退路的。
穿着盔甲的守卫在严肃的排查着入城的人员和车马,渐渐的轮到了他们,可是只见谢铭亮出了一个牌子之后,那守卫便闪到了一旁,长长的车队便顺利的入了城门。
入城后,就是另一番的天地。
街道的路特别宽,全是用青石铺就的,干净的见不到什么脏东西,两旁精致的商铺小楼,最低都是三层的。来往的马车更是多不胜数,行人也是鲜少见到穿着粗布衣衫的,路上看见的大部分女人们更是衣着发饰讲究,哪怕是摆摊卖菜的大婶,头上至少都戴着银簪。
这一切都是那么繁荣,富有,新鲜,都是江宁从来没见过,更想不到的,可同时也让她更有种飘在云上,不太真实的感觉。
她一路都在看着陌生的京城,看着前面那辆马车,直到她看见齐易南的马车走向了另一个方向,而她的马车却没有跟上时,她心里顿时有了疑惑:“梅姑,我看到世子爷的马车走了另一个方向?”
梅姑笑笑,“宁姑娘你放心吧,世子爷对你另有安排,你且跟着我走就是。”
另有安排……听到梅姑这么说,江宁就明白了。
他是有世子妃的,若是贸然就带着自己回去,恐惹了他们夫妻嫌隙。
而他如此安排,也肯定是有他的考量和打算,所以她只要安心等着就是。
齐易南知道她对于这个安排肯定是有些不安的,可是,他的确是不能直接将她带回府中去。
毕竟,她初到京城,什么也不懂。而这一阵子刚回京,他自己要忙的事情也太多,根本无暇顾及她,若就那么直接将她扔进后宅里,怕是要被人欺负死。所以思虑过后,还是决定先让她在外面住一段日子,等她对于京城的一切多了解一些,再说回府的事。
马车又行了大约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三进宅院前停了下来。
梅姑带着她下了马车,江宁拎着包袱站在这宅院门口,看着门头上‘南府’两个大字,不禁笑了一下。而片刻后,院子里一个妇人,以及两个十几岁的丫头便出来迎接了。
这院子的女管事姓林,从江宁一下马车就悄悄的打量着她,眼神和善。
江宁随着她们一起进去,听着她们说话,才知道原来一天之前,世子爷就派人来打过招呼了。
她一路上,心里感谢着他的细心,边走边观察着院子,直到梅姑带着她到了内室。
梅姑笑看着她:“宁姑娘,世子爷也只是暂时将你安排在这里,所以你只管安心住着就行,千万别多想。”说着,给她留下了一沓银票,又拍了拍她的手后,便匆匆走了。
诺大的房间一下子就安静的了下来,连着江宁的心房,也变得空空荡荡。
身边一个熟悉的,能说上话的人也没有了,一切也都是陌生的……她微叹口气,将梅姑留下的银票放进了妆台上的一个小盒子里,然后便开始打量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一切都是那么的好,上等木材的雕花床,上面铺的被子摸起来柔软丝滑,更散着淡淡清香,轻薄的云纱所制的帐子上,挂着好些个绣工精巧的香囊,是她一辈子也学不会的繁复绣技。
极大的衣柜,暗红的木质顺滑发亮,她随手拉开柜子,看见里面放的全是男装那一刻,眼神愣了一下。
这是……他的衣物吧。
她拿起一套摸了摸,片刻后想起什么轻轻的笑了一下,转身把自己包袱里的衣物都拿出来,紧挨着他的衣物放下后,这才轻松愉快的笑着舒出一口气。
以后,这里就算是她暂时的家了,她会在这里,等着他来……想着,眼神略微闪动,他,什么时候会来呢?
一路马车坐的骨头都要散了,所以她一歪在窗边的软榻上,就舒服的起不来了。
迷迷糊糊的,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混混沌沌间听见了窗外低低的议论声。
“听说这姑娘是寡妇,但也是长得真好看,难怪世子爷喜欢,大老远的带她回京不说,还专门藏在别院里。”
“长得也就那样吧,一个乡野里来的晦气寡妇,便是世子爷身边随便一个丫头,也要比她强上千倍万倍。只是不知这寡妇是使了什么肮脏手段,竟勾引的世子爷把她带了回来……”
“反正不管世子爷是玩玩还是怎么,人都已经住进来了,也不知过段日子,世子爷会不会把她带进府里去。”
“呵,你别说笑话了,凭她一个晦气寡妇还想进府?你当世子妃是个摆设啊?”
外头的低语声逐渐消失,而江宁依旧躺在软榻上未起身,可双眼却是缓缓睁开。
她知道以自己的出身来到京城,势必会遭到别人看不起,也明白这些闲言碎语是无可避免的,更明白也许后面还会有更厉害的等着她。所以就几句难听的话,她还真不至于生气。
毕竟虽说她是跟着齐易南来的,也住进了他的私宅,可是她自己清楚,她和他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并未落到实处,所以她心里其实真的很虚,很没有底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江宁轻叹口气,目光虚空的望着窗外,明白自己在真正成为他的女人之前,什么事情,都得忍。
夜色落幕,林管事亲自带着丫鬟们,将饭菜摆好,服侍着江宁用了。
好在她跟着齐易南回京这一路,也见过不少他们用饭时的规矩,倒也没再出什么错,惹那些看不起人的丫鬟笑话。
饭后,她不想一直坐着,就出去院子里走了走,转了两圈之后回来,两个丫鬟便殷勤的端着茶和果点来了:“姑娘,请用茶点。”
香叶端着茶就递了过来,江宁笑笑抬手就去接,可跟在香叶身后的,端着果点的香兰,却有意的碰了香叶的手臂一下。
突然之间,香叶手中那碗刚泡开的茶水,便一下子洒在了江宁的手上!
“啊!”灼烫的痛感,令江宁一声惊呼,一下子就站了起来,那茶盏更是瞬间落在地上摔了粉碎。
“姑娘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香叶立即躬身赔罪,可低垂的眼眸却侧向一旁,狠狠剜了香兰一眼。
香兰却不在意的冲她撇撇嘴,放下果点后上前冲江宁福身,嘴上好不恭敬,低垂的眼眸中却满是嘲讽:“求姑娘勿恼,香叶她只是一时不小心,她下次一定会注意的,还请姑娘饶她这一回罢。”
呵……这两个丫头,字里行间,卖乖求饶,做一副惶恐模样,身体却站在那里不动不动,即不来看她伤,也不提找药膏。
房间里一时静谧,江宁低头看着自己被烫红的手背,清灵的眼眸中冷意逐显,却最终说了句:“无妨。”转身进了内室。
厅间,香叶狠狠瞪了一眼得意笑起的香兰,拉着她出去小声的骂道:“你方才是不是疯了,做什么要害我?万一这寡妇发火了,给我一通板子,你要替我挨吗?”
香兰却鄙夷的笑笑:“你瞧她那寒酸样子,自打进了这个门以后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她敢得罪咱们吗?”
“那你也少拿我逗乐,再有下一回,别怪我翻脸!”
“嘿嘿,知道了知道了,我就是看不惯她,一个乡下寡妇罢了,配叫咱们伺候吗……”
内室,江宁坐在窗边,用浸了凉水的怕子敷着烫伤的位置,轻轻的咬着唇,眉心紧蹙。
她才头一天来到京城,刚住进这院子里,却连丫鬟都敢给她下马威了。虽然早知这京城的日子不是那么好过的,也做好了凡事先忍耐的准备。可是,她实在是受够了总被人欺负的滋味。
还有那些丫鬟,她也没有得罪过她们,她们凭什么高高在上的欺负自己?
难道就因为她江宁是个寡妇,配不上她们的世子爷,所以她们就可以随意的欺辱人是吗?可是,她江宁配得上配不上齐易南,也不是她们这些做下人的说了算的!
她眼眶酸楚,细手紧握,清灵的眸子里泪意闪了闪,还未来得及滚落下来,她就听见外头丫鬟齐刷刷的一声:“见过世子爷。”
那一刻江宁心猛然一跳,眼神有些呆呆的望着门口的位置,直到看见齐易南高大的身影迈步进来,目光也对上他那双深邃眼眸的时候,才确定他是真的来了。
瞬息之间,她眼眶中难以抑制的委屈差一点就倾泻而出,却硬是深吸口气站起身,逼退那些低落情绪,起身含笑走到了他面前,将烫伤的手往后缩了缩,语声却柔软惊喜:“你怎么来了?”
今天第一天回京,他肯定有忙不完的事情,她更不敢想,他竟会抽空来看自己。
可他却来了,那这是不是就代表着,他心里其实是挺挂念自己的?
这么一想,眼神便闪了光,更是勇敢凑近他,细手轻轻揪着他腰间衣裳。
齐易南深邃的眸光暗暗一闪,声音却淡然,“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
江宁听着他温和的回答,眼睛直直的笑看着他。
他的眉目,英俊,却总是带着淡淡疏离冷意,总是给她一种,无法真正靠近的感觉。
可是此刻,她又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那么温暖,那么坚实,安全。
不知怎的,她脑海中瞬间便闪出,那一晚,漫天的火光和烟尘,她是要来京城,过另一种好的日子的呀。
而想要过自己心中期盼的那种,平静,安宁,不受欺负,不受委屈的日子,就要依靠他啊。
所以,她就得抓牢他,抓的紧紧的……
江宁清醒的柔美一笑,抛弃自己内心所有的羞耻,忽略他身上若即若离的冷意,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语声清甜:“谢谢你来看我,我挺好的,你不用担心。”
“挺好的?”他说着,却拉过她的左手,看着那手上的一片红,问:“那这是怎么回事?”
刚才她走过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将手往身后藏的时候,他就发现了。
江宁的眼神轻闪了闪,苦笑了下:“不过是被丫鬟不小心烫了一下,无妨的……”
齐易南看着她微闪的眼眸,心里就明白了,却也不戳破她,只转首冲外面冷声道:“拿烫伤药来。”
不多时,林管事拿着药来了,细细的给江宁抹了。
齐易南在一旁看着她的手包好了以后,这才深深的看向她:“以后你住在这里,你便是这里的主人。丫鬟们伺候的不好,知会林管事一声,或打骂,或调离,都随你,不必小心翼翼。”
“你只需记住,这里的一切,都归你支配。”
江宁看着他,明白他是在给她底气,给她撑腰,心里暖暖的勾住了他的手,轻笑点了点头:“我知道啦……你放心吧,我会慢慢学着怎么管教下人,学着怎么在这里生活,你事情多,不必太记挂我的……”
嘴上这么说着,可她还是又紧握了他的手。
虽然他看起来一直冷冷的,但江宁想着,只要她多靠近他一些,多主动一些,那也许他的心,就会多想着她一些……然后,多来一些。
齐易南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些,知道这些事情急不来,而他也的确没有时间在这里多呆了,便捏了捏她的指尖后,松开了手起身:“我得回去了。”
江宁的心已经安定下来,含笑起身送他到了房门外,便站在廊下看着他大步离开,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里。
许久后,她微微舒出一口气,抚着隐隐作痛的左手,转眼看着低首立在一旁的两个丫鬟,眼神渐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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